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饒命，妾身糊涂，受人竄掇，以后再也不敢了。還請少夫人看在朝廷的份上，饒我一回罷?！?/br>
    洪姨娘知道再不服軟，就會吃苦頭，這徐氏或許沒膽子要自己的性命，但也極有可能讓她不會有好日子過。算了，再堅持一段時日，她就會苦盡甘來了。

    “讓我饒你這一回也簡單，不過得依我一件事?！?/br>
    洪氏抬起頭來，“只要夫人恕了妾身這回，不說一件事，就是做十件事，妾身也是愿意的?！苯涍^那位京城來的貴人的開導，她已經知道，徐氏這種貌美鮮嫩的年輕主母，只能用哄的，可不能以硬制硬，就得以低眉順目來降低她的戒心，到時候再圖圖徐之。

    “那位貴人，已經接連來了三回了吧？下回她再來的時候，你把她往你屋子里哄去，然后抓花她的臉?！?/br>
    洪姨娘愕然：“人家是堂堂三品誥命夫人，又出身公侯之家，妾身不敢?！?/br>
    “要么你抓花她的臉，要么就讓那位貴人來抓花你的臉?！毙扈淳痈吲R下看著她，“兩者選其一，你自己看著辦吧?！?/br>
    洪姨娘臉色陰晴不定，若真要抓花那位貴人的臉，她與貴人可就結下仇怨了。不過……

    抬頭看了高坐在屋子里的年輕主母，洪姨娘在心里冷笑一聲，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到時候看誰笑最后。

    頭頂又響來年輕主母閑閑的聲音，“那位貴人，估計現在已有好些人想抓花她的臉罷?！?/br>
    ……

    “女人不可一日無錢，男兒不可一日無權?！边@句話說得非常貼切，凌峰手中有權，那些牛鬼蛇神全被他整得灰飛煙滅。而有人手上無銀錢，平白頂著出身公侯府的嫡出小姐，堂堂三品大員的官夫人，卻過著無比拮據的日子，更甚者，最近還讓人指著鼻子痛罵。

    “都是你這張烏鴉嘴，若非你攛掇著我，說什么凌督撫即將被調職入京，要我們不必再以他馬首是瞻?，F在好了，我家老爺非但丟官罷職，還陷入了囫圇。你這個掃把星，你這個千年禍害?！痹谝婚g規矩不是很大的成衣鋪子里，滿面憔悴的婦人，頂著張紅腫的臉，雙目近赤，似要生吃燕夫人。

    燕夫人已在鋪子里立了小半個時辰了，手頭也才只選上兩塊布料，就被這婦人堵住去路痛罵一通，心下也惱怒，冷聲道：“你男人不檢點，貪臟枉法，被凌大人查處，與我何相干？怎么也怪罪不到我頭上吧?！?/br>
    這婦人見她還一推三二推五的，怒及，揚手就去抓燕夫人的臉，嘴里罵道：“你這個賤婦，我要撕了你?！?/br>
    盡管有身邊下人幫忙，把那婦人痛打了一頓，但燕夫人的臉依然被抓了幾個血印子，袖口也被撕了好大一截口子，眼看穿不成了。布料也不買了，氣匆匆地離去。

    回到屋子里的燕夫人，一照鏡子，發現臉上血滴滴的血印子，估計十日半月不得出家門，氣得破口大罵。

    燕無雙已官復原職，晚上回到家中，燕夫人就哭著向他告狀，燕無雙臉色便陰沉了下來。

    見丈夫半天都不發一言，燕夫人怒了，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說句話呀，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你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負而不吭聲？”

    “最近你就呆在家中吧，哪兒也不要去了?！毖酂o雙好半晌擠出一句話來。

    “為什么？你就不打算替我作主？”

    燕無雙目光死死地盯著她，“我也是為了你好。因你這張嘴巴，那些丟官罷職的人家，可是恨毒了你我。外頭已有好些人不計后果想要收拾你了?！笨粗拮哟笞兊哪樕?，燕無雙只覺厭煩透頂，“臉花了也好，好生呆在家中，就不必為了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釵環而費腦子了?！毕惹百r了六千兩銀子，又四處打點，賠償被打了板子罰了月奉的那群大頭兵的損失，他們從京城帶來的銀子全花得干干凈凈。光靠他的奉祿，要養活一大家子，也還能支撐。偏梁氏又要面子，又愛四處走動，非要穿得體面光鮮外出應酬，可是絞盡了腦汁，家中伙食質量日益下降，卻無法阻止一心撲在交際上頭的她。

    ……

    “少夫人，那梁氏又來找洪姨娘了?！?/br>
    夏季的午后，正是人體最易犯困的時候。徐璐從來不會委屈自己，吃了午飯，處置了些事兒，走了一圈后，便讓人抬了軟榻，在老地方午睡。

    凌峰也一改以往的勤政愛民形像，中午就從衙門里回來，在衡蕪院后花廳后的塘子里戲水。異于常人的他，暴熱，或暴冷都得恢復回原形方為舒坦，今日天氣確實異于往常，凌峰實在忍不住，早早就下了池塘。

    徐璐有午睡的習慣，倒沒有下水，只是屏退了下人，留豆綠一人在身邊，正睡得昏昏欲睡之際，豆綠的話讓徐璐不得不睜開眼。

    她伸了個懶腰，青蔥十指捂著唇，極為不雅地打了個哈欠，咕噥道，“真是的，早不來，晚不來，偏要在這時候來?！?/br>
    豆綠磨刀豁豁，“要不奴埤現在就領人，去抓花她的臉？”

    正當睡得沉，無端被吵醒，徐璐腦袋沉沉的，“先別急，讓丫頭們做好準備。對了，趕緊去請劉夫人林夫人?！焙檬录磳l生，必得有外人在場才好，這樣才有說服力。

    豆綠點頭，“我知道，我這便讓人去請劉夫人林夫人來府上玩，還有別家夫人也一道請來，理由嘛，就是少夫人新做了一款點心，請諸位夫人來嘗嘗鮮?！?/br>
    徐璐微笑，夸了她一句：“不錯，越發機伶了?！毕惹暗亩咕G忠心有余，沉穩不足，現在也漸漸上手了。以前只能與她一道配合無間一致對付田氏，或來個狐假狐威，現在也知道在不動聲色間粉飾太平，更知道拿著羊毛披在狼身上裝無辜羔羊，潤物無聲地撒下漫天算計，可喜可賀。

    豆綠不好意思地道：“那是少夫人您教得好?！?/br>
    “這回又要算計誰？”白色的尾巴卷縮在上了赤漆的欄桿邊，一具濕漉漉的身子立在欄桿外，凌峰一臉庸懶，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著。

    徐璐沒好氣地道：“婦人間的事兒，爺就別過問了?！迸碎g的事兒，還是自己解決就好。

    凌峰果然不再問，繼續下水去。

    －－－－－－題外話－－－－－－

    今天在店子里轉暈了，從隔壁拉了壯丁，也一直忙到六點多才空了下來。到現在太陽xue都還抽痛著。

    ☆、第189章 好戲將上場

    總兵府和衙府離凌家最近，很快，林夫人劉夫人就來了。但前后仍然等了半個時辰。

    但徐璐并沒有久等的無耐，輕快地招呼著二人，喝茶品點心。

    “這是爺以前的一位朋友，特地從蜀地送過來的方子，香辣兔頭?！?/br>
    大理石鑲紅花梨的圓桌上，潔白的紅花汝窯瓷具里，擺著十余塊紅艷艷香氣撲鼻的兔頭。這兔頭很是特別，不知用什么顏色染制，居然呈殷紅的狀態，二人圍著兔頭研究了半響，劉夫人道：“兔頭我在京城也吃過，但似這種顏色的，還真未曾見過。不知好不好吃?！?/br>
    林夫人說，“既是巴蜀名吃，想來味道不會太差。就嘗嘗吧?！庇谑悄弥曜?，夾起一塊兔頭就往嘴里送。只是才挨了舌頭一下，臉上就呈現古怪的神色。

    劉夫人忙問：“怎樣，味道如何？”

    林夫人绔緩地道：“很好吃，很美味，你也快嘗嘗吧?！?/br>
    劉夫人不疑有他，自己也啃了一小塊rou，驀地，就哇哇大叫起來，“媽呀，這是什么味道呀，辣，好辣，比生妾還要辣?！币慌缘难绢^趕緊拿了涼茶遞給她，她喝了一大口茶后，耳邊響來林夫人徐囊不可自抑的爆笑，劉夫人吐著舌頭叫道：“好樣的，你們居然合著騙我?！?/br>
    徐璐趕緊說，“這是才從河西傳過來的番椒，番椒叢生，白花，果儼似禿筆頭，味辣色紅，甚可觀。原本是番邦傳過來的，如今陜西那邊已大肆種植，又從江浙、兩廣等地傳到蜀地，據說那邊已有人用來做佐料，做成香辣食品，還滿受歡迎?！毙扈磰A起一塊兔頭，“剛才我就吃了個，可把我辣死了?？衫边^后，又想吃了，這不，越辣越想吃呢?！?/br>
    林夫人也試著嘗了口，又喝了水，“味道不錯，就是辣，有些受不了?！?/br>
    徐璐笑道，“剛開始按著方子做出來的兔頭，更是無處下嘴，今兒我特地讓廚房少放了番椒，這辣味已經減輕了好多。慢慢吃吧，習慣了就好。據說如今的蜀地，可是無辣不歡了?！?/br>
    “太辣了，受不了?！绷址蛉顺粤藘煽?，趕緊放下來。徐璐只好讓人拿了開水，把免頭上的多余辣油去掉，林夫人又勉為其難地拿起來吃了兩口，“嗯，雖然還有些辣味，不過總算能下口了?！背粤艘话?，雙道：“味道還真不錯?！?/br>
    嘗了兔頭后，又嘗了油炸螺絲糕，這糕點味道很是鮮美，皮脆內嫩，蔥香濃郁。林夫人忍不住吃了三塊，“這味道可真夠獨特的。meimei這是從哪兒尋來的？”

    “家中有個二廚，是南京那邊的，這是南京那邊的名吃，就照著方子試著做了，味道還真不錯的?！?/br>
    劉夫人用力嗅了嗅，說：“什么味兒，怪怪的?！?/br>
    林夫人放下筷子，也用力聞了聞，說：“好像是meimei身上傳來的，meimei身上可是貼了膏藥？”

    徐璐笑了起來，拍了手膝蓋處，“唉呀，還是瞞不過你們的鼻子。老毛病了，小時候愛玩水，得了風濕，昨日貪圖涼快，下水玩得久了，就犯了。貼了膏藥在上頭，已好多了?！?/br>
    林夫人訝然地道：“meimei年紀輕輕的，怎的就有風濕的毛??？這以后老了可要怎么辦？”

    徐璐淡淡一笑，“那年冬天，我父親還是廈門知縣的時候，因貪玩，惹上了當時泉州同知的陳家小姐，那陳小姐合著她母親打上門來，要討個說法。祖母陪了好一通不是，都沒法子使陳小姐消失，最終讓父親把我扭送到陳家門外，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兩個時辰，這才讓陳家小姐消了氣，從此，這風濕的毛病倒是拌隨我了?！逼鋵嵅⑽垂蚨嗑玫?，她還在膝蓋處墊了兩個厚墊子，但那陳家小姐也太缺德了些，居然往地上潑了一盆冷水，再厚的墊子也抵擋不住從地上浸入膝蓋骨的刻骨寒冷。若非祖母找到文家老太太來說情，當晚她恐怕得跪死在陳家門外。

    劉夫人動容：“我記得徐大人任廈門縣令時，也都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meimei才多大呀，這陳家怎么就這么不依不饒的?！?/br>
    林夫人說，“應該是那陳家小姐無理取鬧吧，meimei是什么性子我們還不清楚么？萬萬不是惹事生非的?！?/br>
    劉夫人惡狠狠地道：“那陳家眼下如何了？”

    徐璐苦笑，“高升進京了?！?/br>
    劉夫人低聲罵道，“老天真沒長眼睛，居然讓這種人家一路高升。怎么就不來記雷劈死她呀?！?/br>
    林夫人若有所思，“姓陳，又是泉州同知，咦，我倒是依稀有點兒印像，好像永慶伯府就有位姑爺姓陳，前些年確實調往福建過?！?/br>
    徐璐想了想，說：“那位同知姓陳名起航。那陳小姐閨名好像叫婉芬吧?！?/br>
    林夫人拍了大腿，“閨女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永慶伯周家的姑爺確實叫陳啟航。哼，一個窮進士，一朝攀了高枝，就把自己當人物了?！?/br>
    劉夫人也說：“永慶伯我也有印像，不過沒什么來往，一家子的烏煙瘴氣，沒個好鳥。想來姻親也不是東西?！焙鋈挥窒氲搅耸裁?，又在徐璐身上仔細聞了聞，然后臉色又變了。

    徐璐奇怪，“怎么了？”

    徐夫人忽然臉色疑重道：“這膏藥可是在外頭藥堂里買的？”

    徐璐看了一旁的沁香，沁香點頭，“是的，夫人，這還是奴婢親自去外頭買的呢?！彼樕行┎话?，望著劉夫人，“難不成，這膏藥有問題？”

    劉夫人擺擺手，“那倒不是。只是meimei到底年輕，又還不曾生養，這種膏藥，還是少貼為好?！?/br>
    “這是為何？”徐璐不解。

    劉夫人遲疑了下，林夫人似乎也明白了過來，趕緊點頭說：“劉家meimei說得對。meimei這么年輕，又還未曾生養過，確實不要使這膏藥才好?！?/br>
    徐璐越發迷糊了。

    劉夫人與林夫人互望一眼，最終劉夫人又道：“這膏藥里頭，有一味藥，叫麝香，這玩意極是名貴，比黃金還要金貴，加入藥里，能通諸竅之不利，開經絡之壅遏。一般風濕治療添加少許麝香，藥效特別明顯。這麝香功效良好，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便是用多了，會致婦人流產。生未養者，經常使用，恐會發生不利影響。所以年輕女子，還是少用為妙?！?/br>
    林夫人說，“少用些也無妨的，但若量大了，確實不好的。meimei還未曾生養，是該防一防?！?/br>
    徐璐還不想到，這麝香居然還有這等威力，于是趕緊扯了膝蓋上的膏藥。不過既然已把話題起到生養方面，劉夫人就又半遮半掩地問起凌峰的子嗣來。

    “今日jiejie多一句嘴，問句不該問的，meimei嫁給凌大人，也有大半年了吧，怎的肚子還不曾有動靜？”

    林夫人也一臉的關心，徐璐臉色微微一變，苦笑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德行不夠吧，送子娘娘就不來關照我了?！?/br>
    “這可不成?！绷址蛉藬嗳坏溃骸傲杓铱墒莿踪F之家，子嗣是何等的重要。meimei千萬別不當回事兒?！?/br>
    劉夫人又說她認識一位有名的婦科圣手，改日偷偷帶上門給她瞧瞧。

    徐璐苦笑不已，都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還是林夫人觀察入微，見徐璐臉色不似悲傷，倒是無耐居多，不由大膽地低聲問：“我觀meimei氣色這么好，身子也健康，理應是宜生養的才是。怎么這么久了都……該不會是……”

    劉夫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也左右望了望，見屋子里只有她們三個，這才悄聲道：“這世上也確實有男人也不能生養的事兒，若真那樣，可就要趁早作打算才是?！?/br>
    徐璐趕緊搖了搖頭說：“應該是我的問題，不關爺的事。當年，先夫人也曾生養過，只是孩子不幸夭折而已?！彼M管也想把責任往凌峰身上推，但想著凌峰看似表面風光，實則壓力也夠大的，肩上扛的擔子也不輕松，對她也很好，即沒拈花惹草，又沒去睡通房姨娘，甚至外書房兩個美貌如花的美人兒妙琴妙棋碰都沒碰一下，上個月還讓她作主，放她們出去配人。

    以凌峰的出身和權勢，能做到美色在前而不動心，已難能可貴。

    她不能只圖享受。

    劉夫人林夫人就沒再說什么了，別人家的家務事，再是要好的手帕交，也實在沒有置喙的余地。

    “若真那樣，那meimei就更該早作打算才是。比如安排個老實的丫頭，或是早早給凌大人納個良妾，等生了孩子就養在自己跟前，這樣才最穩妥?！?/br>
    徐璐知道她們是一片好意，笑著點了頭，“嗯，我會考慮的。謝謝jiejie關心?！?/br>
    有些事兒，點到即止，說多了反而就是多管閑事了。于是大家又把話題重新扯到美食上頭，互相交換了各自的見地和飲食喜好。

    這時候，徐璐讓人去請的各家官夫人也陸續抵達，因天氣較熱，誰都不愿頂著烈日出門，但督撫夫人相請，不敢不來。盡管來得較遲，卻沒有一個缺席的。

    這一回，徐璐請人的理由是品嘗點心，順帶品嘗她親自做的冰飲。

    丫頭端了一個銅盆子進來，里頭是切得細細的蘋果粒，香焦粒，夏季時令水果全都在盆子里，汁水呈暗紅色澤，很是好看，眾人一瞧，食指大動，紛紛笑問，“這是什么冰飲，倒是聞所未問呢?！?/br>
    徐璐笑道，“暫且保密，諸位先嘗了再說吧?！?/br>
    丫頭們拿來巴掌大的圓潤細白的紅花小碗，拿了勺子盛了大半碗分發下去，眾人拿著勺子，嘗了口，就驚呆了，“這是什么味道，好好吃，冰冰的，涼涼的，似是加了冰吧？”

    又有人說，“不止有冰，應該還加了蜂蜜吧？好像還有牛奶?！币晃粙D人三兩下吃光了碗里的冰飲，又讓丫頭盛了一碗，眾人都覺口味獨特，即消暑又解饞，紛紛舀了第二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