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
房間里悄無聲息。 蘇斐然走到床前,才看到姜羨正呼呼大睡,連禁制被轟開的感應都未能將他驚醒。他只是翻了個身,拎了條腿壓在被子上。 蘇斐然:果然任重道遠。 她打算直接掀被子,覺得不妥,便只喊他:“姜羨?!?/br> 姜羨懷抱被子蹭了蹭,嘟噥:“干嘛啊……” 蘇斐然又捏他鼻子,姜羨扣住她手腕就往懷里揣。 這時或許她應該抽手? 心里想著,蘇斐然卻順勢伸出兩指,在姜羨胸前一擰。 “??!”姜羨尖叫一聲,直挺挺坐起:“誰!誰掐我!” 他看到了蘇斐然,腦子有點懵:“你?”很快反應過來:“你來干嘛?” “??!”他突然清醒,抓住被子往身上扯,直蓋到下巴頦兒:“你怎么進來了!出去!” 蘇斐然理直氣壯:“叫你起床?!?/br> “那你掐我干嘛?”姜羨的眼睛瞪得像松鼠,被子下面,伸手去揉胸,揉到一半,一臉驚恐:“為什么掐的還是,還是我的……” 蘇斐然好心幫他補上:“胸?!?/br> 姜羨抱胸縮成一團,警惕地看她:“我們發展沒那么快吧?先生說過,這種事情要先爭取對方同意……你沒問我!” 姜羨的反應過分密集,蘇斐然很難插話,好不容易找到時機,解釋道:“是你主動?!鳖D了頓,又補:“也沒問我?!?/br> 姜羨將信將疑地,搜索記憶,竟真的發現,似乎睡眠中他真的抓了什么東西向懷里去……他一扯被子,直接蒙住腦袋。 蘇斐然:果然,最初就該直接掀被子才對。 半晌,姜羨把被子放到下巴,露出悶紅的臉:“好像是我主動的……嗯,”他偷瞄蘇斐然一眼,又避開她視線,目光游移:“那我向你道歉?!?/br> 蘇斐然正要開口,姜羨猛然打斷:“我已經道歉了!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不許再提!” 蘇斐然本想告訴他,是自己捏他鼻子在先,但聽他這話,便放棄解釋,直接等人起床。 房間中安靜片刻。姜羨到底憋不住,在蘇斐然炯炯有神的目光中開口:“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蘇斐然回神,出門等著,直等到不耐煩,她擔心姜羨又睡回籠覺,正要推門進去,這時,門開了。 姜羨走出來,笑容滿面。 蘇斐然奇怪他笑什么,既而想到,大概是難得早起所以高興,便沒有再問,直接向昨日練劍之處走去。 “哎,等等!”姜羨下意識拉她衣袖,不想幅度稍猛,直接抓到蘇斐然手指。 一哆嗦,連忙松手,他輕咳兩聲:“你難道沒發現什么不一樣嗎?” 蘇斐然看了他一眼:“哪里?” 姜羨努力眨眼。 蘇斐然:“你眼睛?” 姜羨嘆氣,聲音有氣無力:“我換了件衣服?!?/br> 昨天被師姐耳提面命,要在情人面前保持良好形象,穿最干凈的衣服,擺最優雅的姿態,說最得體的語言。結果,他不過是太困睡了一覺,就把一切都砸了個干干凈凈。 又要被師姐罵了。 蘇斐然恍然:“我發現了?!?/br> 姜羨又有了呼吸:“你發現了啊,你覺得怎么樣?” 本就挺拔的腰身又挺得筆直,不像劍,卻像一桿新生的翠竹。這翠竹在微風中搖曳著細嫩的竹葉,沙沙輕響像在輕喚“看我呀”。 蘇斐然的確看了,并且給出評價:“挺好的?!?/br> 姜羨的嘴角勾到一半。 蘇斐然說完后半句:“但不適合練劍?!?/br> 姜羨盯著她看了半天。 蘇斐然彌補道:“衣服好看,你也好看?!?/br> 姜羨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雙手抱肩,像等著什么。 他等來蘇斐然誠懇的后半句:“但的確不適合練劍?!?/br> 姜羨轉身回房,房門狠狠摔上。 蘇斐然:……我說的是實話。 沒多久,姜羨出來,下巴一揚:“走吧。練。劍?!?/br> 姜羨的劍法本就走洶涌一路,這次便更洶涌了,仿佛要把蘇斐然砸死在沙灘上。 蘇斐然的這個身體沒有接受系統的劍修訓練,因此各方面素質都限制了她的發揮,和姜羨練劍更多是為了研究劍式,可今天姜羨完全不留余地,蘇斐然只能全力應戰。打著打著,都打上了頭,叮叮當當響成一片。劍越來越快,勢越來越猛,兩個人像蛇盯住獵物一般,只等對方露出破綻,既而一擊命中。 終于,破綻出現。 姜羨一劍直貫! 蘇斐然的劍卻陡然調轉,那破綻瞬間消失,卻在姜羨身上出現,蘇斐然捕捉到這致命的瞬間,正要命中之時—— “嘣”的一聲。 兩個人同時怔住,又同時看向蘇斐然的劍。 這劍器幾番與姜羨的本命劍對峙,終于不堪重負,折落塵埃。 一場戰斗未分勝負,便中道而止。 蘇斐然嘆息:“你說的沒錯,它質量不行?!?/br> 這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早讓姜羨把那點不愉快拋之腦后,此時湊過來,蹲在地上看著那截斷劍。伸手戳了戳,有點不安:“你的劍斷了?!?/br> 某種意義上,被他的劍砍斷了。 蘇斐然陳述事實:“我只有一把劍?!?/br> 姜羨更愧疚了:“那我給你鑄一把?” 蘇斐然微笑:“好?!?/br> 得不到長老的劍,嫡傳弟子的劍也能湊合。 但眼下他們沒辦法繼續練劍,干脆席地而坐,互相指出對方劍法的不足。蘇斐然說姜羨的劍不夠靈活多變,姜羨說蘇斐然的劍不夠光明磊落,正爭執不下,忽然抬頭,發現多了個人。 阿黛抱著劍,直挺挺站在那里。 蘇斐然先反應過來,問她有什么事。阿黛不說話,劉海遮住大半張臉,直勾勾的目光透過來,令人總有沖動,抬手撥開劉海,看一眼她的臉。 蘇斐然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剛伸出手去,姜羨便驚呼:“別!” 小師妹最討厭別人碰她了!上一個碰了她的人,險些被她一劍劈去半條命! 然而,劉海撥開,什么都沒發生。 只是露出阿黛黝黑的皮膚,尤其那一雙眼睛,漆黑又明亮,清晰地映出蘇斐然的模樣。 蘇斐然回頭看姜羨:“怎么了?” 姜羨:“……沒什么?!?/br> 蘇斐然對阿黛說:“你的眼睛很漂亮?!?/br> 阿黛問她:“你的劍?!?/br> 蘇斐然說:“斷了?!?/br> 阿黛搖頭,艱難地拼湊:“鑄劍池?!?/br> 蘇斐然恍然,回頭對姜羨道:“不如我借師兄的劍一用?!?/br> 姜羨同樣恍然:“行啊,那咱們這就去吧?!?/br> 阿黛卻抓住蘇斐然,手指皮包骨一樣細小,力量卻極大,阻住她的去路,執拗道:“你的劍?!?/br> 蘇斐然摸摸她的頭:“嗯?!?/br> 阿黛松開手,牽動嘴角露出個僵硬的笑。姜羨震驚脫口:“哇小師妹,你居然會笑!” 阿黛立刻收斂表情盯著他。 姜羨閉上嘴巴。 小師妹還是那個小師妹。但蘇斐然…… 去鑄劍池的路上,姜羨時不時偷眼瞄她,思考她究竟哪里吸引阿黛。蘇斐然察覺,問他看些什么。 姜羨答:“你身上有一股味道?!?/br> 蘇斐然愣了下:“修士的身體不染凡塵,哪里來的味道?!?/br> 姜羨漲紅臉:“我沒說你不洗澡。我是說,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香氣,香氣!” 這么說出來,便覺得那氣息更濃了,姜羨不自覺地鼻子一聳。 蘇斐然嗅了嗅:“沒聞到?!?/br> 姜羨不信,湊近了抽抽鼻子,肯定道:“就是有!花香!” 蘇斐然明白了:“我師父喜歡侍弄花草,這衣服是他送的,可能沾染了花香?!?/br> 姜羨怔然不語。半晌:“你師父送你衣服?” 蘇斐然點頭:“我的衣服都是他親手做的?!?/br> “啊哈。親手做的啊?!彼ζ饋恚骸澳銕煾甘挚烧媲?,你們師門都不缺衣服穿了吧?!?/br> 蘇斐然解釋:“他只有我一位弟子?!?/br> “啊哈,”姜羨繼續笑:“那豈不是所有衣服都送你穿了?” “是?!碧K斐然點頭,又有些苦惱:“但其實并不需要?!?/br> 姜羨瞥了她一眼,閉嘴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著來到鑄劍池。 蘇斐然察覺姜羨有些異常,問他哪里不舒服,如果堅持不住,明天取劍也是一樣。 姜羨擺手:“沒有不舒服?!庇纸忉尩溃骸拔抑缓逈]有這么好一個師父,天天做衣服給我穿哈哈哈哈?!?/br> 蘇斐然還是覺得他情緒不對,但前腳已經踏入鑄劍池,便沒有追問。 進入鑄劍池的瞬間,姜羨便莊重起來,向蘇斐然介紹這里的情況。 鑄劍池中,容納著宗門所有內門弟子鑄造、使用的成品劍,包括仙去的前輩的佩劍,是劍門重地之一,同樣是所有劍修心中的圣地。 這里薈萃著天下最知名的無主劍,多少劍修懷著朝圣的心里,希望能夠從中拔出一把。 “但那些名劍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夠拔、出來的?!苯w道。 蘇斐然四下打量:“這里防御似乎不強?!?/br> 姜羨搖頭:“有膽量又有實力來這里偷劍的人,看重的都是其中名劍,這些名劍已具靈性,一旦察覺惡意,將瞬間織成劍陣,沒有人能夠抵擋?!?/br> 腳步停下。姜羨引蘇斐然來到鑄劍池的一角分池。池水如寒冰般散著冷氣,這冷氣浸潤著道道劍鋒,令劍氣寒冽徹骨。 “這把劍是我哥的?!苯w指了指。 那是一柄鋒芒內斂的劍,劍刃不見寒光,劍身寬厚質樸,沒有殺意,沒有劍氣,仿佛明珠蒙塵,看不出半點光澤。 蘇斐然有瞬間恍惚。 她探出手去,寸寸接近,將及劍柄。 姜羨道:“拔劍吧,但是注意不要見血……” “不要!”阿黛的聲音驟然插入。 蘇斐然一驚,劍已在手。 回頭時,便看到阿黛抱著劍看向這里,劉海被撥開,那雙眼睛黑沉沉的,盯著蘇斐然……手中的劍。 “放下?!彼f。 劍已拔出,怎有放回之理。 蘇斐然試圖和阿黛交流,阿黛卻陡然拔高聲音:“放下!” 這一句聲調之高,威勢之強,震顫耳膜。 姜羨低呼:“糟了!” 蘇斐然尚未明白情況,便看到阿黛沖了上來! 那鋒利的沖勢,簡直是奪命而來。 她下意識抬手,握劍。 “鐺!” 雙劍相交。 一口血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