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董嘯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又捏了捏自己的臉,才發覺他竟然還活著。 “怎……怎么回事?” 董嘯滿心茫然。 而在小樹林的另一邊,柳婧睜開眼來,詫異發現她竟不知何時離開了海灘,站在了一片她從未見過的樹林中。 “這是……怎么回事?” 柳婧喃喃著,眉頭緊皺。 不待她想個明白,小腹上源自蝕魔印的痛楚再度襲來,讓柳婧猝不及防下一個趔趄,視線天旋地轉,險些跌倒在地。 柳婧伸手扶住身畔的大樹,長長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樹皮中,滿頭大汗,咬牙不讓自己痛哼出聲。 好不容易待到這陣痛楚過去,柳婧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掌下有異。 柳婧微微一怔,將自己原本扶住大樹的手攤開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掌心竟不知何時寫下了三個血色的大字—— 山河圖。 ☆、第十四章 :山河圖(一) 山河圖。 何謂山河圖? “啪!” 斷海城中天境中的一座小鎮的茶樓里,說書人將手中的醒木用力拍在桌上,總算是勉強喚回了些許客人們昏昏欲睡的神智。 此時,正是中天境一年中最炎熱的日子。 茶樓外的官道早已被頭上高懸的太陽給曬得干燥龜裂,那刺眼的日光讓茶客們甚至不愿向外頭投去一眼。 但奇怪的是,就在這樣炎熱的日子里,卻有數匹顏色各異的馬和數行神色各異的人在官道上匆匆而過。 “啪!” 似是覺得自己吸引到的目光猶且不夠,說書人手中的醒木又是一聲脆響,然后才接著他方才的話說了下去。 “……要說十年前那董成風,那可是一個威武不羈!據聞,他身量八尺有余,丹鳳眼、臥蠶眉,遠看虎虎生威,近看卻是一張風流多情貌!而因著這張臉,不知給他添了多少風流軼事,又給他添了多少敵人煩惱。但奈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又或是神女有夢襄王無心,大家都知道,這董成風他這么多年以來潔身自好,與他妻子何氏鶼鰈情深,又怎么看得上那些個投懷送抱的女人?就連那鏡月宮的——” 這說書人說得越發起勁,口沫橫飛,臉上熠熠生輝,就像是曾親眼所見一般,而下頭的茶客們也打起精神,看這說書人的賣力演出。 但一個帶著紫色面紗的年輕女子卻突然在這時冷笑了一聲,陰聲道:“鶼鰈情深?投懷送抱?呵,你莫不是曾親臨其境,不然又怎能說得這般繪聲繪色?” 說著說著,紫色面紗的女子聲音提了起來,手中的劍也被她狠狠地拍在了桌上,無聲滑出一截澄亮的劍芒。 瞧見那澄亮的劍芒,說書人幾乎都嗅到了那劍刃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若只是這樣也便罷了,但下一刻,說書人卻是眼尖地瞧見那劍柄上醒目的二分明月,于是霎時間,說書人面如金紙,兩股戰戰,瞧著那紫色面紗女子的眼里盡是驚恐,強撐著才沒有讓自己滑下椅子去。 二分明月? 這不是……這不是…… 說書人汗如雨下,只覺得自己這次怕是小命休矣。 瞧見這說書人的窩囊模樣,那紫紗女子頓時又是一聲冷笑,道:“我還當你是什么英雄人物!明明膽子這般小,卻敢來說我鏡月宮的閑話?可是覺得自己活膩了?” “鏡月宮”三字一出,茶樓中方才還覺得這紫紗女子恐嚇說書人一事有些過了的幾個年輕人,頓時又靜悄悄地坐回了原位,連一眼都不肯向說書人瞧去,只當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事實上,聽到這三字,說書人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大家不過都是混口飯吃罷了,他這樣的小人物,若不說一些危言聳聽的話、或是編出一個離奇曲折的故事來,又哪里填得飽自己的肚子? 但老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他在背后說了那么多人的壞話,這回終于讓他撞上了正主,怕也是老天給他的懲罰吧? 可……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說書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而就在這時,那紫紗女子卻又將那劍收了起來,瞧也不瞧那說書人,冷冷道:“坐下!繼續說!” 說書人一呆,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紫紗女子冷笑道:“可是沒聽到么?我讓你繼續說!我倒要聽聽,你打算怎么編排我鏡月宮!” 見說書人依然是一臉茫然,紫紗女子不耐,厲喝道:“還不快說!” 說書人被唬得一跳,然后又一屁股敦子坐回了椅子上。 迎著那紫紗女子的森冷目光,說書人迫于性命之脅,張開嘴,顫抖著想要往下說,但方才那些打好腹稿的編排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眼看紫紗女子越發不耐,似是下一刻就要拔劍殺人的模樣,說書人急中生智,竟是又想出一個轉折來。 “——就連……就連……就連那鏡月宮的宮主,也折服于他的儀態,在十年前的那一戰中助那董成風保下了他最重要的一個鏢——山河圖!這是何等深情?何等癡情?要知道,那可是山河圖??!” 山河圖? 聽到這三字,紫紗女子眼皮跳了跳,瞧著說書人的眼里一抹異色閃過。 但對于其他人來說,更多的卻是茫然和無謂。 ——山河圖? 何謂山河圖? 在座的茶客中,雖說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江湖人士,也大多知道這山河圖就是董成風十年前保下的那個鏢,但是卻不是什么江湖人都能知道這山河圖究竟代表著什么的。 更何況時隔十年,那些參與過的武林中人們卻又大多守口如瓶,而沒有守口如瓶的人也大多死了,因此說書人這三字說出來后,竟只能收到一片茫然又無動于衷的目光。 機緣巧合之下聽過這山河圖的說書人猶自沒有察覺茶樓中古怪的氣氛,想要繼續往下說著,但就在這時,那紫紗女子卻是突然變臉,長劍瞬間出鞘,就要這樣刺向說書人。 紫紗女子這般變臉極快,竟是沒有任何征兆、任何警示。 眼看那說書人就要這般被紫紗女子斬于劍下,但就在這時,又是一道劍芒出現。 那道劍芒極亮,似是來自九天之上;而它又極快,就像是瞬息萬里的雷霆,眨眼間便來到了那紫紗女子的身前,輕描淡寫地擋在說書人的身前,就像是那紫紗女子特意用劍撞上來似地。 但令人更為驚異的是,那紫紗女子的反應竟也是不慢,手中長劍如同靈蛇一般一轉,角度刁鉆地繞過了那柄長劍,余勢不減地襲向了說書人。 來人輕“咦”一聲,卻也不慌,原本被那紫紗女子以為變無可變的劍式竟是一輕,如同柳絮般纏上了紫紗女子的劍芒。 紫紗女子神色一沉,手中劍式瞬息三變,但卻招招不離說書人面門。 而令紫紗女子不可置信的是,那來人竟也隨著她瞬息變了三招,招招指向她的要害之處。 終于,紫紗女子劍式到老,再也沒法要了說書人的命,于是也只能拼著最后一口未盡的真氣架開來人的劍芒,退到了茶樓的另一端。 這件事說來話長,但實則不過短短一瞬罷了。 眼睛好使的江湖人士尚且能夠勉強看出方才發生了什么,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方才只不過是白光一閃罷了,而至于那紫紗女子為何會退,他們卻是不知道的。 但盡管如此,紫紗女子依然心中不忿,站定之后目光如電,惡狠狠地瞧向了那個擋在說書人身前的人,心中只想著一會兒要怎么把這人大卸八塊,以泄她方才的心頭之恨。 可就是這樣一眼,卻讓她不由得瞧得呆住了。 只見方才攔住她的那人長得好一張俊俏面容,眉梢眼角間足夠了風流多情,只消一眼瞧來就叫世間大多數的女子面紅耳赤,心跳不已。 但,那人雖長著這樣的一張面容,可無論是他的神色還是他的目光,竟都不帶分毫yin邪晦澀之色,甚至隱約顯出了幾分近乎懵懂天真的堅持。 紫紗女子瞧著這人,心中一動,方才還大盛的殺意竟不知怎的就褪去了七八分,脫口而出道:“喂,你叫什么?” 那人一怔,似是沒有想到紫紗女子同他說的第一句便是這樣的話。 但盡管那人沒有想到,可他卻依然向紫紗女子點了點頭,禮貌道:“在下謝世瑜?!?/br> ☆、第十五章 :山河圖(二) 謝世瑜…… 紫紗女子默默念著這個名字,眼中泛起異樣的狡黠光彩,瞧著謝世瑜那雙澄澈近乎懵懂的眼睛,心中一個念頭蠢蠢欲動。 但還未等紫紗女子將這個念頭付諸實踐,又是一陣馬蹄聲響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實說,這座茶館就在官道附近,每天經過的行人數不勝數,所以只不過是一路行人罷了,理當不該引起這么多人的注意的。 但這陣馬蹄聲卻來得太快了。 太快太快了。 上一瞬,那馬蹄聲才堪堪隱約能聞,三息后,那路車隊就停在了茶館門前。 疾風吹起了垂簾。 只見這路行人共有三十余人,除了中間那座被眾星拱月般護住的馬車外,其余人紛紛騎著高頭駿馬,個個目光兇惡,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來者何人? 這茶館中已經有了一個鏡月宮的妖女,還有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子……這會兒還要再多出這么一番人么? 茶館眾人心中忐忑,而那說書人更是嚇得一個激靈,死死地抓住謝世瑜的袍角,只待有個風吹草動就立即躲在謝世瑜身后。 但也不知是該說失望還是慶幸的是,那群人似是十分警惕,雖在茶館門前停下,但卻只是將馬牽往茶館一邊的小樹林中稍作歇息,并沒有來茶館中摻合一腳的意愿,而那馬車上更是聲息全無,就連車轍也只有淺淺兩條,也不知馬車里頭究竟有沒有人。 紫紗女子稍稍心安,一雙嫵媚多情的眼睛又瞧向了謝世瑜,道:“謝世瑜,你可知你護著的那人編排的可是我鏡月宮的閑話……這樣一來,你也要阻我么?” 說書人嚇得臉色越發蒼白,抓著謝世瑜袍角的手顫巍巍地,顫聲道:“大……大俠,小的……小的只是……” 謝世瑜微微一嘆,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向那紫紗女子道:“他雖有錯,但也罪不至死……還請姑娘放過這次吧,想來他下次定是不敢了?!?/br> 說書人:“對對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紫紗女子卻是一笑,道:“若我就是不肯放過他呢?” 謝世瑜微微皺起眉來,而就在這時,一聲銀鈴般的笑聲突然響起: “這還有什么好想的么?殺了你便是了?!?/br> 話音未落,隨著一道細細的笛聲,一道黑影便從天而降,如同一道驚雷般撲向紫紗女子,向她張開一張血盆大口,腥惡的氣息撲面而來——竟是一條腰身足有一人合抱粗的蟒蛇! 大多女子天性懼怕這般滑膩兇惡的生物,于是紫紗女子一見之下便是大驚失色,心生厭惡,甚至都不想令自己的愛劍向蟒蛇口中湊去,只是連連后退,躲開了這一擊。 蟒蛇一擊撲空,乘勝追擊,同紫紗女子糾纏起來。 直到這時,茶館中的客人們才終于反應過來,被那巨大的蟒蛇唬得神色大變,慌不擇路地從茶館中沖了出去。 謝世瑜抬頭向上望去,在瞧見一雙赤|裸的玉足和淡藍色的裙角后就慌忙垂下頭來,帶著說書人混入了人群中,悄悄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