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下面一群跟著他造反的鮮卑貴族都等著他的下句話。 “現在我們就教教他,甚么是錯,甚么又是對,要他知道這世上的事不是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 他這話一出,那些鮮卑貴族歡呼起來。 莫那縷年輕的時候打過仗,有過軍功,抵御朝廷軍隊的事,他交給了自己的幾個兒子。那些跟著他的鮮卑貴族一部分留下來,一部分跟著他去攻打平城。 皇帝上次南征,已經將全國百萬大軍都攥在了手里,鮮卑貴族們手里的兵馬其實并不多,所以莫那縷要速戰速決,趕緊殺一個回馬槍將直沖平城而去。 平城作為一個已經被廢棄了的國都,安利來說,守衛的力量應該不是很強。莫那縷已經將一切都打算好了。 莫那縷那邊已經宣布和洛陽勢不兩立,平城這邊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百官和天子都已經去了洛陽,但是當地必須有部隊。 當地的太守一聽到那邊莫那縷反了,這邊就火燒火燎的開始全城戒嚴。恒州是平城的衛州,既然能夠成為衛州,一定也遠不到哪里去,照著那些鮮卑舊黨的做法,少不得是要往平城這邊來的,太守是漢人,和那些守舊的鮮卑人可以算是水深火熱,他不敢大意,老早就開始武裝了起來。 今日太守站在城門上觀望,城門前的護城河上前些日子起了冰,嚇得他立刻派人出去整理。 這平城就是有點不好,太冷,也冷的太早,洛陽這會還是風和日麗,但平城卻早早的開始下雪結冰。 太守愁得頭發都要白了一半,站在城墻上,看著前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天子派來的大軍甚么時候到,要是趕在亂軍前往平城的時候將亂軍一舉殲滅,那么倒是省了一件事了。 一個將官走來,他站定。那個將官身形比一般男人要高大,但是單薄那么一點。 “高郎,你來了啊?!碧芈牭铰曧懟仡^看到他,“原來是你” 這個人原先是蕭家推薦過來的,蕭氏一門出了兩代皇后,滿門上下富貴無比。當蕭家推薦過來這么幾個人的時候,他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即使想不通,他也不敢真的就拒絕這件事,得罪了蕭家,可劃不來。到時候將人供著就是了。 他原先是這么打算的,可是沒想到這么幾十個人還真的有幾分本事,上回有匪患,盜匪借助地形對抗官軍,前去大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眼前這個人自告奮勇,夜里帶著人上了盜匪的老窩,等到第二日那匪首的頭顱就已經送過來了。 其他的那些匪盜不是死,就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從那件事之后,太守也就開始重用他,這么一步步的就提拔上來了。 “也不知道亂軍回不回來這里作亂?!碧孛碱^緊蹙,這個城池是廢棄了的國都,但就是如此反而比一般的郡縣還要棘手些,若是丟了,他的前途也就完了。 “亂軍一定會來?!卑㈦y開口道,她被蕭家給了自由身之后,就給自己隨意找了姓氏。王妃和皇后都去了洛陽,她不愿意走,就留在了平城。 平城是她的故鄉,就這么離開她心有不舍,哪怕知道去了洛陽會有更多的機會,她還是留了下來。 太守聽后苦笑一聲,“也是,不來的話倒有些不像是他們的作風了?!?/br> “不過他們成不了氣候。、”阿難這么些年學史書學兵法,早非吳下阿蒙,“陛下早已經大權在握,那里容得下他們放肆。明公只需守住平城,等到大軍到來便好?!?/br> “我也是這般想的?!碧攸c頭,“只不過眼下平城已經開始冷了起來,護城河上容易結冰?!闭f到這里,太守眉頭狠狠皺起來,他這幾天來愁的就是這個。所有的城池周圍都有護城河,平城也不例外,但平城這天氣實在是太不好了,只要一個晚上護城河上就是一層厚厚的冰層。 原本天氣寒冷就不利,如今連護城河都成這樣,簡直就是讓太守給愁白了頭,那么厚的冰層,供人馬走過是完全可以的。如此一來整座平城就是一路暴露在惡犬面前的鮮rou一樣。 阿難蹙眉,這個問題也的確比較棘手,就算派人鏟除那些厚厚的冰層,哪怕是來得及,他們的速度也比不上結冰的速度。 一夜河面上就能結上一層厚厚的冰層,而須臾之間就會錯失戰機。 “明公,某有一事稟告?!卑㈦y思索了片刻,最終決定還是和太守說。 太守回過神來,看向阿難。 莫那縷快軍就向平城進發,平城對他的意義不一般,他需要把這座城池拿下心里才會安穩,不然到時候平城也出兵,他夾在中間,兩面受困就糟糕了。平城的北方離六鎮不愿,而六鎮又是重兵之地,南下的話,那么就更加是送羊入虎口了。 代地凜冽的冬風吹拂到面頰上是一陣刀割的疼痛,莫那縷在洛陽帶了一段時間,對這種疼痛十分的懷念,他甚至想放聲大笑。 他終于又回來了! 急行軍了一日,他令人駐扎下來,自己寫了一封勸降的書信讓人給駐守在平城的太守送去。 反正開打之前,這一個是少不了的,能有用做好,然而沒有用的話,自然是憑借拳頭說話。 讓人將寫好的書信送走之后,他還問了一句清則的現狀,這一路帶著,他還真的有點怕人會出甚么事。 莫那縷看得出來,清則不會騎射,要說是個道士,那還真的只是個修道之人。 他路上急著往平城這邊跑,還有幾分怕人會受不住。 清則這一路上的確吃了不少苦,他也是騎馬過來的,他在道觀里只騎過騾子,馬是沒有騎過的。所以就走的格外的艱辛,也不是沒有想過要逃跑。在清則看來,這事不管成還是沒成,他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可是莫那縷在他身邊安插了不少人,去哪里都要跟著,哪怕清則打人,那些人寸步不離。 清則坐在帳中,他雙手緊了緊,最后又松開。過了半晌,臉上露出一個慘笑:也罷了,到時候死了,這條命也算是償還了他對師門的罪。 他聽到外面兵士經過時,身上鎧甲摩擦發出的聲響鉆入耳朵中。清則低下頭算了算莫那縷到平城的時間,搖了搖頭。 送到抬手里的那封書信,太守看都不看直接就讓丟到護城河里以護城河為界限,挖了一道長長的溝渠將城門一帶圍起來,周圍的樹木也砍了。 太守背著雙手站在城門上,寒風咧咧,吹得城墻上的旗幟颯颯作響。 阿難走了上來,她雙手對太守一抱拳。 “都準備好了?”太守沒有回頭問了這么一句。 “都準備好了?!?/br> “大善!”太守笑道,“此次若是守住了,就是大功一件,若是能夠擒獲首惡,那邊更好了?!?/br> 阿難垂下頭不說話。這還沒有開始打,會怎么樣還真的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今消息流通不便,對恒州狀況并不十分了解,就算有那樣的東西在手,阿難也不覺得自己有必勝的把握。 畢竟這一代可是那些人的老巢,她心里底氣還不是十分的足。 阿難想起教自己兵法老先生的感嘆:兵法是謀是騙,七分在人三分在天。 這一次她已經盡其所能去安排,贏還是不能贏,就看上天了。 ☆、149|大勝 阿難聽教自己書的先生道: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真正帶兵的人如果能活下來,基本上就沒有幾個是軟心腸的。阿難磨礪了這么些年,對于這話有深刻的感受,但凡心慈手軟,她手下就可能死掉幾個人。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準備好了么?”阿難一宿未眠,知道一場戰事就要來臨,她也沒有那個心思去睡覺。 前來的是她在清河王妃的莊子上培養出來的女兵,這些女兵經過這么幾年,外表上已經和男人沒有多大的區別。這些女兵是不會和那些士兵睡在一個營帳內的,不管做什么都是統統分開,這也是清河王妃臨走之前讓自己的堂弟拜托的。 蕭家兩代皇后,權勢赫赫,扶著安排的人也不得不聽命。 這樣倒是給她們許多便利。 “已經準備好了?!迸鸬?,聲音粗噶,聽不出是女子的聲音。 “嗯?!卑㈦y起身,將放在榻上另一頭的衣服拿起來穿好,那邊是一套的鎧甲,她的鎧甲是明光鎧,軍中有許多人還用不上這個。 “王妃和殿下,對于那些東西再三囑咐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卑㈦y說著嘆了一口氣,她也曾經見識過這種東西恐怖之處。初見之時她險些以為那是上天降下來的怒火,后來才是知道被道士煉出來的。 “但是眼下也不得不用了?!?/br> 護城河的事,沒有多大的辦法。天氣變冷河水結冰,難道還能找個道士來作法不成?王妃和她說過,求人不如求己,這件事上也是一樣的。 她穿好鎧甲就走了出去。 阿難雖然是空降過來的,而且營中還盛傳她背后有人,但她到底有實實在在的功績在,尤其上戰場的時候一馬當先,殺出一條猩紅血路的場景,讓在場的人記憶猶新,所以那些士兵看到她的時候,立刻恭恭敬敬站好。 因為今日說不定有一場惡戰,旦日時分,伙頭兵們就將朝食給準備好,今日的伙食勉強算是不錯,用豬牛骨熬了湯,雖然時間短了點,但對于士兵來說聊勝于無。 阿難接過了自己的一份朝食咬了幾口,戰場之上半點時間都不能浪費,她幾下就將手里的東西吃干凈,才吞下去,那邊就傳來警示的鼓聲。 “……是偷襲!”阿難立刻反應過來。 頓時吃飯的士兵們罵娘聲一片,“要來打好歹也得讓人吃完??!他是他阿娘和隔壁人生的吧!” 頓時幾個人將蒸餅一口的要在嘴里抓起自己的武器就往城門聚集。 太守聽見戰報,早早的就上了城門,他只有和城池共存亡。一旦真的城破,他也不可能活著了。 他站在城門上,發現對面一片火光,正打算沿著結了冰的護城河走過來。 “……”太守對方還真的是打算沿著結冰了的護城河過來,立刻下令,“上來!” 機臺改良后的投石機被推到距離城門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被一同推上來的還有十幾只箱子。 打開了里頭都是滿滿的包的結結實實的包。 指揮的將官一聲令下,兵士們將里頭的藥包取出來,放在投石機原本放置石頭的地方,這些木頭架子都是改良過的,而且兵士們也經過了許許多多次的訓練,一般是不會出狀況。 “放!”藥包上的引線被點燃,一聲令下,兵士們紛紛拉動手上的梢。長軸向上一翹,上面的藥包便向著城外飛拋而出。 阿難抬頭,看見從頭上飛過的包袱,當日清河王妃走的時候,一批工匠被留在了平城,他們的手很巧,甚至還能改造投石機。 敵軍看著頭頂上飛來的東西不知所以然,有些人還看著天上那些飛來的方方正正的包裹。 還在伸手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那些包轟的一下爆炸,一股眾人從來沒有問過的味道彌漫開來。隨著爆炸,還有數不清的鐵屑鐵珠從里頭飛射出來,重重的好不留情的刺進了那些人的rou里。 甚至那一團團落下來的明火還將有敵軍士兵的衣物點燃,那些落下來的藥粉覆蓋在那些人的身上,遇見了火苗就迅速燃燒。 平城的冬日來的早,冷且干燥。那些身上著火的人沒命的在地上滾,想要將身上的活撲滅,還有人就在河面上滾了一通。 這時天上飛來越來越多和方才一樣的藥包,一個個爆炸,有些人被那里頭射出來的鐵片刺得鮮血淋漓。 有些人被上著了眼睛,有些人抱著血淋淋的腿,在地上不停的哀叫。鮮血蜿蜒染紅了土地。 風吹來,一股濃厚的硝煙逼得人喘息不能。 但是攻擊仍然在繼續,箱子里的火藥不停的被士兵放在投石機上投擲過去,而對面的敵軍此刻卻已經是陣型大亂,那些環首刀在這些東西面前,并不管用,而且,一陣風吹來,火勢比方才更加大。 身上著火的人拼命的想要到冰面上去,但冰面融化談何容易?隨著火勢的蔓延,原本還掙扎的人慘叫漸漸衰弱,最后一動不動的趴在那里,唯一還活躍著的便是他身上的火苗。 處處慘狀駭破了那些叛軍的膽子。漸漸的就往后退,一開始只有幾個人,可是隨著頭來的火光不停的爭奪,后退逃跑的人也多了起來,幾個,十幾個,幾十個,上百個。一窩蜂的都往后面跑,個個都往遠處跑。 莫那縷原本在那里指揮作戰,見著此刻情形,險些沒氣死,他之所以偷襲平城,就是因為恒州傳來的消息不妙,他必須有個地方,誰知道一打起來這些人竟然是這幅熊樣! “誰準他們跑的?”莫那縷面色漆黑,他從胡床上起來,風吹來,帶著一股難聞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氣味,還夾帶著一股淡淡的人rou燒焦味兒。 “下令誰敢陣前脫逃,殺無赦!”莫那縷臉上很不好看,方才他也看到從城門那里拋出來的火光了,那是甚么他并不清楚,但眼下情形十分的不妙。 清則今日換了一身的明光鎧,坐在胡床上,他原本神色呆滯,但聞到硝煙味道,他漸漸回過身來。他還記得坐在道觀里,那個來自南朝的道士煉丹將屋子都給轟塌了的往事。而且那會還險些引發大火…… 他腦子里想起了自己交給蕭妙音的那個方子。 難、難道?! 他和莫那縷一樣從胡床上站起來,遠處的火光在他眼底跳躍。 “好……太好了……”他喃喃道,臉上露出癡狂一般的神情,他此刻恨不得伸手擁抱這一團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