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眸色閃動，青水忍無可忍，怒道：“再怎么說，他也是奉命行事，你怎么可以下如此狠手？”

    “我那日被囚在深室，已經挨了一百多鞭，皮開rou綻，他就算奉命行事，也可以收斂一些，他不對我留情，我為何對他留情？！”

    他們三堂會審，所有人都站在楚棲對立面。少年捏緊手指，指甲嵌入rou里，他死死盯著坐在正中間的神君，不知是在求救，還是在誅心：“我打他用的長善，那鞭可不帶倒刺?！?/br>
    他克制地說：“我對他，已經很留情面了?！?/br>
    “你真是不知悔改?！甭牀飨訍旱氐溃骸吧窬眯慕棠阕鋈?，你竟用他送你的鞭子去鞭笞福德之人……”

    “神為什么要教人做人？”楚棲壓下去的恨意再次洶涌，他截斷反駁，還是看著神君，一字一句道：“人還想教神做神呢?！?/br>
    神君微微一震。

    無妄倒抽了一口冷氣。

    張子無微微張大了嘴巴。

    其他鵝低語，聽楓呆了一下，條件反射道：“歪理……”

    “夠了?！鄙窬_口，終止了這場三堂會審，他面沉如水，眼神郁郁。無妄不等他下逐客令，立刻起身，識趣道：“神君且忙，我等告退?！?/br>
    他率先帶頭走出，聽楓還想出口惡氣，卻又不得不抬步跟上。大阿宮弟子魚貫而出，聽楓追上無妄的腳步，道：“師叔，神君為何就這樣放過他……”

    無妄臉上有些火辣辣的，他一言不發，張子無則道：“道可道，非常道……”

    無妄看了他一眼，神色復雜地附和道：“道可道，非常道……人皆有道，人皆有道啊?！?/br>
    他長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天幕，自嘲道：“可笑這樣的事，我竟然還要一個十幾歲的奶娃來點醒?！?/br>
    廳內，神君開口：“你也出去?！?/br>
    青水木了一下，他還沒弄懂怎么回事，怎么楚棲說了一句歪理，無妄仙長忽然就帶著弟子走了。

    他懵懵懂懂地行禮退下。

    室內一時只剩兩人，神君沉默看了他一會兒，道：“小七……”

    “小九在哪兒？”楚棲再次開口：“你把它殺了么？”

    “如果我殺了它，你是不是要殺我？”

    “你最好沒有殺它?！?/br>
    神君輕輕笑了一聲，似真似假道：“我竟不如一只鷹來的重要?！?/br>
    楚棲很堅持：“你殺它了么？”

    長久的沉寂之后，神君淡淡答，“它在定室?！?/br>
    楚棲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推開定室的門，一眼看到小九正趴在地上，一副面壁思過的樣子。一看到他回來，下意識精神了一下，而后大抵想到自己是受面前的禍首連累，又蔫蔫地垂下了頭。

    楚棲放下了心，神色柔和了一些。他伸手摸了摸它烏黑的羽毛，然后輕輕把它抱起來，小九立刻跳下去，楚棲再抱，小九再跳，幾次之后，他煩了：“干什么？”

    小九繼續保持跪臥的姿勢，一動不動。

    楚棲懂了，小九被罰跪呢。

    罰個鳥算什么本事。

    他坐了一會兒，心中浮出困惑。

    神君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罰了小九，卻不罰他？他準備什么時候處置自己，又準備如何處置自己？

    他想不通，便不想了，陪小九呆了一會兒，確定了它真的沒有大事，便重新走了出去。

    他還是不明白。如果神君要護他，為什么要把他打昏，如果神君不想護他，為什么要把他帶回來。

    神君門前的杏樹上掛了青果，楚棲一路來到樹下，直直往里看。

    明亮的廳內，神君長身玉立，正背對著他站在那副畫前，身影孤高挺拔，隱隱有幾分復雜的落寞與冷肅。

    楚棲忽然想到了那漫天的祥瑞，還有那個奇怪的黑衣人說的話。

    這一萬年來，他濟世救民，渡人苦海，皆是在為那個人積累福報。

    那個本就已經，很幸運很幸運的人。

    明明知道他一定會過得很好，可還是希望他好上加好。

    楚棲垂下睫毛，看向自己凌亂的掌紋，發了會兒呆。

    “看到小九了？”神君背對著他，冷肅的身影因為這話而變得溫和，他轉過來面對楚棲，道：“滿意么？”

    楚棲看不懂他。

    他遲疑地走過去，目光掃過桌子上的花糕，忽然覺得有些餓了，便盯著看個不停。

    神君行至桌前，徐徐坐下，道：“過來?！?/br>
    楚棲一邊看著花糕，一邊走過去坐下，坐好之后，還是看著那花糕。

    他覺得氣氛有些奇怪，說不出哪里奇怪，反正不對勁兒，所以他不知道這花糕，自己還能不能吃。

    神君端起花糕，遞到了他面前。

    楚棲疑惑。

    “吃吧?！鄙窬溃骸安皇钦f，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么？”

    楚棲沒有客氣，捏起來咬了一口，又想到什么，問道：“為什么？”

    “你指什么？”

    “你打了我，為什么還要對我好？“楚棲低下頭，指尖蹭著花糕邊緣，道：“一個巴掌一個棗，我可不會承你情?！?/br>
    楚棲在宮里學到一個知識，那就是有些人的好一定是有圖謀的，但壞就是真的壞。他學會了如何分辨別人的壞，卻一直沒有學會怎么從一片虛偽之中分辨那點真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