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再則,他身為主人,說不給臉就不給臉,這豈是待客之道? 尤其她都親自折腰陪罪了,他依然不領情,實在太托大了。 王舅媽心里也有些動怒了,女兒讓人下了面子,就是下她的面子,尤其還當著女兒的婆母,這個場子,一定得找回來才是。 于是王舅媽冷著臉道:“璐姐兒好樣的,如今攀了高枝,就不把親戚放眼里了?!彼龑蓚€妯娌以及幾個華家媳婦道,“看來咱們真不該來這趟的?!?/br> 沒有人搭話,雖說大家都是華家女眷,但大家又各自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得罪徐璐的又不是我,憑什么要和你一起申討人家呀?在座諸人沒有一個是瞎子,都看出了這個外甥女婿的不同凡響,在敵情未明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把人往死里得罪的。 越是上層人物,越是要臉面,越是明白一個道理:只要不是九五至尊,就得明白這世上還有“一山還比一山高”的至理名言。 華家雖然富貴了,顯達了,但這世上比華家更厲害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外甥女婿明知華家的勢力,陳家的官位,依然不給面子,要么就是托大拿喬目下無塵二百五,要么就是比華家更厲害。 顯然,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李氏朱氏兩位舅媽沒有附和,反倒還說:“怎會呢?能見到璐姐兒,還有璐姐兒的夫婿,這一趟還真沒白來?!敝焓闲ν扈?,她是在座諸人中,唯一沒有與徐璐直接發生沖突并沒有說過半句不好聽的話,“璐姐兒從小就沒了娘,咱們當舅舅舅媽的也沒怎么看顧你。這頓飯,咱們吃著實在有愧。不過看到你有了歸宿,夫婿對你也好,舅媽也替你感到高興。你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br> 徐璐說:“多謝三舅媽,能嫁給夫君,也是我的福氣,我也很珍惜這份幸福。三舅媽能祝福我,我很高興?!?/br> 王氏臉色再次僵了僵,徐璐這話的另一面意思便是:她感謝三舅媽的祝福,那么,剛才女兒故意破壞她的幸福,豈不要成為她的仇人? 沒能得到自家人的聲援,反而還被拖后腿,王舅媽心里暗罵“一盤散沙”,但此時此刻,卻也無計可施。只能暗含不滿的目光瞪了女兒一眼。 人家能在望月樓這種地方訂餐,在這兒遍地都有熟人,證明身份也不會太低了,你偏還要去招惹人家,難怪要給你沒臉了。無論是官場,還是商場,和氣生財的道理誰不懂?她怎么就得意忘了形呢? 玲表姐也后悔了,被人當場給了難堪,卻還無法找回場子,尤其還當著一大家子的面,這種滋味實在難受。 陳夫人也與王氏有著相同的想法,但卻比王氏想得更多,更為深遠。 福州知府陳家雖然在泉州沒多少影響力,但好歹也是仕林中人,媳婦這個表妹夫也是官場中人,難道不知官場上的規矩?如此明張目膽得罪陳家,他又能撈得多少好? 顯然,這人地位應該不低于陳家的。就是不知泉州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個俊品人物,她怎么沒聽說過呢? 陳夫人在腦海里回想著泉州姓林又是武將的人家,除了一個林駿外,還真沒別的印像了。 林駿姓林,眼前這人也姓林,林駿出生京城澤云侯府,整個福建官場都是知道的。這個林齊緣,難不成,也是林家人不成? 陳夫人問凌峰:“聽齊緣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氏?!?/br> 凌峰道:“晚輩家在京城?!?/br> 陳夫人恍然,在心里深深吸口氣,暗罵媳婦的有眼無珠,這么一根粗撞的天線搭在自己面前,卻不及時抓牢,反而還一刀割掉,實在是蠢不可及。 徐璐奇怪地看了陳夫人一眼,也知道陳夫人應該被誤導了,不過她并未點破,反而給了凌峰一個俏皮的淺笑。 凌峰淡淡一笑,悄悄地握了她的手,他一向低調慣了,從小也受夠了被親戚拿親情要挾帶來的煩躁與不耐,所以在聽下人回報妻子要在望月樓招待娘家親戚,得到妻子的暗示后,他便低調出行,甚至連大名都未用上,只肯以字替代。 齊緣是他的字,遠在京城的眾多好友都是這么叫他的,但外人卻是很難知道的。他這么做,也是為了杜絕妻子的親戚在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后,又跑來抱他的大腿撞他的木鐘,如果這些人品性好也就罷了,怕的就是食味知髓,這樣的親戚,他避之唯恐不及呢。剛才玲表姐故意給徐璐難堪,倒也正中他的下懷。他也故意給玲表姐沒臉, 相信日后華家陳家就算真的知道他的身份后,也不會有臉再來求他了。 餐桌上菜式豐富,山珍海味,飛禽走獸,每一道菜都有著不熟的來歷,各自的典故,但徐璐卻很少動筷子,吃了幾塊點心填肚,便放下筷子。 眾人都存了心思,就是龍肝鳳膽,也沒了食欲,很快就放下筷子。席筵過后,華家人也不好再多呆,紛紛告辭。凌峰和徐璐親自把人送到門外,客客氣氣地說了句“保重”甚至連“以后常來泉州玩”的話都沒有。 華家人望著凌峰身后那一排排威武雄壯的侍衛,唇角都有些發苦,這個外甥女,人家就算與文家沒有成,卻依然嫁入高門,并且身份還不低呢。 ------題外話------ 現在每天更新時間改在晚上8點半左右哈。 ☆、第112章 禍水東引 送走了親戚,徐璐伸了懶腰,“謝天謝地,總算清靜了?!彼行┎缓靡馑嫉乜粗璺?,她與父族母族的親戚都不親近,完全是孤寡一人。這樣的情形,在夫家哪抬得起頭來??善?,這個男人卻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反而處處給她顏面。 “爺,時辰也不早了,咱們也回去吧?!蓖璺蹇∶赖膫让?,這個男人,給了她榮華富貴,給了她臉面,還給了她諸多尊重,她實在沒有理由不感激他。 “嗯,走吧?!绷璺鍋淼臅r候,是騎的馬,親自給徐璐掀了轎簾,等她上了轎后,他則翻身上了馬,身后護衛呼啦啦地跟上。 回到衡蕪院,豆綠便笑著上前道:“剛才瞧姑爺和小姐都沒怎么吃東西,這會子估計也餓了吧?奴婢去廚房,吩咐他們再弄些吃的來,好填填肚子,不然半夜里可會餓肚子的?!?/br> 徐璐點頭,她今晚確實沒有吃什么東西,與那樣的親戚吃飯,還真是種罪過,就是龍軒鳳膽也如同嚼蠟了。 “再讓廚房的熬一碗醒酒湯來。爺剛才也喝了不少的酒?!?/br> “是。還是小姐想得周到?!?/br> 凌峰哼了哼,“你家夫人都已嫁了人,以后就得叫少夫人了。還小姐小姐的叫,成何體統?!?/br> 豆綠最怕凌峰板著一張臉了,嚇得心里一縮,趕緊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徐璐嗔道:“爺也真是的,你明知這丫頭怕你,還愛嚇唬她,也不怕把她給嚇壞了?!?/br> 凌峰道:“你這倒是冤枉我了,我哪有嚇唬她?” “還說沒有,只要爺眉毛一豎,這丫頭就嚇得跟什么似的,唉,可憐的丫頭,也真是難為她了?!?/br> “你都不怕我了,她又何必如此?” 徐璐白他一眼,“我可是爺的妻子,自然不再怕爺了,可她只是個丫頭,哪有不怕的道理?” “你當真不再怕我?”凌峰盯盯地盯著她,雙眼亮亮的。 徐璐低下頭來,聲音低低的,“爺有何好怕的?不就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么?”說完后,還跺了跺腳,一派小女兒姿態。 凌峰大喜,只覺胸口暖洋洋的,忍不住執起她的手,“真的不怕我么?那我今晚……” “不要?!彼s緊叫道,看到凌峰陡然僵住的臉,趕緊解釋說:“現在天氣都涼快了,你那冰冷冷的抱著可不暖和?!?/br> 凌峰愣了下,忽然放聲大笑,驀地把她擁進懷中,力道大到令徐璐透不過氣來了。 “可我就想那樣纏著你,這可怎么辦?” 想著他那巨大蛇尾纏著自己的身子那戰栗又驚悸的畫面,以及他的可惡的尾巴總愛在她身上使壞的場景,徐璐只覺全身一片躁熱,居然有些期待起來了。 她偎在他懷中,小小聲地道:“那好吧,不過不許欺負我?!闭f完這話后,她又紅了臉,覺得這話實在多余。他變身回去的最大目的就是想纏著自己,欺負自己。不讓他欺負自己,他何必變身回去呢? 驀地感覺到腿間有個硬邦邦的存在,徐璐不敢再靠在他懷中了,趕緊推開他,“爺要洗澡吧,妾身服侍您洗澡?!彼∠鲁林氐闹殁O,脫下衣袍,一副準備服侍凌峰沐浴洗頭的賢惠架式。 凌峰很是無耐,嘆口氣,“唉,幸好還有三十二天了?!鄙钗跉?,強行逼回滿身的臊氣,隨她一道去了凈房。 豆綠領著人把膳食擺好后,等了好半天,依然沒有瞧到有人從凈房出來,她又不敢進去打擾,只能在外頭等,快要等得不耐煩時,里頭響來凌峰的聲音,“豆綠,進來服侍少夫人?!?/br> 豆綠來到凈房,眼前的影像令她乍舌不已,地上全是水,玫瑰混合著桃花花瓣遍地都是,徐璐和凌峰都坐在香柏木制的大浴桶里,似乎,自家小姐要吃虧得多了。 而凌峰就像吃飽喝足了的貓,一個人躺在浴桶里,也不起身,只對豆綠吩咐道:“還愣著做甚?服侍少夫人更衣?!?/br> 豆綠只好找來衣裳,給徐璐穿上,徐璐穿上米白色繡紅牡丹的睡衣,頭發半館,她挽了袖口,瞪了坐在浴桶里庸懶如貓的男人,然后拿起毛巾和衣裳,來到浴桶前,粗聲粗氣地道:“水都涼了,還懶在里頭干嘛?”想著剛才他對她上下其手,全身又不自在起來,揉了揉酸軟的雙頰,越發來了氣,恨恨地在他身上揪了一把。 凌峰哈哈一笑,打了她的手一下,“放肆?!?/br> 徐璐扮了個鬼臉,嗤道:“那臟東西我都摸了,還怕你這?” 他趕緊躲開她的攻擊,警告道:“可別玩火?!?/br> 徐璐哼了哼,當然明白惹火他的下場是很凄慘的,當下也不敢再撩潑他,侍候他穿好衣裳,夫婦二人這才一前一后地出了凈房。 這時候餐桌上早已擺好了飯菜,徐璐剛才勞累了好半天,也著實餓了,拿起筷子,呼啦啦地就海吃了兩碗飯。這才心滿意足地道:“還是家里的飯菜好?!?/br> “唔,我也這么覺得?!绷璺逡渤粤藘赏腼?,這時候,天色也不早了,好些人家都已熄燈睡覺,但他們卻才填了肚子。 “對了,爺,宮中那位秦婉妃,真的很受寵么?” 凌峰訝然道:“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么?” 徐璐把今日林夫人與秦氏的事兒說了一遍, 凌峰問:“秦婉妃確實受寵,不然她母親不會被封為二品郡夫人,她娘家嫂子也不會被封五品宜人了。若這秦氏明日當真過府向你討要令牌,你給還是不給?!?/br> 徐璐皺著眉頭,“我總得弄個明白,皇上寵這人寵到什么地步?若是寵到不顧一切,那咱們還真要小心了?!?/br> “若只是一般的寵愛的呢?” “那自然要給這秦氏顏色瞧瞧了?!毙扈春敛华q豫地說。 “哦?若明日秦氏真來向你討要,你要如何應付?” 徐璐苦著臉,“還能如何應付?也就是笨法子,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么?” 凌峰呵呵一笑,“秦氏實在不值一提,不過是早已被毀券奪爵的山東瑞安王的妻族,還是旁支偏系的那種。瑞安王因與靖王掐架,被靖王掰倒,整個瑞安一支,幾乎連根拔起,只余下少數旁支得以幸存。但這些年來日子也非常難熬。失去瑞安王這個靠山,秦氏一系更是艱難,這才不得不放下身架,隱性埋名前往福建,做起了海上走私生意。略有些家底后,就托關系捐了個五品中書令的散官。恰逢今上登基三年,后宮選透,秦氏也借著機會把秦家閨女送進了宮中。這秦氏顏色生得好,歌也唱得好,在宮中又無根基勢力,皇上寵她自然毫無顧慮了?!绷璺孱D了頓,又說,“再則,這秦氏也滿聰明的,一直緊緊抱著胡貴妃的大腿。胡貴妃是皇上做太子時第一個納進宮的側妃,在后宮中比皇后資格還要老,雖說一直無所出,依然穩坐貴妃寶座,連皇后都要禮讓三分??丛诤F妃的份上,這秦氏在宮中倒也頗有些顏面。倒也惠及秦氏娘家?!?/br> 徐璐感嘆,“果真是一人得道,難犬升天?!?/br> 凌峰淡笑不語。 徐璐忽然想起,她父親不也因為成為凌峰的岳父,這才得了個差事么?與這秦家又有何區別?于是她又訕訕的改口道:“呆在家中,也實在呆得膩了,干脆,明日我也出去散散心得了?!?/br> 凌峰說:“避其鋒茫,免于與秦氏沖突,這倒是個好辦法?!?/br> 不過,這秦氏可是個厲害角色。這人在泉州可是有名的辣子貨。 尤其這秦氏嫁得人家也不低,又是淮安伯府的二房奶奶,是泉州城少數的勛貴之家,一般的官太太可惹不起的。 以前秦妃還沒得勢時,秦氏就能仗著當淮安伯府二奶奶的身份,橫行無忌,看中哪家夫人的寶貝,張嘴便要。也就是借來用用,改日再還之類的借口??梢坏┙枇顺鋈?,就別想再還回去了。這些婦人又自恃身份,礙于情面,倒也不好真的去讓她還。 如今,秦氏的jiejie秦婉妃又得了圣寵,秦氏一門驟然顯赫起來,更是讓秦氏如虎添翼?;窗膊棠桃约扒赝皴挠H妹子的雙重身份,越發讓人顧忌,所以回回都讓秦氏得了手。 “你這樣避不見面,也不是長久之計?!绷璺逭f。 徐璐嘟唇,“那可要怎么辦?爺可得替我想個法子?!彼粽娴墓怨越怀隽钆?,那才是沒臉至極呢。就算不替自己考慮,也得替凌峰的面子考慮吧。 這秦氏既然不達目的不擇手段,自我感覺又如此良好,一向我行我素又自覺身份不一般,若是拒絕,不管是生硬地拒絕還是委婉地拒絕,總之是得罪人的事。這人肯定要記恨自己。她雖然不怕得罪人,但也怕枕邊風的力量。 從古至今,好些優秀的朝臣就是被枕邊風給吹沒的,雖說今上英明神武,頗有仁政之風,但祖母說過,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皇帝再是天縱英明,也有被美色迷倒的一天。為了凌峰,她可不能冒一絲一毫的險。 凌峰笑了笑,“簡單,她想要你的令牌,你也可以向她要東西呀。相信秦氏才得了你的令牌,應該不會拒絕送你些東西的?!?/br> 徐璐大皺眉頭,“爺的意思是,要我把令牌給她?” “你先向她要東西,把東西要到手后,你再與她說……”凌峰在徐璐耳邊輕語幾句。 徐璐雙眸一亮,眉開眼笑道:“禍水東引,爺果然英明,這樣的法子也想得出來?!?/br> 凌峰笑著說:“目前為止,也只有這個法子最好,也最不易得罪人,還能看他們窩里斗?!?/br> 徐璐起身,斜躺在一旁的榻上,“我要先靜一會兒,看看明日要如何行動?!?/br> 凌峰淡笑著搖頭,他也知道,以她的出身和經歷,并沒有與權貴人物打交道的經驗,才剛嫁給他,就讓她做些高難度的活兒,也著實難為她了。 …… 第二日徐璐起了個大早,然后高調離府,去參加泉州同知李夫人舉辦的賞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