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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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不需要早起,睡不著又有什么大不了?” 現在到了這地方,連晨昏定省都不用有了。 遠遠的,山間的霧靄早已經薄薄地籠罩了起來。 宋儀放遠自己的目光,也只能看見月色下山山飄渺的輪廓,模糊得像是一團濃墨,這樣的夜晚,又怎么能睡呢? 她平白想起那一夜的月色。 再怎樣睜大了眼睛,果然也沒有身陷囹圄時的感覺了。 說是喝了茶不好睡覺,可宋儀看得累了,轉身躺回床上,竟然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次日,她是被鳥兒鳴叫的聲音吵醒的。 睜開眼,宋儀精神還算是不錯,耳邊卻有嘰嘰喳喳的聲音。這聲音就在窗外,真真切切。 宋儀起身來,推開窗,訝然了一下。 窗外竟然是一只金絲雀,看模樣可不就是昨日的那一只嗎? 只是這會兒,那金絲雀的喙上,竟然叼著一只小蟲子,見宋儀出來,這小家伙歪了歪腦袋,便一低頭,把半死不活的蟲子給宋儀放在了窗沿上。 宋儀愕然無語,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她站著沒動。 那小鳥兒歪著頭看她,似乎是沒看宋儀走過來,又原地撲棱了翅膀。 它爪子下按,竟然把窗沿上那蟲子朝著宋儀推了推,似乎是想要宋儀接受它。 但是…… 宋儀嘴角抽了抽,這鳥倒是知道報恩,可送來蟲子算是什么? 她哭笑不得:“好鳥兒,乖……” 可是她吃不下啊。 大早上遇到這種事,宋儀也真覺得沒話說了。 她伸手過去點了點小鳥兒的腦袋,才一下,這金絲雀便直接一展翅,又飛走了。 窗沿上留下一只小蟲子,叫宋儀看了發笑。 雪竹等人進來的時候,都覺得宋儀今兒心情似乎不錯。 “如今姑娘瞧著倒是有氣色了不少,想必是換了個地方,也調養了身子,如此說來,天水觀還真不錯呢?!?/br> “一半一半吧?!?/br> 宋儀微微一笑,便去洗漱。 雪香上來把窗戶給撐好,一低頭看見蟲子,頓時嚇了一跳:“這什么東西!” 宋儀一回頭,又想起來,便道:“打掃干凈也就是了?!?/br> 不過一只小小的蟲子,倒也沒什么要緊。 雪香嘀咕著,只說這天水觀也不那么好,逗得宋儀心里發笑。 她洗漱畢,想著便往前山走,準備再轉轉,順便上一炷香。 只是出院門的時候,卻有幾個婆子走了出來,看著畢恭畢敬地對宋儀一行禮:“五姑娘?!?/br> 頓住腳步,宋儀抬眼,看著這些人,還沒等他們開口,便道:“幾位mama可是覺得該回去了?” 幾個婆子丫鬟都是小楊氏派來照顧宋儀身子的,身邊只有兩個貼身丫鬟哪里夠?只是這天水觀畢竟算是窮鄉僻壤里,誰愿意窩在這里? 要說宋儀日后有個遠大前程也罷了,多少能忍?,F在看宋儀就是個壞了事的,全京城里誰不說她不能娶? 要一個鬧不好,五姑娘說不定還真回不了京城了,就安安心心在這里當個道姑,那他們能撈著什么?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人都在為自己謀劃個好前程。 要她們安安心心待在宋儀的身邊,無疑癡人說夢。 昨晚她們便已經打算好,今日一起來說,大家一起回去了,可還沒等她們開口,宋儀就已經道破了她們的來意。 這一位五姑娘的眼神太通透了,反倒叫人害怕。 一個領頭的婆子咬了咬牙,站出來:“正是如此,奴婢們想著這天水觀人簡單,各種事情也都張羅好了,好歹回去跟太太那邊復個命……” 復命完就不用回來了。 這是沒說出來的話。 宋儀心里清楚,只是并不介意。 養這么一幫無心做事的人在身邊也沒有什么用處,有時候反而是禍患。 于是,宋儀輕而易舉地點了頭:“無妨,我也用不著這么多人伺候,你們回去與太太說了便成。我不留你們,收拾好便走吧?!?/br> 誰也沒想到宋儀答應得這么干脆,半點也沒刁難她們,反倒是叫她們有一種一拳打進棉花里的感覺,輕飄飄的,使錯力。 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宋儀已經走遠了。 一個婆子道:“咱們真走了?” “有什么不能走的?”另一個接了話,啐了一口,“她宋儀早先威風,現在又算是什么東西?不走留在這里干什么?你還指望她給你什么好處不成?泥菩薩一尊,自個兒不沉就好了!” “唉,也是,那周公子都不要她了?!?/br> “是啊,聽說原本有個趙同知家的姑娘,叫什么……” “我記得,是叫趙淑的吧?現在也到京城了……” “聽說也在談婚論嫁呢,興許這才是天造地設呢?!?/br> …… 天水觀上的日子平靜得很,婆子們議論一陣也就散了。 只是卻有一些消息,隨著她們回去,也傳到了一些人的耳朵里。 這里面自然包括了衛起,他冷眼看著帶來消息的陶德,只說了一句:“她就是個教不會的,都說吃一塹長一智,還是沒學乖?!?/br> 陶德不敢說話。 宋五姑娘輕飄飄就讓這一幫人走了,在衛起看來約莫是個錯。 還是個大錯。 衛起一擺手,想起自己忘了的事情,便道:“也正好,去天水觀?!?/br> ☆、第五十七章 知錯就改 碧空如洗,一眼望去真給人一種秋高氣爽的感覺。 衛起記憶之中,依舊很少見到京城有這樣通透的秋日。 陶德雖不明白衛起的心思到底是怎么長的,更不明白那所謂“花瓶草包一般的”宋儀對衛起到底有什么價值,可他知道宋儀對衛起來說非常要緊。 看衛起上轎子之前抬頭看天,陶德也抬頭看了看天,頓時咦了一聲:“這天光倒是好……” 只是興許真應了一句老話,“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云?!?/br> 衛起到的時候,天水觀附近的這一片山竟然都下了雨。 雨幕之中,看不見幾個行人,遠山蒼翠之中已經覆蓋上了不少秾艷的枯黃艷紅,又逐漸在雨幕之中被暈染開去,朦朧成一片。 轎簾子被人掀開,衛起一眼就看見了被雨幕打濕的白色長階。 雨水一顆一顆落在石階石板上,于是炸開一朵一朵的水花,水霧籠罩,散落開去,越發晶瑩。 那一條通往前山的路,像是仙境一樣給人一種飄渺的感覺,恍然登仙之路。 “直接去后山,不必走這一條道。另外,吳老四呢?” 陶德忙回道:“已經在后頭了,即刻便到?!?/br> 聞言,衛起點了點頭,便朝著前面走去。 腳下的青石板縫隙之中,有枯黃的草莖,看得出這里原本沒有什么人走過,否則縫隙之中根本不會長草。 衛起的目光一點一點地挪移開,接著兩扇木門在他面前被漸漸推開。 于是,他一眼看見了站在屋檐下的宋儀。 今日本是個不錯的好天氣,宋儀無所事事,便叫人研磨了新的花籽準做粉,沒想到忽然下起了雨來。 雪香雪竹兩個連忙下去將之前曬的東西都收起來,宋儀也才下去端了一些東西上來,頭發和衣服上都有一點點沾濕的水汽。 東西才收拾好,便聽見滿世界雨聲里,忽然有“吱呀”一聲。 于是,她循聲望去。 雨幕之中,宋儀看見了門扇之中站著的那一個影子。 模糊的影子。 不過眼神卻格外清晰。 宋儀覺得自己完全看不清人,甚至根本看不清人的臉,但是她知道,普天之下,唯有一個人能給自己這樣的感覺,也唯有一個人此時還會到這里來,又著這樣尋常人難以匹敵的氣勢。 衛起給人的感覺太獨特了,即便是刻意想要去忘記,也完全不能夠。 僅僅在外面停留了片刻,衛起便繼續朝著前面走。 中庭有一條石板路,兩邊花木有些凋零,衛起身材頎長,邁出去的每一步都一樣遠,不多時便已經走了上來。 身后跟著的仆從在送了衛起到走廊上之后,才收了傘,小心地不讓油紙傘上的水珠落到衛起的身上,而后渾身*地站到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去。 才出來的雪香跟雪竹已經完全愣住了:這不是……嗣祁王嗎?! 宋儀也不知自己是平靜還是別的什么,她與衛起真正見過的次數并不多。 上一次,還是在囹圄之中。 她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行禮,可不知道為什么就僵硬地站在了這里,臉上表情有些奇怪。 衛起見了,面無表情,只道:“看你這模樣,倒似乎不待見本王了?” 不管怎么說,衛起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便是她真與衛起有什么仇怨,也不該朝著他甩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