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
只是要如何管,怎么樣,管到什么程度,徐璐一介內宅婦人,可拿不定主意的。 于是徐璐就說:“好了,我知道了?!?/br> 外頭有丫頭叫道:“世子爺回來了?!?/br> 厚實的羊毛氈簾子被挑了起來,身著玄色繡金蟠龍鶴氅,身穿正三品官員方穿的緋色官袍,黃、綠、赤、紫織成的云鶴花錦綬,金帶佩玉,下結青絲網,金綬環的凌峰進來了,身上還帶入一股寒氣。 徐璐趕緊從炕上起身,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并自接過他解下來的鶴氅,及手上遞過來的烏鑲金的馬鞭,不由嗔道:“爺又騎馬上朝?!?/br> 凌峰呵呵一笑,“我就喜歡騎馬?!?/br> 把馬鞭交給丫鬟,徐璐說:“如今您可是文官了,也不注重影響?!敝挥形涔俨艜T馬上朝的。文官都是斯斯文文地坐轎子的,馬車都很少坐。 凌峰笑道:“這倒也是呢,從明兒起,我還是乘轎上朝吧?!绷昧伺圩?,坐到徐璐坐過的炕上,拿起桌上的蘋果片就往嘴里送,猶不解渴,又端過徐璐才喝了一半的銀耳羹,呼嚕嚕地就喝得精光。把空枕遞過去,“還有沒?再盛一碗來?!?/br> 徐璐無耐,“這是人家吃過的?!?/br> “你我夫妻,還講究那么多干嘛。肚子有些餓了,去廚房弄點吃的來?!绷璺宕蟾攀钦娴酿I了,又捻了塊栗子糕往嘴里送,只是力道用得太大,酥軟的栗子糕手上一半,卻掉了一半到衣裳上。 徐璐趕緊拿著隨身繡帕替他試著袍子上的糕屑,“餓死鬼投胎不成?” “你還別說,今兒可真夠慘的。早朝一直到午時末才散去,我早上也沒吃多少,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好不容易等到退朝,偏朝陽大街南段又遇上個紈绔子欺壓良民的事,把諾寬的馬路都堵了起來。爺看不過眼,抽了那擋道的紈绔子兩鞭子,那紈绔子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又糾集了家丁要我好看。讓我的護衛打得落花流水,那廝忒是個橫的,又去叫了五城兵馬司的人,都讓爺一人一馬鞭抽得臉上開花。那時候爺可是餓得眼冒金星了,這幫人還擋著我的道,所以也沒客氣,讓護衛把這些人統統捆了起來,讓嚴少秋和張金明頭痛去?!?/br> 嚴少秋是順天府伊。而張金明,則是北五城兵馬司指揮史。 凌峰一邊說,一邊抓著盤子,幾塊淡黃色的栗子糕已全落入他的肚子。 徐璐生怕他噎著,又趕緊捧了杯熱茶遞了過去。他也毫不客氣,捧著茶杯又咕嚕地喝了大半。肚子被填得差不多后,這才重新活回來般,捧著肚子道:“今兒去顧家收獲如何?” 徐璐看了秋韻一眼,笑道:“顧家的事兒暫且不論,如今李家又有新的把柄了。爺要不要聽聽?” “什么把柄?”蘋果片上沒有削光的蘋果殼卡進了牙縫,凌峰就著牙簽毫無形像地剔著牙,忽然瞧到了屋子里還有個面生的女子,當下就把翹到炕上的腿放了下來,牙也不剔了,正襟危坐起來。 徐璐偷笑,這個道貌岸然死愛面子的家伙。 凌峰從粗俗毫無形像再到翩翩優雅世家公子哥的改變,完全是一氣呵氣,毫不堵滯。 秋韻看得一愣一愣的。 許久不曾見,這男人還真是越發迷人了,全身上下散發出致命的誘惑,一種令人仰望的威嚴氣息。冷峻英挺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臉龐,養尊處憂散發出的貴氣,習慣了發號施令帶來的上位者的威壓,組合成致命的吸引力。剛才還是不拘小節的狂放,轉眼間就成為優雅迷人的貴族公子哥。 如此轉變,卻毫不托泥帶水,毫無違和感。 秋韻低著頭,卻趁人不注意時,不時偷看一眼。 這男人真的太好看了,簡直是魅力無敵。 “這位是……”凌峰完全恢復了人前的高高在上及淡漠疏離。 秋韻早在凌峰進來時,就站了起來,讓凌峰盯上,不免局促,這男人眼神太利了。她完全不敢直視他的臉了。 徐璐趕緊說:“忘了與爺介紹了,這就是秋韻。如今在朝陽大街租了個鋪子,專做早餐生意的?!比缓笥职咽聝汉唵我徽f。 得知秋韻只是徐璐的丫頭,凌峰又放松下來,一條腿盤在炕上,指頭輕敲著茶幾,笑了起來,“還真是瞌睡來了有枕頭?!?/br> “什么意思?”秋韻滿臉的迷惑。 徐璐卻是再明白不過了,一臉邀功的模樣,“以爺的本事,應該又有了新的主意吧?” 凌峰笑道:“不錯,你們先退下,容我想想?!?/br> 徐璐知道他要借著王如海的事大做文章,也不打擾她,領著秋韻等人一道出了東次間。來到西次間里,徐璐問了秋韻生意上的一些事,又安慰了秋韻一番,讓她回去繼續開店,若是王如海再來找麻煩,只要保證了自身安全,盡管讓他鬧。鬧得越兇越好。 秋韻沉默了會,細聲問:“少夫人的意思我就不明白了?!?/br> 徐璐也不需要她明白,只是淡淡地道:“你照做就是了。他若是再來,你還可以故意激他。若是他要來動你,你就趕緊往外跑,并大叫,上十二衛統領的內弟當街行兇,仗勢欺人。反正,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能做到嗎?” 秋韻也并不是笨蛋,也明白了眼前這對夫婦,似乎要對王如海進行釣魚執法。 徐璐又向她保證,會派兩個護衛保護她,不讓她吃虧就是了。 秋韻點頭,“可是,那店里的損失怎么辦?”這可是她的全部心血呢。 徐璐毫不在意地道:“放心,到時候會讓王如海加倍償還你的。這絕對是筆劃算的買賣?!边@世上,有誰掙錢能比得上敲詐勒索? 這還是正大光明的敲詐勒索呢。 徐璐又交代了些俱體事項,又問起了秋韻的終身大事。 “……你年紀也不小了,一般女子到你這年紀,早就生兒育女了。有沒有考慮過嫁人?若是有喜歡的,盡管與我道來,我替你作主?!鼻镯嵤呛灹速u身契的,她的終身大事也歸徐璐過問。 秋韻絞著手指頭,忍不住望向門口,小聲道:“勞少夫人關懷,我暫且還不想嫁人?!?/br> 徐璐皺眉,嚴肅地說:“這怎么成?你都這么大年紀了,若不嫁人,背后會受人非議的?!鼻镯崊s不再吭聲了,表明了不想嫁人?;蚴茄劢缙娓?,不想屈就。 徐璐還想與她分析女子年過二十不嫁人的危害,秋韻卻生硬地提起了洗頭的事。徐璐生生忍了會兒,這才道:“還成,丫鬟們都會洗頭了。你的法子很好?!?/br> 秋韻趕緊說:“我還會干洗。干洗比濕洗更輕便,要不要我再教大家干洗?” 徐璐沉默地看了她,似要把她的靈魂看穿。 秋韻訕訕地低下頭來,有種心事被看穿的尷尬。 這人雖然有那些心思,到底不常在府內,倒也沒甚威脅。徐璐垂眸,淡淡地說:“干洗就不必了,我覺得濕洗就好?!?/br> 秋韻似乎沒有聽懂似乎的,眼巴巴地說:“干洗真的比濕洗舒服的。要不,少夫人就讓我試試。放心,我的手藝很好的。一定讓少夫人舒舒服服的?!?/br> 徐璐說:“不了,我等會子還有事?!比缓蠖似鸩韬攘丝?,但見秋韻毫無表示,不由苦笑,這秋韻看起來挺聰明的人,可怎么就不會察顏觀色呢?居然看不懂她的逐客令。 不得已,徐璐只好說:“我還有事,也不留你了。我讓人送你出府吧?!?/br> 秋韻趕緊站起來,她其實并不愿走的,但又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來,只好依依不舍地出了西次間。路經廳堂時,還忍不住望了東次間一眼。 夏荷等秋韻走后,說:“這秋韻太沒規矩了?!?/br> 徐璐笑了笑,這種長大成人后方賣身為奴的,能有多少規矩可言?規矩差些都無所謂,只要品性過得去就成了。 夏荷又說:“她那點子心思,打量咱們是笨蛋,瞧不出來?哼,肖想世子爺,幾乎都明晃晃寫在臉上了?!?/br> 徐璐瞥她一眼,“別胡說?!?/br> 秋韻的心思不難猜,但只要還未點破,她就不會把這份喜歡擺在明面上。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她樂意睜只眼閉只眼。誰叫凌峰偏生長著張迷惑女人的臉呢? …… 徐璐來到東次間,凌峰正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步,她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不得不承認,凌峰確實生得好看,身材挺拔高大,氣勢攝人,英挺又冷峻的面容,加上養尊處優形成的強大氣場,著實令人移不開眼。 徐璐看得目不轉睛。 凌峰發現了門口的徐璐,停下腳步,互著雙手,“忤在門口做甚?” 徐璐踏進屋內,在他面前停下,仔細看著他的面容,長長的劍眉,狹長的鳳目,挺直的鼻梁,厚薄適中的雙唇,一張國字臉,居然也能生得如此好看。 ☆、第76章 妒嫉 徐璐笑瞇瞇地道:“我忽然發現,我的男人真的好好看,每天看著真是爽心悅目。唉呀,沒有人比我更幸福了?!?/br> 凌峰微怔,哭笑不得。 “我的媳婦也很好看,每天看著也是爽心悅目?!绷璺鍖W著她的語氣,捏了她的臉蛋兒。 她捏著他的袖子,笑得色迷迷的,“那我們就相互欣賞罷?!?/br> 凌峰一臉壞笑,“那當然。只是,你確定要現在欣賞?” 聽出他語氣里的蔫壞意味,徐璐趕緊說:“白日宣yin,有違圣人之道?!比缓箅x他遠遠的,生怕他獸性大發。 “還是談正事要緊?!毙扈凑笪W娇簧?,雙手交握于膝前,肩背挺得筆直,目光微垂,挺胸收腹,一副大家閨秀模樣。 凌峰無耐一笑,被她這么一攪和,心情也放松下來,與她一道坐在炕上,“先說下你去顧家的事吧?!?/br> 看他坐沒坐相,但卻毫無半分粗俗狀,果然,長著一副耐看的臉,就是不吃虧。 徐璐笑道:“幸不辱命,我們前腳一走,顧夫人后腳就去了李家。就算不當場退婚,至少釘子也埋下了。顧夫人對李家應該無好印像了?!?/br> 凌峰歪在金線大蟒枕上,微微闔眼。 凌峰緩緩分析著:“以顧夫人的脾性,應該會直接質問李太太,應該不至于當場退婚。只是顧夫人走后,李夫人肯定會把這筆賬算在表姐頭上?!?/br> 怎么她就沒有想到這層呢? 徐璐趕緊說:“對呀,那李夫人可不是善茬,她肯定能夠猜到是咱們在背后搞得鬼。就算一時猜不出來,至少也能斷定這事兒與夢竹表姐有關。李夫人那樣的人,可不會放過表姐。這可怎么辦?我只是想惡心一下李夫人,替表姐出口氣而已,順便讓她閨女嫁不去顧家,可沒想過把表姐牽扯進去?!?/br> 凌峰看她一眼:“我猜你也想不到這么多,橫豎你鬧你的,我自然得替你收拾就是?!?/br> 徐璐就甜蜜蜜地搖著他的手,討好地笑道:“就知道爺對我好,不然我也不會那樣惡心顧夫人了,橫豎有爺替我撐著。只是接下來該怎么辦呢?”凌峰說:“什么都不必做。李澄昕才從咱們家回去,就算李太太想整治表姐,李澄昕也會阻攔的。表姐今日應該是有驚無險的?!?/br> “這倒也是呢。只是,王如海一事,爺要如何利用?” 這丫頭一向能屈能伸,放得下身段,凌峰非常享受她的撒嬌和討好,不由笑道:“這事兒也簡單,如今有了顧夫人這么一鬧,砸實了李家霸占兒媳婦嫁妝的意圖,自然有言官風聞上本,參李澄昕一本?!?/br> “參他奪媳婦嫁妝?可是李澄昕并沒有出面啊,這也能參?”徐璐迷惑不已,“更何況,媳婦是自己家的,媳婦的嫁妝本來就歸婆家所有,言官會管這些事?” 徐璐只要面露迷惑時,眨著一雙水汪汪的迷惑杏眼,再加上rou嘟嘟的粉頰,甭提有多可愛。 凌峰情不自禁地把她拉到懷中坐了,愛憐地在她臉上親了又親,“言官本就風聞奏本,是不需要真憑實據的。且李夫人確實霸占了表姐的嫁妝,這是事實。加上表姐在苑平的莊子,確實在李夫人手上,婆婆霸占媳婦嫁妝的罪名也成立。李夫人是李澄昕的夫人,言官犯不著與內宅婦人計較,自然要算在李澄昕頭上。這是其一。李澄昕被這事兒一鬧,回去肯定要收拾自己老婆。為了去掉這個把柄。必會逼著李夫人把嫁妝如數還給夢竹表姐。到時候,大姨母再去李家鬧上一鬧,說不定還能收獲頗豐呢?!?/br> 徐璐說:“這倒是好主意。李家退還從夢竹表姐那霸占來的嫁妝。但,這樣一來,李澄昕也就沒把柄可抓了?!?/br> “他的把柄多的是?!绷璺逭f,“言官前腳參李澄昕縱婦人霸占媳婦嫁妝,后腳就會有人狀告李澄昕縱容姻親仗勢欺人,欺壓百姓,與民爭利,強搶民女?!?/br> 徐璐微微一想就明白了,“王如海?” 凌峰點頭,“對。這李澄聽倒是個人物,懂得能屈能伸,昨兒個你和母親一番危言聳聽,今日李澄昕就登門告罪。父親已打發了他?!鳖D了頓,又面露嘲諷,“可惜,他來得晚了。表衷心也表遲了?!?/br> 徐璐好奇不已,“若是沒有王如海一事,那爺準備要如何對付李澄聽?” 凌峰笑道:“原本已搜集了李澄昕貪贓枉法,仗勢欺人,草菅人命的罪證,只是還沒找到契機呈到御前,就出了王如海這事兒。咱們就以王如海為導火線,完全可以把李澄昕拉下馬來。還真是瞌睡來了就有枕頭,改明兒,可得好生賞賜那秋韻?!?/br> 徐璐說:“原來爺是想借王如海造勢!”果然夠厲害的。 只是她還有些沒弄明白,“李澄聽被彈劾,為了消除這樁影響,說不定還會壓著王如海去向秋韻賠償。另外,還會逼著李夫人把嫁妝如數還給夢竹表姐,真是一舉兩得。只是,光這兩件事,還不至于把李澄昕拉下馬吧?” “猜得不錯?!绷璺孱H為贊賞,手把手教她怎樣對付敵人,“有的事需細水長流慢慢兒籌劃,有的事就得雷霆一擊,迅猛之間,把事情鬧開來,不給對手絲毫反抗之力。此事便是如此,先有李夫人霸占媳婦嫁妝,再有王如海仗勢欺人,強搶民女。這時候,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再上奏本,稱李澄昕慫恿姻親,多有不法之舉。如此雙管齊下,圣上天縱英明,他不會偏聽偏信,必會讓人親自去證實。李澄聽本就屁股不干凈,如此一來,圣止亦不會再眷顧他。那么他這個位置必得拱手讓人了?!?/br>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也虧得是凌峰出手,若是換作是自己,至多就是持了凌峰的貼子,去與那王如海來一場權利與權利的對碰,拼誰的官帽子大。但這事兒交到凌峰手上,憑著小小的一件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縱橫捭闔,眨眼間就能把對手打趴在地,端得威力強大。 想著秋韻的憤怒,徐璐感嘆,百姓之難,可見一般。秋韻被欺負了,卻是上告無門。就算告官,王如海自然有本事捂住。只怕還能會反打一耙。隨便捏捏指頭就可以解決她??墒谴耸侣湓诹璺迨诸^,稍為策劃運作,不但把王如海打入塵埃,連他的靠山也一并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