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滿腦子都是她下車時倔強的臉,如果她態度再軟和點, 晉熙不會一聲不吭丟下她開車離開。 可她固執的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她要是真不想讓他走, 就會發現他開車離去前速度非常緩慢, 他往后視鏡里看了好幾眼, 很可惜她連頭都沒抬。 晉熙右手握拳猛地捶在方向盤上, 臉黑的跟炭一樣。 他本來想驅車趕往醫院,臨到了街角突然調轉方向盤直接朝陸沅沅的小區開, 他暫時還做不到原路返回去接她,但能在終點等她。 結果這一等又是四十分鐘。 晉熙開機只接到了秦百合的消息,他擔心錯過陸沅沅的消息, 上下劃拉半天,往往復復, 還是沒有。 秦百合的電話再次催來。 “你到哪了?我哥剛下飛機, 阿晉, 你能快點來嗎?” 晉熙指尖的煙燃到了尾, 他感受到那股異樣的灼熱, 忽而喉間也開始發脹, 他試著張了好幾次嘴, 聲帶像是磨鋸子一般,生疼。 秦百合似乎意料到他的猶豫,聲線里多了幾分可憐與委屈, “阿晉,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你現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這也是jiejie愿意看到的結果,當年……” “秦叔現在怎么樣?” 晉熙再不打斷她的話,他肯定會陷入回憶困境無法自拔,就如同身陷冰窖,那是他最不愿意經歷的劫。 “爸爸這次就是因為想jiejie的事再次病倒了,我現在真的很無助,有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也無法跟子巽說明,阿晉,這是我們的秘密,對不對?” 晉熙踩滅了煙頭,他背著這個秘密太久了,重到他每每想回歸正軌卻又被秦百合的只言片語拉回泥潭。 “……我晚點再過來?!?/br> “阿晉,我等你?!?/br> 晉熙掛斷后,再想點燃一根煙時小區門口停下一輛帕拉梅拉,車牌是他熟悉的,人也是他熟悉的。 路??!竟然是他送陸沅沅回來! 有說有笑,比跟他在一起時要開心多了,他們攏共才見幾次面,用得著表現親密嗎? 陸沅沅是不是忘了他們剛才爭吵的原因,有一部分就是因為路??!這個男人,算是跟他杠上了。 晉熙整個人隱在暗處,悄悄跟上了陸沅沅,他在身后點燃一根煙,打火機“?!币宦曧?,陸沅沅微微停頓下來,而后轉身看向他。 三米遠的距離,仿如隔著千山萬水。 晉熙與陸沅沅遙遙相望,沒人先開口,便在靜謐的夜色里互看了好一會,像是比誰更固執,誰先開了口誰就輸了,偏偏這個時候他不想贏。 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陸沅沅,你對他笑了?!?/br> 肯定句,肯定到她絕對能聽得見他語氣里的怒火,極速蔓延,不用風吹就能將她緊緊包裹。 他看著她上電梯,又看著她漠然的視線慢慢消失,他在電梯口站了十來分鐘,果斷輸入密碼上樓。 “滴滴滴滴滴……” 陸沅沅預備的護發時間到了,洗發之前先用椰子油熱敷頭發,今天又吃了燒烤身上多少留了點味,她不太喜歡身上留其他味,洗干凈才舒服。 她在浴室忙活,加上淋浴頭已經打開,水聲完全遮蓋住大門打開的聲音,晉熙輕車熟路進門,換了鞋后就不抽煙了,改成吃柚子糖,甜到發膩,吃多了連柚子味都麻木了。 浴室里的人毫無戒備,心情頗好的哼起moon樂隊的歌。 晉熙推門進去,陸沅沅站在淋浴頭下沖頭上的泡沫,她似有察覺轉過頭,眼睛上沾了泡沫睜不開,她沖洗了手上的泡沫,再抹了一把臉才看清突闖而入的晉熙。 陸沅沅當即背過身,冷言冷語要他出去。 唱歌的性質一下子就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喪,極度發喪。 陸沅沅沒聽到浴室門合上的聲音,再次轉頭,這會晉熙卻在門口脫自己的衣服,定制的襯衫隨手丟在腳邊,他面無表情的開始解皮帶,陸沅沅即便是被水聲干擾,也能清晰的感知他皮帶扣之間的撞擊聲。 陸沅沅關掉水閥,壞心情差點引爆她,“晉熙,請你出去!” 他當沒聽見,只不過雙手從皮帶上移開,就這樣裸著上身靠近她,陸沅沅往后退一步貼在冰涼的墻面,“我不想做?!?/br> 晉熙總算聽她話,站在離她半米以外的地方,瞧見她松了口氣、當他是豺狼虎豹的架勢,加上她先前明顯的退后,這些細節著實刺傷他的眼,連帶著在他的心口上狠狠扎了幾下。 “不問問我為什么在小區門口等你?”晉熙笑著問她。 可這眼下的場面又相當怪異,陸沅沅洗澡洗得好好的,他非要闖進來,就為了問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嗎? 陸沅沅重新打開水閥,只把背影留給他。 晉熙眼中是迷繞不開的欲海,翻騰起伏,在暗暗壓制下去。 “我原本想去醫院,后來我又回來了。在路上,我就在想這事換做其他人會怎么解決,如果我們換位思考,我不會讓你離我而去。沅沅,是我不好,你應該生氣。但生氣對身體不好,你可以把氣撒在我身上,我心甘情愿接受,任憑你處置?!?/br> 陸沅沅順著頭發的手稍有停頓,晉熙抓捕到這一細節,往前走了一小步,“沅沅,你說要結婚,我們可以先看戒指,我陪你?!?/br> 話說完,人也走到了她身側,雙手覆在她腰上,溫水沖刷在身體上,遇到他的手而后分流兩邊,他感受到了她的滑膩,那是他以往最想要的碰觸。 “沅沅,我愛你啊?!?/br> 他貼上她的后背,迎著窈窕的曲線完美貼合,藏著火的呼吸與溫水交替沖刷在她耳邊,低沉嗓音讓人雙丨腿發丨軟,心中打起巨鼓,發出轟隆的巨響,她的心跳在加速,她的心跳聲他聽不到,他只沉浸在足以掌握的愉悅里。 被拿捏剛好的陸沅沅,被掌握到剛好的愛情。 這一夜,晉熙折騰得她夠嗆。 淋浴洗完,發瘋的做了一次,又被晉熙抱著泡澡,陸沅沅哪里有精力去泡澡,軟軟靠在他身前,他說話她一句也不應,但不回話阻礙不了他的動作,反正愛不是說出來的。 每一次深入,熱水蕩出浴缸嘩嘩流在地板上,打濕的襯衫仿如丟棄的垃圾,隨著水流的推進逐漸遠離。 晉熙緊扣她的手,呼吸澆在她唇邊,邊吻邊問:“沅沅,我的沅沅……你是我的嗎?是,是我的,永遠都是……” 陸沅沅多想反問他一句,“這些脫口而出的愛到底是真還是假?” 她被晉熙拖進無邊無盡的深海,沉浮跌宕,來不及發問,他已經伺候到她的最深處,他那樣驕傲卻甘心取悅她。 頭頂的吊燈散發著暈黃的光,她緊盯著其中一小盞燈,倏爾抓住他的發,“晉熙,夠了……” 那樣不真實的觸感,舒適到她想逃走,這是他給予的歡愉,誰又能知道它的保鮮期是多久。 她所有熱情被他品嘗過,她也正被他盛大的愛意包裹,可陸沅沅深知他的愛看似龐大實則經不起琢磨,如啤酒上的泡沫,不知何時就沒了。 鬧鈴本該七點響,到了十點陸沅沅才睜眼。 厚重的窗簾未拉開,臥室里不僅幽暗還彌漫著一股子旖旎的味,她不是個沉迷丨情丨事的人,但昨晚晉熙是真的做過了頭,身上布滿痕跡,宛如家暴現場,身體更是虛軟無力,連起身這樣簡單的動作她竟然試了兩次。 后來手機鈴聲大響,她看到是晉熙打來的電話心里愈加煩悶,這人倒是舒服,爽完了就走,也不管她后續如何。 本不想接電話,但看看時間…… 十點一刻! 她睡過了! 然后把氣全撒在晉熙身上,“你什么意思,我的鬧鈴是不是你關的?晉熙,我今早有會才回來這邊住,你讓我怎么跟紀總交代?” 晉熙全然接受她的怒火,等她一股腦說完才回她,“我怕你累著,今早的會推到了下午,紀總親自批準,沒什么大事你放心休息,我叫人送午餐過來,你吃了再去吧?!?/br> “……誰要你管!” “我就愛管著你,沅沅,我有跟霍家的研發部門聯系,等你有時間我們一去看戒指?!?/br> 她半睡半醒間聽到他提起這事,他說結婚,也說起了結婚戒指,雖然首飾戴上去易紅痕過敏,做過特殊處理的應該沒事,更何況是結婚大事,戒指是非常重要的證明。 陸沅沅沒有回話,晉熙已經被叫過去忙工作,她坐在床邊發呆,忽然像著了魔似的卷起了他留在地毯上的領帶,一點點纏繞在手上,沒幾圈就把她的手全全包住,如果領帶纏繞在頸間,她只需輕輕一個巧勁,身下人就會變成她的俘虜,不過是冰冷的、沒有靈魂的俘虜。 而她的俘虜還不知她的愛也會像泡沫一樣,逐漸消失。 東城開發區總局大廳,玉城開發區的項目領導正在招呼晉熙,戴方框眼鏡的中年男人與晉熙說完話,大門推開,走進兩三個西裝革履的商務男,為首一個溫煦儒雅,中年男人起身相迎,并將來人介紹給晉熙。 “晉總,這就是從米國回來的投資方,江氏路總,他們對玉城開發區的項目十分感興趣,在昨日也投遞了相關策劃案?!敝心昴腥丝聪蚵房?,再次介紹,“路總,這位是晉總,也是國內鼎鼎有名的投資人?!?/br> 兩虎相遇必有一傷,但此時無人敢敲定最后敗走麥城的人會是哪方人物。 晉熙是出了名的商業心狠手辣,別看他表面溫和紳士,骨子里仍舊殘存了少年時期的不羈。 他定定地站在那就是不可高攀的代表,遇見路琛,仿佛沒把他看在眼里,最后還是路琛先伸出手,“又見面了,晉總?!?/br> 晉熙遲遲不肯伸手去賣他個面子,周圍人尤其是那位中年領導額頭開始冒汗,他想過這種窘迫時刻但沒想過晉熙對路琛的態度如此不屑,連握個手都不愿意,實屬不該啊,往日里的晉熙又何時會失了分寸,即便是在商界殺伐也從來都是尊重對手,從未有過流露于表面的輕視啊。 “那,那個,要不我們先坐下來談談?!敝心觐I導抹了把額頭的汗,剛要張羅眾人坐下,晉熙陡然笑出聲,他終于禮貌性的與路琛握手,“路總,我們的目標總是一致,上次的買賣還未吸取教訓嗎?” 中年領導聽迷糊了,幸而旁邊的助理遞上來一份資料,原來在米國的投資案里路琛就在晉熙手里吃過虧,幾千萬說沒就沒,得虧路琛背靠江氏也輸得起,投資本就是有虧有贏,今天損失慘重明天就能再起高樓賺得盆滿缽滿,沒有本事就吃不了這碗飯。 再投向路琛那邊時,中年領導的眼里多了不少贊許的目光,年輕人有魄力必定勢不可擋。 路琛對于晉熙明晃晃的挑釁不以為意,他更在意的是今早的消息回復。 他給陸沅沅發了消息,那邊回的卻是——她沒醒,有事? 能這樣不加掩飾又充滿“他的私有物生人勿近”的占有欲式的回復,除了晉熙本人不做他想。 路琛沒功夫去想他們這對各懷心思的情侶到底是怎樣的恩愛,不過是對于晉熙向他散發的敵視感到不快而已。 “晉總,東山再起從不是謠言,商海沉浮也屬正常,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又能保證不會在未來某天喝上幾口涼水、吹上幾回東風?好事多磨,這只是一個新的開始?!?/br> 晉熙看不上他的開始,眸光壓低,周身舒散的凌厲隨即碾壓對方所有溫淳,“希望不是雷同的結局?!?/br> 會場長桌,兩方成了對局者。 長達一小時的談判工作結束后,晉熙先一步邁出會場,鄭嘯跟在身側小聲同他說話。 “午餐已經在一小時前送至陸小姐家中,前一周拍下的首飾今早由研發部分做了特殊處理,今晚就能拿到手?!编崌[摸準了他的脾性,晉熙在剛結束的談判桌上穩占上風,心情自然好,他再接再厲,“最近一周都未安排與他人的飯局,需要預約陸小姐喜歡的樂隊并安排約會嗎?” 鄭嘯此舉深得他心,晉熙滿面春風,當即夸贊了幾句,“鄭嘯,做得不錯,回頭給你獎勵?!?/br> 晉熙的車開出車庫,路琛與他的團隊剛從電梯下來,路琛停下來與他示意,晉熙倒是冷得很,眼皮子稍稍抬起,視線往前再沒給出多余的表情。 路琛算是被他忽視的徹底,助理余悅尤為不滿,她與路琛共事不到一年,是由江晏直接派過來協助他工作的人,外號“小辣椒”足以證明她行事大膽受不得一點委屈,路琛被小瞧了他自己都不惱,余悅是怎么都過不去這個坎,非要罵出聲才算數。 “那人拽個屁?他不過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一睜眼就站在了塔尖,要是被他放在唐人幫里指不定得熬成哪個狗樣?!庇鄲偙嚷疯〈髱讉€月,雖然是助理的身份,但戳他腦門也是毫不手軟,“要我說你什么好,上一次栽在他手里,這一次又想嘗嘗失敗的滋味?” 再次失??? 路琛沒有受虐的嗜好,他輕笑道:“余悅,這里是港城,不是米國唐人幫,也不是金城江氏,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萬一鬧出什么笑話丟的可是江晏大哥的臉?!?/br> “我知道!”余悅心頭的氣還未消,抬頭問他,“你應該不會想繼續做他的手下敗將吧!” 路琛嘴邊的笑顯得過于傲氣,那一瞬散發的光不如往日里的柔和,沾了點狠勁,有點江晏霸道強制的意思了。 另一邊,晉熙的車中。 他剛看完鄭嘯調查到的關于路琛的所有信息,他的來歷,他周圍的那群人的身份,他先前做了什么,后來的目的又是什么,逐一將他調查了個遍。路琛來港城無非是想借助霍家的勢力辦事,但他也不想想,晉家和霍家的關系輪得到他路琛一個外人插手嗎。 既然在他手上失敗過一次,晉熙便完全沒把他放進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