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
蕭斌原本就對蕭嬅一肚子的火,干脆就將人送到寺廟去。 他也不要蕭嬅削發為尼,只是要她在寺廟中帶發修行,多讀些佛法把性子給定一定。 侍兒攙扶著蕭嬅從車中出來,蕭嬅看著面前那些比丘尼,臉上露出一絲笑,“這就是我的歸宿了?” 上輩子進了寺廟,這輩子還是進了寺廟。 蕭嬅仔細的想想,這兩輩子比較起來還真的不知道有甚么不同,甚至這一世還不堪一些。她不過就是做了幾年的王妃,比上輩子一年多的皇后,也沒好到哪里去。 不對,她眉目沉下來,至少這輩子元悅那個畜生已經成了那樣。若是元悅還是京兆王,她還可能看在王妃這個身份上做出點讓步,但是現在元悅給她提鞋都不配,那個女子她早就讓人送去了一碗墮胎藥。把那四五個月的胎兒給活活打下來了。 一想到這里,蕭嬅就想要放聲大笑。 {“四娘子。請吧?!币粋€比丘尼走到蕭嬅面前說道。 蕭嬅看了看打開的寺院大門,前生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來,原先那些報復了元悅的喜悅被那些回憶沖的一點都不剩下,她一步步的向后退:她不想入寺廟,一旦進去了就別想再出來了。 “四娘?!焙钍弦矎能噧瘸鋈チ?,看著女兒拉扯著侍兒的手死活不肯進去,而面前的比丘尼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四娘進去吧,阿姨陪著你呢!”侯氏從燕王府里出來,不但沒有覺得半點失落,反而渾身輕松。 “不、不,我不進去?!笔拫脪暝屯笸?,上輩子她在寺廟里足足呆了一輩子,她不想再進去! “四娘,乖?!焙钍夏贸鍪拫眯r候哄她的話,“進去吧,有阿姨陪著,甚么都不用怕的?!?/br> “我不進去,我要回去!”蕭嬅掙扎著就要往會跑,結果那老年比丘尼伸手一指,兩個頗為壯實的女尼上前,一邊一個就將蕭嬅給“扶”了進來。 蕭嬅尖叫掙扎,她病了那么一段時間,身體虛弱,那里掙脫的了,還是被兩個女尼給扶著走進去了。 侯氏見狀連忙跟過去。 寺廟里頭主持早就已經安排好蕭嬅和侯氏的住所,甚至都已經將兩人的尼袍都已經送過去了。 那兩個女尼將蕭嬅拖到她的住房里就走了,剩下蕭嬅一個人嚎啕大哭。 “四娘,你這是怎么了呀!”侯氏見著蕭嬅癲狂的模樣抱住她,“四娘莫怕莫怕,只是帶發修行罷了,等到過段時間,這件事情過去了,你阿爺就會將你接回去了?!?/br> 蕭嬅伸手抱住侯氏,哭的撕心裂肺。 “沒甚么的,四娘你看,只是帶發修行,不必剃度,而且還能食rou,和以前也沒有多大的區別?!?/br> 侯氏安撫著女兒,可是蕭嬅哭的更加厲害了。 ** 從洛陽北上到邊郡,這一段路可不好走,那些士卒收了錢,但是對大脾氣的元悅卻沒有多少耐心。元悅原本是宗室,高高在上,一朝落魄也改不了他頤指氣使的習慣。那些士卒就沒有一個想要搭理他的,基本上都是那個仆役在照顧。 但是元悅對這個唯一的仆役也很壞,非打即罵。那些士卒都看不下去,有時候打著野味了,瞧著那個仆役被罵出來,還會給他一塊。 “等到把人送到了,你也趕緊走算了?!笔孔鋵δ莻€仆役說道,“那個姓元的,身份沒了,但是脾氣卻是大得很,你也不是甚么賤籍,等到了地方走了算了?!?/br> 到時候回來,就算郎主怪罪又如何?反正也不是把身家性命都給人的家生子。 那仆役生的憨厚,聽了只是笑,嘴里道謝。 那些士卒看他這個模樣,也不說多了。 越北上天氣就越冷,那些士卒是從洛陽當地征召的,所以比不上元悅這樣土生土長的被人扛凍,后來漸漸的,那些士卒到了休息的地方也趕緊窩著了,輕易不肯到元悅這里來瞧瞧。 外面寒風凜冽,到了住宿的地方之后,那些個士卒就躲在自己屋子里頭了。元悅坐在屋子內,看著那個高高大大一臉憨厚的仆役拿了一碗姜湯過來,無名火就一下竄了上去。 “你來做甚?平白污了我的眼睛,給我滾出去!”元悅破口大罵。 “可是外面已經沒有多余的房屋了?!蹦莻€仆役難得的開口道。 “沒有房屋又如何?你凍死在外也和我沒有半點關系!”元悅從站起來,臉上冷笑。 仆役沉默一下,“郎君還真的不將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br> “就你這種下賤胚子,我為何要把你的命放在眼里?”元悅怒極而笑。 仆役的呼吸漸漸粗重,袖子里的手握緊,手背上的青筋爆出。 “快與我滾出去!”元悅轉過身,再也不想看到那個仆役。 但是他沒有等到仆役的離去,他才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沒有多久,喉嚨就被一條粗壯的胳膊從后面緊緊勒住。 元悅被勒的喘不過氣來,而那個原本老實巴交的仆役,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沒有半點猶豫朝著他胸口和腹部就是一番猛刺。 尖銳的疼痛在身體里蔓延開來,元悅喉嚨里只來得及發出咳咳的聲響,殷紅的鮮血不斷的從嘴里冒出,他身上的衣裳也被鮮血染紅。 “你們這些貴人,不把人當做人看?!蹦莻€持刀的漢子眼里含淚臉上痛苦和大仇得報的快意混合在一起,“只可憐了我的好妹子,被你這畜生活剮拿去喂狗!今日我就要了你的命!”說著,那漢子手里的刀又捅了下來,這一回可不是肚腹了,而是脖頸的要害之處。 那匕首并不鋒利,全靠著那漢子力氣大。 元悅脖子被勒住,慘叫都不能發出來了,他想要逃跑,可是哪里又有路? 一刀下來,直接將他喉嚨隔斷,噴涌出來的鮮血將元悅那張昳麗如女子的臉弄得猙獰可怖。 那漢子松開他,他就如同爛泥一般癱倒在地,渾身抽搐了一下就沒了聲息。 漢子將刀咬在口里,伸手就將地上那人的衣裳剝開,然后取過口中尖刀,將他胸膛剖開挖出心肝,砍下頭顱來祭祀自己的親人。 做完這一切后,外面的夜色越發濃厚,只能聽見外面嗚嗚的風響。漢子提著人頭,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155|希望 洛陽里最近一直都是亂糟糟的,先是尚書右仆射的叛亂,這一場叛亂雖然說沒有成事,也只有幾個月,但是這幾個月也真是很讓人擔驚受怕,別說平定叛亂之后,菜市口行刑的鼓聲敲了一個多月都沒停下,在那里掉了腦袋的尸體都有老高了,城外的亂葬崗上烏鴉野狗更多了。 后來宗室里又出事,天子發落了一個弟弟??礋狒[的人不少,可是感嘆人生無常的,更多。前一段時間還是宗室大王呢,這一眨眼就成了庶人。 這一切洛陽的人都拿來議論,不管是真的感嘆,還只是瞧個熱鬧的,都將這些個事說個沒完。 書院內,謝氏坐在書案前,看著面前的書卷,手里提著筆在做注釋。 “阿娘!”謝氏的兒子阿摩從外面跑進來,眼下謝氏在這家女學里執教,他也不用像過去那樣,居無定所四處流浪。 “怎么了?”謝氏放下手里的筆,她今日才將那些女學生的功課批改網,如今正要準備接下來幾天課堂上的內容。 謝家家里有自己的家學,甚至做爺娘的會親自教導。這一路上謝氏也教導兩個孩子,原本想著教那些女孩應該是不成問題,誰知道那些女孩大多數出身農戶,最多只是認得幾個字,至于再高一些的她們就不明白了。 謝氏沒打算在這里久留,但是都住著人家的地方,吃著人家給的糧食,那么也得將事給做好了。謝氏就只能從基礎開始教起。 時間一長,她也有些許收獲了。 “怎么了?”謝氏放下手里的筆問道。 “阿娘,兒在外面,看見,看見阿耶了!”阿摩哭的滿臉淚,“我看見阿耶騎在一匹馬上?!?/br> “甚么?”謝氏聞言,手里的筆就掉在了書卷上。 “兒原先想要叫阿耶的,可是兒一上前,就被那些惡奴給趕走了!”阿摩才九歲,哪里比得過那些家奴,他的一聲阿耶才喊出口,就被推到在地還被狠狠羞辱。 “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認阿耶,叫你阿娘夜里到我屋子里頭去,睡一晚上,我也是你的阿爺了!” 想起那些家奴臟污的話語,阿摩就氣的臉上通紅。果然這北邊都不是些好東西! “……他……”謝氏這么多月來收到的委屈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終于有一個發泄點,“你阿耶還好么?” “好,”阿摩想了想,他低下頭咬了咬唇,“聽說阿耶已經尚了魏帝的姊姊……”這話他說的十分艱難,瑯琊王家對子弟的培養,從來就不是教小孩的那一套。阿摩年紀雖小,但也明白尚公主意味著甚么。 他不愿意欺瞞阿娘,從建鄴到洛陽這么長的一段路,受了那么多的苦,阿娘是最應該知道這一切的。 謝氏的臉色瞬時慘白,她身形搖晃了一下,阿摩見到之后連忙攙扶住她。 “阿娘!” “我沒事?!敝x氏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下心神?!澳銖耐饷婊貋?,想必也累了去睡會。要是餓了,庖廚里還有蒸餅?!?/br> “……嗯,好的?!卑⒛χ乐x氏心里難受,也知道謝氏心里難受的時候不喜歡被人見到。他乖順的應了,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那些女童肆意玩耍的歡笑聲傳進來,阿摩抿了抿嘴角,魏帝實行漢化改革,大批的鮮卑人從北方遷入中原腹地,鮮卑人也說漢話穿漢服,沒有以前那么壁壘分明,但是也只是到此為止了。魏帝沒有將漢人的那套門閥拿過來,甚至和拓跋鮮卑建國之初一樣,依靠武人而不是那些士族。 這個讓阿摩看不上許久,武人難成大事,這天下能靠武人打下來難道還能靠武人去治理? 阿摩想著,想起了那個在高頭大馬上的父親,覺得一陣陌生。南朝士人喜歡乘坐犢車,很少有人騎馬,騎馬的大多是武人,而武人是士族最看不起的。 阿耶在北朝也變了么? 、 謝氏看著兒子離開,她坐在席上好一陣沒有緩過來,幾年沒見,良人已經在這異鄉尚公主。 謝氏閉上眼,心中苦澀難當,過了許久才睜開眼來。她千里迢迢從建鄴趕到洛陽,為的就是一家能夠團聚,如今王郎已經另娶他人,她實在不能甘心!不甘心??! 想起甜蜜的往昔,謝氏越發不能甘心,眼下他門孩子都這么大了,再回到南朝已經不行了。 夫家雖然說是瑯琊王氏,但是南朝皇帝對士族的打壓也是毫不留情的,再加上家翁的舉動早早的被定下是謀反,這一支幾乎已經被殺戮干凈了,她的娘家也因此受到了牽連,再回到建鄴,不說路上艱辛難走,就是回去了,也沒有他們母子的容身之處。 為了兩個孩子,她也要試一試。 她下定決心,起身拿起一旁的木盆去外面打水進來洗漱。在這里她過的比之前還好,但是有奴婢使喚之內就別想了。 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良家出身,拿著工錢做事,誰也不比誰身份低下。在這里幾個月,臉阿摩兄妹兩個都學會自己洗衣了。她這個做阿娘的自然也是一樣。 她打了水將儀容整理整齊之后,門外有人敲了兩下,“阿謝在么?” 這里的人都不知道謝氏的出身,只是當她從南朝逃難過來的。謝氏的學識要高出其他女學生許多,所以這里的人也對她格外尊重一些。 “在?!敝x氏口里答應了一聲,伸手整理好發鬢,就去開門。門一開外面站著這里的女管事,女管事身后還有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頭發花白,但是精神格外的好。一雙眼睛出奇的亮。 謝氏見著這個老婦人,就知道她不是平常人?;蛟S是那個娘子的身邊人。 果然管事娘子見著謝氏就笑,“我是來給阿謝道喜的?!?/br> “道喜?”謝氏看向管事娘子。 “正是,阿謝的事,娘子知道了,娘子有心將阿謝調入府中?!惫苁履镒诱f著笑了笑,“這可不是好事么?” 謝氏到了這里這么久,也不知道這里的女主人到底是什么樣的身份,但是單從那些原本只有士族才有的蒸餅能給下面的人用,這個女主人也絕對不是一般人。 “……這……”她看向管事娘子身后的那個老婦人。 乳母今日是來替蕭麗華看一看人的,蕭麗華現在身邊缺人用,所以讓乳母來看看這個女先生。 “謝娘子?!比槟笍姆讲砰_門就一直觀察謝氏,發現謝氏的確如同傳說中的那些,溫和知禮,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 乳母看過了一回。心下覺得她不錯,“我家娘子想要請謝娘子入府中協助一些內務,不知道謝娘子意下如何?” “敢為主家何處?”謝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