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不過這一世肯定不能這樣,賀爽的思緒從上一世的記憶里拉回來,她啜了口云夏泡的普洱,任由微苦的茶味在唇齒間蔓延開。既然容晏和她成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就不需要再提心吊膽的擔心自己這個強有力的盟友會因為她重生的緣故偏離她人生的軌道。 她們兩個人現在已經在一條船上了,既然是綁在一根繩的螞蚱,她當然不可能讓容晏獨善其身,上天肯讓她重頭再來一次,說什么她也不可能再讓自己陷入上一世一樣的境地了。 但是怎么和容晏相處呢,對于沒有關注女男之間情`愛之事的賀爽而言,這是個不得了的大難題。她禁不住皺起眉來,站起來慢慢地在屋里踱著步,一邊規劃著成婚之后的事。 賀爽在賀府的屋子里踱步的時候,容晏則是在聽教習公公的教誨,小葉子為他梳了妝,和宮內那些妃子貴君相比他的穿著打扮仍舊是樸素到過分的地步。 他身上所著的衣物雖然料子是最上乘的,可只是簡單的款式配上梅蘭竹菊這些高雅之物的花紋,他不喜歡滿頭珠翠,出宮的時候,連手上唯一的翡翠玉鐲也要褪下來。做奴才的對主子的吩咐有意見也不能亂提。作為安平帝卿的貼身小侍,小葉子也只能按照容晏的吩咐給他梳了相對簡單的發型,然后用一兩根玉簪加以固定。 容晏的梳妝臺是君后給置辦的,原本上頭就擺著一個檀香木的暗紅色首飾盒和一把做工精巧的桃木梳。不過現在這上頭多了一個細細長長的白玉瓶,并不寬的瓶口里頭還插著兩枝桃花。 這兩枝桃花差不多的長短,上頭的桃花開得差不多絢爛,其中一枝綁了兩手指寬度的布條,另一枝則什么都沒綁。 “這桃花可真好看,不過上頭的花都快謝了,主子要不要我去御花園里折了兩枝新的過來?!?/br> “不用了?!比蓐虛u了搖頭,然后把落下來的完整的花朵一起,夾在了厚厚的書籍之中。 差不多他剛剛把花朵給放好,君后特地派過來的教習公公就帶著君后的旨意過來了。和夏家的那一場婚事著實像一場鬧劇,而在出嫁之前,別的教習公公就已經把相關的知識都教給容晏了。 君后的原話大致是:吾兒這回的婚事和上一次可不一樣,絕不能再發生夏家那種事情了,而且為了保證容晏和賀爽婚后生活能夠身心愉快,君后還吩咐下來,要教給容晏一些那方面的知識。 在教習公公說了一些和大半年前那場婚事差不多的話之后,領頭的教習公公就拍了拍手,十來個宮人抬著蓋了紅布的雕像魚貫而入。 面上因為粉太厚顯得特別白的教習公公朝著容晏咧開牙,他再一次的拍了拍手,那些宮侍就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雕像上頭蓋著的紅布給掀開,然后紛紛地退出了內殿。 這些雕像十分的栩栩如生,多為木制的,當然,純金和銀的也有,不過看到這些東西的人都不會糾結它的材質。 就比如尚未經人事的安平帝卿,盡管明白成婚之后這些事情是不可避免,但容晏看著那姿勢各異栩栩如生且大小各異的歡喜佛,淡淡的粉色還是一下子從他的耳朵根處蔓延到了整張臉上。 第21章 幕后推手 這廂容晏對著歡喜佛面紅耳赤之際,嵐沁宮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原本貼身伺候林貴君的宮人基本都退出內殿,低眉順目地站在外殿隨時聽候皇貴君的吩咐。伺候嵐沁宮的內殿里只剩這宮殿的主人以及從邊關回來之后每日都過來請安問候的二皇女。 坐在內殿上錦塌的男子身著束腰的火紅色大髦,鴉羽色的烏發被手巧的宮人編出繁復的發髻,極為精巧的金步搖與淚滴形狀的翡翠耳墜將那張本就明艷的面龐襯托得更加動人。他的眼睛更是生得十分好看,不含淚的時候也是猶如一汪春水。 只要這副面貌的主人有心,被這樣的一雙眼睛凝視的人總會生出自己是被深深愛慕著的錯覺,也正是憑著這樣的好皮囊和勢力強大的父家支持,林悠然一入宮便被啟文帝封為貴君,在生下二皇女容覃之后他又往上再爬了一級,成為大燕歷朝歷代中為數不多的皇貴君之一。 皇貴君的地位僅次于君后,僅憑著一張好臉蛋和好家世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里頭不過堪堪能保住這條命。能穩穩在皇貴君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近二十年,還在和君后王怡雅相爭之下平安誕下一女一子,足以見林悠然的手段并不遜色于那位端莊雍容的君后。 坐在他下方小凳上的女子和他的面容有八成的相似,除了那雙眼睛和啟文帝更像,面容更年輕些,她其他地方和林貴君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不過林貴君五官透著的是天生的嫵媚,而容覃眉宇間則多了幾分女子的英氣。 除了這處不同,兩個人對穿衣的喜好也不一樣,林貴君著裝艷麗尤愛大紅色,而容覃喜好深色的衣物,今兒便又是一身藏青色的直裾長袍,襯得那張怎么曬都曬不黑的臉更是像剛落下的雪一般潔白。 容覃的聲音是介于粗狂女子和男兒家的清朗,聲音破空的時候像是珠落玉盤,無需看那張臉,教人光聽著嗓音就能心動。 她的腰桿自覺就挺得筆直,等到確認內殿里沒有了一個宮侍之后才開了口:“安平這回嫁人,父君可想好了要送何物作他出閣之禮?!?/br> 林貴君的青蔥一般的食指抵住嘴唇:“應該是再嫁之禮才是,吾兒可不要又講錯了?!?/br> 容覃很輕幅度地搖了搖頭,冷峻的面容之上卻不見半分喜色:“上一回的時候那夏家嫡女不是死得早了些嗎,安平可還是清清白白的帝卿之身,出閣這說法還是尚可的?!?/br> 林貴君輕笑出聲:“這般一想,你說得倒也是。聽說安平的未婚妻主是個比他還小了兩歲的商人,那四十來七名舉子里,你怎么就瞧上這么一號人物,若是讓容晏嫁給寧若不是很好么。她和我們明面上也不沾親帶故的,要拉攏過來豈不是更容易些?!?/br> 容覃凝視著林貴君的臉:“父君說笑了,安平帝卿是君后的愛子,也是極受母皇寵愛的皇子,兒臣比他還要小了三日,他的婚事是由君后一手cao辦的。兒臣這個做meimei的又怎么能左右兄長的婚事?!?/br> “不過三天而已,他算你哪門子的兄長,當初要不是他王怡雅,算了……”林貴君的聲音拔高了幾度又很快降下來,他朝著容覃眨了眨眼,原本慵懶的模樣一下子又多了幾分靈動,“吾兒這般聰慧,他不過是個帝卿,終究要嫁人生子翻不出什么波浪來。嫁個商人也好得很,比起那些家族勢力龐大的候門貴女,嫁給那姓賀的舉子確實要好很多?!?/br> 林貴君的話容覃并不完全贊同:“那賀爽同樣也是舉子,想必今后還是要入朝為官的?!?/br> 林貴君眼角微揚,眼底掠過一絲嘲諷,語氣倒是調侃般隨意:“駙馬可沒什么實權,頂多也只是個能撈些油水的官職,父君可聽說那賀家家產頗豐,那么點油水怕是看不上?!?/br> 容覃只是微微頷首,并未對他的這一言論發表別的見解。 林貴君撫了撫膝上窩著的一團潔白的雪狐,眼神柔和下來,他對啟文帝失望,但對這個女兒還是頗有幾分為人父的溫情的:“吾兒做事父君自然放心,盡管放手處置便是。安平那里我自然送他一份大禮,你要做些什么我也不好過于干涉。有需要父君之時,盡管遣人過來。只是之前你在邊關呆的時間太長,這回在京都多帶些時日,你的母皇身子骨還可不如從前那般健朗了?!?/br> 容覃站起身來,拂了拂并未沾染灰塵的衣角:“兒臣知曉,就不打擾父君歇息了?!?/br> 容覃的年紀和容晏一般大,當年林貴君比君后早了幾日懷上她,不過她出生卻比容晏要晚了三天,盡管她為女,容晏只是帝卿。但容晏一出生就受到各種的封賞,按照林貴君的說法,當年整個皇宮都為容晏的出生慶賀,而她這個皇女在相比之下像是遭受了冷落。 說冷落倒也不盡然,畢竟容覃一出生,林貴君就被啟文帝朱筆一批成了皇貴君。各種賞賜也是如潮水一般涌進嵐沁宮。然而林貴君好不容易才求得一女,在皇帝并不是太重視這個孩子的情況下,他自然不能過于高調,省的她還沒長成就命喪黃泉。 啟文帝極為喜愛貴君林悠然,但更敬重她的少年發夫——君后王怡雅。她是性情中人,但更是帝王,還是明君,自然把這大燕江山看得比美人和感情要重要得多。外戚弄權向來是君王大忌,君后和林貴君更像是她用來制衡王家和林家的棋子。 當初容岑能夠登上皇位依仗的是王家的勢力,而在這個位置上坐穩則是靠了林貴君身后的。林家。君后把容瑾教導得足夠優秀,儲君是江山社稷的根本,容瑾比容覃大了五歲。 等到容覃聰慧初顯的時候,容瑾已經在優秀的太女這條路上走得很遠。一山容不得二虎,啟文帝自然不希望自己兩個女兒自相殘殺。容瑾性子寬厚,而容覃是天生的狠心。 為了避免將來自己孩子之間的廝殺,啟文帝一開始就是放棄了容覃的,出于這種愧疚,她對這個女兒有求必應,即使是對方做錯了什么她也一律縱容,就比如說,在毀壞容晏名聲一事上,在查出幕后推手是誰之后,她甚至是反過來幫著處置了君后王氏查的人馬。 雖說容覃和容晏同歲,但皇女和帝卿終究不能相比,不管成不成婚,容覃十四歲都得從皇宮里的皇女府搬出來,在離皇城不愿的宮外選好地方建府。當然,在外人看來,皇女還是住在宮里頭的,因為皇宮連著皇女在外府邸的這一圈,都是屬于皇家地盤,看守極嚴,未經許可,百姓不得入內。 容覃作為貴君之女,自然無需去和別的宮妃請安。這個時候已經近了黃昏,從皇宮出來之后她就直接回了自己在宮外的府邸。路程并不是很遠,容覃也并非那些嬌貴的宮妃,便直接步行回去。 天空飄著細密的小雨,這幾日又下了雨,風刮得特別大,雖然已過了倒春寒的節點,但穿得單薄了還是會覺著冷。 她沒撐傘,藏青色的衣袍很快被細密的雨絲打濕,她在前頭走得很快,穿著淡藍色宮服的男侍只能拿著傘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追,這位主子雖然長得是極其好看,可那性子也是說不出的古怪。 林貴君本來就是陰晴不定的人物,而容覃不僅喜怒無常還很厭惡別人和她靠得太近,她自己的容貌就已經勝過這宮里頭大多數男子了,盡管身為女子,可只要接觸過二皇女的人就知道,對方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為何物。 偏生做主子的淋著雨,他這個做奴才的有傘也不敢撐開。小宮侍癟了癟嘴,扯緊了自己的衣領快步地跟在后頭,免得刺骨的風往里頭灌懂的他哆嗦。 容覃如今不過十九,十四起就在邊塞待著,她未有意中人,這沐王府也一直沒有個溫柔識大體的男主子,現今這府中住著的除了下人就是她從邊塞帶過來的一群本領各異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