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六娘那個性子說好聽點是聽話老實,說的不好聽的就是沒嘴葫蘆,一棍敲下去還敲不出個聲響來。這種小娘子應該嫁到老實本分的人家去。到宮里來,簡直就是害死人,不過東宮也喜歡聽話的就是了。 可是她喜歡,天子恐怕就不喜歡了。 這對祖孫,喜好就從來沒一樣過。 不知道長秋宮那邊是如何的歡欣鼓舞。 何太后的心情的確不錯,這么多年來,她戰戰兢兢在太皇太后手下討生活,如今看到太皇太后自己把侄女送出去了,心里真的是十分高興。 對著從掖庭里來的侄女,何太后笑得合不攏嘴,“那老虔婆終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br> 何御女坐在那里只當做是聽不到,進宮這么久,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不是姑母沒有用力,而是皇帝根本不上心。 “蕭貴人出宮了,這日后宮中如何難說的很,就憑蕭家那幾個奶娃娃就想如何?簡直做夢!” 從蕭貴人以下,除了兩個之外,其他的就算到了能夠出嫁的年紀,那都是還要再養幾年的。 就算把年紀最大的接進來,能不能救得了場面,還很難說呢! ☆、第96章 女冠 太皇太后一句話就決定了誰出宮誰入宮,反正后宮沉浮,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誰輸誰贏。 蕭嬅在家中已經知道蕭妙音出家了,她知道之后按壓不住內心的喜悅,讓身邊人都退下,自己在屋子里頭,抱著隱囊笑了好久。 她終究是等到這一日了,上輩子蕭妙音被攆出宮之后,太皇太后就安排她入宮,雖然沒有明說,也沒有要她入宮做什么份位的妃嬪,但是其中用意已經是不言而喻。一直到太皇太后臨終,下令讓她為后。 蕭嬅想著前生的事,笑著笑著,嘴里突然泛苦來。那會她入宮,即使在太皇太后身邊看了那么多,但是根本就沒有上手過。她入主長秋宮之后,用的也是太皇太后留下來的那一套人。 那會她覺得自己很幸運,上天所眷顧,在宮廷里能夠有這么一套老人留給自己,已經很不錯了。 可惜她最后竟然敗在自己的良善上,這讓她如何能夠甘心? 蕭妙音嘴角的笑淡了下去,如今她已經等到機會了,再過不久,太皇太后就會召她入宮,到時候恐怕就騰不出手來對付蕭妙音這個賤人。蕭妙音這個賤婦,從第一次入宮開始就只曉得迷惑天子,被太皇太后趕出去之后,還是不知道悔改!甚至在被天子接回去之后變本加厲,幾乎只曉得把天子占在她的宮里,將天子迷的暈頭轉向。 她甄選良家子入宮,本意不過是想要分了蕭妙音的寵,打擊她的囂張氣焰,另外延綿皇嗣。誰知道把蕭妙音叫來,蕭妙音當場譏諷她,回頭天子不但和她吵,而且直接讓蕭妙音和她平起平坐,將她皇后的臉面丟在地上往死里踐踏。 天子向來平和,哪怕臣下追問后宮內寵之事都能不動氣,到了她這邊,只要牽扯上蕭妙音,他就必定翻臉。 除了被蕭妙音挑唆迷惑的,蕭嬅真的想不出還有其他的緣由。 蕭妙音…… 蕭嬅咬牙切齒,想起前世種種,當真恨不得將這個賤人千刀萬剮!長秋宮也好,天子元后的座位也好,原本統統都是她的。蕭妙音一來就劈手奪過了這一切。 在勾~引男人上,蕭妙音是得了她那個賤妾阿姨的真傳,自己完全不是對手。若是真的對上,她也沒有把握能夠取勝。畢竟到如今她都沒有入宮和天子有過甚么接觸,就算拿著一顆心上去,也不知道有沒有作用。 況且她對天子是愛且怕的,前生天子對她也是沒有多少情面,廢黜皇后之位,直接驅逐出宮落發出家,其中連給人準備的余地都沒有。 到了瑤光寺,她到死都沒有盼來天子的回心轉意。 她不怪他,真的。蕭嬅想起自己的一片癡心,不由得淚流滿面。她真的不怪他。 侯氏禮佛出來,走到女兒房間里,聽到低低的啜泣聲,她嚇了一大跳,幾步走進去,見到唯一的女兒臉上滿是淚水。 “四娘,你這是怎么了?” “阿姨,沒事?!笔拫蒙焓植亮瞬聊樕系臏I水,她方才想的太入神,一時半會的沒有察覺到侯氏竟然來了。 “你這又是怎么了?”侯氏重重嘆口氣,“莫要隨意哭鬧,到時候折損了自己的福氣?!?/br> “我知道了?!笔拫么瓜骂^來,她的福氣她自己要保住。 既然蕭妙音是個棘手的,那么干脆趁著她還在宮外的時候,干脆下手除了了事,反正她都出家了,簡直是天賜良機,死了外人也不過是說一句命薄,就算天子那會還記得她。蕭妙音骨頭都已經爛透了。 蕭嬅想起那一年,蕭妙音命令壯婢抓住自己,將頭往水里按的場景,那水真的很冷,冰冷刺骨,頭被按入里頭,只感覺的到那股冰冷一個勁的往口里和鼻孔里鉆。 有了這么一出,兩人怎么還能相處下去?原本她和蕭妙音就是有仇怨的,若是蕭妙音不死將來必定會有惡斗。 蕭妙音還是死了的好,只要她死了,自己往日用膳都能多用一點。 想著,蕭嬅只覺得心里安穩了許多,似乎重生這么一次,一定會順心如意,自己的將來繁花似錦,富貴非常。 等找個人去買藥了。蕭嬅想道,她倆由頭都想好了,去買些毒藥回來,就說是要毒耗子,至于人家隨便托一戶,只要那家里不鬧出人命,也不會查。 她越想越樂,甚至情不自禁的笑出了聲。蕭妙音出家時候帶上的那幾個小婢女,要是花點心思也能打聽的出來,當真是天助她。 蕭嬅突然笑出來,侯氏一驚。女兒方才哭的那么傷心,好似是被負心郎辜負了一眼,如今卻又笑得這么涔人…… 侯氏趕緊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 ** 山中度日,不知山外歲月。 蕭佻當初買下這處地方,就是為了能夠時常和道觀里的觀主道人時常談玄一番,不過觀主見著他就頭疼,恨不得趕緊裝作沒看見他。 如今蕭佻去了代北,替朝廷看著那些青齊士族。這房子就歸了蕭妙音住著,蕭妙音如今一身道袍,一頭青絲皆在頭頂結成道髻以木簪固定。 她還真的正兒八經的開始修道,從道家的道德經開始,重新研讀道家典籍,也嘗試著辟谷,不過她知道辟谷不能真的持續下去。道家的辟谷在她看來就是靠饑餓激發體內的免疫系統,腸胃也清一清。至于真的完全不吃東西,她還真覺得不行。 辟谷幾日之后,她又開始恢復飲食了。 阿難看著蕭妙音終于肯用飯,心里頭松了一口氣,那些甚么辟谷不辟谷,她也聽不明白,不過她知道,不吃飯就渾身都沒有力氣,莫說打架了,就連干活都沒力氣。 這沒力氣,怎么能行? 蕭妙音在宮里的時候,只要不去給兩宮請安,想睡到多就睡到多久??墒堑缴嚼镱^卻不成了。 山里非常的安靜,有時候一場山雨,除了外頭的雨滴聲什么都聽不見。莫名的有些嚇人。而且道觀里的道士,到了做早課的時候就有人敲響晨鐘。那會天都才剛剛亮,就算想要睡懶覺也扛不住那陣陣鐘聲。 蕭妙音的作息愣是被山上的道觀鐘聲給整過來了。只不過,這個一半是被逼出來的。 蕭麗華上門的時候,蕭妙音已經在屋中看經書很久了。 帶來的那些侍女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女,見到蕭麗華的車駕,嚇得以為是有什么大人物來了,慌慌張張的就跑到室內去找蕭妙音。 蕭妙音那還對著手里的清靜經念了好幾回,她沒有師父,以前跟著蕭佻讀書的時候,道家經典在她看來有些晦澀深奧,就沒怎么繼續讀下去,如今不一樣了。 “三娘子……”外頭的侍女慌慌張張跑進來,臉上滿是焦急,“不好了,有人來了!” 蕭妙音書讀了一半被打斷,聽到侍女這么說疑惑的蹙起眉頭。 “誰來了?” “小人不知道,不過看車子,似乎是富貴人家?!笔膛疀]敢說自己還聽到了馬蹄聲。馬這東西可不是平常人家能用的。 “……”蕭妙音放下手里的書卷,叫阿難去看一看,她如今被送出宮,太皇太后是沒有那個閑心思來管自己過得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剃光頭發做尼姑,至于何太后,有那些心思對付她,還不如騰出手來去注意太皇太后好些。 阿難去了不一會兒回來了,“娘子,是清河王妃來了?!?/br> “二娘?”蕭妙音從坐席上起來,將履穿好走出去。 她走到院子里看到門那邊站著一個穿著白狐斗篷的少婦,白狐細細軟軟的毛蹭在她的臉頰邊,襯著她的肌膚。 蕭麗華見著一個女冠急急的走出來,她眼前一亮,立刻笑了,“三娘總算來了,我到三娘這里來,三娘不請我進去坐坐?” 蕭麗華這幾日在王府里冷靜了好久,她知道眼前的這次是次機會,一定要把握住,不然將來就沒有了。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可是有著天壤之別。雪中送炭,其實最好是在別人走投無路的時候,效果最好??墒鞘掻惾A也實在是等不了,而且也不忍心,瞧著人掙扎真的不是她的愛好。何況蕭妙音和她又沒有仇怨,眼看著冬天就要來了。到時候炭火不足,恐怕就要出事。 趕緊的帶著東西自己上門了。 “當然了,不過二娘不要嫌棄地方小?!笔捗钜粽f著就把蕭麗華請到屋子里頭去。 到了屋子里頭,蕭麗華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炭火味道,其實這味道已經很淡了,但是清河王府上用的東西都是好的,連炭都是上好的銀絲炭,屋內四角的爐子直接有管道通向屋外,里面一點炭火味道都沒有。 她心里感嘆一聲,就握住了蕭妙音的手腕,“委屈你了?!?/br> 宮內錦衣玉食,從小到大沒受過什么苦,如今到了宮外,什么都不一樣了。 蕭妙音一笑,“沒甚么,好歹還能從那位的手下掙出一條命,足夠了?!彼认胫氖翘侍笾苯淤n死她呢,這么一個結果已經好的不能再好。 “……”蕭麗華和蕭妙音坐在了席上,席上是普通的布墊子坐的蕭麗華好大不習慣,不過她沒把這不習慣擺在臉上,到人家地盤上做客,結果還嫌棄人家地方不好,這不是擺明了找抽么。 “我看啊,你這也只是一時的?!笔掻惾A打量了一下蕭妙音,蕭妙音如今是女冠的打扮,可是底子擺在那里,天生麗質難自棄,哪怕一身道袍都這樣不住那份麗色,“陛下心里還是想你的?!?/br> 蕭麗華想起歷史上,皇帝等到太皇太后一死,守完二十七天,就馬上令人去把蕭皇后找回來。然后廢后拿這個jiejie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有一次倒是耍了一場皇后威風,把還是左昭儀的大蕭后給打了,而且是用的是明明白白的對皇后不敬的罪名,可是回頭廢后的臉面就被皇帝一巴掌扇在地上,一直到被廢的那天都沒撿起來。 和皇后并肩同席,當年漢文帝做這事的時候,下面的大臣睜只眼閉只眼當做不知道,最后袁蠱點了出來,漢文帝臉上過不去,才作罷。而寵妃慎夫人無子又礙于人彘的先例,只能這么算了。 但被皇帝這么明明白白說出來的,大蕭后還是頭一個。 蕭麗華簡直覺得蕭嬅是個廢物,明知道jiejie得寵,還要耍威風,自己和皇帝的關系惡劣成那樣,也沒想過要修補,只是想著要整治小狐貍精,好像只要寵妃下去了,她這個皇后位置就坐穩了。結果過了一年多就被轟出宮去,做了一輩子的尼姑。 從十幾歲的豆蔻年華一直到三十多歲的婦人,在寺廟里頭念了二十年的經,也不知道二十年下來,到底明白了沒。 不過她看如今的蕭嬅,皇帝討厭她到那個程度也不是沒有理由,原本就是太皇太后選的,又性格不合,皇帝除了對大臣,對一個自己厭惡的皇后有甚么好忍的?至于甚么長輩所選的金字招牌根本就是在拉仇恨的。 歷史上那些史學家說他對太皇太后多孝順,多不計前嫌??墒怯钟腥税浅鰜砦牡劭墒敲骰位蔚陌炎婺干白钕矚g的侄子給廢了,還別提其他的或被廢為平民,或者干脆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蕭家侄子們。 甚至祖母生前選定的皇后都被一腳踹出宮。 這程度了,還說甚么孝順,不計前嫌。面上皇帝對著一眾大臣說多想念祖母,回頭就把祖母娘家人收拾的滿地找牙,有這樣孝順的? “這……也說不準?!笔捗钜粢恍?,“如今我在這山里也挺好的,修道的清凈之地,安靜的很,也沒有那么多的人?!?/br> “話是這么說,你總不能真的一輩子修道吧?”蕭麗華嘆了口氣,“年紀輕輕的就有了道心了,我才不信?!?/br> “……”蕭妙音只是笑,不說話。 “對了。我讓人帶了些東西來,冬日要來了,平城一到冬日雪就下個沒完,說不定還會大雪封山,山上有道觀,但都是道士,臭男人哪里靠得住?!?/br> “那么說,清河王殿下也靠不住了?”蕭妙音抓住她話語里的漏洞調笑道。 “去!”蕭麗華笑起來,“他啊,他如今還不錯吧?!?/br> 清河王對她還是不錯的,不僅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后來干脆就把府內的事都交給她了,至于她做生意莊子上的出產,他更是沒有問過一句。更別提反對她做這些了,這讓蕭麗華放心了,要是清河王覺得丟臉和她吵起來,少不得有許多麻煩,虧得這會的人節cao都是天邊的浮云,實用才是最重要的。 “三娘你也別灰心,如今陛下也是礙于太皇太后,才不能接你回宮,等到將來……就好了?!笔掻惾A道。 “我知道二娘的好意?!笔捗钜粜α诵?,“不過真的到那一天還不止要多久,我總不能指望這個過日子吧?而且諸多變數,也讓人無法預料?!?/br> 要是重來一遍,蕭妙音還是會那么選,情分是一個,還有一個是,能決定蕭家命運的就只是拓跋演。 太皇太后生前的滔天權勢,身后能抵個卵用。偏偏她又不進一步做女皇,她這個做侄女的還能怎么選? “你該不是真的想潛心修道吧?”蕭麗華嚇了一大跳,“你可別被那些道士給騙了!”貴女出家做女冠有哪幾個是真心想要修道的? 基本上都不想嫁人,干脆就出家修道,私底下養了不少情人。 “我聽說?!笔掻惾A和蕭妙音說起來,“常山太妃和一個道士好了好久了,那個道士聽說長得十分俊俏,就住在這山上。你瞧,出家的道士都這樣,你可別把自己給繞進去了?!?/br> “……”蕭妙音在宮里沒聽到宮外還有這么一段香艷事,尤其還是常山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