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能和你要兩根煙么?”兩個男孩裝出超乎年齡的口氣仍掩飾不住青澀的眼神。 鐘浩文嘴角不經意扯了點笑,“你們多大就抽煙?” 那兩個男生被這話好像抓住了把柄,心虛的故意嗆聲:“男人抽煙不分年齡?!?/br> 鐘浩文今天被上了一課,還是比自己小的少年。手遲疑了一下,一盒遞出去:“里面沒有幾根了,但男人不管多大還是少抽點煙好?!?/br> 少年毫不客氣,接了煙揚聲說了句:“謝謝?!?/br> 鐘浩文看著他們轉身離開,后視鏡里還能看見他們的小舉動,像研究寶物一樣,兩人互相傳看。 看著少年遠去的身影,剛剛那句話似曾在哪聽過,讓他的思緒回到大學時候,舍友四人,四個大男人蝸居在不寬敞的寢室。 因此他尤其在意宿舍的環境,誰要抽煙要么上陽臺要么在水房解決,味道不散不準進屋。 他們曾狠狠的抱怨說:“女友都沒管這么嚴!” 起初設下這么嚴苛的規定是因為,全宿舍只有一個人吸煙??刹恢朗裁磿r候開始,卻變成他們在抽煙時他只能自己到陽臺透氣。 “抽煙和戀愛的感覺一樣”他們說完,慫恿他也抽抽看。 他以還不想戀愛為借口,拒絕加入他們的煙霧繚繞。 現在,他吸了一口,這一口吸的太沉,還來不及吞吐,就被吸進肺里。 和姚以南拒絕他的時候,那種感覺很像,他被煙嗆了一下,輕咳一聲,煙霧徐徐的飄在眼前,虛晃了視線里的那扇窗,這個感覺很像,很像總是躲在煙幕背后的姚以南,他總是看不清,也總是看不透。 最后那點猩紅的光因為快燃到盡頭,而時隱時現,時明時暗,他下車,把煙熄滅。風輕輕灌進襯衫里,又輕輕被帶走,但那個味道卻始終不消散。許是他第一次抽煙,這個味道更為明顯。 他皺著眉頭,深深厭惡這個味道,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可姚以南就和這煙一樣,他第一次好奇,第一次接觸,從此就再也消不掉她留下的痕跡。 鐘浩文想到她有孕在身,目光又沉了些,似是頭也微微低下,就這樣靠在小區外的墻邊,在風里等著煙的味道消散。 姚以南從窗戶那邊回身,鐘浩文眸色內斂,看著她。 有一種人你很想要和她說千言萬語,可要開口時才發現,你的萬語千言并不能使你更接近她。所以兩人相對而立時更多的是沉默,內心的翻騰被表面的冷漠淡然很好的掩蓋住了。 這時鐘浩文的手機響了,姚以南趁他接電話的時候,怕他說話不方便,想從他身邊錯身出去。 剛走到他手邊,鐘浩文毫無預兆的伸手輕拽住她的手臂,“你和她說,她就在我旁邊”姚以南聽見鐘浩文說完,就見手機已經被他放在了耳邊,他拿著電話輕皺著眉,神情有點不耐煩,可是電話卻放的極穩,姚以南還來不及反應,電話里的人就開始和她熱絡的打招呼了。 “嫂子,原來你和阿文在一起啊,害我擔心?!闭f著欲言又止,等著姚以南的回應。 姚以南被這聲嫂子叫的有些躊躇,看了眼離的很近的鐘浩文,想著他也是聽見了那些話,有些為難的想向后退一步,鐘浩文卻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輕聲說:“別動,我舉著很累?!?/br> 她在那里自己接過手機也不是,讓鐘浩文這么舉著也不是,猶豫間只能硬著頭皮,接過話:“是,吳醫生么?” 鐘浩文眼睛凌厲的看了一眼姚以南,她居然記住吳均霖了,說不上吃醋,但不知道以后他這個人姚以南能記住多少。 “對,是我,嫂子,上次讓你一個人回去,我這還有點不放心,而且你也在沒來復診,我這幾天不太忙,你要是方便再來檢查一下?!?/br> 鐘浩文雖然因身高優勢離手機沒那么近,可是兩人不過半臂的距離,遠也遠不到哪去,吳均霖一高興時說話聲音都透著亮堂,他隱隱約約的也能聽出個七八分的大意。 姚以南抬頭,迎上鐘浩文看下來的目光,為難的示意鐘浩文幫她解圍。 鐘浩文收回手機,“明天吧,明天我帶她去檢查?!?/br> 電話那邊顯然不習慣又突然換了個人,明顯的秀恩愛啊,吳均霖氣不順:“行,有了女朋友全程陪護?!?/br> 鐘浩文掩著笑意,透著得意。 吳均霖想了想,關切的問:“誒,你們這么大的事不和伯父伯母說一聲?”知道鐘浩文因為父親安排他接手公司的事情而抗拒,父子兩人出了些矛盾,他也有一陣子沒回家吃飯,幸好鐘浩文還有一個小妹,家里視若珍寶的疼愛,陪在父母身邊,解了不少愁悶。 鐘浩文頓了頓,“我會說的,但不是現在,你別給我透露出去?!甭曇舫林鴰е?。 “你這是求人的態度么?”電話那頭倒擺起了架子,只不過看鐘浩文沒回復也知道這的確不是玩笑話,自己只能自圓其說:“行,我,你還信不過,你這人別只顧著和嫂子甜蜜,有時間也想想還單身的我?!?/br> 姚以南離得不遠最后一句聽得真切,好像是電話里的人,使勁說出來的一樣,想起吳均霖在病房門口遞給她名片時謙虛內斂的樣子,到猜不到此人竟有這樣的一面,忍不住笑出了聲。 吳均霖的嚴正抗議鐘浩文倒沒往心里記下多少,可眼前姚以南這無憂的一笑,他是記住了,記得真切,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簡單地在他的面前展露笑顏。 鐘浩文隨便的應付了吳均霖的難纏,掛了電話,附在姚以南肩上的手還沒打算移開。 姚以南側頭,“明天我要搬家的,為什么不和他解釋?!?/br> “明天我送你到新的地方,然后,一起去檢查?!辩姾莆乃鸱撬鶈?,可自己對這個安排還挺滿意的。 姚以南有點錯愕的看著鐘浩文,她不清楚這個人為什么對她這么好,如果說是愛,她是不信的,畢竟短短半月,相處的時間都屈指可數,更別提互相了解。如果說是喜歡,她想想更是可笑,如果她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還有這樣的機會,可是誰也不是傻的,她是一個有身孕的人。 終究是忍不住問出了口:“為什么出現在這,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彼f的沒有底氣,但卻發自內心,她太想知道這個人是怎么想的,起先她是不在意的,因為她想不到會和鐘浩文走到這。 事情越來越不受她的控制,無論她躲藏還是欺騙,他都是善意的出現。 “為什么?是啊,我也想問我自己是為什么?!辩姾莆目嘈?,笑自己竟有這樣的時候,當初嘲笑室友跟在女友身邊,一個個不是伺候女王就是陪著公主,他不愿趟這趟水,對愛慕者敬而遠之。 許是那個時候的心思確實沒分到那里,那時他想得太多,想畢業就自己開個咖啡館,想逃離父親的掌控母親的安排,起初這決心下的沒那么大,臨畢業前回家吃飯,偶然聽見父親在書房打電話,本想走過去,卻聽到父親提到自己的名字,本能的站定。 ☆、第23章 同居(2) 父親說的話,鐘浩文始終記得清楚?!昂莆氖且欢ㄒ邮止镜牟还芩膊幌矚g,愿不愿意,這是我一生的心血,難不成拱手讓人?!备赣H語氣平淡沉著,說明這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沒有什么質疑的余地。 他的腿僵在那里,他不知道為什么父親從不認可他,無論他做什么努力,在父親的眼里只是不務正業?,F在他終于想明白,只要他一天不進公司,不像他一樣將心思全部傾入,那么他在父親眼里就是不肖子。 “他們倆的婚事,那是一定要大cao大辦的,現在就等琪琪回國?!碑敃r父親說到這時,語氣透著些許期待。 他抬腿邁步上樓,到了自己的房間,床頭的柜子里,有一個抽屜放著他自己購置的房子鑰匙。 起初他不打算一畢業就搬出去,買房子只是為了躲開父母對他開餐廳的監控。他拿著鑰匙和之前收拾好的一些東西搬進了新家。雖不能說用品一應俱全,但日常家居類的基本不缺。 他一直很抵觸父母參與編排他的婚事,大抵是由于父親出于商業的安排和母親一心盼望抱孫子的敦促。 “姚以南,我承認我沒那么偉大?!辩姾莆难鲋槻⒉豢此哪抗?,但手一直沒有松開,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她不會再說走就走。 姚以南沒有打斷他,他的神情沉郁,手臂上的力道一點沒減少反而重了幾分。 “一開始我是覺得你挺神秘的,你和我之前見過的女孩有那么點不同,我看不透你,所以想要離你近些,想看懂你?!彼脑掝D了頓,又低下頭,看著姚以南依舊平靜,但神色不覺間柔和了許多。 “我一開始說喜歡你,大概是騙你的,可是如果不用這個做理由,我想接近你的這個舉動就變得解釋不通,當我終于知道,你那些不同是因為你....”說到這,他看了眼姚以南的小腹,依舊沒有現出任何發福的征兆和懷孕的跡象。 姚以南知道他想說的詞是懷孕,蹙了蹙眉,鐘浩文瞥見她不經意的小動作。他輕嘆口氣,略過這些細枝末節。 他接著剛剛的話,“起初我覺得我在你面前應該是高傲的,至少我什么也不缺,和任何人比我不會是差的,所以我靠近你,對你好,甚至不求你回報我什么。但慢慢的我在乎了,我在乎你回應我的是什么,我在乎你在我面前的樣子,是不是和我一樣毫無隱瞞,我在意了,我知道這一開始無心地探究和好奇變了?!?/br> 姚以南恍惚中竟聽出了些許委屈,原來無論愛與被愛,所有感情里的感知都是相同的。 如同她無法忘記鄒紹言的不辭而別一樣,當初許的諾言,立的誓約,到底是在哪里斷了線,她無從而知??v使一個愛過的人離開了,一個故事結束了,你仍舊忘不了當初毫無保留的將熾烈的情感交予對方的那種悸動和知足。 但我們卻忘了,那一刻被交出的不止是你的心,還連同給了他一種特權,霸占你的思緒,自由來去你世界的特權。 姚以南輕聲回應著,“我知道的?!蹦沁煅实穆曇衾е姾莆?,一時間一種莫名的情緒涌上來。 他手臂輕拽,霎時就把面前的她摟進懷里,姚以南一直忍著不哭出來,可是就在頭埋進鐘浩文懷里的那一刻,一直在眼睛里打轉的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姚以南,你記得么,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哭?!辩姾莆耐nD了一下,看著自己懷里那么瘦弱的姚以南,明明那么委屈卻還那么倔強的堅持,他的話里透著心疼。 看著她的肩因為哭泣抽動,接著倉惶又無奈地說:“可我卻明明不是那個讓你傷心的人?!辩姾莆牟桓市牡那榫w被擁緊她的姿態隱藏起來。 姚以南抽泣的聲音漸漸微弱,這種委屈好像并不激烈,它慢慢入骨蝕心,當你察覺的時候,才發現早已無藥可治。 “不走了,行么”鐘浩文直到今天才赫然發現自己對姚以南的感情,他可以讓步可以妥協,如果她可以給他機會,給他時間。 姚以南在他的懷里頓了一下,漸漸疏離那個懷抱,他不得不松開環緊的手臂,低頭看著她。 她的黑發,她氤氳的雙眼,發紅的鼻尖,抿緊的雙唇,沾染著淚痕的臉頰,一切,姚以南的一切,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可以看的那么清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令他動容。 “如果你非要離開,那么告訴我,你要搬到哪里,恩?”鐘浩文商量的口吻,輕緩溫柔。他并不愿看到她為難、無助的樣子,只能退步。 “臨江區”姚以南平靜地說,但也不敢看著鐘浩文的眼睛,只是側過頭,回避鐘浩文看過來的目光。 “姚以南,你到底在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里是偏僻的郊區,如果你身體真出什么問題,那里連一家正規的醫院都沒有?!彼€想繼續責備她,可是說著說著就不忍心了。 姚以南被這句話提醒,不由得擔心起來,她只顧著逃離徐桓錚的掌控,卻全然忘了,現在她早已不是獨身一人。 “如果你只是想搬離這里,我可以幫你找地方?!?/br> 她生澀地搖頭,眼眸黯淡,外面暮色四合,房間多了繾綣少了疏冷。 “我的房子讓給你,你不用擔心租金?!?/br> 姚以南連忙拒絕,“你的好意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接受,也不想給你惹麻煩”。 “麻煩?你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能給我惹什么麻煩?!辩姾莆脑谛睦锊挥傻绵托σ宦?,這點麻煩他還是擔得起,解決的了得。 姚以南在猶豫,并沒有回應,準確的說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鐘浩文似乎得到了鼓勵,繼續說:“你不要多心,這些天我要回父母那里住一陣子,你就安心在那里住著,要是身體出現不舒服的情況,就醫也方便些?!?/br> 姚以南再三思忖,躊躇地說:“那我給你錢?!?/br> 或許他們之間唯一可以交易和虧欠的就只有錢,因為那樣最好清算。 鐘浩文不發一聲,臉色沉著,目光清冷。 姚以南遲疑地抬頭,她從他不悅的神情中知道,他并不喜歡這樣的回應,可是她的感情已經所剩無幾,她所能給出的或許只有錢。 “好,你要給我錢,那我就公平開價,我的房子比這里不知要好多少,你覺得我該收多少租金合適呢?”鐘浩文收起剛剛的嚴肅,一臉認真,就像是在和她做著商討。 姚以南郁郁寡歡的神情被他急于報復的孩子氣逗笑,頓了頓,沉靜地說:“這里租金的2倍吧,多了我實在拿不出?!?/br> “恩,比我想象的要多?!辩姾莆闹皇窍攵核幌?,小小的報復她一次,他知道姚以南一向簡單節儉,不然也不會租這樣的地方,這些錢或許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但他能感覺到對她很重要,而她寧愿這樣也盡力不虧欠,他們之間的感情也真是純粹。 姚以南沒聽出話外之音,只覺得鐘浩文對她開出的租金是接受了,接著說:“那,我去取消之前租房的預定?!?/br> 她從包里拿出電話,轉身出了臥室,鐘浩文不久就聽見從陽臺傳來的商榷,“對不起,是我這里出了別的情況,麻煩你幫我取消預定?!?/br> 鐘浩文總算安心,身體的僵硬也松懈了一些,他信步走到臥室窗邊,望了望遠景,眉目舒展很多,嘴角一挑揚著淺笑。 姚以南在陽臺踱步,又打了一個電話給搬家公司通知她要更換地點,換了目的地,市區范圍內搬遷價格低了許多,她自然省下了一部分搬家運費。 姚以南再三思慮又看了一眼小區花園的角落,徐桓錚的車沒有出現,或者他只是途徑這里,或許這片老社區的拆遷重建是萬基置地決定新開發的地產項目,出現在這里只是為了看樓盤。她不免生出疑慮,不管是哪一種情況,搬離這里的決定都是對的。 她收回擔憂的目光,走進浴室,在鏡子前用清水洗了下臉,眼睛帶著之前哭過的紅腫,因這涼水消退了一些,看著沒那么明顯,她拿起毛巾拭干掛在臉上的水珠,理了理頭發。 她走進臥室,看見站在窗邊的鐘浩文,舒了一口氣,他始終沒有過多地探究她的生活。 “你吃飯了么?”姚以南在他身后開口,第一次語氣里不是刻意的疏遠和回避,好像相識很久的舊友,語氣輕和熟稔。 鐘浩文回身,“沒啊,中午就沒吃”他聽出姚以南問話的緣由,也不打算隱瞞,直接回應。 姚以南拿起椅子上的挎包,“那我請你吧”她口吻中含著商榷,但因為氣息清淺,聽著倒有幾分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