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這個女生如此簡單,如果用味道去形容淡之如茶最貼切不過,鐘浩文在想到底他著迷于姚以南哪一點。 她總是自然地與人生出距離,永遠不會說出心里真正要說的話,明知那些謊話很輕易就被拆穿,她也不多做解釋。還有什么呢,大概就是她一直說謊想去掩飾的那個秘密。 姚以南和鐘浩文就這樣一路靜靜走著,這段路太長,讓她忍不住傾倒回憶。她在同樣的月光下,第一次這樣仰視鐘浩文,眼前的這個人讓她恍惚,忍不住脫口:“你有沒有不想忘記的人?” 鄒紹言也曾問過她同樣的問題,想想命運真的很可怕,原來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命里結局早已注定。在他開口說誓言之前,他們卻先說了忘記。 鐘浩文身體一滯,微微皺了下眉,側頭看著她揚起的臉,此時姚以南的神情有他說不出的黯,眼睛里氤氳著水汽,顧盼流轉的雙眸,透著祈望??墒悄锹曇魠s像是穿透了他,那么飄渺地飄散在夜里。 “有些人忘不忘記對于結局都于事無補?!辩姾莆南胫鸵σ阅系奶幘?,不免喟嘆,或者再早一點讓他們遇見,或許他真的能變成她口中那個念念不忘的人。 “這句話的答案原來是這樣?!彼f著,收回了目光,她等了好久,終于在今天有了回應,她以為念著一個人就能一生一世,原來很多時候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鐘浩文看出她眼里的失落,他不知為什么要說這些,可是就算是自私,就算是不甘心的宣泄,他至始至終都無心想要她難過。他頹然嘆了一口氣,“姚以南,你忘不了的人是孩子的爸爸對么?” 姚以南像是受了驚嚇,臉上現出惶恐不安,身子卻楞在原地。嘴唇一張一翕,想說什么卻發不出聲音,眼神不經意地透出委屈。 鐘浩文心想大概這就是她難以啟齒的秘密,她一直不肯說出來的,大概就是這個。 鐘浩文的心里是有芥蒂的,雖然可以隱藏情緒,但他卻不能忽略她是一個孕婦,也不能不去在意,她看著自己時陷入沉思的那種神情。 或許今天的姚以南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替代,他第一次對一個人說話,這么沒有底氣:“姚以南,忘了那個人?!彼搁g輕叩在姚以南的下顎,微微抬起,她的手抵在靠近的胸膛,退無可退,她輕抿著嘴唇,眼淚從眼角滑落,順著發線,流過耳后,慢慢地在脖頸中滲透。 他圈住她的手臂收了收,他的手輕覆在她眼睛上,遮住了月光,遮住了回憶,遮住了涌上的眼淚,他的吻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印在她的眉間。 可對鐘浩文而言,吻下的那一刻,他在心里對姚以南說:我以后一定不會再讓你在哭,一定不會。 姚以南在那片黑暗里,想起徐桓錚的話,他瞞了她兩年,可既然已經隱瞞,為什么現在卻要在她面前殘忍的揭開真相,為什么告訴她鄒紹言拋棄她的事實。 鐘浩文松開手,那眼淚落在掌心,溫熱濕潤,好像所有想要傾訴的熾烈情緒,都化作眼淚傳達給他,他手收起,慢慢握緊。 兩人站在樓房街區間的路燈下,姚以南低垂的眼眸適應了光線,她抬起頭,“以后,我不會再想起他?!彼偹阒雷约簽槭裁垂室舛惚茜姾莆?,可是又會在某些時刻心生內疚,只一個原因,那就是——眼前這個人的眉眼,和倨傲的神情在迷離間像極了鄒紹言。 那個人明明不想再想起,可到頭來只是徒勞,因為她從不曾忘記?;蛟S她真的不用再逃開徐桓錚了,就像現在她終于接受她被當初那個誓言背叛,被那個人拋棄,她終于能面對徐桓錚的嘲諷。 ☆、第26章 同居(5) 鐘浩文覺得之前種種的誤會都像在為此刻鋪陳,如果他中途選擇放棄,那么就永遠沒有機會在這樣的夜晚聽到她心底的話,永遠不會看見她那澄凈的容顏。 姚以南回到家中,輕聲地和他道別,鐘浩文轉身離開。路上只顧想著明天的“同居”生活,雖然他會回家住,可是也只是住幾天而已,他嘴角不經意勾起,帶著讓人難以捉摸的笑意。 鐘浩文這次重回鐘家,只因近期政府決定出重資開發新城區,同時大力改造舊城。至于最后這個開發項目落到哪里,就要看各地產商在項目競標中展示的財力、實力、物力甚至集團高層的決策能力。 如果父親不是沒有應對辦法,是不會這么快讓他回去的,當初他拒絕進鐘盛,父親大怒以至于現在在外人眼里,他和被掃地出門沒什么兩樣。 車行駛至御華金座附近,高檔住宅區,位居城中偏靜一隅,夜深繁華過后更顯沉寂。 開車時他并未留意,可是當車快進入住宅區時,他注意到后面有輛車不遠不近的跟著他,這條路只通向御華金座,而且夜晚車輛漸稀,他從后視鏡中看到有輛再普通不過的本田suv一直尾隨在其后。 或許是想掩人耳,但這種車型在高檔住宅區幾乎很少出現,鐘浩文不由嗤笑一聲,那人真是掩耳盜鈴,適得其反。 他想起私房菜館老板娘的提醒,看來那個跟蹤調查姚以南的人明顯已經注意到他。跟蹤這種小把戲,是他在國外早就玩剩下了的,他輕笑一聲,根本沒把這人放眼里。 這樣也好,他空閑時就有的玩了。他沒有故意甩開后面的車,這也間接表明,他很樂意讓這個幕后的人知道他和姚以南的關系。 和他起初猜想的沒錯,他的車開進住宅區時,后面那輛車已經掉頭離開,他心里不由地想到姚以南。她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他無奈地搖搖頭,不過現在那或許并不重要了。 回到家,他把客房整理了一下,明天姚以南來了之后,只需要換上新的床品就可以了。他把換下來床單簡單一收,放在大衣柜的角落,怎么看都覺得礙眼,看來是該讓吳均霖拿走了。 他回到書房,桌案上堆著父親助理傳真過來的資料,競標計劃書、董事局最近的決議文件、公司上層的重大決策提案。 他看了一些,這算是重回鐘盛的籌碼,只要這次新城的投標可以拿下,他就可以和父親面對面去提條件,或許可以說從這刻起鐘盛才開始真的對他有意義。 洗過澡之后,已經凌晨一點,定好了明早的時間,鐘浩文闔眼入眠,夜很短他卻難得睡得這么沉,這么安心。 徐桓錚的車停在小區樓下,在黑暗中看著他們從遠處并肩進到那棟樓里,他在車里坐了一夜。從何時開始他竟如此可悲,陷入這種境地。 他頹然地枯坐在車里,就像五年前初見她那般落魄。五年前萬基置地正處于一個尷尬的階段,迫于鐘盛集團和富恒集團的聯合,產業市場被占領,資金周轉出現問題。父親無奈接下一些二線城市樓盤開發項目。 利益甚微,只能解燃眉之急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萬基置地所面對的嚴峻局面,局勢動蕩之際,他從國外留學歸來,在危機的情勢下子承父業。 幾個樓盤幾乎同時開發,其中一個樓盤因為承包商拖欠工人款項,遲遲沒有順利竣工,徐父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已經不能親自主持公司事務,徐桓錚為避免爆出惡意新聞,只得親自去到現場,協商處理條件。 他記得那天正逢國內高考,那個城市高校附近的道路已經開始禁止鳴笛,他們新樓盤正處于一所高校附近,當初開發此樓盤,也正是看中學區房帶來的購房效應。 施工區域道路崎嶇不平,因為圍觀人群太多,極為難行。他提前從車里出來,助理將車停在道邊,由于此次前往是臨時決定,情急之下他并未穿得太正式。 他身穿深藍色polo衫,下身米色休閑長褲,和助理穿過圍觀人群,進入施工現場。彼時他才23歲,初在商場嶄露頭角,年少氣盛,意氣風發。 他的出現頓時引起鬧事者的注意,他們希望可以和真正能解決問題的高層談判。徐桓錚第一次親臨現場,并沒有實地經驗的他,作為一個高層的決策者,此時他視線所及之處,滿是混凝土和鋼筋暴露在外的高樓,施工者cao(cao)著滿口的臟話,高聲追討施工承包商拖欠的賠償款。 工地現場臨時的管理人員急忙穿過討伐人群,滿是自責愧意地趕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向他匯報此時的情況。 工地遠處,吊車,樁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雙方溝通極為費力。徐桓錚示意管理者先疏散圍觀人群,并讓現場全部停止施工。 他們邊談話邊往工地簡易辦公室走,管理人員急忙將安全帽遞給他,徐桓錚接到手里,并未馬上帶上,他大概聽了事情起因,承包商并未按口頭承若給予工人施工安全補助。 沒想到前幾天有一個工人施工中發生意外,承包商意圖推卸責任,施工者幾乎都是同鄉,出了危險的事很多時候都會抱團罷工抗議。 在徐桓錚快進入辦公室時,突然有人趁亂高喊“你們是承包商派來的,你們就想推卸責任,今天不解決賠款問題,你們休想走出去?!?/br> 徐桓錚倒不怕他們的威脅,他從容鎮定地回復他們,希望以此平復他們激動焦躁的情緒,“大家可以放心,我們是合法的公司,一切問題遵循法律途徑解決,如果真是違約,我們必定如約賠償?!?/br> 工人忿忿不平,因為他們并不想聽到這些,他們的合約本就被承包商做了手腳,出現漏洞,而他們根本無從發現解決,直到出了事才知道上當受騙。 工人們本能認為這又是一個無理的搪塞,混亂間一個人突然沖出人群,旁邊的助理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個人猛然用方磚朝徐桓錚頭部重重一擊,他躲閃不及,霎時額角鮮血直涌,場面一度混亂失控。 此次之行他并未驚動父親,隨行人員只有助理一人,助理急忙護送他往外走,可是重重人群已經將他們圍住,鬧事聲音高漲,不斷引來過往人員的圍觀。 管理者情急之下報了警,徐桓錚意識開始恍惚,不斷失血致使他視線模糊。他沉聲和助理說:“警察來之前,必須有人留在現場備案?!?/br> 助理顯然有些慌亂,“徐總,我先送你去醫院?!闭f著兩人試圖往外走,工地管理者也幫著他們驅散鬧事人群,承包商此時忽然出現在工地外,顯然因為他未如約前來,引發了這場意外。 工人們的注意力立馬被承包商引去,一眾施工者又去圍堵承包商,徐桓錚的車停在路旁,與施工地區隔著馬路。 他再次交代助理留下和承包商談解決辦法,而后按住傷口往外走,腳步明顯不穩,他撥了急救電話。他努力使意識清醒,在穿過馬路的時候,只覺得身體虛晃下沉,忽然聽到一聲緊急剎車的摩擦聲。 在他昏迷之前,視線里隱約看見司機驚慌地從出租車里出來,身后跟著一個神色緊張愕然的女孩。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轉回本市高級病房,他記不起是怎么從那座城市離開的。病房里滿是來探望的故友和公司高層人員,寬敞的套房內,堆滿鮮花和果籃,營養品更甚。 他醒后,主診醫生親自前來查房,簡單寒暄,問他此時的身體反應如何,有沒有異常感覺。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他,徐桓錚淡然地表示已經完全沒有心悸,思緒不清的感覺了。 助理急忙走到他身邊,詳細將施工問題的解決方案和他匯報了一下,并說肇事者已經被刑事拘留。他隱約記起暈倒前的一幕,于是便問,“送我到醫院的是誰?” 一眾人顯然不清楚徐桓錚在那個城市事故的經過,眾人將疑惑的目光放到助理身上。 徐桓錚當時因流血過多昏倒在馬路中,幸而司機將他及時送往醫院。 只是因為他昏迷和傷口系出人為事故,警察臨時介入。給司機和當時作為目睹事發經過的乘客一同做了口供,助理將復印件交給他,他吩咐助理準備一些錢送去聊表他的感謝。 他看見口供欄里一個娟秀工整的簽字,頓了一下,女孩纖弱的身影在他的意識里斷斷續續。助理提醒他,出事當時的沾染了血跡已經被清理換下,說著指了一下疊放在柜子下面的衣物。 他輕瞥了一眼,卻在那些衣物里看見一條青色緞帶,他伸手將它勾出來,即使被清洗過,上面還依稀可見血跡留下的斑駁印記,然后才讓護工將他其余的衣物拿去丟掉。 由于公司事物不斷,他沒有機會再去親自探尋那個司機和考生,他以為這只是一場意外,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她又出現在他面前,直到她說出自己的名字,他才恍然驚覺,當年同司機將他送往醫院的那個考生竟是她。 徐桓錚在車里收起回憶,直到外面天光初露,他沉靜地望向那扇窗戶,在晨光熹微的初晨里驅車離開。一如他沉默地守候,不著痕跡。 ☆、第27章 同居(6) 清晨第一縷晨光透著薄薄的簾幕灑進房間,姚以南早早的梳洗好,等著搬家公司的人上門,她最后環顧了下房間,局促地走向陽臺,向下望了望,你、并未看到徐桓錚的車出現。 她回到臥室,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上面事無巨細地寫著所有開支。這種記開支的記事本不知換了多少,習慣也慢慢養成,從上學時記錄的卷紙習題冊開支到現在衣食住行的花銷,任誰都不會理解這些瑣碎的賬目是如何寫滿了一本又一本。 只有她自己知道,唯有這樣寫著才能提醒她,能支付得起的是什么,可以奢望的是什么,初中之后,本子里記得賬目更有意義,這些數字時刻提醒她,欠著舅舅的費用。 她細細地將這幾日的開支補齊,心里想著應該及早給舅舅匯錢。忽然傳來敲門聲,不急不緩,她從門鏡里看了一眼,側身開門,帶著些許訝異。 鐘浩文進來,看了眼手表,“我很準時,沒有遲到?!比缓笫质竞玫匕咽滞笈e到她眼前,像個幼稚的小孩等著夸贊。 “哪里是準時,你來的很早?!?/br> 鐘浩文輕笑一聲,這個結論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 進了房間他好像已經不是需要等著她客套安排的客人,徑自走到行李前,側頭問了一句:“就這些么?” 姚以南應了一聲,回身合上放在床頭的小本,匆忙放進包里。 不多時搬家公司的貨車來了,按她的要求和選擇的規格,來的只是一輛小型貨車。她接了電話,兩個職員輕松地搬完了大部分的行李,鐘浩文順便也拿了一些,甚至都沒用搬第二趟。 姚以南看了眼時間,等了一會,房東先生也打車趕到,下車帶著愧意說:“等很久了吧?!?/br> 她淺笑著說:“是我不好意思,麻煩你這么早,房間都整理好了,這是鑰匙?!?/br> 房東接過鑰匙,這才注意到姚以南身后的人,明顯有點驚訝,單單看了一眼鐘浩文并未再多說。 行李和物品都裝上車,姚以南和房東寒暄了幾句,然后上了鐘浩文的車,他們在前面領路,搬家公司的車跟在后面。 鐘浩文想起昨晚跟在他后面的車,不經意地看向姚以南,她的眉還是輕輕蹙著,想問的話始終沒說出來。 車行至御華金座,陌生車輛只得停在大廈外面,鐘浩文下車和保安室解釋了一下,那輛小貨車才得以通行。兩個職員在公寓前下車,不免對這天壤之別的兩地錯愕萬分,搬行李時偷偷地打量起姚以南。 鐘浩文走在前面按了電梯,兩個職員拿著行李,她也跟著進入。 她對這樣的氣派奢華并不陌生,徐桓錚的別墅比起這里的裝修更甚,時間久了那里的一切會讓人以為,那就是屬于他低調氣場的一部分,是他的映襯,是身份和地位的彰顯。 兩個職員出了電梯,潔白光亮的大理石地面,讓兩人不由得把行李物品盡量抬得高些,以免在地上留下什么痕跡,他們可不想平白無故再擔負什么損失。 所有的行李被鐘浩文放在客房,姚以南依舊站在玄關。鐘浩文倒顯得十分隨意,“進來啊?!?/br> 姚以南皺了皺眉,低頭看著鞋柜外并沒有擺放室內鞋,鐘浩文這才反應過來,“鞋柜里有新的,打開在第二層,自己拿?!?/br> 姚以南眼睛瞥了他一眼,這是到他的地盤了,大少爺的本性原形畢露。姚以南沒有多走動,站在客廳大致環顧了一下。 “喝什么?”鐘浩文站在冰箱前,笑意未減,從早上到現在,他到底在開心什么?姚以南搖搖頭,“不渴,客房是往這邊走,對吧?” 她之前站在玄關處并沒看到鐘浩文走進哪個房間,鐘浩文笑笑,拉著她在公寓里參觀。 客廳居中,穿過客廳,直走第一個房間是浴室,打開的剎那,她覺得比自己租屋的那間臥室都大,側面一間格局較小的是衣帽間,里面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當季休閑款的夏裝,清一色t恤、休閑褲比她一年的衣服都多,衣服碼放的整齊。 她剛要收回目光,就被那套手工定制的西裝引去了注意,鐘浩文看了她一眼,在她頭頂低聲說:“你的眼光不錯?!?/br> 姚以南沒說什么,從鐘浩文擋在門邊的手臂下穿過,打開另一扇房間門,“這是書房?!辩姾莆牡穆曇魝鬟^來,姚以南看見桌案上成疊摞起的文件,隨手帶上了門,鐘浩文又領著她往另一面走,“這是主臥,你的客房就在我房間旁邊?!?/br> 姚以南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說:“你不是說,你不在這住么?” 鐘浩文忍不住笑了兩聲,“你怕我?”邊說邊作勢身子傾向她,姚以南單手支在他手臂上,臉轉向一側,辯解道:“才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