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若是陳留真的有意,那么成全了吧?!蓖匕涎葜狸惲糸L公主的第一段婚姻簡直堪稱糟糕。原本以為宋王劉衡是個識時務的人,誰知道為人竟然好色到那個程度,甚至連公主的貼身侍婢都敢染指,也難怪陳留會發怒到那個程度,當著劉衡的面就把侍女肚子里的胎兒活活挖出來。 第一次婚姻是太皇太后和他屬意的,結果成了那樣。第二次,若是陳留真的對王素有意思,那么就成全了吧。 “那我問問陳留好了?!笔捗钜酎c頭道。 陳留長公主自從和宋王和離之后,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以前養個面首還得遮遮掩掩,唯恐皇家和宋王臉上不太好看,自從和宋王撕破臉和離之后,陳留就沒有了那些顧慮。宋王到還是派人來說情,想要和公主再續前緣,說是當初都是被那個叫做蜜兒的賤婢給蒙蔽了心智。 陳留對于這樣的人,若是地位不夠高的直接把人丟在外門那里,任由人在那里出丑。若是身份夠高,例如她的那些姑母,笑瞇瞇聽完姑母們的話,然后再和和氣氣把人送出門,至于下文?沒了。 陳留對于宋王的本事終于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刮目相看,原本以為宋王劉衡就是個靠著名頭吃飯的家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了甚么,竟然還能請動那些姑母來說情。 不過刮目相看歸刮目相看,陳留對宋王想要復合的想法可是半點都不敢興趣。 他愛禍害哪家女子就由他去,反正她是不會再讓自己受這個苦了! 正好這個時候,陳留長公主遇上了那個從南朝來的王素。陳留長公主從來就沒有忘記過蕭佻,當初那個儒雅又不失有力量的美少年,她一直都珍藏在心里,可惜如今蕭佻拿著守喪的名頭在家里不出來,而且他和荀氏的感情太好了,就算是她想插手都做不到。 可是她遇見了王素,王素長相俊美儒雅,而且看上去也有三十來歲了。算起來也不年輕,但是陳留看到他,似乎看到了成熟后的蕭佻似的。 她和蕭佻已經是沒有半點可能,但她還是能圓一圓心里的那個夢。 陳留長公主站在門前看著天上的那一輪明月幽幽的嘆了口氣。 平城的一處府邸內,一個著寬大衣袍的男子也雙手背在背后看著這一輪明月,在南朝看到的月亮和在北朝看到的明月沒有任何差別。 “郎君,這外面都說……”男子身后站著一個中年人,中年人面上滿是難為情。 “外面說我怎么了?”王素對身后的中年人說道,中年人是他父親的一個故吏,世家和故吏都是綁在一塊的,當初他能及時從家中逃脫并裝扮成僧人出逃,這位故吏出了很大的力氣,路上兩人幾乎是同生共死。 “外面人都說陳留長公主對郎君有意?!敝心耆苏f著也搖了搖頭,陳留長公主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半點遮掩,甚至還會騎馬跑到郎君的面前來,“這鮮卑娘子還真的是……”中年人想起南朝的那些少女們,就算是表達自己的情思,也會笑嘻嘻的對著情郎丟來一個木瓜或者是一捧蓮子,嬌俏的模樣惹得人怦然心動??墒酋r卑女人,看上哪個男人簡直就是和土匪一樣的,當著所有人都說‘我中意你’也就罷了,那架勢還真的有幾分要把人給搶回去。 “那不是很好么?”王素聽后一笑,絲毫不覺得這種事有甚么值得難為情的,“我在北朝根基甚淺,若是能尚公主,也算是在北朝站穩腳跟了?!?/br> “可是如今北朝是索虜……”中年人說到這里長長嘆口氣,“若是玷污了血統……” 南朝門閥之風到現在還有不少,世家們自持血統尊貴,甚至世家之內不分輩分互相通婚。侄子娶表姑之事常有發生。 如今這要真的尚公主,公主生下一個帶著鮮卑血統的王家郎君娘子,中年人覺得百年之后怎么到黃泉和王家先祖交代。 “玷污了血統?”王素失笑,“如今哪里還顧得了這個?再說了范陽盧氏不就是尚了鮮卑公主么?” 他轉過身,寬大的幾乎可以垂到地面上的袍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 “如今身再異鄉,就得學著那些留下來的士族的做法,尚公主之事對我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半點壞處?!?/br> ☆、119|駙馬 宋王劉衡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十分惱怒,陳留不愧是鮮卑索虜之女,半點規矩都不講,他人還好好的在那里,她就開始高調的開始追逐王素來。這會他全然沒有想起陳留早就和他和離,和他已經沒有一點的關系了。 劉宋皇帝是南朝幾代中出身最差的,開國皇帝是士族最看不起的兵家出身,劉宋對士族也是又打又拉,到了如今劉宋早就已經是過眼云煙,南朝如今的國號也不是宋,而是齊。南朝的皇帝們更是自稱自己是蘭陵蕭氏,至于真假誰也不知道。 對著江左第一士族,劉衡是又羨慕又嫉妒。原先他也只是為了應付留在平城的那些族人,才花了重金請了不少人去勸說陳留,陳留長公主不答應,他還松了一口氣,畢竟誰也不想被妻子管束的嚴嚴實實,南朝教育婦人要柔順,要懂得賢良淑德,誰知道北朝的風氣大不一樣,女兒出嫁爺娘教的都是如何妒忌,如何將夫君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劉衡也是到了北朝才知道,此風之烈,甚至宗室里頭都沒有幾個是有正經妾侍的。 貴女如此,公主就更加了。公主們打死駙馬妾侍,皇家們是充耳不聞,哪怕動手打駙馬,只要駙馬不在高位又沒死,那么就當這事沒發生。、 如此,劉衡哪里會想和陳留復合?況且陳留的長相在他看來并不美,而且兇惡好妒。陳留不肯答應他求之不得。誰知道陳留對他半點都沒有留戀,一遇到王素就不顧臉面的開始追逐了。 這下子把他心底的那些男人卑劣的獨占欲給勾了出來,他在宋王府像個被拋棄的怨婦一般,怨陳留無情又怨王素沒有半點作為士族的cao守,那些南朝的士族不是最看重門閥的么?哪怕看到哪個沒落士族貪圖彩禮將女兒嫁給商人戶都要聯名上朝彈劾,怎么到了北朝就轉性了,和鮮卑人的公主有了甚么首尾? 劉衡青黑著一張臉坐在床上,左右有新來的鮮妍妾侍嬌笑著過來,“郎君~” 結果劉衡沒有像往常一樣,一條手臂抱過一個,而是一腳就把其中一個妾侍給踹開。他心里有怒氣,腳上使的力氣也格外的中,一腳就踹在人家的心窩子上。 那妾侍被他踹的幾乎飛出去,她身體向后撲倒在地,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yin*婦!”劉衡怒罵,不知道是在罵那些個前來獻媚撒嬌的妾侍,還是再罵沒正眼瞧過他一眼的前妻陳留長公主。 “拖出去!”劉衡看著那個面色蒼白的妾侍,絲毫沒有顧忌這個妾侍前一日還在伺候他,揮了揮手,立刻兩個家人進來,將躺在地上的妾侍拖走。 來了這么一出,室內的妾侍們全都閉了嘴,也不敢再像方才那樣靠上前去。 劉衡瞪大了雙眼,呼哧呼哧的直出氣,過了好一會他把手邊的一個青瓷茶盞給重重的掃落在地上。 劉衡不敢去找陳留長公主,質問她為何如此不顧曾經的那些夫妻情面,陳留一旦狠絕起來,絕不留情。上回不就是當著他的面讓衛士將那個侍女的肚子剖開,將里頭的胎兒挖出來丟在他面前的場景,那件事之后,他曾經精神恍惚了好長一段時間,險些沒有恢復過來。 可是如今陳留將他忘記的徹底,不但府上美少年如云,而且很快的就喜歡上出身瑯琊王氏的王素,這讓他簡直無地自容。 心中怒火一起,劉衡的膽氣似乎足了些?;叵肫鹱詮暮完惲艉碗x之后,平城中那些勛貴對他也疏遠了不少,甚至有些將他算作邊緣的舉動。那么他得把場子給找回來。 陳留長公主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打算去找王素,王素在南朝是被南齊皇帝差點殺死的喪家之犬,但是到了北朝卻是被皇帝重用的人物。 王素相貌風度,比那些鮮卑貴族甚至是大部分的士族都要好。陳留長公主第一次看見王素的時候簡直是心花怒放。她也很快就到了王素的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和想要和他成婚的心思。 陳留就看不慣南朝那股子做派,不過就是喜歡個男人罷了,卻要寫個rou麻兮兮的情詩,甚么針線甚么發絲之類的,瞧得陳留渾身雞皮疙瘩直冒。這么點小事不是直白說出來好了,若是雙方有意那么就正好,要是無意就趁早死心另外再找,誰也不耽誤誰。但是南朝那些寫女子情思的那些詩句纏纏綿綿的簡直讓她怕了。 陳留也吃不準從南朝來的王素是不是也喜歡這個調調,但是她很快就就把這個想法給丟掉了腦后。她就是這么一副鮮卑女兒性子,要是王素忍受的了那最好,要是王素看不慣,那么她也不折騰自個,至于和那些南朝女子一樣情思綿綿,一句話想要說出口還要在口里轉上幾個彎,她這輩子都做不到。 陳留在自己的眉心貼了一枚鳳鳥花鈿,聽說南朝時興這樣的款式,最后裝扮整齊之后,陳留走出門,公主府的嚇人早就為她準備好了馬匹。比起乘坐犢車或者是馬車,陳留更喜歡騎馬,她翻身上馬,就朝著王素的府邸而去。 今日食休沐日,按道理王素一定會在府中。 不過事有湊巧,今天去找王素的不是陳留一個人,上門的還有宋王劉衡。 宋王劉衡不敢找陳留,干脆就柿子找軟的捏,王素出身豪族沒錯,但是瑯琊王氏在北方早就敗光了,太原王氏看這樣子也不想太管這位跑過來的王家子的事。得罪皇家和找一個逃過來的人的麻煩。劉衡很快做出了選擇。 最近皇帝表現的很重視王素的樣子,甚至賜予官銜和爵位。但是北朝皇帝對于到北朝的南朝貴族幾乎都很寬容和優待,所以劉衡哪怕知道了,也不當回事,只是覺得又是北朝皇帝的慣常做法。 他找上了門,毫不猶豫的就自爆家門,說是宋王前來。 結果閽者不一會兒傳出話來,說郎主身體不適不能見客。 劉衡一聽就怒了,誰都聽得出來這不過是王素不想見客找出來的理由罷了。若是換了別人要么就是客氣幾句離開,要么就是怒氣沖沖而走。偏偏劉衡是抱著一肚子的怒氣來的,而且從時間來算,他還算得上是王素可能的君主之一。他對王素可就那么多的客氣了,直接就闖了進去。 “我聽說王將軍身體不適特意出來看看?!眲⒑庵苯泳妥叩搅说诙篱T內,“許久不見,王將軍難道還不出來見一見客人么?” 這話說的就有幾分不客氣了。 王素在屋內聽到外頭的聲響,人正坐在案幾前寫字,王家以書法見長,其中以王羲之父子為最,王氏族中的其他子弟也多會學習這兩位的筆法。 “郎君,那個宋王闖進來了?!焙屯跛匾煌瑥哪铣舆^來的王家舊吏不滿的蹙起眉頭。 “這又有何難?叫幾個人攔住他?!蓖跛仡^也不抬,甚至手里的筆也沒有因為劉衡而有半點的停滯。 “唯唯?!钡昧送跛剡@么一句話,舊吏離去了。 而那邊有更多的家人涌出來,將劉衡擋在那里,出來的家人都是身強力壯之人,對上手都沒有握過幾次刀的劉衡,那自然是優勢立刻顯現出來。 劉衡當然帶了幾個人,但是更多的人留在門外,要不然一下子涌進那么多人是個甚么樣子。 劉衡很快就被這么一群家人給丟到了外門之內。 劉衡沒有想到自己上門找麻煩,反而被王素給丟了出來,立刻氣的大罵,“當初我父親也是你們王家的主君!你們王家自己背棄舊主也就罷了,誰不知道你們的德行,如今被如今的皇帝趕出來,南朝不要的野狗跑到北朝來,還在我的面前做威風?” 這話讓前去的舊吏正好聽到了,頓時臉上青紫,到了北朝這么久,舊吏當然看過北朝人的臉色和他們的議論,但是自從郎君得了官銜以來,那些北朝人的鄙夷也換成了巴結??墒沁@個同是逃出來的前朝皇子卻開口就是侮辱之言。 “如此無禮之徒不必講究甚么對客人的禮儀,丟出門去!” 有了這么一句,家人們就和抓小雞一般抓起劉衡丟出了外面。 劉衡被摔在地上,背部著地,立刻哎喲了一聲,他才從地上爬起來,就已經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他轉過頭去,發現前妻陳留長公主騎在馬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長公主?”劉衡看到陳留,又想起了那日蜜兒蒼白的臉和身下流淌出來的殷紅鮮血,嚇得立刻就要往后躲,可是想起自己來的初衷,還是壯膽道,“長公主為何在此?” 陳留甩了甩手里的鞭子,“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不在你的宋王府里好好呆著,跑到王郎這里作甚么?” 聽到陳留那么親熱的稱呼王素,劉衡心里便一陣不舒服,“長公主可知道那王素的品行如何?他如今一心想著的就是為父兄報仇,攛掇著天子南征,怎么可能對長公主是真心?” 陳留對劉衡沒感覺,哪怕當初收拾他也是因為他竟然敢勾搭自己的貼身婢女,如今看到他那張嘴一張一合說個沒聽,越發的覺得惡心了。 她手一抬,手里的辮子就指著劉衡。劉衡嚇得立刻向后退了幾步,他當然記得陳留的武力如何,北朝宮中的女人,不管是后宮的嬪妃還是那些金枝玉葉的公主們,都是會騎馬會射箭的存在,甚至有些女子的騎射還要遠遠超過男子。 陳留的騎射也相當的好。 “你給我閉嘴?!标惲糸_口就沒有給宋王留任何的面子,“我的事和你又有甚么干系?王郎從南朝來,至少他知道自己要給陛下做事,而你呢,除了身上陛下賞的宋王之外還有甚么?” 拓跋演對這些南朝來的人相當的優厚,但是劉衡在陳留看來就是個死皮賴臉的混蛋,她心下這么想,眼睛一瞇,“自己太沒用,卻怪別人太能干,你不要臉,我都替你阿爺感到羞恥!”說著她抬起手臂作勢要揮,“你還走不走?你不走,我用鞭子抽到你走為止!” 陳留此話一出霸氣十足,劉衡知道陳留是在說真的,如果他再這么糾纏下去,陳留絕對一鞭子打過來,不會有任何的留情。 他在心里罵了好幾聲絕情婦人之后,護著臉面倉皇離開。 陳留長公主看著劉衡那屁滾尿流的背影,實在想不通,劉衡的祖上能夠憑借微末的出身,把司馬家趕盡殺絕,自己做了皇帝,但是子孫到劉衡這里卻是這么的不爭氣。 等到劉衡的車走了之后,她才下馬,走到外面那里,對目瞪口呆的閽者說,“王郎在不在?” 她口氣親密,而且臉上帶笑,似乎方才她要舉起鞭子抽人只是眾人的錯覺罷了。 這會王素沒有拒絕見客人,反而是他親自出來,將陳留長公主給請上了堂。 “方才多謝長公主?!蓖跛貙χ惲糇鳛槌甲拥亩Y節都盡到了。 “沒事?!标惲粜Φ?,“那個原本就是可惡,竟然還到你這里來找麻煩了?!?/br> “其實說起來,臣也不知道為何宋王會對臣如此侮辱?!蓖跛氐?。 “他啊,不過是嫉妒你罷了,不過王郎的脾氣也太好,這樣的人竟然不立刻打出門去?!标惲粽f著,一雙眼睛里水光瀲滟,“我說的那事,王郎想好了沒有?” “長公主……”王素也是頭一回遇見陳留這樣的,南朝的女子們哪怕是表達情思,都會寫一首詩送過來,而陳留這么直白的表達,反而讓他有些不習慣。就是發妻謝氏,也是夫妻按照王謝世代聯姻的慣例,寫信給謝氏的父親求娶,在成昏之前王素從來沒有見過謝氏一面。還是相處久了,夫妻才有感情。 陳留這般大膽的熱烈的表白,讓他很不習慣,也很不舒服。 不過饒是如此,王素還是自帶這件事對他大有好處。他和魏帝之間,有那么一層君臣關系實在是不太保險,若是能夠尚公主,在君臣之上多上一層親戚關系,那么最好不過。 “長公主厚愛……”王素斟酌著開口,但話語還未說完,陳留就已經開口。 “你心里怎么想,明明白白告訴我就好?!标惲粢恍?,“我是鮮卑人,鮮卑女人沒有你們漢人想的那么脆弱,何況你們漢人女子里不也是有不少不合則去的么?你若是也中意我就明說,若不是,那也明明白白的告知我。我也好去找下一個?!?/br> 這一句沒有半點拐彎抹角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話,讓王素有些反應不過來,“臣……對長公主……但臣的身份配不上長公主?!?/br> 他這話說的模模糊糊,沒有告訴陳留,他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但是陳留聽到這話,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我還當是甚么事,原來只是這些微末小事。你就在這里等我的好消息!” 說著陳留就高高興興的出了門,上馬直接就向宮城的方向而去。 王素站在那里,等到陳留出了門之后,他才露出笑容搖搖頭,轉身就向屋內走去,方才他只是說了一句自己如今的身份配不上陳留,至于自己對陳留是不是有意,那么一句都沒有提及,怎么理解那是陳留自己的事。 陳留興沖沖的到了西宮,求見皇帝的時候,正好皇帝在接見大臣,不能見她。出來見陳留的是毛奇,毛奇對著公主們還是很愿意賣份情面,“如今陛下心情不好,臺主又和陛下為了遷都的事兒吵起來了?!?/br> 毛奇想起拓跋演和莫那縷吵起來的場面不禁發冷汗,不然他也不會找個由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