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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京兆尹在線閱讀 - 第89節

第89節

    “風引殘碧盡付空,碗面猶浮沫瀾花?!弊暇挠亩似鹱约好媲暗牟璞K,含笑抬眸,“此乃陳公子今日贈評,有此一句,便不枉我長途跋涉而來?!?/br>
    郭臨舔了舔唇角的茶沫,聽了這話更加不好意思,可滿心滿腦都是紫君那句“他會將他所愛之人介紹給我”。

    所愛之人……她忍不住轉頭看向溪渠中的陳聿修,他翰逸神飛的五官,雍容睿智的神色,鎮定安然的氣質……仿佛每一分眉眼、每一抹淺笑都刻進了心頭。嗔亦或喜,終叫一汪春水難靜。

    溪流尚在叮鈴不絕,如綾光玉帶的水面,盞盞青碧漆觴飄下。陳聿修淺笑一聲:“行酒斗詩么……?”

    蘇逸心下一合計,瞟了眼秦正卿,笑道:“不錯,正好魏王殿下駕臨,當可做此間裁決?!敝茉獗娢氖款D時連聲叫好。

    君意沈灼灼目光輕揚,良久才從陳聿修的面上移開,淡笑道:“即是斗詩,本王亦要參加?!?/br>
    “那是再好不過了,能一覽魏王殿下文武雙全的風采,榮幸之至?!鼻卣漤樍锝由?。而蘇逸,已經開始張羅各文士分道而坐,以酒水停留判作詩之序。

    這廂國子監的學子們雖躍躍欲試,但也知水準尚不能夠,只得靜待聆聽佳作。世子靜靜地凝望著被眾人簇擁的兩條身影,長嘆一聲,拾起竹兜伸入溪水,舀起一杯流觴酒水痛飲而下。學子們因他是親王世子,不敢肆意叨擾,便向白子毓侃談:“白兄今年年歲幾何,可有娶妻?”

    白子毓舀酒的動作一頓,目光微移,神色淡漠:“縱想不成婚也是不行,我年歲十八,已娶妻兩年有余?!?/br>
    世子聞言一驚,滿臉的不可思議。他從來都只見著白子毓獨來獨往,孤身住在郭府的廂房中??伤F在居然說他……已經成親了?!

    學子們卻不以為意,這個年歲成親在京城實在正常:“看來白兄家中亦是長輩著急啊,唉,書中說‘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我等卻嘆這等候之時頗為短促??!”

    正說著,人群中突然爆出一聲喝彩。眾人紛紛望去,只見蘇逸激動得面頰通紅,雙手各執一張詩詞還在微微顫抖。而陳聿修和君意沈則輕輕擱下手中的筆,對看一眼,皆笑得意味深長。不多時,便有下人臨摹了參與斗詩的作品,小廝們以托盤相裝,分發遞給溪渠旁的文人。白子毓接過一張,望見上書有一首《永遇樂》。開頭便是一句“不見風流,不嘆朝昔,青江東水”,似大匠運斤,不見斧鑿之痕,甚合脾性。

    “造語精到之至,果真不枉神童之名?!睂W子瞅近觀賞完,嘖嘖直嘆,“唉,似少師這般的人物,放眼百年也單他一個??上\道不好,又是克妻,又是……”

    話還未說完,他的肩已被同伴猛地拍了下。學子頓知失言,驚得滿頭大汗。在主人家的地盤上還肆意談論對方痛腳,是再失禮不過的事了。他羞愧得滿臉通紅,端酒連聲道:“在下多嘴,自罰一杯,自罰一杯?!?/br>
    白子毓本不甚在意,但聽到“克妻”二字……倏忽間起了興致,笑詢道:“陳兄真克妻么?”

    學子一怔,和同伴互看了一眼,躊躇片刻,小聲道:“白兄非京城人士,自是不知。實則這其中內情,同在國子監入學的學子,多多少少都清楚些。那年六公主鬧得更猛,我們十天半月都無法學有所進,耽誤了好些課程?!?/br>
    “哦?”白子毓見隨口一問,竟問出了個八卦,便扯了扯世子示意他一起聽,“這話怎么說?”

    周遭人聲嘈雜,似均在議論方才的詩詞。學子的聲音埋沒在內,絲毫不起眼:“若說身份地位,少師尚了六公主,那是兩廂齊美的好事??刹恢獮楹?,陳家旁偏偏就沒有這個意愿。不僅百般回絕了六公主母妃董賢妃的美意,還徑自給少師訂了親。六公主氣得不行,坐著嬌子就殺到了國子監,嬌聲高喊陳聿修,要他出來當面說話?!?/br>
    世子聽得興起,想不到自小的對頭也有這般難堪的局面:“后來呢?”

    學子看他一眼,不敢怠慢道:“據說少師任她叫喚了一個時辰,硬是不肯露面,之后獨身一人避開六公主,從國子監的后門離開回府?!?/br>
    “也是心大……”世子忍不住嘆道,面對如此美人恩,連一丁點猶豫都沒有就給拒掉了,真是奇人。

    “可自那之后,少師的未婚妻便連死兩個。隔了一年有余,低調地再定下一個,卻也中風死了?!睂W子不甚唏噓,“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居然攤上了這樣的運勢?!?/br>
    “呵,沒人猜測是六公主干的嗎?”白子毓握著酒杯正出神,突然接口道。

    學子本想說起這個,不料白子毓直接問了。他怔怔地點了點頭:“自然有不少人這么想,可董賢妃一向以溫柔賢惠著稱,且那時的風頭比而今的蕭淑妃娘娘還過之不及。就算真這么想,也不敢真這么說到她們耳朵里。只不過,自三位未婚妻接連病死后,學士府便讓少師歸府游學,離開京城避避風頭?!?/br>
    另一位學子接過話頭:“可就是到了這般地步,六公主也仍未放棄。生生耽誤自己的大好年華糾纏下去,也不肯嫁與旁人。唉,你方才說起候人時短,我看啊,比起少師,咱們還是知足些吧?!?/br>
    白子毓和世子對看一眼,俱因此話笑了起來??梢娛朗率牒檬雺?,全與旁人無關,但只憑本心罷了。

    郭臨和紫君坐的廊下相距溪渠較遠,是以最后才從小廝手中拿到詩詞。郭臨細細地看完,臉上便悄然騰起一抹紅暈。紫君打趣道:“見了什么,這般開心?”她接過來一看,片刻后目光就停在一句“依琴長語,釋然凝噎,瀟瀟一音勝弦”上。她文采亦是不凡,見之便嘆可惜:“此句單獨拿出來確還不錯,可放在整首詞中,卻總是突兀,怕是要因此略輸一籌了?!?/br>
    郭臨的一顆心砰砰直跳,仿佛欲蓋彌彰地捂住一個小秘密……這句詞寥寥數句,說的正是那日君山上,他奏琴被拒,卻執意困住她直到打開她的心房。

    從未有過這種的感覺,他不動聲色地滲入她的世界,而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旗幟鮮明地宣告自己的存在。郭臨低頭凝望著那杯碧而不透的硙茶,心中一如此味,既澀且甘。然而唇角的那股笑意,卻是說什么也藏不住了。

    “噗嗤”一聲,紫君掩著唇直笑。瞧著她的呆樣,干脆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晃:“你呀,再這么笑下去,便是著了這身男裝,也得叫人看出姑娘身份來?!惫R羞赧得不行,故作鎮靜地轉過頭,望向園中。

    這一望不打緊,正好看到陳聿修噙著笑,信步閑庭地朝這邊走來。郭臨一見之下,竟不由愣住。片刻間他便站在了近前,笑問道:“紫君與阿臨說了什么,這般開心?”

    紫君擠了擠眼,促狹道:“倒也沒說什么,不過嘲笑嘲笑某人的詞句?!?/br>
    陳聿修挑了挑眉:“蘇兄新婚不久,我等未曾送上賀禮,便作詩詞以表??蓢@我技不如人,初次敗北,讓魏王殿下拔得頭籌。不得已,要以琴音獻丑了?!?/br>
    郭臨一直低頭捂臉不敢看他,此時聽到這話不由一驚。他還真的敗了……?她怔怔地仰起頭。

    他立在廊下的青石小道上,挨得極近。廣袖素衫,豐神玉樹,也恰好擋住了溪渠眾人的視線。似是注意到她投過來的目光,他微微低下頭。逆光中下頜處連著脖頸的弧線,柔和而又美好。郭臨忍不住眨了下眼,見他揚唇一笑,攏在袖口中右手緩緩抬起,輕柔地撫上她臉頰。

    這一動作來得太突然且從未有過,郭臨毫無準備,直愣愣地傻在了原地,任那只寬大的手,在面上輕輕地摩挲,卻動也不會動。

    “嘁,”紫君不滿地乜了陳聿修一眼,刮著臉笑嗔道,“當眾如此,也不怕臊!”

    陳聿修微微一笑,并不多語。身后的書童目不斜視,垂著頭趕緊爬進書堂,搬出古琴來。紫君瞟了眼,故意抬袖清咳一聲:“奏一曲《醉漁唱晚》,我便保守秘密?!标愴残藿舆^古琴,回頭淺笑:“如君所愿?!?/br>
    直到他的腳步漸行漸遠,郭臨才堪堪回過神。脖子維持著扭著的形態,幾乎要僵掉。她哪里還敢正過臉去瞧紫君的神色,可又不敢直接起身走掉。這樣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簡直尷尬得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卻在此時,一陣清如濺玉的琴音響起。頓了頓,又是素音輕瀉,平和沉穩。幾拍之間,心中繁雜殆盡,唯余一片清寧。合著春風飛花,溪水叮鈴,溪岸文人們開始對坐飲酒、笑談紅塵。人聲漸起,卻又總恰到好處地回斂,好似不忍將此清越幽遠的希聲掩蓋。

    當最后一個泛音從他指尖滑出,萬嘹歸寂。郭臨輕輕地闔上眼,如釋重負地長嘆。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紫君,”她倏地輕笑一聲,站起身來看向紫君,“你贈我硙茶,可我無詩詞評說的本事,只好以武相贈了?!?/br>
    “舞?”紫君偏了偏頭,一臉疑惑。

    郭臨抿唇一笑,迅速穿好皮靴,抓起放在廊上的佩劍,健步朝園中走去。

    陳聿修一曲作罷,正待收手。不經意地一個抬頭,便望見她灼灼的眸光,和手中堅毅的劍。他含笑垂首,素手輕撥,優游弦上,靜寂之中泠然音生。琴音已流轉回旋,卻是昂揚激進的戰歌。

    這曲子是他們在南蠻征戰時,聽軍里的將士們唱過。和瓊關那首激昂悠揚的《長風歌》不同,這首無名的戰歌,卻在急促的音調中獨有一種山靜秋鳴。

    郭臨拔劍出銷,一招飛檐凌空。劍身華光璀璨,肆耀萬里晴空。武姿矯健寫意,玄袍衣袂飄飛。攻時若雷光電閃,收時若萬松風靜。

    琴在劍舞,弦動身轉。心意相通,莫過如此。場上諸人,漸漸停下閑語,屏息觀賞,待到郭臨一串連環招數收尾,更是爆發出掌聲喝彩。

    庭水林畔,唯有世子和白子毓,看出了場中二人獨有的靈犀。

    世子飲下一杯酒,卻懶咽下。目光直直地凝望著郭臨,一寸一寸地描刻她的心緒??勺罱K卻不得不悵然承認,她面上那從未有過的笑容,是獨屬一人的風景。

    身旁的白子毓突然低低地“咦”了一聲,世子收回神,側眼望去,登時大驚失色。

    “砰”的一聲刀劍錚響,沉浸在琴音劍舞中的眾人驀然驚醒,紛紛定睛看去。只見場中郭臨滿臉的驚愕,垂劍曲身,怔怔地望著前方一人。

    那人手中樸實的長劍,劍上穗子緋紅,她再熟悉不過,是羽林軍士統配的佩劍。那人卻見她不動,徑直斜刺過來。

    郭臨條件反射地舉劍回檔,用的力不過三分。完全不料他刺來的劍帶著八分的實力,長劍幾乎脫手。她踉蹌倒退半步站穩,滿臉莫名地瞪向他。

    君意沈低垂著頭,眸光橫掃,直如利刃加身。郭臨怔在原地,望著那眼神,心頭不由一顫。

    他大步上前,劍身虛晃,斜空里斬來,角度刁鉆無比,竟是拼了命的招式。郭臨無奈搶身而上,格下他的劍。一瞬間,二人面對面近在咫尺。她怒目相瞪,不知他緣何非要發神經。而他卻靜靜地望著她,深情依舊,驀然淺笑。

    這一笑華光異彩,浮艷粲然。郭臨一怔,右手腕被人拽住,整身前傾不穩,直直往君意沈的懷中撞去。

    世子驚得站起了身,耳邊聽著刀劍落地,琴音滑顫??删驮谶@千鈞剎那,郭臨貼地一個回旋,輕盈脫離挾制。

    她后跳幾步站穩,發冠的銀釵不知何時掉了,一頭不長不短的青絲從頭頂發髻直垂而下,隨風飄散。她立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不惱不怒,望著他笑。那樣溫和又坦然的笑,仿佛過往的諸多糾結已然隨風逝忘,君意沈心中突地一陣刺痛。

    “魏王殿下劍術高明,下官甘拜下風!”

    郭臨躬身長鞠,坦誠戰敗,周遭頓時一片嘩然。眾人原本只見兩人劍招糾纏,險些撞在一起,但郭臨本無敗向,倒是君意沈顯得更為急躁些??裳巯聟s是京兆尹認輸,雖說驚愕怪異,但還是紛紛起身鼓掌。恭賀魏王,文武兩勝。

    陳聿修一直望到此時,才終于安心地長舒一口氣。右手微捏成拳,掩住被琴弦劃破的傷口。

    此時接近飯時,侍者們魚貫而入,請各位客人入席。郭臨收好長劍,信步走到陳聿修身邊。還未說話,鼻子一吸,伸手便抓起他的右腕。

    陳聿修無奈地挑挑眉,一臉“就知瞞不過你”的表情,可唇角卻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翹。

    人影凌亂散的遠處,君意沈孑立在原地,神色復雜地望著他們的身影。良久,他才躬下身,輕輕拾起地上一根銀制的發釵。

    ☆、第109章 中書令丞

    筵席設在了面積較廣的內院空地,每一處席案都位于花卉木叢間,錯落有致,格調別雅。又請了清風樓有名的廚子主勺,吃得一餐賓主盡歡。

    開席前,魏王的侍從匆匆趕來,呈上恭賀陳聿修喬遷的禮品。并委婉告知,殿下因要事先行離去,望諸君莫要介懷。陳聿修也不多言,禮數周全地道謝,著人將禮品搬進內院。處置妥當后,他回頭往席間一望。只見廊柱一角,郭臨正和和阿秋站在一起,雙手摟著玉鏘,笑得十分暢快。

    他越過席位,邁步走去。目光落在她的頭頂,那與一身精致玄袍極為不搭的皮革散發上。發梢垂在肩頭,被風簌簌吹起寸縷。他怔神了片刻,方想起伸手去幫她理順,卻聽阿秋一聲驚喚:“少爺你的發冠呢,怎么沒了?”

    郭臨晃了晃頭,感到了腦后馬尾長發的飄動。不由眨了眨眼,笑道:“好像是舞劍時掉了,要不,你幫我盤上?”

    話音未落,已有一雙修長的手輕柔地挽住了發梢,一圈一圈環繞著纏上發髻。阿秋愣了愣,訕訕收回伸出的手。實在有些不忿,小聲嘟嚷道:“我瞧少師大人……都快成我們少爺的小廝了?!?/br>
    郭臨頭頂被制,沒法大笑,一張臉憋得甚是辛苦。阿秋吐了吐舌頭,接過玉鏘抱在懷中:“小少爺要睡覺覺了,那我回去一趟,順便把少爺你的發冠帶來?!?/br>
    最后一縷發絲終于也塞進了發髻中,郭臨活動活動腦袋。望見前方,玉鏘趴在阿秋肩頭,探著手朝向這邊,口中叫喚著“爹爹,爹爹”。郭臨瞟了眼身旁的陳聿修,唇角一彎,暈出一抹淺笑。

    陳聿修卻靜默了須臾,忽然出聲道:“魏王走了?!?/br>
    “嗯?”

    “魏王他,”他仰起頭,望向杯光交錯的筵席,“帶著侍從走掉了,沒有入席?!?/br>
    “哦……那又怎樣?”郭臨無辜地眨巴眼,故意側開頭。片刻后,果然感到右腕被一只手緊緊握住,她憋著笑,眼珠一轉,突然反手捉住他,死命一捏。

    “啊——”一聲女子尖叫響徹庭院。

    郭臨驚得一愣,險些錯覺以為是自己下手太重,引發了尖叫聲。待和陳聿修大眼瞪小眼,呆怔了好一會兒后,才反應過來,一齊轉頭朝出聲方向望去。

    人群聚集處,蘇逸半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著前方。身旁是翻倒在地的席案,杯碟碗筷散了一地。而在幾步之外,秦正卿漲紅著臉,一手抱著玉鏘,一手環著阿秋的纖腰,以一個極難平衡的姿勢站著。

    幾息之后,玉鏘像是才發覺了危險似的,張口大哭起來。阿秋渾身一震,再顧不得禮數,慌亂扶著秦正卿的肩膀站穩,抱過玉鏘在懷里連聲哄著。

    “怎么回事?”郭臨撥開人群走近,伸手把蘇逸扶起。阿秋見了她,頓時卸下了防備。強忍下來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地上,打滑……我的腳,小少爺……”她面無血色,說得哆哆嗦嗦。頭上一邊的牡丹已經沒了,發辮凌亂地散在肩上,尤為楚楚婉憐。

    秦正卿站在她身側,恰好看了個正著。咫尺的柔弱透在心底,竟不由怦然一動。

    只可惜下一秒,郭臨就上前一步把阿秋攬在了懷里。拍拍她的頭,溫聲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玉鏘沒受傷?!闭f著她轉頭望向秦正卿,面帶謝意,“好在有秦兄,及時助了一把?!?/br>
    阿秋擦了擦眼淚,抱著玉鏘俯身朝秦正卿一拜。秦正卿一怔,回過神來連忙擺手:“不敢當,姑娘請起?!?/br>
    陳聿修喚來玉鏘隨侍的奶娘,命她們護著玉鏘和阿秋往府外走去。郭臨取過一旁的酒盞,執意要敬秦正卿一杯。秦正卿推脫不過,只得飲下??善扑攵呛?,腦間那個梨花帶雨的嬌容,更加的分明起來。

    他垂首暗自嘆息,一聲不吭地坐回重新擺放好的席案前,神情飄忽,表情時喜時悲。蘇逸因衣裳沾了污跡,去換了套干凈外袍。此時走回席上,一下望見了秦正卿的長吁短嘆。他折扇一并,忍不住揶揄道:“怎么,英雄救美的勁頭可爽乎?”

    秦正卿抬眼瞟了他一下,搖頭訕笑道:“美妾也是美啊……”

    “……什么?”蘇逸愣頓了下,心思一轉,頓時噗嗤一聲笑出來:“秦兄,莫非你以為你救的是郭兄美妾?”他笑得直喘氣,“那是郭兄的婢女,名喚阿秋。哈哈……郭兄納妾那日你沒見過他的妾室,又不熟悉他的婢子,弄錯也是……也是情有可原,哈哈?!?/br>
    這下鬧了老大一個笑話,秦正卿羞紅了臉,支吾半晌又憋不出字去辯駁。只得趕緊倒了杯酒,伸手就往蘇逸嘴中灌去。

    筵席酒酣過半時,一個侍從跑進院內,旋風似地飛快穿過席間。郭臨抬眼見著,那侍從已經站在了陳聿修身邊,急急地說了幾句。陳聿修尚未有什么反應,近旁正被他敬酒的數位文客,卻已臉色大變。

    郭臨正自奇怪,就聽一聲高昂的音調從門口傳來:“圣旨到——太孫少師陳聿修接旨!”

    此聲一出,滿場嘩然,眾人紛紛離席下跪。兩小太監開路進院,隨后,徐公公邁著依然分寸妥當的步伐,挽著拂塵,緩步踏進院內。

    陳聿修上前撩袍下跪,神態雍容嫻然。徐公公不禁贊許地望他一眼,也不多話,徑直展開了手中的圣旨。

    “槐路清肅,經邦論道,變諧是屬。然爾表德優賢,庸勛紀績,戰武令規。太孫少師聿修,風神重悟,局量宏雅。元功懋德,膺茲重望??蔀橹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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