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是賀柔!他們的目標是賀柔! 簡直欺人太甚。郭臨一腳蹬上窗臺,翻上屋頂。瞇眼四處張望一番,果然看到遠處西南方向有人影。她不再猶豫,飛身追去。 白子毓快步趕了過來,一眼看到門口的尸體,跺腳嘆道:“這慶王陰魂不散,真是晦氣!來人!” 下人們陸陸續續地趕來,白子毓指揮他們搬走尸體,將姚易抬到另一處隱蔽些的房屋,加緊戒備。做完這些后,他召來郭府中自己的屬下。 “我下午和你們說的那些事,現在就行動吧?!卑鬃迂雇搜垡箍罩械拿髟?,蹙眉道。 屬下們吃了一驚,忙道:“少爺,現在行動太快了,陛下會覺得是我們京兆府對德王的報復……”畢竟京兆府今日才被德王一伙下套,馬上就是德王遭殃,明人眼里不是一眼就能看出? 白子毓搖搖頭:“管不了那么多了。阿臨武功是高,可整個宅邸只有一人厲害管什么用,抵不住人家輪番來襲。再不早些行事,只怕更難收拾?!彼彩钦媾?。 屬下們面面相覷,不敢再勸:“請少爺吩咐?!?/br> 白子毓從袖口掏出一個卷軸遞給其中一人,道:“明日早朝前,要把這個放到京兆府的文案庫房中。記住,是放在十八年前的十月十六日的檔案中?!蹦菍傧陆舆^,轉身去了。 “接下來,”白子毓回頭看了眼忐忑不安地穿行在院間的下人們,難得露出一絲冷笑,道,“可不是就他們會搶人了!” —————————————————————————————————————————— 擄走賀柔的兩名刺客,因為帶著一個打昏了的女人,跑起來自然比郭臨慢上許多。郭臨不多時便追上了他們,不由分說挺劍刺去。 其中一人側身閃過,背上賀柔,徑先逃離。另一人拔出腰刀,攔在身后。郭臨也不啰嗦,攻勢兇猛,一連幾招快劍刺去。黑衣刺客反應不及,身上頓時數處都破開口子,鮮血直流。 郭臨手上這把劍,不是白日里的軟劍。而是她來京城護衛皇上時,楚王交給她的那把父親的遺劍。最是削鐵如泥,又堅硬無比。黑衣刺客手上的大刀原本是能克住軟劍的,現在卻成了雞肋。他艱難地舞著刀,每每撞上郭臨的劍,都被震得虎口發麻,險些脫手。 郭臨本想留個活口好日后審問,可眼看賀柔那人越跑越遠,遲恐生變。她心意一定,劍花一挽,佯攻其胸口。對方中計,舉刀回護。郭臨猛地后退一步,腰肢下彎,手中之劍迅速地挑斷了對方的腳筋。 “啊……”黑衣刺客一聲哀嚎,幾個起落滾下了屋頂。郭臨只是瞟了一眼,便提劍向前追去。 越跑她感覺越不對,慶王擄走賀柔,目的是什么?他們應該不知道賀柔口中的情報,況且就算知道,只要殺了她就行了,為什么要這么麻煩地擄走她? 郭臨漸漸慢下腳步,裝作跟丟了的樣子,遠遠地尾隨在其后。凡事總有目的,先看看對方的意圖再做行動也不遲。 黑衣刺客發現身后沒人跟蹤,開始有些慌張,擔心郭臨是伺機埋伏偷襲。待前行了好一段時間后都沒發現郭臨的身影,這便安了心,徑直朝目的地奔去。 這一路長奔,刺客越過了城門,直到了京城郊外,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宅邸門口。他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敲門。有人打開了門,與他低語了幾句,便放他進去。 郭臨看到大門關上,才悄無聲息地貼上墻壁,凝神靜聽。 “……殿下在里面?” “……在休息,……把女人弄醒,放到那間屋子里去?!认略僬f……” “是?!?/br> “沒人跟蹤吧?” “被我甩掉了……” 郭臨聽見有腳步聲過來,顯然是開門那人不信刺客的話,要親自察看一番。她急忙環顧四周,這門口的街道空空蕩蕩的,一處躲避的地方也沒有。 “吱呀”一聲,大門被打開,一個花白胡須的老者探出頭來,睜著一雙精細的老眼四處觀望。良久,才縮了回去,關上了門。 大門朝外的屋檐,郭臨抓著衣擺,橫躺在上面。聽著底下的關門聲,她心底長舒了口氣。好在這人只是看了看,如果他再多疑些走了出來,她很有可能就暴露無遺了。 二人腳步漸漸走遠,郭臨又在夜風中吹了好一會兒,確定門口這一片地確實沒有人聲了。她才慢慢翻過屋檐,躍進墻內。 這個院子看起來不大,但是沿著小路走去,會發現里面一重又一重都是屋子。那么,他們說的“那間屋子”是什么地方? 郭臨突然停下腳步,瞬間閃身進一旁房屋的陰影中。對面房屋的屋頂上坐著一個黑衣人,正監視著四周。 竟然這么森嚴?郭臨心下一驚,暗覺自己似乎又冒進了。孤身潛入敵營,一絲一毫的疏忽都不能有。 她悄悄移動,從墻角望去,那個黑衣人環顧一圈后,目光便只盯著一個地方。郭臨順看去,那是院中一處較為矮小的房屋。難道……?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屋角的另一邊,抬頭望去,果不其然。這邊的屋頂也有人在盯著那間屋子,可見多半就是這里了。 左側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郭臨攀上屋檐,蜷縮在一處房梁后。一群人轉過墻角,出現在廊下,正朝那間矮小的房屋走去。為首的人,正是慶王。 郭臨屏息靜氣,直待他們再次拐角之際,無聲地躍下。左胳膊一把圈住走在最后那人的脖頸,右手緊緊地捂著他的嘴,將他往后拖去。 “咦,老五呢?”隊伍后頭的人發現了不對勁,倒退了幾步看向剛剛拐過的回廊,卻是空無一人。 “哎呀走啦?!庇腥诉^來拉他。 “可是……” “他喝得有些多,估計又去茅房了。殿下在這里,哥們打個掩護?!崩侨诵÷暤?。 “你們……”說話之人望了望慶王,見他沒有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只好甩手做罷。 不一會兒,穿著同樣的黑衣的郭臨,出現在回廊上。她理了理衣袖,將頭巾拉得更低了一些,這才大大方方地朝那個被監視的小屋走去。 “君意蘇你這個禽獸,你不得好死!”剛剛靠近,屋內就突然傳出一聲厲喝。 郭臨不禁微怔,這個聲音她不認識??伞熬馓K”是慶王的大名,這世上敢直呼皇子姓名的人不多,會是誰呢? 她此時已經走到那邊屋頂上監視的人看不到的死角,站著一個黑衣守衛。那人見了她一臉不悅,正要開口訓斥,下一秒已被突然近身的郭臨鎖住了脖頸,再也發不出聲音。 郭臨將他拖到屋后的雜草中,然后回到他方才的位置站著,凝神細細聽著屋內的動靜。 只聽里面幾聲悶響,似乎有人被木棍猛擊了幾下。慶王愉悅的笑聲響起:“五弟,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呢?你看,你想見她,四哥我不是幫你把人帶來了嗎?” 郭臨渾身巨震,這人……這人是趙王?! ☆、第46章 慶王之死(下) 屋子內,趙王頂著滿頭滿臉的血,緩緩爬起身,望著慶王大吼道:“你這個下等庶子,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亂吠!” 慶王高坐在上方的太師椅上,撐著頭望著下面的二人,嘖嘖嘆道:“五弟,你看看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一個是‘死人’,一個是軍妓。難怪天生一對呢!不過,四哥我心腸好,雖然救不了你,但還是能救救你的未婚妻。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個眼神,下面的人就會把她完好無缺地送到我床上來?!彼@話說得下流又乖張,已全然不似皇子之尊。 趙王登時火冒三丈,站起身就要撲上去。沒幾步,他腳上拴著的鐵鏈就繃直了,他又重新摔回了地面。拽著鐵鏈的侍衛想要邀功,故意往回拉鐵鏈,趙王只能無力地掙扎著。 看著地上被拖出來的一條血印,慶王臉上的表情果然變得更高興起來。 趙王惡狠狠地盯住慶王:“你有本事沖我來啊,對付女人算什么?!?/br> “嘖嘖嘖!”慶王咂舌道,“你們這對苦命鴛鴦,生生世世都是一對,我當然要一視同仁啦。你說是不是啊,賀小姐?” 趙王只是恨恨地瞪著他,可過了好一會兒,卻沒有聽見賀柔出聲,他不由回頭望去??繅︱槌梢粓F的賀柔看到他滿臉是血的臉,上面一雙未及收回恨意的眸子。簡直是地獄來的惡鬼,哪里還有以前雍容高貴的趙王的影子。她嚇得放聲尖叫:“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柔兒,是我啊,我是意南?!壁w王連聲道。 “不,滾開!滾開!我不要見你!”賀柔將頭縮進臂彎,雙手直擺,整個人害怕的不住后退。 “柔兒?”趙王大叫一聲,見賀柔還是如此,不禁轉頭怒吼道:“你做了什么?!” “呵,你不如問問你的未婚妻,她做了什么?!睉c王懶洋洋地回道。 趙王驚疑不定地看向賀柔,看她哭得凄慘害怕的樣子,心中又覺得是慶王在挑撥離間。 “不妨告訴你,這丫頭原本在瓊關的軍營里,被郭臨帶回京,藏在府上??赡阒牢沂窃诠哪膬赫业剿膯??”慶王微微抬眉看向發愣的趙王,輕笑道,“在郭臨侍衛的房中……” “你胡說!”趙王怒目而瞪。他膝行幾步爬向賀柔,哀聲道:“柔兒,他在胡說對不對……” “你不要過來!”賀柔大喊一聲。她顫抖著抬起頭看向趙王,神情異常凄苦:“為什么你要出現……為什么……” 趙王渾身一震:“你說什么?” “以前我們有婚約就算了?!辟R柔哭涕道,“可是現在,你害死了我的父兄??!” 趙王猛然揚手指著高座上的慶王,一雙充血的眼珠幾乎瞪出眼眶:“是他,是他們害了侯爺,不是我??!” “可你要不去逼宮,他們會死嗎?”賀柔猛地搖頭吼道,她喘著氣看著趙王,“就算你沒害死他們,你與侍從茍且,有那種……斷袖之癖。我怎么可能,還和你……” 趙王啞然跪在原地,久久不能反應過來。賀柔還在哭訴著:“以前哥哥勸我,說你成了親就會回頭,我才逼著自己……趙王哥哥,你放過我吧……”她說到最后,已是捂臉嗚咽。 慶王看到這兒,仰頭大笑:“哈哈,賀小姐,你還沒說你與那侍衛的事呢。嗯,想來人家千里迢迢將你從吃人的軍營中救出,一路又細心護著你來到京城。你芳心頓失,拋掉閨閣禮節,與他珠胎暗結……” “姚大人不是這樣的人,你休要侮辱他!”賀柔轉頭喝道。 “五弟,你看到了吧。這世上剩下的最后一個和你有牽連的人,心也不在你這兒了。我要是你啊,早羞得抹脖子了?!睉c王得意洋洋。 “君意蘇,我就是死,也要拖你下地獄?!壁w王的聲音猶如厲鬼索命,讓人聽了渾身難受。 “我說過,你當年怎么害我的,我會一筆一筆的還回來?!睉c王笑看著他,可那笑意里藏著的,是無窮無盡的殺意。 “我害過你?”趙王冷哼一聲,“你們欺蒙太子,陷害于我,現在還想反咬一口???” 慶王突然不笑了,他冷冷地盯著趙王,看著他那張狼狽不堪的臉。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仿佛思緒也飄到很遠去了。 屋內頓時詭異地安靜下來,能聽到耳里的只剩賀柔的抽噎聲和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我當年生了場小病,你故意在父皇面前咳嗽幾聲。騙父皇說是我把病傳給了你,讓他把我送到行宮?!睉c王忽而開口道。 趙王一愣,漸漸回想起來。這不過是他那時瞧慶王細皮嫩rou,像個娘們似的讓人看不上眼,便故意整整他。后來他被皇上送走,他也就淡忘此事了。想到這里,他不由冷笑道:“你本來就有病,去行宮養養是為你好?!?/br> 慶王一張眉清目秀的臉突然變得分外猙獰,他幾步跨下高座。一旁的侍衛見他要動手,連忙上前用鐵鏈將趙王牢牢鎖住。慶王揚起手,連抽了趙王幾個大耳光,打得他口鼻噴血。那“啪啪”的聲音回響在屋內,每一聲都讓人膽戰心驚。賀柔埋著頭捂住耳朵,嚇得渾身直抖。 “殿下!”有人輕輕叩門。 門口的侍衛過去拉開門,門一開,一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登時傳進鮮血暴力的房內。慶王停下手,接過下人遞來的帕子,皺眉道:“怎么回事?” “本來嗅了迷香睡得挺好的,方才不知道怎么醒了,哭得不行。殿下,這孩子您要還有用,得找個法子安置啊?!?/br> “好端端抓什么嬰兒?!睉c王被擾了興致,又被那哭聲吵得煩躁無比,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 “屬下是聽您說過,郭府里的嬰兒是鎮國侯的孫子。抓人時剛好碰到抱著孩子的奶娘,想著估計有用,就順手……”那侍衛小心地解釋道。 賀柔猛地抬頭望去,從她這里只能看見侍衛手中花團錦繡的襁褓。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心中想道:他說這是爺爺的孫子…… “哦?”慶王起了點興趣,伸手道,“拿過來?!?/br> “咚咚咚”的叩門聲再次響起,站在門口的侍衛不耐煩道:“又是誰???”他打開門。 “砰”的一聲巨響,開門的侍衛被一拳重擊直接摜進屋內,連滾數圈,人事不省。 “誰……”慶王喝聲未起,屋內幾個侍衛接連倒地。 郭臨雙腳一蹬,持劍翻身輪圈劃去,削向抱著玉鏘的侍衛的手臂。那侍衛反應極快,反手舉劍相抵。二人一觸既分。 方才郭臨的手已經堪堪摸到了玉鏘的襁褓,差了一點沒能奪回,她不禁暗道一聲可惜。走到賀柔身前,將她拉起。 “郭臨,你……你膽子不小??!”慶王這時才看清是她。余下的三五個侍衛圍成一圈將慶王護在身后,豎著武器,警惕地盯著她。 郭臨回頭望向他們,冷聲笑道:“慶王殿下,不妨告訴你,我郭臨自八歲起就在刀尖上過活。從前不出手,是不想和你們鬧得太僵??赡銈內宕蔚奶翎?,是真當我不敢嗎?” 賀柔的臉上還掛著淚,呆呆地看著郭臨,眼中不知是欣喜還是畏懼。 “你可是在等外頭的侍衛進來救急?”郭臨轉過身,望著慶王一聲輕笑,“不用等了,他們都不會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