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人生的真諦便是享樂!當年若不是……也罷?!鼻氐脴酚质且宦曢L嘆,擺出了一臉被地主欺壓的長工般的凄楚模樣,倒是不再搭話了。 可這秦得樂雖然是不說話了,可蕭霜便是猜也猜到了這秦得樂接下來要說的是什么,頓時又羞又惱,只覺得自己通天峰一脈的臉都被這秦得樂給丟了個干凈。 任萍在一旁瞧著,忍笑不語。 要說這秦得樂,也是通云門內與蕭眠不相上下的一個奇人。但蕭眠的“奇”,在于他的魅力,而這秦得樂的“奇”,卻是在于他的怪癖。 要說這修真一途,不知多少人苦求多年也不得其門而入,就算入門了也有三劫九難在求道之路上等著他,每一次的突破都是難之又難,一不小心便是走火入魔又或是身死道消,也正因為如此,這么多求道之人中,哪一個不是小心翼翼,每天奮發修煉,唯恐自己落后他人? 可這秦得樂卻偏不。 且不說秦得樂這一點兒也不像修道之人的名字,也不說他長得五大三粗滿臉大胡子一副屠戶的模樣,更不說他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一睡就能睡個十天半月的德行,光是他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就已經將他的師尊通天峰峰主王已成氣得個半死了。 ——人生在世,本就享樂為上,何必那般辛苦求道?當年若不是師父說跟著他有酒有rou大吃大喝,我才不當這勞什子的道士呢! 于是乎,王已成這“勞什子的道士”真是被這個弟子氣得七竅生煙,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干脆把他掃地出門算了,可這秦得樂從頭到腳雖說沒哪一處像是修真之人,但他的修為卻偏偏提升得賊快。 別人辛苦打坐、閉關、磨練道心的時候,他在睡覺;別人擊殺妖獸,尋求法寶的時候,他還是在睡覺??删褪沁@樣,他的修行竟還一路躥升,一路睡到了旋照后期,而與他同期辛苦修煉的師兄弟卻還在筑基苦苦掙扎,真是氣死個人,人送外號“雷打不動”。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這次的秘境之行中,秦得樂終于被忍無可忍的王已成拎著扔出了通云門,壓著給眾通云門弟子當個護衛——這也是因為蕭眠不在山上,否則這雷打不動肯定又能找出萬般借口推掉此事。 可誰知這家伙來是來了,可卻是出工不出力。原本蕭霜是想要借著此次談話將此行的話事權收在手中——按理來說這話事權應是落不到她手中的,可誰讓秦得樂靠不上,而任萍她又瞧不上呢?至于柳婧,這個在青云峰最近風頭無二的真傳弟子? ——才不過區區筑基一層,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更何況其它? 于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蕭霜便開口說出了這番試探。 蕭霜都已經想好了,若是任萍提出反對,或是想要將話事權攏到她那兒的話她當怎么做、怎么反駁,可誰知最后來拆臺的竟是與她同出通天峰一脈的秦得樂? 蕭霜抬眼瞧了瞧忍笑的任萍,又瞧瞧秦得樂,只感到面上燒紅——氣的。 這次談話就這般不歡而散,四人各自回房。 蕭霜一踏進自己的房間便將房門緊緊闔上,免得自己一時失控摔了門,那可就笑話大了;而秦得樂、任萍和柳婧三人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走進各自房間。 但不同于一回到房間就蒙頭大睡的秦得樂,任萍坐在自己房里,微微沉吟,覺得此次去那秘境也不知道會遇上多少其他門派的弟子,又有多少暗潮涌動……其它暫且不說,畢竟那些內門弟子也有自保的實力,倒是不需她太過cao心,唯有柳婧不同。 在任萍眼中,柳婧顯然是青云峰一脈的基石所在,過些年更是能夠成為通云門的中流砥柱……但這都是以后的事了,對于這次出行的其他通云門弟子來說,柳婧現在的修為的確是低了些,若她們當真在秘境中與其他門派起了沖突,或是遇上了什么危險,以柳婧這筑基一層的修為想要自保,著實有些困難。 雖然不知道當初師尊為何會將柳婧派來,但她身為青云峰大弟子,自當好好保護她,令她安然回到青云峰才是,但……要如何做呢? 任萍思來想去,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出門外。 此時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而在這破破爛爛客棧的走道中自然也是沒有燈的,于是二樓一片黑暗,唯有幾盞燈從客房內飄出微弱搖曳的光芒,將這客棧襯出了幾分鬼氣。 不過這些都難不住修道之人。 任萍向著柳婧的房間走去兩步,但還沒等她走到柳婧房門口,便瞧見一個青衫男子滿臉驚慌失措地從房內跑了出來,跑到一半還被門檻給絆了一下,跌了個滾地葫蘆。 任萍慘不忍睹地扭過頭,可扭到一半又是一怔:等等,他是從柳師妹房中出來的? 還沒等任萍反應過來,那半開的房門內又是一只紅鞋扔了出來,正正地砸在那男子的腦門上。 “怎的如此孟浪?!” 鞋子砸在謝世瑜的額頭上,落在他懷里,而謝世瑜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滿臉通紅,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瞧見姑娘……” 還沒等謝世瑜說完,又是一只紅鞋從門內扔了出來,砸在謝世瑜臉上。 “還不快快住嘴!” 紅鞋再次落進謝世瑜懷里,湊成一雙,而謝世瑜則是捧著這雙紅鞋,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快要給急哭了。 ——這件事還要從一刻鐘前說起。 當通云門四個真傳弟子各自回房后,其他的弟子也默默回了房間,而這么一走,客棧的二樓便一下子空了下來,讓謝世瑜想要不注意都不成,而通云門弟子這般多,也不禁讓謝世瑜心生憂郁:難道這一天他還是要露宿街頭么? 但還好的是,雖然通云門弟子頗多,可這破客棧的客房倒也是挺多,剛好塞完了通云門弟子,剩下一個柴房還沒人住。 謝世瑜想想,柴房也就柴房吧,總比冰天雪地睡在外頭的好,于是謝世瑜接過鑰匙,進了柴房。 可誰知這遠遠不是結束。 謝世瑜剛進柴房沒多久,這客棧唯一的小二便鬧起了肚子疼,一溜煙去了茅房,去之前還將一壺水塞進了謝世瑜手里,千叮嚀萬囑咐讓謝世瑜這個“新來的小二”一定要將水送到客人的房里。 謝世瑜:“……” 雖然萬般不解他到底哪兒像是“新來的小二”,但是謝世瑜瞧那一時半會兒出不了茅房的小二頗為可憐,而這到底是舉手之勞——送便送吧。 于是謝世瑜提著水,上了二樓,推門進屋。 可誰知這一推門,就讓謝世瑜呆在了原地。 只見房內水霧氤氳,漫著蒸騰的霧氣和水汽。而在這些朦朧的霧氣之后,白日才見過的那少女背對著他,衣衫半褪,一襲細柔的黑發籠在雪白的肩上,妙曼的曲線若隱若現,艷色無雙,竟是讓這簡陋的房間都光亮了幾分。 兩人都怔住了。 謝世瑜呆呆地瞧著,直到手中的水壺砰然砸在地面,熱水撒了一地,謝世瑜才愕然回過神,發現自己竟是走錯了房間。 但這是卻不是想著走不走錯房間的事。 謝世瑜臉色通紅,連一句辯駁甚至道歉的話都來不及說,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房間,甚至還跌了個滾地葫蘆。 方才的景色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謝世瑜感到自己心跳得越來越快,就像是要從嗓子里蹦出來似地,而在這樣的刺激下,一些記憶更是抑制不住地漫了上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應是他第二次瞧見她洗澡了? 在四年前的那一天,不正是他闖入她洗澡的小溪畔,而后又被她救下么? 不正是她告訴他,修道之人當一往無前才是么? 雖說兩次都是驚鴻一瞥,連她長什么模樣都不甚清楚,但那樣的艷色和那火焰一樣的紅衣……除了她還能有誰呢? 謝世瑜滿心懊惱,只覺得自己唐突孟浪,但除了懊惱之外,心中又有一分重逢的驚喜,和一分自己也說不清的羞澀和欣喜。 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緒,謝世瑜張口便想要道歉,但話還未出口,一只紅鞋便扔在他的頭上,力道說不上輕也說不上重,但卻將謝世瑜敲得一個激靈,險些跳了起來。 “怎的如此孟浪?!” 這聲音似是嗔怪他舉止唐突,但那柔媚的聲音卻像是一片輕羽,輕輕拂過他的心上,讓臉上熱度剛褪的謝世瑜再度漲紅了臉。 謝世瑜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糊涂,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瞧見姑娘……” 還未等謝世瑜說完,又是一只紅鞋砸在謝世瑜的頭上,只聽門內那人的聲音越發嗔怒,道:“還不快快住嘴!” 謝世瑜一怔,這才想起這二樓上都是修士,若他真說了什么,可就是出了他口,落入所有人的耳中了。 謝世瑜抱著懷里的兩只紅鞋,急得都快哭了,而一旁的任萍卻是上下打量著謝世瑜,然后默默回房,關上門。 任萍雖說瞧起來只不過二十余歲,可她卻是將近百歲了,這樣的她,對于年輕人的心思還有哪些是不懂的呢? 任萍知道,她這個小師妹雖說總是笑意盈盈,但卻實則眼高于頂。若這次闖入她房里的是其他人,她又哪里是像這樣輕飄飄地扔兩只鞋子便作罷了的呢? 再想想這小師妹自從這小子踏進客棧后,便一直對這小子瞧個沒停的樣子……想來她定是瞧上他了! 任萍想著,然后點了點頭。 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所以她這個老人家也不必插手這小姑娘和小伙子之間的事了。 想到這里,任萍又推開門,從門縫那兒一看,剛好瞧見方才的那個書生模樣的青衫年輕人垂頭喪氣地向著樓下走去,懷里還不自知地抱著一雙紅鞋。 任萍:“……” 任萍再度慘不忍睹地扭過頭。 任萍十分憂慮。 ——雖說這年輕人的模樣的確是世間少有,但他腦子未免太過不好使了吧?你可是真的瞧上他了? ☆、第二十一章 :沽風墓(一) 不像腦補了一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的任萍;也不像自認唐突佳人,滿腦子徘徊著自我厭棄只差撓墻的謝世瑜;對于柳婧來說,她倒是不像任萍想的那樣風花雪月,也當真不太在意她洗澡是不是被什么人瞧見了。 ——瞧見又能如何?殺了便是。 但奈何這謝世瑜她卻是殺不得,再加上這二樓的通云門弟子中不知多少出自中帝峰,也不知有多少瞧見過謝世瑜破陣……若被他們瞧見謝世瑜的臉,恐怕此行得再生波折,于是柳婧也只能用這個辦法將謝世瑜趕下樓去。 而且柳婧也想得不錯,以謝世瑜的性子,若是被這樣趕下樓去,恐怕是臊得不行,定是要避著她一段時間,于是她只要趁著這個時候將通云門的眾多弟子引開這個客棧,便能將不穩消弭于無形。 柳婧佇立片刻,聽得謝世瑜的確是下了樓了,這才不慌不忙地繼續自己的動作。 還好這次瞧見的是任萍,若方才走出的人是蕭霜,恐怕就沒這么簡單了。 柳婧暗自沉思。 不過話說回來,她在此時打開沽風墓,也的確是有誘謝世瑜來此的目的,但她卻萬萬沒有想到謝世瑜竟來得這般巧,剛好就撞上了通云門一行人。 柳婧還記得,上一世時,幻音符不知為何竟在兩月后才被莫長歌完全掌控,這才被莫長歌打開了沽風墓,但這一次拿到幻音符的人卻是她柳婧。 雖說她的修為不過是筑基三層,用了莫長歌教的法子掩飾后更是只顯露出筑基一層的模樣,但無論是從修行手段還是眼光來看,她比之當年的莫長歌都要好上十倍百倍,于是幾乎是幻音符到手的瞬間,柳婧便知道了它使用的方法,因此也早早打開了沽風墓。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何今世謝世瑜他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 上一世,謝世瑜的確是來過沽風墓的,但是他卻是在沽風墓出現的三年后來的,所以柳婧才沒有料到竟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碰見他。 當年,正是沽風墓開啟后的第三年。 由于沽風墓時間久遠,再加上此界靈氣稀薄,因此原本守衛在沽風墓四處的妖獸都已經死得七七八八,而最后的幾個高階妖獸也被方覆界的幾位金丹真人合力拔除,于是在沽風墓出現的兩年后,里面真正有用的東西就已經被各門派探索瓜分完畢,只余一些無關緊要的靈草,和一些不痛不癢的小陷阱用以磨練各派新弟子。 但就在那一天,無妄島的弟子與不知怎的潛入沽風墓的魔道黑水門弟子,為了一株霓光草打了起來,恰好這謝世瑜路過,便殺了黑水門弟子,就連霓光草也搶了過去。 而關于謝世瑜“目中無人,性格狂傲,眼高于頂”的傳聞,也正是從這個時候傳揚出去的。 雖然柳婧深知當年的傳聞必有內情,但柳婧自覺她只需知道謝世瑜總有一天會來到沽風墓便夠了。 于是她打開了沽風墓。 可誰知她提前兩月開啟了沽風墓,卻提前三年見到了他。 想到謝世瑜離開時的神色,柳婧心中微動,唇角輕輕翹了翹。 此界的道門之子,謝世瑜——他倒的確是個挺有趣的家伙呢。 第二天,就像柳婧所預想的那樣,謝世瑜縮在柴房中只裝作自己不在,竟整整一天都沒踏出過房門,而柳婧也沒有多做逗留,與通云門一起離開了這個客棧。 臨走之前,柳婧還有幾分猶豫,不知道是否要將承惡留下,但以她現在的修為,若將承惡留在謝世瑜身旁,只怕他最后反而順著承惡找上她;若她斷開與承惡的契約再留給他,又怕控制不住承惡,讓它再做出別的事來,于是柳婧到底還是沒有留下承惡,只待她到了沽風墓再說。 更何況,在那沽風墓中,還有人在等著她呢! 柳婧臉上依然是盈盈笑意,眼里卻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