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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她們,雷哲總能如數家珍,滔滔不絕。他認為“豐富的情史”與“戰爭的傷痕”具有一樣的存在價值,它們都是男人的勛章。 但是,當這些勛章擺放在簡喬面前時,他卻覺得別扭極了,甚至隱隱還感到羞恥。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得如此奇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愿意簡喬接觸到這些東西。 簡喬至今還未交往過一個情人,雷哲完全不想激起對方尋找情人的渴望。他像獵豹一般在走廊里全速奔跑,中途撞翻了好幾個仆人,打碎了滿地杯盤,弄得人仰馬翻。 終于,當簡喬的一只腳即將踏入畫廊的時候,他趕到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快把斗篷披上!”他展開斗篷,一把將簡喬裹了進去,然后摁住對方的腦袋,硬生生將之扭轉了一個方向。 簡喬什么都來不及看,眼前就黑了。 “你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走,我帶你過去。我們改日再參觀古堡?!崩渍馨胪习氡У匕押唵膛?。 跨出門檻時,他狠狠瞪了老公爵一眼,還威脅性地揮了揮拳頭。 這讓老公爵忽然想起了雷哲小時候學劍術的情形。每次輸給自己時,他就會露出這種憤恨的表情,然后揮舞幾下小拳頭。他是一個好勝心很強的孩子。 那時他們還像普通的父子一般會斗氣,會爭吵,也會在太陽升起時快速和好。 他是愛這個孩子的。這個孩子也愛他。 可是后來,一切都改變了…… 老公爵的眼睛濕潤了。這段時間的麻木,終于轉化為遲來的痛悔,深深刺進他的心臟,變作一個潰爛的傷口。他跟隨兩人走進霏霏細雨,張開嘴想說些什么,舌尖卻嘗到了一絲冰冷。 這讓他什么都說不出了。 同一時刻,簡喬也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樣組織語言。 之前說好的擁抱呢? 雷哲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面對這種封閉的姿態,簡喬沒有辦法,只好在仆人的攙扶下登上馬車。 雷哲卻在這時伸出手,揪住他的后領,嗓音里滿帶笑意:“你不準備給我一個臨別的擁抱嗎?” 簡喬沒有一秒鐘的遲疑,立刻轉過身,給了好友一個擁抱。當他的下頜輕輕磕放在雷哲的肩頭時,他漂浮的心似乎也在此刻落了下來。 五年的迷茫與彷徨,終于找到一個透亮的出口,在溫暖的光影中緩緩消散。他開始融入這個陌生的世界,也讓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融入自己孤寂的心。 “真好??!”他發出毫無意義卻又格外滿足的嘆息。 “哪里好?”雷哲一如既往地追問。 “在你懷里真好?!焙唵滔胍膊幌氲卣f道。 雷哲:“……” 他敢保證,自己交往過的情人百分之百都說過類似的話??墒?,從她們嘴里吐出來的,千篇一律的,早已聽到膩味并且還覺得庸俗不堪的情話,從伯爵先生嘴里說出來卻帶上了難以言喻的感染力。 雷哲的心為此而變得guntang。 “答應我,不要對別人說這種話?!彼麘┣蟮?。 “好的,我該走了?!焙唵掏穗x了好友的懷抱,慢慢登上馬車。 雷哲連忙走上前攙扶,心里卻空落落的。這個擁抱太短暫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心就被伯爵先生的甜言蜜語再次填滿。 只見簡喬把頭伸出車窗,輕聲說道:“這種話我只能對你說,因為從小到大,只有你擁抱過我。謝謝你,這一刻的溫暖對我來說很重要?!?/br> 從這一刻開始,他才終于確定自己之于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也是從這一刻開始,他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 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在他生命里出現的每一個人,從未有誰給予過他哪怕短暫到只有一秒鐘的擁抱。因為他是私生子,他的出生就是原罪。 但是在這里,他沒有罪。 上輩子,他花了二十多年沒想通的問題,就在剛才那個擁抱里想通了,然后釋懷了。 “我真舍不得離開你?!彼糠谲嚧吧?,望著雷哲的雙眼盈滿水光。 雷哲扶了扶額,差點申吟出聲。 他從森林里帶回來的那只小豹子都沒有伯爵先生會撒嬌。這個濕漉漉的眼神太有殺傷力了。 雷哲正想說“那你留下吧”,卻見安德烈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騎著馬從遠處呼嘯而過,他們的仆人正把一盒盒鴉片從車廂底座取出來,這是準備瘋狂一整晚的節奏。 雷哲暗暗咒罵一聲,然后無奈擺手:“我也舍不得你,但我更舍不得讓你勞累。留下來,你會被他們折騰一整晚。我們下回找個時間再聚??旎厝グ?,祝你好夢?!?/br> 馬車緩緩開動。 簡喬把腦袋探出來,真心實意地說道:“希望能夠在夢里見到你。那樣的夢才算得上是一個好夢?!?/br> 雷哲垂頭扶額,終于還是發出了難耐的申吟:伯爵先生的嘴啊…… 簡喬快速問道:“你不碰鴉片的吧?” 上次宴會,所有人都在抽大煙,唯獨雷哲無動于衷,所以簡喬猜測他應該是不沾那種東西的。 “不,絕不?!崩渍芰⒖虛u頭,然后沉聲說道:“答應我永遠別去嘗試,那不是什么好東西!” “好,我答應你,我絕對不碰?!焙唵虖氐追判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