第114節
“叫我怎么不恨??。?!” 這一聲聲的責問灌入了濃厚的魔氣,在青云峰上陣陣回蕩,如同雷鳴。 一盞盞燈在青云峰點亮,一個個茫然無措的修士從自己的小屋中奔走而出,如臨大敵,但卻無一人能夠看到石秀容的身影,甚至于石秀容眼前的任萍,都只能看到一片如同血霧般翻騰的模糊虛影。 縱使自認見多識廣的任萍,在這樣的血霧面前都不由得變了臉色,蹬蹬后退兩步,駭然看著眼前化作血霧的石秀容,道:“這……是什么?!” “難道是……” 想到曾經只在典籍中見過的那番描述,任萍臉色瞬息三變。 “……化魔圣典?!” 化作一片泛著森冷邪惡之氣的血霧的石秀容,終于狂笑起來。 “今日,我要你們通云門——血債血償!” 烏云蔽日,雷聲哄響。 在這血霧出現的瞬間,中帝峰上通云門門主楊度,駭然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萬里之外的冀州附石鎮的上頭,亦是烏云漫天。 紫色的雷電在云層中穿梭,如同若隱若現的巨龍之尾,將這片黑夜照亮如同白晝。 附石鎮家家戶戶的人們,都在這樣的天色下驚惶地驚醒,闔上門,躲在床底桌角,在心中向所有自己記得的神靈求了個遍,唯恐災難降臨。 但災難到底還是降臨了。 在附石鎮的后山上,有三座墳墓。 這三座墳墓里,卻有兩座墳墓都未曾刻字。而就在那沒有刻字的其中一座墳墓下,陰冷的氣息以這座墳墓為中心,如蛇般延伸開來,甚至于在這樣的氣息中還有如心臟搏動似地聲音,就好像下一刻一只遠古惡獸就會從這座墳墓中醒來,直叫人頭皮發麻,戰栗不已。 終于,就在這樣的陰冷氣息達到最盛的那一刻,一道巨大的紫雷從天而降,落在這座墓上,似是要將這座墓里的惡獸立時擊斃于雷中,但—— 一只手,從墓中伸了出來。 這只手就像是最好的白玉所做,縱然沾上了些許污泥,但卻依然蘊含著盈盈的光澤,美艷不可方物,只消一眼,就能叫世上的大多數人心神動搖。 但就是這樣的手,卻在方才直接揮散了那道巨雷。 天上的雷光似是狂怒起來,悶響連連,一聲更比一聲低沉恐怖,開始醞釀起了更為恐怖的雷電。 而在地上,那座無字之墓的下方,那沉沉的土下,也有什么東西開始動了起來,即將破土而出。 倏爾,又是一道雷電照亮夜空,帶著近乎恐怖的力量,在地下那人破土而出的瞬間擊向了她。 但這樣令金丹真人都不得不重視的一擊,卻依然被這人的手輕描淡寫地揮散了……不,并不是揮散! 只聽一聲輕笑響起,這人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美麗得近乎耀眼的面容。 她十分地美,美得叫人幾乎忘了呼吸,也忘了言語,就像是神靈的杰作。 但她的笑卻更美。 而此時此刻,她似笑非笑。 她纖長的手指輕合,似是握著什么,而在她的指間,則有紫色電光閃爍。 “你的東西,且還給你罷!” 在開口之時,她的聲音還帶著古怪的、近乎男人的蒼老嘶啞,可當這句話落音之時,她的聲音卻又變成了女子的輕柔魅惑。 她笑著,似是捉著什么東西的手指張開,輕輕向上一拋,原本被她捉住的方才的那道雷電,便以更快的速度回到了天上。 隨著一道無聲的哀鳴,被重創的烏云和雷光終于散了開去,露出了星月來。 在這樣的星月下,她微微一笑。 “看吧……我到底還是回來了?!?/br> 柳婧——不,應當說是天魔——笑了起來,從微笑變成了大笑,又從大笑變成了狂笑。 “我回來了!” “我又回來了??!” 天魔張開手,狂笑起來,就連方才那憤怒離去的雷云都不能拖累他一分的好心情。 是啊,他都已經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了一具身體和一個重回世間的機會……這叫他怎么不開心?怎么不高興?! 就算“他們”已經發現了他,但這又如何?! 只要“他們”還無法降臨三千界,那么他就能在這些小世界中休養生息,將自己隱匿起來,恢復自己的修為,然后重整旗鼓,將“他們”從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趕下來! 天道? 他們竟然自稱為“道”? 可笑!可笑??! 想到這里,天魔又一次大笑起來,而待到他終于歇下笑聲時,天魔卻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正是關于身體的原主人,那個名為柳婧的女人的問題。 十年前,柳婧道毀人亡,三魂七魄中的七魄消散于世間,命魂被拖入地獄。 一般來說,自身道心毀了的修士,在命魂被拖入地獄后,她的身體也將會同其他魂魄一般,化為煙霧散去,可因為那個賭約,也是因為天魔的需要,柳婧的身體并沒有化為煙霧,反而完完整整地保留下來,歷經十年后,終于被天魔掌控。 但與此同時,原本應當歸于天的天魂,和原本應當歸于墓的地魂,卻因為體內的仙脈和他天魔的緣故,仍然被留在這具身體中。也就是說,柳婧的三魂中,還有兩魂仍然留在這具身體里。 這件事于天魔而言,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天魔需要一個能夠寄托他魂魄的軀體,也就是“托魂”,因為自從那場浩劫之后,鴻蒙界崩潰,而天地間則出現了一種專門吞噬他們上古仙魔的風,也就是“蝕靈風”。 蝕靈風無處不在,但卻只針對于天魔這樣的上古仙魔。若是沒有能夠托魂的軀體,直接暴露在這樣的蝕靈風下,就算他身為天魔,也不過只能支撐數天罷了,因此,他將自己一半魂魄封于幻音符內,一半魂魄封于沽風墓的心臟之中,只等“有緣人”前來。 而恰巧,柳婧正是這樣的“有緣人”。 于是,天魔便誘惑柳婧同他定下賭約,在她死后奪取她的身體。 但天魔沒有想到的是,柳婧的仙脈卻會這般棘手。 所謂的仙脈,其實十分簡單,即為上古仙人的血脈。 但這樣的血脈卻并非含著溫情,而是帶著無盡的殺機,因為若天魔沒有猜錯的話,柳婧這身仙脈的最初,其實是從上古仙人的尸體中誕生,吞噬了上古仙人的血rou而來的。 若非如此,柳婧身上的仙脈也不會這樣棘手。 在柳婧的身體中,一半的血液,是源于上古仙人血rou的仙脈,含著無盡浩然之氣。這樣的浩然之氣雖然被另一半血液壓制起來,不會阻撓到天魔的行動,但它終究是隱患。 而隱患,就要拔除。 于是天魔又花費了三天三夜,終于將體內的仙脈盡數抽了出來,化作一團盈盈白光。 天魔臉色蒼白地將這盈盈白光拋在地上,而這團白光似是也帶著自己的神通,落地便化作了一只不過巴掌大小的白狐,茫然地蹲坐在地上。 老實說起來,這只白狐長得異??蓯?,全身上下除了那雙黑溜溜的眼睛之外,竟無一處漆黑,盡是毛茸茸的白。 但天魔一眼就看穿了這樣可愛表皮之下的沉睡魂魄,不由得皺起了眉。 ——為何在這狐貍身上只有柳婧的天魂? 她的地魂去了何處?難道仍然還在這具人類的軀殼之內么? 天魔合上眼,在體內找了半晌,卻怎么也找不到柳婧的地魂所在。而待到天魔睜開眼后,更是發現原本蹲在她腳旁的白色狐貍跑得不知去向。 ——好機靈的畜生! 天魔心中氣急,想要追上去殺了那只白狐,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不必廢這功夫。 只不過是一縷連記憶都沒有的天魂的狐貍,又能翻出什么風浪來? 于是天魔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但天魔不知道的是,十年前的那道鎖鏈,事實上并未將柳婧的魂魄拖去了陰曹,而是因為意外之下,將柳婧的命魂拋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仲沉界,斷海城中。 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姑娘提著裙子,將身后的一聲聲焦急的呼喚拋在腦后,一聲不吭,只是埋頭躲進了后山的樹林中,自顧自地向山上爬。 此時的斷海城中,正是天色大亮之時。 烈日高懸,將熾烈的溫度帶給了大地,就連蒼郁的樹林都不能將這樣的溫度稍稍減少一二,由想而知此刻穿著一身繁復衣裝的小姑娘該是何等的熱。 可她卻沒有喊熱,沒有喊苦,只是埋頭上山。 終于,身后的呼喚越來越遠,小姑娘的神色也終于放松下來。 她稍稍喘了口氣,又繼續向前走去。 但還未等她走幾步,小姑娘便感到背上汗毛一炸,一股陰氣不知從何卷來,拂過她的腳旁,竟叫小姑娘在這日頭正盛之時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是什么?! 小姑娘順著那陰風望去,然后便呆在了原地。 ——那是何等的美人? 火焰是她的衣裙,而星月則是她的眉眼。 她太美了,美得叫人如癡如醉。若叫人說出她究竟哪里美的話,卻又讓人偏偏不知該如何將這樣的美付諸言語之中,只覺得她哪里都美,哪里都好。 但這樣的美人卻也不是沒有缺陷的。 因為就連小姑娘都能夠看出,這個身體若隱若現,仿佛風一吹就會消散的美人,不過是一個鬼魂罷了。 ——這樣的美人,已是死了。 小姑娘頗為遺憾。 但天生膽大的小姑娘卻并不懼怕這樣的鬼魂,反而是上前兩步,迎著這個火焰一般美麗的人的目光,好奇道:“你是誰?” 紅裙的女子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忘了?!?/br> 小姑娘訝然道:“你忘了?唔……也對,聽說人死了之后,生前的事都會忘了呢……那你可記得別人叫你什么?還是說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了么?” 紅裙女子又一次沉默下來,就在小姑娘不抱希望的時候,她卻開口道:“婧……” “婧?阿婧?阿婧jiejie么?”那小姑娘笑了起來,露出了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你好啊,阿婧jiejie,我是藍昶?!?/br> ☆、第三章 :十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