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在兩點三十五分,還沒有任何隊伍返回的跡象。 溫寒站得腿發酸,只是在無人看到的情況下,踮起腳尖活動。這種小動作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程牧云偏移視線,看她:“腿酸?” 溫寒裝著用手按住遮陽帽,也微微偏頭,看他:“是啊,你有什么緩解方法嗎?”程牧云微笑:“今晚那個小樓里不會再有苦行僧,只有我和你,我想,這是你最需要的緩解方法?!?/br> 溫寒咬住唇角,真是厚顏無恥的男人。 “一萬八千根竹子,對,就是一萬八千根,”工作人員熱情地在溫寒左手邊,給大家講解,不遠處那個高臺是用了整整一萬八千根竹子搭建而成,用了大半年的時間,除了竹子,沒有任何多余的材質。 溫寒看遠處高臺,還沒有用任何多余的材質?這是怎么搭成的? “而且臺子是中空的,那是圣地,放著我們主人獻給佛祖的最珍貴的東西,”印度青年驕傲地說著,“但請放心,它很安全,非常安全,絕不會塌下來,上邊站三十個人都沒問題?!?/br> 那的確安全。 也只有那個老人家和幾個僧人會站上去。 正想著,樂聲緩緩飄來。 所有站在烈日下等待的貴客們都長出口氣,看來,那些金幣和鈔票是丟完了,千金散盡,終于回來了。 很快,身穿華服的老人出現,他光著的腳上都是泥土,卻渾然不覺,目光虔誠,從眾賓客身前經過。 而老人的視線焦點只落在了竹臺上。 儀式正式開始。 溫寒隨著程牧云,在人群中走向那個竹子搭建而成的高臺。烈日下,老人被身邊兩位僧人脫下了身上華服,只剩白色布袍…… 這場儀式進行的很快,也很順利。 可到結束后,溫寒的腰和腿還是因為久站,僵硬酸痛。 老人已經隨著僧侶離去,據說將要去附近的一個寺廟。而剩下的賓客,仍舊被老人的兒子熱情招待著,在高臺旁的幾個白布篷下,喝著茶水,做短暫休息。 這老人可是這里數一數二的富豪,生意做得很大,溫寒身邊的兩個人就拉住老人的其中一個兒子,在談咖啡生意,還有茶園。 那個被程牧云救過的大兒子,也就是幾個祭司中年紀最大的那個年輕人走過來,問程牧云,是否可以去護送那個珍貴的寶物了? “你去吧,我就在這里等著你,”溫寒在程牧云看向自己時,輕聲說,“反正我也走不動了,”說完她拿起一杯茶水,看了看在高臺另一側樹下匯聚的象群,“順便還能遠看看你喜歡的這些大型猛獸?!?/br> 他用手指抹掉她額頭的汗,低聲湊過來,用俄語在她耳后低語:“佛祖的歸佛祖,塵世的歸塵世。親愛的,我一定會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你的身邊。還記得那個暴雨的夜晚嗎?” 溫寒還攥著茶杯。 腦海里已經出現他的手指插|入自己被雨水打濕長發里的畫面。 程牧云看穿她眼底的波動,一字不差,在她耳邊重復那晚的話:“我不喜歡你這種憐憫的神情,如果再不投入進來,相信我,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夜晚?!?/br> 這個男人…… 溫寒耳根發熱,眼看他離開。 在程牧云邁出這個棚子后,始終在人群中的四個監控人也跟上去,卻在高臺外被仆人們攔住。遠遠看著,他們似乎很無奈,但又礙于莊園主人的身份不能硬闖,只能等在外邊。 溫寒沒再看那里,從不遠處的工作人員手里接過新的一杯茶。 曬了一下午,口干舌燥,竟然連喝兩杯都無法緩解。她看了看四周,付一銘和程伽亦估計覺得太無聊,已經找個陰涼地方,早早去休息了。全都看不到人影。 突然,一聲驚天的爆炸,震驚了所有人。 溫寒猛抬頭,看向遠處。 視線里是瘋狂躁動的象群,不斷仰天怒吼著,揮舞著鼻子甩開那些趕象人。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暴怒著,沖向那個竹臺。 震耳欲聾的怒吼中,竹臺下也爆出了一聲劇烈的爆破聲,火光沖天,整個高臺和大地都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劇烈晃動。 還沒等溫寒沖出去,就有股巨大的力量推向她。那幾個祭司合力將她撲倒在地上:“快趴下!” 因為爆炸聲的刺激,震怒的象群更加瘋狂了,好像根本不怕火焰和爆炸聲,狂奔向那個竹臺。踩踏,象鼻拼命揮舞著,像是要把那本就已經因為爆炸而燃燒起來的竹臺拆散。 有幾個僧人滿身是血,倉惶從竹臺下跑出來,跌撞著,摔倒,再爬起,比起爆炸,更可怕的是瘋狂的象群。 “放開我!”溫寒不停在泥土里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壓在自己身上的印度男人,想要沖過去,可根本不可能。 那幾個祭司狠狠壓著她,不斷用英語說:“溫寒小姐你不要亂動,那里是爆炸,是暴躁的象群,那是地獄!” “放開我!”她滿腦子只有那一個名字,用手,用牙齒想要逼得這個印度男人放手。 可她是女人,在幾個男人用力壓住的情況下,根本不能動。 塵土飛入眼里、嘴里,她嗆得劇烈咳嗽。 “溫寒小姐,你冷靜,你不能過去,你什么都做不了,”祭司之一帶著哭腔,在對她說,“你看,我們的趕象人都在盡力,想要安撫那些暴怒的象群?!?/br> 溫寒滿眼都是淚,在刺鼻的塵沙中,拼命扭動著身子,最后哭得不成樣子,不停反復用英文說:“求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他,我要進去找他?!?/br> 一定是,一定是因為爆炸被震昏了。 只要找到他,把他帶出來,就還有機會。 一定是…… 可是沒人放開她,也沒有人敢去救程牧云。 溫寒哭著哭著就不敢看那個高臺,怕,隨時它都會塌掉,她哽咽著,不停反復說:“求你們,不放開我也要去救他。去救他……” 那幾個僧人逃出后,再沒有人出來。 和程牧云一起進去的這個莊園主的大兒子都沒出來。壓制著溫寒的幾個祭司也是慌亂,盯著那火光沖天的地方。 想要看到奇跡,看到哪怕至少有人影爬出來。 可是,沒人敢去救。 象群瘋了。 除了佛祖沒人敢靠近十幾頭瘋了的大象,那簡直就是自殺…… 她眼睜睜看著那些大象攻擊著那個高臺。 心一點點陷入絕望。 沒有人。 沒有任何人的影子出現。 在十幾個幾層樓高的大象中,高臺像是個孤零零的玩具,被摧殘著,連竹子斷裂的聲音都聽不到,都被掩蓋住了。沒有人再逃出來,也沒有任何人敢靠近哪怕一步。 那些趕象人也不敢靠近,都遠遠躲避著,懼怕這些瘋狂的牲畜。 “滾開!”有人脫口用俄語怒罵著。 溫寒渾身一震,慌亂找尋那個聲音的來源。 是付一銘,是已經離開的付一銘。 那個男人也像溫寒一樣,瘋了似地把所有想要攔住他的人都丟出去,推開,踹開,果斷從后腰拔出槍,黝黑的槍口指著每個想要攔住他的人:“不想死就給我滾開!滾開!” 付一銘徹底陷入瘋狂,完全不知道,他說得是俄語。 這里沒有人能聽得懂。 他顧不上了,完全失去理智,只有一個念頭,沖進去救出程牧云。那個高臺隨時會坍塌,他一定要沖進去,把那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拖出來。 這是付一銘腦子里唯一的想法,不管死活,都要拖出來。 印度仆人們慌忙高舉手臂,拼命用英語解釋:“先生那里非常危險,我們要保障你們每一個貴賓的安全?!?/br> 付一銘根本沒理會他們說的鬼話,沖進漫天灰塵。 在象群的對比下,就連付一銘這樣的男人也和可憐的螻蟻一樣。溫寒緊盯著他的影子消失,湮滅在黑暗中,像是在盯著最后的希望。 一定要救出來,一定可以…… 可怕的象群連續不斷沖擊著那個竹臺。 溫寒的心跳,慢慢地,慢慢地,像是要停止一般。呼吸都不敢,全部的希望都在付一銘身上。 驟然一聲巨響,高臺在巨大的竹節不停折斷碎裂的聲音中,轟然一聲,徹底坍塌…… 所有的尖叫都停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改一改 ☆、第四十三章 佛祖歸佛祖(3) 溫寒大腦完全空白,趴在地上,望著坍塌的廢墟。 身邊的所有驚恐尖叫和壓住自己的男人都不存在了,她整個人都被人用手殘忍地掏空,內臟、血液,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群象似乎也被驚到,趕象人們趁機一個個套住自己的大象,呵斥著,咒罵著,讓這些暴怒的印度象們冷靜下來。慢慢帶離現場,留下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廢墟。 溫寒早就毫無知覺,誰拉她都拉不動,她就是趴在地上,低聲抽泣著,壓抑著,緊緊閉著眼,不愿相信這所有的災難。 就在剛才,程牧云還在和她不負責地**。 厚顏無恥地說著今晚的一切該有的激情—— “溫寒,”有人想要把她從骯臟的土地上抱起來,“溫寒……” 溫寒渾身一顫,目無焦距地抬起頭。 那張放大的遮陽帽,還有同樣淚流滿面的臉都在無限刺激著她。程伽亦,是程伽亦—— 在四周接連的尖叫聲中, 剛才還靈魂出竅的溫寒突然撲上去,把程伽亦撞翻,壓到泥土里。 她用俄語咒罵著,像是魔鬼一樣詛咒程伽亦。 突如其來的災難已經讓所有貴賓和仆人慌亂,而現在,兩個女客的沖突也讓眾位貴賓們很是震驚。 那幾個祭司,勉強拉開已經徹底崩潰的溫寒。 溫寒胸口劇烈起伏著,淚眼模糊,不停搖頭,抓著其中一個印度男人的手,緊緊扣住,用英語含糊不清地說著:“是她,是她害了程牧云,是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