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江嚴如此想著,而這廂,徐成榮還在那喋喋不休:“我們起程那日,趙海天不是送了一對雄掌么?也趕緊找出來,做一品熊掌吧。大姑爺應該愛這個?!?/br> 江嚴領命而去。 等江嚴重新出現在徐成榮面前時,徐成榮已換上一身靚藍色繪暗紋細布長袍,頭戴文士帽,好一副富家老爺的打扮。 “對了,再去把華家送的杏花釀也找一壇出來。華家的杏花釀可是閩南一絕,想必大姑爺應該是喜愛的?!?/br> 徐璐忍不住道:“爹爹,不過是一頓晚飯罷了,也沒幾個人,何必興師動眾?江叔叔一路上車馬勞頓,也挺辛苦的,哪有您這么使喚人家的,還要不要人家休息呀?” 江嚴是徐成榮的管家是不假,但也是徐成榮的私人幕僚,屬于聘用制。對于幕僚這類人物,只要有真本事,徐璐都是給予充分的尊重。 江嚴笑著道:“有勞大姑奶奶關懷,江嚴不累,能替主家跑腿,亦是我的榮幸?!?/br> 做了管家,也還保持著讀書人的尊嚴。想來,此人并不會把自己吊在徐家一輩子。 徐璐看了江嚴一眼,得出如此結論。 在徐成榮的“嘮叨”下,在酉時初基本就安排妥當,只等凌峰和莊善這對連襟了。 而江嚴則在心里想:果然,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凌峰向來不是好侍候的主,他的難侍候,已在徐家人心里生了根發了芽。所以難侍侍的人反而能夠得到更多的服侍。 徐琳已打人在門口守著了,說:“夫君每日酉時初散營,約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這兒離西山大營還是滿近的,想來酉時末應該能到?!?/br> 莊善的營養在京城的西效外,稱西山大營。 到了酉時二刻左右,莊善果然來了。女婿是嬌客,徐成榮特地來到廳堂門口迎接,讓莊善受寵若驚,當下給徐成榮磕了三個響亮的頭。 徐成榮擺出泰山大人的威嚴,問了莊善在軍中的情況,又置問起先前王表姑娘為妾,以及徐琳流產一事,莊善頭一次拜見泰山大人,小小武官女婿,面對四品文官的岳父,本就有些緊張。徐成榮卻把官場上那套威嚴擺了過來,直把莊善緊張得舌頭都在打結。 徐琳看不下去,就替莊善說了兩句話:“爹爹呀,您女婿第一次來拜見您,您可不能把您女婿嚇跑了,不然女兒可不依的?!?/br> 徐成榮則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才出嫁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br> 徐琳被說得滿面通紅。 徐璐卻笑著說:“二妹,爹爹這也是愛之切責之深。二妹夫,咱們爹爹也就是想過過泰山大人的癮,你就讓他先過過癮吧?!?/br> 眾人大笑,莊善緊張的心也被沖淡了不少,表示岳父是長輩,岳父教訓得是。 經過徐璐的打岔,徐成榮就再也板不起臉上,也擺不出泰山大人的威嚴,只好說:“行了,坐下說話吧?!庇趾皖亹偵貑柫怂赣H兄長,侄兒侄女,以及在軍中是否順利。 莊善一一回答了。 徐成榮又說:“文武殊途,我怕是無法在仕途上提攜你了。也沒有好的建意給你。不過你姐夫卻是可以的,有空可以多與你姐夫走動走動?!?/br> 莊善恭身應了,但在心里卻苦笑,他與凌峰雖是連襟,但一個天下,一個地下,他想巴結凌峰,都找不著機會呀。 凌峰抵達徐家時,已經是酉時末了。 得了消息的徐成榮父子三人,以及莊善,江嚴趕緊去了影壁處迎接。 凌峰身披玄黑鑲大毛披氅,身穿正三品緋色官服,那明亮的顏色,那胸口繡的孔雀補子,及腰間垂著的可超越一二品大員的四爪金蟒腰帶,徐成榮面色抽了抽。那長身玉立的挺拔身姿,陡然就矮了一截。 凌峰把馬鞭丟給一旁的隨扈,然后向徐成榮揖禮,喊了聲“岳父”:“怎敢勞駕您老人家!” 徐成榮望著凌峰那淡定從容的面容,就有些不自在,他輕輕“咳”了聲,又挺直腰桿道:“來了就好,進屋喝茶吧?!?/br> 然后與凌峰并肩進入廳堂。 只是走了沒兩步,徐成榮就發現凌峰腳下走得較慢,便放慢了腳步。 凌峰不得不笑道:“岳父,您是長輩,您先請?!?/br> 徐成榮這才恍然想到,自己雖身輕位卑,卻也是凌峰的老丈人呀。于是擺足了架子,輕咳一聲,大步向前。 凌峰又對有些局促的莊善略略伸手,“妹夫請?!?/br> “……凌大人先請?!鼻f善不料凌峰會主動招呼自己,憋了半天,才憋出這句話來。 凌峰說:“你我是連襟,官面下,稱呼隨意就是?!?/br> “……凌……是,您說得極是?!鼻f善緊張得汗水都出來了。 身后的徐環實在看不下去,就說:“二姐夫,姐夫說得有道理,您和姐夫已是連襟,官面上的稱呼自不必提,但私下里,您就該合我們一樣,稱姐夫呀?!?/br> 莊善窘得滿面紅,連聲說:“是是是?!?/br> 看出了莊善的緊張,凌峰善意地提醒道:“岳父都走遠了,快跟上吧?!痹诔钟斡紊?,與徐成榮略錯開半步的距離緊跟其后, 而這時候的江嚴,則暗自發笑著。覺得徐家這個大女婿果然威風。人家什么都沒做,就讓這一家子戰戰兢兢,氣場果然夠強大。 廳堂上,凌峰徐璐,莊善和徐琳,再一次正式向徐成榮拜了三拜。 徐成榮上前作虛扶狀,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后,男人移去了偏廳喝酒,女眷則在另一邊花廳里吃飯。 趁著徐璐不在的時候,田氏就對徐琳悄聲道:“你父親果然夠偏心的,剛才你爹可是把莊善訓了好久。凌峰一來,半句話都沒有就揭過了?!?/br> 徐琳就說:“夫君能和姐夫比嗎?夫君年紀輕,才及弱冠。姐夫已是個成年人了,又位高權重,爹爹就是想訓,怕也沒膽子訓吧?!?/br> 田氏瞪著她:“死丫頭,說話怎的還沒個遮攔?” 徐琳不依道:“我說的是實話嘛。娘明知道原由,又何必說出來?若我心胸狹隘些,豈不在心里頭種下一根刺?這樣的話娘以后休要再提了,沒得連襟姐妹之間生出不睦來。你女兒女婿有幾斤幾兩重娘還不明白?以后咱們家靠jiejie和姐夫的時候還多著呢?!笨粗锸线€在撇唇,又加了句:“對了,還包括爹爹和弟弟的將來?!?/br> 田氏徹底不說話了。 ------題外話------ 一會兒還有一更 ☆、第14章 提親 拜徐成榮所賜,這還是莊善第一次與凌峰這個連襟同桌喝酒,即激動又忐忑。 凌峰的威名,以及他那跋扈蠻橫的手段,都讓人深深畏懼。就是在王八之氣輩出的軍營里,凌峰的威名仍然直震三軍。在這個明明已脫離軍中數年,在營里依然有著雄厚的影響力的連襟。莊善幾乎都拿不穩筷子了。 而今日的凌峰則收起平日的傲慢,變得平易近人,并主動與莊善搭話,還問及了軍中事兒,對軍中各個大佬的性格進行了分析,讓莊善需注意的哪些細節,并且直接了當告訴莊善,某位大佬也是白手起家,可以與之走動。哪位大佬雖出身顯貴,卻平易近人,喜歡腳踏實地之人。莊善激動之余,這才漸漸找回了自己的冷靜。 對于徐成榮,凌峰并不隱瞞,表示徐成榮必會再進一步,但因為京城坑位已滿,也只能外放。 徐成榮也知道自己無根無基的,呆在京城只有被當耙子的份,對于外放,欣然同意。 徐成榮與兒子女婿們喝得十分盡興,若非翌日還要上早朝,估計還要喝到深夜。雖然無人勸酒,但凌峰仍是喝了不少酒,徐璐也怕凌峰沒法克制露出真身來,趕緊借口快要宵禁,得趕在宵禁之前回去。徐家這才放人。 莊善也帶著徐琳告辭。 徐成榮顧不得外頭的寒風,親自把他們送到了影壁處,等他們上了馬車,這才折回了屋子。 馬車上,凌峰躺在柔軟的榻上,動也不動。徐璐瞧他喝得紅通通的俊臉,從榻底下拉出一個盆子來,倒了些水給他洗臉。 “還從未瞧你喝成這樣的?也不怕露出原形?!?/br> 凌峰呼出了口酒氣,說:“還好。岳父的面子不能不給,莊善也敬了我不少酒。還有未人,燦坤,他們年紀還小,可不能喝太多的酒,我不許他們喝多了。大家也就沒有再繼續喝酒?!?/br> 之后,凌峰也在凌家宴請徐成榮,凌寬包括凌家三服內的親戚也都前來作陪,給了徐成榮極大的面子。緊接著,徐成榮帶了厚禮,拜訪四眼井胡同張家。 張翰,及三個兒子,以及張家所有在京城為官的張家人,全也都出席,算是給了徐成榮極大的面子。 徐璐姐妹,以及田氏也都去了,田氏早就得了徐成榮的嚴厲警告,要她不許生事,否則就把她送回福建老家鄉下種田去。田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哪還愿意回鄉下過苦日子,自然不敢違背徐成榮的命令,一改先前的刻薄,全程笑意盈然。 張大夫人赫然在列,今日的她,頭梳圓寶髻,頭戴青色鑲綠寶石昭君額套,戴著枚彎松點翠鑲綠寶石的金步搖,每顆寶石皆有蓮子米大,穿著黑青底繪金色佛字泥紅色繡淡金色鳳紋斕邊對襟長襖,淡青色小豎領中衣,領口一顆赤金扭扣,看起來很是氣派威嚴。 張大夫人與田氏見了禮后就對徐璐笑道:“少夫人,想不到咱們轉來轉去,還成了一家人了?!?/br> 徐璐笑道:“是呢,咱們可真有緣份呢?!?/br> 張大夫人與徐璐說話的同時,也在暗自打量徐璐,白狐貍毛邊嵌紅寶石的額帽,金托底的鏤空掛珠釵,把整張臉兒襯得明艷嬌嫩。深橘紅色遍繪金洋菊狐貍里面大毛邊披袍,淺橘紅底牡丹花樣交領長襖,橘紅繪明黃牡丹長裙,衣飾合體,繡功精致。深橘紅,淺橘紅,橘紅,明黃,如此鮮明暖色系,可謂是精心搭配,錯落有致,活色生香。?尤其襖子上的金色牡丹花樣與宮絳上的雙鳳齊翔圖案更是相形得益。加上生著張白玉般的飽滿圓臉,看起來貴氣而雍容,端莊而顯貴,世家夫人的高貴派頭在這身華貴的衣飾上表露淋漓。 張大夫人不得不承認,見慣了美色的她也忍不住被徐璐這一身派頭吸引住了。這套衣裳鮮色鮮麗富貴,卻又喜氣,很適合眼前議親的場合。衣服首飾也只是八九成新,也還有一兩件舊物,既擺脫了暴發嫌疑,頭上那小鳳釵又不至于搶去主人風采。而這身衣裳,不但合身大方,還活色生香。張大夫人也忍不住偷偷打量,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覺得這徐氏也并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挺會穿衣裳的。不然小小的四品文官之女,如何能夠擁有一品世貴夫人的氣場。 “屋里頭暖和,少夫人還是把袍子脫了吧?!毖劾锎蛄康耐瑫r,但張大夫人嘴上可也沒閑著,吩咐下人上茶,又對妯娌張四夫人吩咐道:“親家太太們都來了,還不趕緊把銀姐兒叫出來。今兒可是大好日子,可不能讓銀姐兒失了禮數?” 張四夫人笑著說:“銀兒自不會失了禮數的,這時候呀,她正在換衣裳呢,今兒是特殊的日子,自要穿得喜氣些才是?!?/br> 張大夫人說話真的很討厭,話里話外都有指責四房的嫌疑。張四夫人也不是吃素的,當著客人的面就反將了張大夫人一軍。 果然,客人們包括張家的眾多姻親們,目光就全集中在張大夫人身上。 在場無論主客,穿的既喜氣又亮麗,唯獨張大夫人卻穿著沉悶的藏青衣裳,看起來就格格不入,不怎么符合今日的場合。 也是,自家侄女正式小定的大好日子,身為大伯娘又是宗婦的張大夫人理應穿戴隆重而喜氣才是。偏她反其道而行,簡直就是在赤裸裸地召告天下:長房與四房不睦已久。 徐璐越發鄙夷了,看來這修養與出身并無多大關系,這范氏既是族婦又是長房夫人,就是再不喜四房,但在大面上,也要一團和氣才是。如此任性妄為,居然還活到現在,沒有被張家厭棄,肯定是祖上應該燒了幾大車的高香吧。 沒占到便宜的張大夫人臉色就有些難看了,加上沒有人給她解圍,臉上的笑容越發掛不住,忍不住習慣性地扯著唇角說:“弟妹可是嫌我衣裳太過沉悶,給銀姐兒丟臉了?” 沒見過這么毫無大局觀的,張四夫人氣得指尖發抖。但今天是女兒小定的大好日子,當著張氏族人及田氏等人的面,又不好讓外人看了笑話,說他們張家內里不睦。正要把話囫圇過去,徐璐卻話說了:“夫人,您這串佛珠,是用琥珀做的?” 張四夫人藏在鐵繡紅的袖子里手就伸了出來,手上赫然出現一絲琥珀佛串,笑道:“少夫人好眼力,這正是用琥珀做的?!?/br> 徐璐說:“琥珀能寧心神,安五臟、明心緒,定神魄。它與佛教中的”戒、定、慧“三學相對應,用琥珀修持可以幫助人產生定力,是佛教中為修行的人加持賜福的寶物。這琥珀串珠可遇而不可得,夫人從哪兒得到的?” 然后就圍繞著琥珀指串,說起了琥珀的來源,種類,價值,及其魅力。張氏族人也大都信佛,各自都擁有不同品種的串珠,全都拿出來品鑒一番,徐璐并不信佛,并不接有關佛教的話題,只是詢問這些串珠典故,所代表的含義。張四夫人感激徐璐替她解圍,很是詳細地與她講解水晶,琥珀,沉香木??兹甘?,綠松石,瑪瑙等制出的串珠各自的功用。 徐璐是找話題的高手,加上眾人也樂意抬轎子,氣氛就越炒越熱,倒是把張大夫人晾到了一邊。 張銀就在這時候進來向田氏請安。 田氏因有徐成榮的嚴厲警告,不敢再給張銀下馬威,對張銀很是和顏悅色,虛寒問暖的。 因是小姐,張銀并未呆多久就又退下。 在張家吃了午飯,吃到一半,張大夫人就借口身子不適,離了席。 張四夫人嘴上說著關切的話,心里卻是恨得半死。這范氏也太不給四房面子了,這種場合擠兌自己本就不該,居然還半路擱桃子。這要是傳了出去,外人還以為張家長房與四房不睦,怕是女兒的名聲也要受些牽連。 徐璐倒沒有張四夫人這些氣憤擔憂,她卻是巴不得氣死那范氏最好。徐家能夠得到張家四房的資源她已很滿足,可還沒心大到連整個浙杭張家都要一口吞下。張大夫人那樣的德性,在杭州還好,在京城地界,遲早要給她自己甚至兒子惹來災禍,與這樣的人走近了,也非好事。 徐成榮正式拜訪張家,收獲還是頗豐的。首先,徐家正式與張家聯姻,明年四月初五完婚。 那個時候,正是草長鶯飛的大好時節,天氣不冷不熱,正是成親的大好時光。并且時間也充足。 其次,徐成榮在席上也認識了不少張氏族人。以及張翰在都察院或在京的同朝好友。這些人雖說官遇并不高,但聚在一起所蘊含的能力,也是不小的。 至少,他即將上任的地方,轄管湖南的南直隸還有不少張氏族人在那為官,而倒也不至于孤立無援。 之后第三天,就到了張大夫人宴客的日子。 徐璐沒有去,但也從別人口中得知,張大夫人在這回席筵里出盡風頭。依著范家在京城的影響,大理寺上百官眷就去了大半,加上張學瑞本人留在京城的資源,以及浙杭張家在京城的門生故舊,六部九卿,文武勛階,皆有到場。把張大夫人在匯賓樓訂的二三樓坐得滿滿當當。 匯賓樓是京城的老牌酒樓,位于朱雀大街,向來以承包席筵而出名。宴客分為多個檔次,最低二十兩銀子,最高八百兩銀子一桌,張大夫人整得酒席是五百兩銀子一桌,這在富豪遍地的京城其實算不得什么,但對于向來以詩書傳家的張家來說,也算是財力雄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