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我不清楚,不知道,判斷不出來,只有程牧云自己才知道他的排除方法,還有最后判定的標準,誰都不知道?!?/br> 溫寒停下來。 “怎么了?”孟良川聳肩,“我說得是真的。程牧云自己也告訴我,誰都不要相信。他都沒確定,我一個外人怎么可能知道?!?/br> “可是……”溫寒深呼吸著,強迫自己能說出來,“如果他死了呢……就這么放過那個內鬼嗎?” 如果他死了?不是如果…… 他已經死了。 孟良川想到剛才來的尸檢報告,沉默著,不知道該怎么說。剛才那個很相熟的官員讓他保守秘密,反正死或是不死,溫寒以后都不會找到人確認??墒?,不告訴這個女孩會不會太殘忍? 溫寒又搖頭,自己否定自己:“他沒死,對不對?” 孟良川仍舊沉默。 “沒關系……你不說也沒關系,”溫寒輕吸口氣,“你就算說他已經死了,我也不會信?!?/br> 月光下,那些向日葵沒有白天看到時那么耀眼。 向日葵的葉片在風里微微顫動著,成百上千的葵盤低垂向同一個方向,像是在俯視著什么…… 有些詭異的美。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四更?。ê俸俸俸?,我從來沒存稿……都是一天爆的哦~快樂地呼呼去了! 別緊張,大結局剛開始,起碼還有三or四大章節呢,不是小章節:) ☆、第四十五章 地獄歸地獄(1) 這天夜里,天降暴雨。 這場大雨比在尼泊爾任何一場都要大。 溫寒和孟良川因為這場雨被困在小飯店的二樓。二樓空間很狹窄,只有兩張小桌子,是店家為了湊生意硬擠出來的。 “你知道嗎?自從進了尼泊爾,一直到今天,記憶里不是陰天就是雨天,感覺我一輩子能見到的雨,都在這里看完了?!鼻缣旌苌?,就像是程牧云這個人,輕松的時候很少,大多時候都讓人看不透。 “溫寒小姐,你來得不巧,正好趕上了這里的雨季?!泵狭即y得在印度吃到像樣的rou,點了雙份。 隔著滿布雨水的二樓玻璃,溫寒能看到外邊街道已經沒有什么人了。她用買來的干凈毛巾擦著自己的頭發,將脖子里的那個護身符也扯了出來。 孟良川觀察力歷來驚人:“這東西,你在尼泊爾沒戴過吧?” 溫寒低頭,捏著手里的這個護身符,搖頭。 “程牧云給你的?”孟良川察覺到什么,繼續問。溫寒所有行李都丟在了尼泊爾,身無長物,突然身上出現這么個東西,百分之九十九來自那個男人。 溫寒心漏跳了半拍,低聲說:“是,是他給我的,但他什么都沒說?!彼f著,就開始聲音發澀,怎么就忘了呢,還有這個東西。 “能給我看看嗎?” 溫寒放到桌上,慢慢推過去。 孟良川拿起,先是反復看了圖案,很普通,就是寺廟里常有的護身符。他蹙眉,回憶了下:“這個護身符好像就是這家店旁的那個寺廟里的?!彼≡谶@里這么多天,收集了不少信息,有用的沒用的,都烙在腦中。 “那天……我去廟里燒香,他在外邊等著,等我一出來就給了這個,”溫寒心跳得越來越激烈,“你打開,里面不是護身符,是個植物根莖一樣的東西?!?/br> 孟良川點點頭,松開抽繩,小心翼翼倒出那個小東西。 對著燈光看了看,又湊在鼻端聞了聞,微微瞇起眼:“像中藥?!?/br> “中藥?”溫寒驚訝。 她竟然從來沒有往這上邊想過。 “這附近有個印度老人,早年在中國住過十幾年,就是個醫生,”孟良川在腦海中搜集資料,“也不對,不算是醫生。你知道印度底層人都很窮,不怎么看病,這個老人就經常從富人家里收集不用的基礎藥品,分類后免費送給窮人。我記得他還收集過中藥,因為有些富人也很相信中醫?!?/br> 孟良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溫寒也就沒耽擱,兩個人匆匆買了單,冒著大雨,按照孟良川腦海里的信息在暴雨街頭尋找那個印度老人開的救濟站。 臟水橫流,泥土被雨水沖刷的根本沒有能落腳的地方。 孟良川對這些臟亂差的環境壓根沒什么感覺,又穿著軍靴,大跨步往前走,因為太急切想知道程牧云留下的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走得急,顧不上身后的女人。 溫寒穿著廉價的雨衣,腳上運動鞋全是泥土,長褲也全濕了。 最后當他們找到那個所謂的“救濟站”時,印度老人早就睡著了,被孟良川敲醒,迷糊著過來開門,看到兩個滿身雨水泥水的人,用當地話咕噥了句,兩人完全聽不懂。 溫寒心忽悠一下,落到低谷,濕透的衣服貼著她的大腿和小腿,再加上冷風,讓她控制不住渾身冷得發抖,可還是緊緊抓著那個老人的手,用英語拼命問:“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是不是一個華裔男人和你買的?是不是?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華裔男人?!?/br> 反反復復。 老人茫然搖頭。 溫寒眼眶發酸,好像等不及了,一定要現在知道答案,拼命攥著老人的手腕?!澳愕鹊?,等等,”孟良川低聲說,“讓我出去找個會英語的人?!泵狭即ㄕf完又沖入雨幕。 很快,就帶回來了一個三輪車夫。 那個印度男人負責翻譯兩個人的話,老人這才恍然,仔細拿起溫寒塞到自己手心的小東西,翻來覆去看了看,點點頭。 “他說,他知道這是什么?!狈g的人用濃重的印度口音說著。 “是什么?!” “live alone?!?/br> “live alone?”溫寒茫然重復。 “對……對,live alone,”孟良川豁然開朗,“是‘獨活’,這中藥就叫‘獨活’?!?/br> 獨活……獨活…… 一霎那她渾身都熱了。 血液瘋狂地在身體里流動,她這一整天的焦躁無助在這一刻都消失無蹤。是獨活!程牧云早就知道有今天所有事情的發生,這是他安排的,所有都是,否則他不會留下這個東西,告訴她讓她自己活下去! 溫寒渾身顫抖著,猛地攥住孟良川的手:“我告訴過你,他沒死,他不會死!誰都不可能讓他死!他早就給我這個,就是怕我擔心,對不對?!” 她的指甲因為激動嵌入孟良川的手腕。 孟良川有點傻:“你等等,慢點說,什么意思?你說他早就給你這個東西,是告訴他活著?” “一定是!” “可溫寒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他知道自己在印度隨時可能會死,所以給你留下這個東西,在他死后能給你一個安慰?!碑斎?,說出這種解釋連孟良川自己都受不了。 這種留下死后定情信物的事,那個男人估計做不出來。 “不可能,你以為如果他死了,這種東西能給我什么安慰嗎?除了他還活著,任何東西都無法給我安慰!他特地給我這個,只是想告訴我,告訴我他和我都要……” 溫寒胸口起伏著,拼命喘息著,想讓自己能冷靜下來,可她冷靜不了。留下什么安慰,才不是程牧云做出來的事,他要死就會直接死,絕不會有這么多彎彎繞繞的東西。 如果特地留下這個“獨活”,一定是為了在這種情況下,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告訴溫寒:我不會死,而你,要獨自活下去。 寶貝兒,也許我們不會再見面,但至少你和我都還活著。 *********************************** 一把傘,被放在了破舊小樓的入口處。 穿著雨披的人彎腰,從身上脫下雨披,她眼睛有些紅,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走廊。 漆黑,沒有光。 外邊的雨聲那么吵,顯得這里更是幽靜。 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嚇人。 她輕吸口氣,慢慢呼出,用手背壓了壓酸澀的眼眶,沿著走廊走到盡頭,頭一次踩上通往二樓的臺階。很快,眼前豁然開朗,空曠的二樓除了簡陋的裝修外,什么多余的東西都沒有。 只有最角落的一張床,堆著被褥之類的東西。 正中有長桌和幾把木椅,角落里有書架,幾個柜子。 她在這個房間收拾了很久,把程牧云用過的、接觸過的東西,除了家具都收在隨身帶的大塑料袋里。下樓時,左前方有動靜傳來。 明顯是已經有些老舊的樓板,被重壓后發出的刺耳聲響,才能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 她詫異,停步在樓梯口—— 一樓有個人影慢慢走上來,高大的身形隱在陰暗中,輪廓被那種清冷的光線包裹著,散發出熟悉而危險的氣息…… 她一瞬間渾身都冰冷了。 “我親愛的meimei,”走上來的人右手大拇指扣住自己的腰帶,慢悠悠從黑暗中走出來,“我是多么希望你帶著香燭和紙錢,來這里祭奠我,而不是兩手空空來,企圖從這里找到什么?!?/br> 程伽亦渾身僵硬,連指尖都不敢動哪怕一下。 除了他,還有誰能這樣讓她懼怕?就是那個從小就抱著她長大,名字被埋藏在莫斯科行動組最機密的資料中,就在五個小時前,已經全系統通報死亡的男人。 程牧云的身上沒有泥水和雨水。 也就是說,剛才她一路沿著走廊走過,就在他的視線注視下走上樓。程伽亦攥緊手里的塑料袋,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死里逃生,”程牧云邁前兩步,從陰影中露出了整張完整的臉,黑色的眼睛中沒有光,卻有笑,“很意外?” 他六歲的時候,就親手用匕首剔下長輩獵來的野生虎。一身血,整張皮,剝得半點瑕疵都沒有,完整的虎皮。這就是程伽亦對這個堂兄認識的最初,從家人口中聽到的描述…… 還有,還有程伽亦第一次拿槍就心慌走火,射中了他的腿,他眉頭都沒皺過一下,而她嚇得半個月都不敢再摸槍。 還有很多—— 程牧云的過去,那些和程伽亦有關的,無關的過去,都涌上來,像突然崩塌的高山積雪,恐怖而洶涌的白色浪潮席卷碾壓過她每一寸神經……她怕他,根深蒂固,深入骨血。 “我只是來收拾你的遺物……”她輕聲,努力挺直背脊。 “噓……想好再說,”他用她從小到大最熟悉的俄語,低聲說,“想好再說?!?/br> “我想……找證據,想找到究竟是誰害得你,”程伽亦緊攥著拳頭,眼眶發酸,控制不住身體微微顫抖著,“程牧云,你不能、不能這么懷疑我……你在懷疑我是嗎?” 面前的男人沒說話,眼睛垂下,毫無感情地俯視她。 仿佛不認識她一樣打量程伽亦。 她發誓,她要崩潰了,程伽亦渾身發抖,無助地用俄語輕聲叫他哥哥,腿部肌rou酸軟地站不住,跌撞著向后,倒退,因為臺階的高度,摔倒,猛地下滑幾個臺階。 就是這一霎那,她像看到了生的機會,就勢滑下去,連滾帶爬地摔到一樓水泥地上。 還沒爬起來就被他拎起后脖頸的衣領,扭住右臂,狠狠撞上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