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一刻鐘后,包括負傷人員姜羨,四人聚集在一個房間內。 謝瑤芳唯獨不認識姜羨,卻察覺他和蘇斐然關系微妙。畢竟,他們一直在身后嘀嘀咕咕,雖然蘇斐然很快屏蔽神識,但身邊的何多多卻一臉激動,活像看了春宮。 待蘇斐然介紹后,謝瑤芳摸著下巴,新奇道:“你們兩個什么關系?” 姜羨刷的看向蘇斐然,剛碰到對方視線,又麻利拽回眼神,眼周泛紅,氣沖沖道:“朋友!” 蘇斐然于是也答:“朋友?!?/br> 卻見姜羨瞪自己一眼。 蘇斐然:我不太明白。 何多多眼珠子要掉出來,脫口道:“朋友?” 她看向蘇斐然,目光透著股追根究底的意味。蘇斐然果斷轉移話題:“我們討論如何救出大師兄……和謝道友?!?/br> 姜羨和姜昭節取得聯系,說明牢獄中的情況。 已知靈力隔絕,蘇斐然便問具體方法。修真界中大部分地方充滿靈氣,只有少部分絕靈地帶,天然沒有靈氣,但魔宮十三殿的位置并不符合,那么他們使用的方法只有其他幾種:丹藥、陣法、符箓、困靈工具,以及,全封閉。丹藥和符箓不適合大規模作用,便剩下陣法、工具和全封閉三種。 姜昭節立刻回復:全封閉。 所謂全封閉,便是人工隔絕靈氣。靈氣需要流動循環,倘若營造封閉環境,又耗盡其中靈氣,便會形成靈氣真空。解決方法也簡單,打破封閉。優點是只需武力,不似陣法那般難解。缺點是,只能用武力。 姜昭節料到她想問什么,接著又道:“屏蔽神識靠的是斷神石?!?/br> 以這種石頭制成的牢獄,能夠切斷神識的內外往來。 其他情況一并了解完畢,蘇斐然看向謝瑤芳:“你想好怎么做了?” 何多多看她的目光有些復雜:“你真決定去臥底?” 謝瑤芳嗯了一聲。 何多多嘆息一聲:“沒想到你還挺重感情的?!?/br> “你錯了?!敝x瑤芳冷笑:“我不重感情?!?/br> 何多多不信,謝瑤芳沒打算多說,領到任務便向外走:“我先走?!?/br> 蘇斐然叫住她:“你打算怎么毀掉道心?” 毀掉道心,并不是大喊三聲“我要失道”便能做到,就像破除幻境不能大喊三聲“都是假的”。讓一個道心堅定的人墮魔,不比讓一個魔修得道來得容易。 “毀掉器修的道心,只需要毀掉他們的本命法器?!碧K斐然道:“但你沒有?!?/br> 謝瑤芳一時悵然:“是。我本想煉出噬魔法器……可惜沒有?!彼D而一笑:“但我另有準備?!?/br> 蘇斐然跟上一步:“我陪你去?!?/br> “陪我?”謝瑤芳饒有興味地挑眉。 哪怕只是監視及好奇,蘇斐然仍面不改色答:“是?!?/br> 謝瑤芳嘲諷地笑起來:“行啊?!?/br> 五天后。 高門大院之前,蘇斐然抱劍倚樹而立。已入深秋,風吹過時,泛黃的樹葉飄零而落,將至蘇斐然身周時,似有無形之力,將樹葉劃為兩片,又脆弱地碎成粉末。 蘇斐然察覺,便收斂外溢的靈力。目光仍鎖在緊閉的大門上,將警戒值拉到最滿,時刻等待或許存在的殺機。 院內陣法已開,屏蔽她的神識,她全神貫注,終于刺破一點,眼前立刻現出驚險的場面。 謝瑤芳在殺人。他們勢均力敵,你來我往,都使盡渾身解數,但作用不同。謝瑤芳欲置男人于死地,那男人則左右閃避。 以防御對攻擊,男人終于顯出頹勢。 謝瑤芳抓住時機,一擊致命。 蘇斐然清晰看到男子瞬間睜大的雙眼,聽到他悵然失落的一聲“瑤芳”,又看到謝瑤芳一劍致命,將那名字徹底留在他口中。 院門敞開。 謝瑤芳走出來,一身血色,一路無言,直到河邊。 她臨水照面,面上濺著血痕。 蘇斐然問:“他是誰?” 謝瑤芳一點點拭掉血跡,聲音平直:“情人?!?/br> 蘇斐然道:“你殺了他?!?/br> 謝瑤芳動作一頓,扭頭向她,擦掉嘴角一滴血,未擦凈,卻留下一道紅,襯著她笑容艷烈:“你怕了?” 蘇斐然答:“有點?!?/br> “你放心?!敝x瑤芳大笑起來:“我雖算不上重情,但你若能助我救得jiejie,那么你我往日恩怨便一筆勾銷。師弟的仇,我便當忘了?!?/br> 蘇斐然聽著她的笑,看著她額頭緩慢綻開黑色魔紋,怔然:“殺情人可以入魔?!?/br> “不,殺愛人?!敝x瑤芳照見額頭魔紋,抬手抹掉眼角一滴淚水,起身時面色平靜,聲如死水:“想要心境動搖,自然要殺在意之人,非只情人?!?/br> 蘇斐然說:“這便是你的‘另有準備’?!?/br> “是啊?!敝x瑤芳坦然道:“既然早知要入魔宮臥底,自然要提前備好入魔之法?!?/br> 蘇斐然接話:“比如愛上一個人?!?/br> 謝瑤芳復又大笑,不可抑止,笑后又面如止水,情緒收拾得一干二凈,答:“沒錯?!?/br> 蘇斐然見她這陰晴不定的模樣,想起當初自己殺夫的情景,一個沉淀已久的疑問終于出口:“殺情人可入魔,那么——殺情人,可證道否?” 謝瑤芳聞言微怔,遂席地而坐,問她:“欲證何道?” 蘇斐然落座緩聲,一字一字:“無情道?!?/br> “未曾聽聞此道?!敝x瑤芳正色。 蘇斐然頷首:“斬斷情根而成道,因而殺夫殺妻以證道?!?/br> 謝瑤芳斟酌道:“若以至情論之,當斷者豈非親情?該殺者,豈非父母至親?若是殺夫殺妻,相較親情,夫妻之情何等短暫,如何卻成了天地間最難斷難舍之情?此理不通?!?/br> 蘇斐然既而問:“若殺父母至親,可能成道?” 謝瑤芳思考:“殺人為樂,道所不取。且‘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斫’?!?/br> 言已出口,謝瑤芳不見蘇斐然回應,不禁抬眼看去,卻見蘇斐然神思不屬。 論道即止。 謝瑤芳嘆息起身:“殺戮不可入道。唯有司殺者可殺人,余者殺人,便如代木匠伐木,終將傷及自身?!彼项~頭魔紋:“便如我?!?/br> 蘇斐然點頭,起身時仍不免想到那句“代大匠斫”。代斫。代斫劍。她的劍。 她想起鑄劍之時,正是她入劍修之道,走上征途,欲重新開始之時。彼時自信滿滿,豪情縱橫,視前方道途坦蕩,便取《道德經》中此句,將劍命名“代斫”,意為“代司殺者殺人”。那劍修聞言,卻嘆道:“以代斫為名,此劍恐怕防主?!?/br> 但,那又如何。那是她的劍。將伴她一生,終不背叛的劍。 懷中復命劍忽然錚鳴。將蘇斐然喚醒。 她輕彈劍身,笑笑。向謝瑤芳鄭重行禮道:“多謝解惑?!?/br> 謝瑤芳避開此禮:“既為道友,解疑答惑,理所當然?!彼幌肱c蘇斐然客套,直言道:“既然我已入魔,便直接去魔宮。你自己回吧?!?/br> 蘇斐然尚未答言,謝瑤芳又說:“你監視我一路,不過擔心我在背后捅你一刀。但你分明清楚,救出jiejie前,我絕不食言?!?/br> 蘇斐然點頭:“的確,相比大師兄,我更在意自己些?!?/br> 謝瑤芳忽而笑起來:“我忽然想到,倘若由你入魔,恐怕……連能夠讓你入魔的人都找不到吧——可你偏是個情修。情修!” 她樂不可支。 沒笑多久便戛然而止。 劍已在她頸間。謝瑤芳輕撥開劍:“開個玩笑,這么較真?” 蘇斐然忽然微笑,湊近她,眼波柔和,聲音似水:“無情也是情。你想試試我的無情嗎?” 謝瑤芳不想。全盛時期她尚且被練氣小鬼打敗,別說此時她還是個殘血。 蘇斐然看著她離去,袖中藥瓶藏得更深些。 謝瑤芳說的不錯。 即便她想靠殺人入魔,她也找不到那個能引她入魔的人。換做何多多,即便有這樣的人,也絕無這樣的狠心,更別說那個一心光明坦蕩的姜羨。所以這件事,只有謝瑤芳能做。 送走謝瑤芳,蘇斐然在魔宮附近落腳,何多多和姜羨隨后趕來。何多多對謝瑤芳好奇得很,拉著蘇斐然便問她究竟如何入魔。蘇斐然直言,何多多頓時咋舌:“是個狠人?!痹贈]說什么,又抓住蘇斐然手臂,瞇著眼睛問她:“你和姜羨真分手了?” 蘇斐然猶疑片刻:“是吧?!?/br> “啊?!焙味喽嗝嫔抢?,又很快振作,眼睛眨呀眨:“那你們兩個,雙修沒有?” 蘇斐然反問:“我和他獨處過嗎?” 何多多長嘆一聲:“可惜?!?/br> 蘇斐然問:“可惜什么?” 何多多托著臉蛋搖頭,頹喪萬分:“好想知道你們雙修的時候大師兄是什么反應啊?!鳖D了頓,壞笑起來,躍躍欲試道:“不吃掉就分手多可惜,不如你今天和他復合,明天再分手?” 蘇斐然:“你在暗示什么?” 何多多挺胸:“我在明示。今晚我絕不打擾!” 蘇斐然卻搖頭。 何多多問她:“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好奇?” 蘇斐然搖頭:“我只是想——” “想什么?”何多多立刻湊過來。 “大師兄尚在獄中?!?/br> 何多多心中:大師兄尚在獄中=大師兄應當回來=大師兄回來后我再與姜羨雙修。 “哇?!焙味喽嘌壑兴粕涑龉鈦?,激動道:“何等虎狼之詞!” 蘇斐然:我在想如何營救大師兄,你為何滿腦子虎狼? 蘇斐然不懂何多多想些什么,但話題終于回到姜昭節身上。謝瑤芳此行不能立刻得出結果,想要接觸殿主,她必須混到足夠近的位置,這需要時間。值得慶幸的是,這期間那邪修并未動手。 終于,謝瑤芳發來通訊,她已見到jiejie,但未見到姜昭節。謝清池和姜昭節不在同一處。 “那邪修不只抓人,還要設置陣法,但是魔宮人員流動性強,她擔心秘密暴露,直接派抓來的雜靈根修士去,戴上困靈索,為她修護陣法。但是單靈根的修士都被嚴加看管,我暫時接觸不到?!毖粤T,謝瑤芳又忍不住挖苦:“你們大師兄可真會送人頭!” 如果只是這點問題,假以時日總能解決。但沒過幾日,謝瑤芳又傳來消息:“陣法已經設置完成,那邪修似乎著急起來,抓人頻率高了許多。估計不會太久?!?/br> 在座三人都心情沉重。 姜羨低頭:“如果我是金靈根就好了?!?/br> 何多多搖頭:“就算你是金靈根,到時候被抓進去,沒靈力沒神識,能做什么?多填個人而已?!闭f完,抓著頭發想辦法。 一室安靜。 正無法時,蘇斐然忽然道:“我去?!?/br> 何多多霍然抬頭:“去哪兒?” 蘇斐然道:“魔宮?!?/br> 姜羨看她,眼神晦澀:“你……難道要入魔?” 蘇斐然答:“不?!?/br> 次日,她被抓入魔宮。 ※※※※※※※※※※※※※※※※※※※※ 下一更在周一,入v啦,當日萬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