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如今的太皇太后已經是個廢人,莫說清除朝中后黨,就是在宮里把太皇太后一碗藥毒死了,外面人也只能干看著。 天子這番的表態已經不能再明顯了,跟著太皇太后和跟著天子其中還是有區別的,和天子站在一塊名正言順。 那些士族轉向的飛快,太皇太后的提拔之恩轉眼就丟在腦后了。 蕭家此刻也沒有人問了,至于死了個城陽王,也沒幾個去關心。 皇帝在處置好朝堂上的事后,他專門到長信殿來看望祖母。自從太皇太后出了這回事,何太后干脆就不到東宮來了,等著哪天太皇太后死了給她騰地方。 只有拓跋演時不時的來長信殿看看。 拓跋演跪坐在床榻前,手里拿著宮人熬煮好的藥湯,他面上笑得溫和,“你們都下去?!?/br> “唯唯?!备O窸窣窣聲中,四周的宮人和中官紛紛退下。 “大母?!蓖匕涎菝佳蹘?,這是他不在太皇太后面前帶任何偽裝的笑,渾身上下都帶著愉悅和輕松,“大母知道不知道,最近御史臺上書,說‘蕭吉蕭閔兩人,目無王法犯夜禁,嫡母孝期內公然飲酒作樂,為禽獸之行’?!?/br> 太皇太后聽了,雙眼瞪大,口張開“啊啊”出聲。褐色的藥湯就從她張開的嘴角流淌出來,順著脖子濡濕了一片衣襟。 “哎,這事說起來也是他們的不對。犯宵禁者,不管身份如何皆要問罪?!蓖匕涎菀娭眠^一旁的帕子,好好的給太皇太后擦拭干凈。 “這是國法,若是放過,日后那些勛貴有樣學樣,還不是亂了套?”拓跋演溫和道,“大母你說是不是?” “啊——啊——”太皇太后死死的盯著拓跋演,開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況且這大不孝的名頭,梟首都已經足夠了?!蓖匕涎菀贿呎f一邊搖搖頭,“身上再有那么個爵位恐怕也不合適,哦,對了,大母你可能還不知道,蕭閔的一雙腿不行了,再沒了那個爵位不知道會變成甚么樣子?!?/br> 他說話的語氣十分溫柔,如四月春風。但眠榻上的太皇太后卻是目呲盡裂,那仇恨的眼神恨不得將面前的年輕男人吞噬掉。 “對了,大母臥病在床,最好還是讓娘家侄女來照顧?!蓖匕涎菟坪鯖]有見著太皇太后那雙快要凸出來的眼睛,“六娘送回去算了,宮廷里不是隨便養孩子的地方,兒會奉大母之命,將三娘接回?!?/br> “啊——啊——啊——”太皇太后努力的想要抬起手來,但是不管她用了多少力氣都抬不起自己的手臂,她張著嘴,這會拓跋演一勺子的藥灌進了她的嘴里。 一口藥湯嗆在喉嚨里,太皇太后劇烈的咳嗽起來。 “大母放心?!蓖匕涎輰⑻侍蠓銎饋?,手掌在她背上拍著,“你經歷三朝,又曾經臨朝稱制權傾天下,就憑著你對先帝和兒的養育之恩,朕也一定會讓你老人家好好的活在世上,長命百歲,安享天年……” 太皇太后死死的盯著他。 “先帝被大母照顧長大,這也是大母應該受的?!蓖匕涎莞静辉诤跆侍蟮芍Φ?。 太皇太后立即和見了鬼一樣,呼吸都開始不平穩了。 拓跋演欣賞夠了,拍手讓外面的中官宮人進來。 宮人服侍太皇太后的時候,發現太皇太后脖頸下面一片濡濕,嚇得低下頭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當日下午,毛奇捧著一只匣子到了東宮,他笑瞇瞇的找到大長秋,“陛下是來讓你給這文書用太皇太后的印?!?/br> 大長秋是內侍里能夠爬到最高的位置,大長秋平日里看不起毛奇這種中官,“太皇太后并沒有讓臣拿出璽印?!?/br> “可是陛下說的?!泵孢@會才不怕大長秋呢!太皇太后都這幅鬼樣子了,誰知道大長秋還能挺多久? “陛下的意思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毛奇尖細著嗓子,每一個音調里都是滿滿的譏諷,“陛下說要用太皇太后之璽印,那么大長秋就應該拿出來蓋上去,”他走進一步,抬頭挺胸好不得意,“違背天子之意,大長秋這一身的rou還不夠剮的。朝堂上的諸公,天子要讓幾分,可是大長秋生死只是陛下的一念之間?!?/br> “……”大長秋聽后氣的面色發白,嘴唇直哆嗦,“你這個小人!” “大長秋,還是趕緊識相的把印璽交出來?!泵孢@回沒了耐心,“難不成還想抗旨不尊?” 大長秋面上的rou的顫抖了起來,過了好一會,他垂下頭,過了一會他拿出一個盒子。 毛奇眉笑顏開,將盒子里的帛書拿出來,交給大長秋,大長秋瞥了一眼帛書上的內容,眼神晃了晃,最后還是將里頭的玉印拿了出來,蓋上去。 ☆、109|回宮 宮中出了這么大的一件事,蕭家也收到沖擊,首先皇帝這次是真的聽了御史臺的話,下令查蕭吉蕭閔大不孝的事。自從漢代以來,孝是入了國法,甚至還成為選拔人才的一種手段。要是不孝,可不是家族內或者是個人德行有失,而是觸犯了國法。漢代有律法,有子不贍養父母虐待父母祖父母,被父母告發可判棄市。若是不為父母守孝,孝期內不干不凈沾了酒rou女人的,至少是終身不得入仕,被禁錮一輩子。 這種事要查起來很簡單,而且前朝也有現成的司法例子可循,很快事情就查了出來,連那個死了的蕭吉也沒放過,兩兄弟還查出在博陵長公主病逝前夕,還讓一個婢女有身,事后那個婢女也被蕭吉授意下面的人給殺了。 這事原本是死無對證,但是如今兩兄弟都成這樣了,他們身邊的那些家人為了能夠把自己摘清自然是知無不言,甚至還扯出了不少的事。 蕭閔雙腿沒保住,躺在病榻上,還被人抬了出去受審,來回一圈,蕭閔原本好點的身體差點又垮下去。 這會宮里的太皇太后算是真癱了,身家性命完全就是看皇帝的意思。 蕭嬅腿才好沒多久,那邊她同胞所出的兩個兄弟就遭了大難。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這一百天里都不怎么敢下地,到了這會走路起來,若是仔細看還有點兒跛。 蕭嬅聽到這個消息如遭雷擊,她記得上輩子根本就沒有這回事,蕭吉和蕭閔平日里的確也是行為不端,但是天子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也沒有追究,一直到她被廢的時候,皇帝才開始清算,將兩個兄弟一擼到底。 但是如今蕭吉身死,蕭閔已經成個廢人,而且這次御史臺來勢洶洶。不在這兩兄弟身上咬下一塊rou就誓不罷休。 明眼人都知道,恐怕蕭閔是懸了,而且死了的蕭吉,也難說的,身后事恐怕是沒甚么可辦的。天子都讓人來查,御史臺上書彈劾,還大cao大辦的,這是在打誰的臉呢?哪家阿爺還給不孝子大辦身后事,是把自己的臉面丟在地上往死里踩。 總之,這對兄弟是完了,按照漢代已經有了的判決例子,蕭閔一個妥妥的收為錮令沒跑了,一輩子都要被關起來到死。 “阿姨,這事怎么會變成這樣?!”蕭嬅驚詫莫名,前生明明就不是這樣的!蕭嬅握住侯氏的手,連連問道。 “四娘,這事外面都這么說的?!焙钍媳绕鹗拫脕?,冷靜的簡直不正常,“三郎四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不孝了,這又有甚么辦法?” 那些在兩兄弟身邊服侍的家人都說這兩兄弟在孝期里飲酒作樂了,尤其還在嫡母病重的時候yin樂,這個罪名根本就沒有辦法洗清楚。 “那么太皇太后……”蕭嬅還是不死心,她對兩個同胞兄長頗有怨言,但畢竟是一母同胞,他們要是倒了霉,她這個同母所出的meimei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對前方的路深深的生了一種恐懼的心理。 “太皇太后這會都不管用了?!焙钍系?,“四娘沒聽到么,宮里來的人說,太皇太后已經被他們給氣病了,到這會都還沒能起身呢?!?/br> 宮里來的人,被蕭家人塞了幾塊金子之后,也愿意給蕭家人透露幾句話。太皇太后這次是被蕭吉蕭閔這對兄弟給氣得病倒了,天子大怒,要嚴辦這對兄弟。 至于病成甚么樣,那個中官沒有說,但如今朝內朝外主事的都是天子,完全不見太皇太后的影子,這和平常很大不一樣。所以這次太皇太后可能是真的病的起不來身了。 那么不管那對兄弟被處置成甚么樣,可能太皇太后都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這、這怎么會這樣!”蕭嬅要哭出來,這一切和前生完全都不一樣,不管是她也好,還是自己同胞的那堆兄長,甚至連太皇太后都不一樣了!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已經在太皇太后的安排下進宮了,但是這是進宮的是六娘,六娘前幾天也被送回來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完全不對勁! 一瞬間,蕭嬅覺得自己的前途未卜,她一直在等,她知道蕭妙音是最大的禍害,自己也會被接入宮中為皇后??墒沁@如今幾乎從里到外幾乎被換了個底朝天。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到底是怎么樣的了。 “哭甚么?”侯氏覺得女兒哭的莫名其妙,那兩個兄弟不過是掛在她名下,其實根本就不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再怎么算也算不到她的頭上。要知道庶出的孩子那都是嫡母的兒子,和她又有甚么關系。 “四娘好好養傷?!闭f起這事,侯氏就覺得發愁,女兒的腿骨當初接的好,結果一百多天全都躺在眠榻上,如今一下床走路,下意識的就一跛一跛的,雖然輕微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這畢竟是關系到四娘終身的事。 侯氏一提起這個,蕭嬅的臉就全白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那條腿,不知道要怎么辦。她心里總是怕,走路起來不自覺的就會走成那樣。 蕭嬅更加哭的厲害了,宮中對于女子的要求至少是五官端正,身體上不能夠有殘疾。原本她還以為自己有時間可以慢慢休養,但是如今看來已經不行了。 “……你這孩子是怎么了?”侯氏瞧見女兒哭的更厲害,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讓她不舒服了,問她她也不肯說。 最后侯氏只好抱著女兒一起嘆氣,她明明就沒有在女兒面前提過那對雙胞胎,也更加沒有要女兒多和那對雙胞胎有來往,這所謂的兄妹情分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侯氏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 蕭佻從蕭吉蕭閔事發到現在,一直都在袖手旁觀,只是在蕭斌從宮中回來的時候,在家中主了一下事情。 蕭斌的膽子就那么一點點,嚇一嚇就沒剩下多少了。太皇太后當著他的面暈厥過去,他提著膽子來等太皇太后的雷霆之怒,結果太皇太后的怒火沒等來,倒是等來了天子要徹查那對兄弟不孝的事。 頓時蕭斌就渾身都輕松了。 他對著蕭佻長吁短嘆,“不知道這件事之后,我們家會怎樣?!?/br> “只要太皇太后還在,蕭家應該還能保住?!笔捹烈髁艘幌抡f道,“不過,三郎和四郎就只能舍棄了?!?/br> 那件事,其實是他和蕭拓一起聯手做下來的,原本夜里出行就有一定的危險性,平常大臣上朝,還有因為天黑看不清道路摔下河道淹死的,那對兄弟不知好歹要出去玩樂,拿這個弄死他們,旁人還能查出甚么端倪來? 伸手一抹,一干二凈,就算是太皇太后派人來查,也根本查不出甚么來。 三郎和四郎,只要還留在世上,就是一個禍害。趁早除去才是正道。 “只能這樣了?!笔挶髮χ鴥蓚€孩子完全沒有半點情誼可言,聽到蕭佻這么說,半點猶豫都沒有就說出這句話,“那兩個原本也不是我們蕭家的人,能到這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br> “阿爺所言甚是?!笔捹┦讘?。心里也升起一股淡淡的復仇后的快意,那兩兄弟是太皇太后和其他男人的私生子,如今也讓太皇太后嘗嘗失去寶貝兒子的滋味,也算是一報當年他阿娘的仇。 他是沒辦法親自手刃仇人,但是卻有辦法讓仇人痛徹心扉。有時候直接殺了仇敵,還不如讓他們活受。生不如死,整日哀痛。 這樣才是最好的。 他如今也是大仇得報了。 “可是以后呢,我們家會怎么樣?”蕭斌嘆口氣道,外戚就是有這點不好,若是宮里的女兒一旦崩逝,外戚也如同無根之萍雨打風吹去了。 “聽說,陛下奉太皇太后之命,接三娘回宮?!笔捹妓饕幌?,將自己聽來的消息和蕭斌說了,“而且這次還要拜三娘為左昭儀?!?/br> “……”蕭斌一聽這話就知道這詔令絕對不是太皇太后下的,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姊姊,三娘惹了她討厭,被趕出宮去,就不會突然反悔將人接回來,到死都不會。如今三娘在宮外才幾個月,連一年都沒有,太皇太后就自打嘴巴急哄哄的下令把人接回來,而且這次朝著皇后位置更進一步,這根本就不是太皇太后能做出的事。 “阿爺,看樣子,這道詔令應該是陛下借著太皇太后的口下的?!笔挶竽芟氲降?,蕭佻自然也能想到,何況這原本就也不難想。父子兩人都對太皇太后的脾性有了解,知道太皇太后絕對不可能這么做。 “……這……”蕭斌想到太皇太后的病情,臉色變了變。 “太皇太后這次應該是真的病重了?!笔捹?,外面的人進宮沒那么容易,更別提見到宮里的太皇太后了。 若是天子有心,外面的人見不到太皇太后都是可以的。 “不過,此事對蕭家甚是有益?!笔捹f這話的時候,面上的笑容濃厚起來。太皇太后對于蕭家是一把雙刃劍,可以使得蕭家興榮,也可以讓蕭家一夜消亡。 這時家族中再出一個寵妃,可以算是正好。若是能夠坐上皇后的位置,那么可保下蕭家嫡系。 蕭佻可不認為天子對太皇太后一點怨恨都沒有,拓跋家的人早熟。先不談幾位先帝,就是天子還是皇太子的時候,就對父親十分尊敬,甚是都不是個三四歲小兒該有的樣子。這樣的孩子一般天資聰穎,記事也比較早,尤其天子還經歷過當年的廢立事件。那會太皇太后可是把皇帝往死里整,冬日里只讓皇帝穿單袍,甚至整整幾日水米未進,又是讓中官去杖打。這一件件一樁樁的加起來,還別提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夠蕭家上下死幾個來回了。 蕭佻還真的不知道能用甚么去削弱皇帝對蕭家的憎恨,三娘出現的時機還真是巧妙。 “三娘,”蕭斌想起這個女兒來,這個女兒是所有女兒中最聰穎的,她自己很有想法,一旦決定好了甚么,旁人說再多也沒有用。蕭斌想起來,或許就是三娘這樣的性子讓太皇太后覺得不聽話沒辦法掌控,所以才干脆的趕出宮吧? 既然不能為自己所用,那么就干凈利落的除掉。這也符合太皇太后一向為政的作風。 “三娘和陛下的確感情非常好?!笔挶笙肫鹱约郝牭降年P于蕭妙音的一切,甚么身為嬪妃卻和皇后一樣和天子同輦,不顧宮規夜宿昭陽殿。這樣的話他都聽了一籮筐了,那會他聽了只是笑笑,覺得這樣的事上不了臺面。 天子喜歡那個嬪妃,那是天家的私事,一個男子說這些事那不是和那些長舌婦一樣了么? 可是如今想來,那一條條的都是蕭家保命的保命符。 “這次陛下能想著讓三娘趕緊回宮,也是不幸中的大幸?!笔挶筮@幾日來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一開始是害怕太皇太后的降罪,后來等來了太皇太后臥病在床的消息。再然后就是天子收回大權,他又擔心著天子會不會對蕭家動刀子。如今來這么一下,他只覺得懸著的心都可以放下來了。 “等到這一年過去了,我也將常氏的位置抬一抬?!笔挶蟮?,既然天子那么喜歡三娘,他也識時務一點,將三娘的身份抬成正經的側妃。 “此事是阿爺的私事,阿爺可自處?!笔捹瑢κ挶蟮暮笤簺]有半點興趣,一年之后,蕭斌身上的妻喪也滿了,怎么做,哪怕是再娶一個進來都是蕭斌的自由了。 只是蕭拓那邊會有些不好過,不過再難過也要挺過來。 ** 開春之后,氣候倒是一日比一日暖起來,雖然出門還是要穿著厚厚的衣裳,但是氣溫還是能感覺到在上升。蕭妙音整個冬日里差不多都窩在家里,大雪封山之后,更是除了道觀就沒有其他的去處了,也虧得清則沒有嫌棄她煩,見到她對煉丹術有興趣,還專門找出一些這樣的典籍來給她看。 其中以東晉的葛洪著作為主。里頭記載了不少的煉丹術,其實所謂的煉丹術就是化學反應,她看那個煉水銀和汞的就是置換反應。 看到興頭上,她還會拿著書卷和清則說一說其他的反應,例如怎么不在加熱的情況下促成反應的,例如催化劑啊甚么的。不過她手邊都沒有這些東西,只能靠著一張嘴說。清則聽得是半信半疑,不過蕭妙音說過的話,他覺得有用的都仔仔細細的記下來,等著來日有機會再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