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蕭妙音跟黃門到皇帝的穹廬里,拓跋演才打獵回來,一身濕透了。男人之間衣衫不整相對是兄弟情誼,可惜這個在君臣中不適用,用的好是天子體貼臣下,用的不好,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索性收拾干凈再出來見人,那些臣下也未必樂意見到天子汗流浹背的模樣。 蕭妙音去的時候,拓跋演整個人都已經泡在加了藥汁的熱水里頭了。 “貴人,請跟隨臣來?!泵嬉姷绞捗钜?,神色恭謹,將她引到屏風后,就帶著穹廬內一大幫子的宮人中官退下了。 蕭妙音見著拓跋演坐在一個大浴桶內,草藥藥汁的清香混在氤氳水汽中,他神色放松,兩條長臂就這么搭在木桶邊上。 “……”蕭妙音看著拓跋演一時半刻的不知道要如何反應,他這么一副放松的模樣倒像一只在太陽下的懶貓。 懶貓一個多月沒見,身材倒是比之前更加壯了點,蕭妙音一雙眼睛就在他胸口上打轉。她年紀還沒到享受魚~水之歡的時候,雖然每次和拓跋演還挺愉快,但欲求不大。她也是見到了拓跋演才想起來,原來她已經素了一個多月了啊,不過再素下去她也沒問題。 拓跋演靠在木桶上,行獵帶來的疲勞在熱水中得到了舒緩,他睜開眼在朦朧水汽中見到熟悉的身影就在面前。 “過來?!彼l聲。 蕭妙音依言走過去,在浴桶邊蹲下來,“陛下召妾來是為了何事?” “……”一陣水響,浴桶里的人換了個姿勢,他坐起來,看了看那邊放著的細麻巾。蕭妙音知道他的意思了,她只好把自己的袖子給擼起來,露出兩條白生生的手臂,拿起那條細麻巾給他擦背。 皇帝就是大爺,如今這位眼下還是個貓大爺。 手里的布巾吸足了水,就往拓跋演身上擦。蕭妙音還是頭一回伺候人,手法一點都不好,不一會兒拓跋演的后背就挫出一片紅來。 拓跋演被她搓的直皺眉,干脆回過身就捉住她的手臂,把她整個兒都往水里一拖。 嘩啦??!浴桶中的水因為突然撲進來個人,桶內的水滿溢出來。地上鋪設的地衣吸了水□□一片片的暗色。 “你這是在做甚么呀!”蕭妙音被他這么一來,差點灌了一口的水。身上的衣物吸透了水緊緊的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這會不自稱妾了?”拓跋演瞧著她一張臉都紅了,好笑道。 這一個多月不見面,但是他常常派中官去宣華殿,傳話來的中官說貴人自稱為妾,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兩人私底下親近,面上還是要做的好??墒菍憗淼男派线€妾來妾去的,這就讓他有些不耐煩了。 蕭妙音在他面前的稱呼,這么多年來不是兒就是我,‘妾’之類的用的少之又少。如今這么用個沒完。 “不是該這樣么?”蕭妙音在水里坐著,如今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再坐一會也無所謂了。 “你以前這樣么?”拓跋演伸手就在她臉上捏了捏,一個多月不見,她倒是越發長得好了,肌膚白里透紅,一股桃花色。他倒是一半的時間都沒有睡好。 蕭妙音扯了扯身上吸了水的衣裳,就這么黏在身上真的老大不舒服。 “快些洗好換上衣裳出去見那些臣屬吧?!笔捗钜艨戳艘谎鬯男乜?,眼睛都有些發直,十*歲的少年正在最好的年紀,肌膚白皙水嫩富有彈性,面容俊美,一雙黝黑的眼眸含笑。 她急著起身,卻被拓跋演一把拉住,“這么些時日未見,你可思念過我沒有?” “……”蕭妙音對拓跋演難得的孩子氣苦笑不得,不過這會的確要說些話來好好安慰他,她俯身下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你說呢?” 說罷,連忙站起來,往外面走。 屏風之外有宮人等著,見著蕭妙音一身濕透了出來,連忙上前為她換衣。蕭妙音這次出來也是帶了備用的衣裳。 頭發已經來不及處理了,只能那么擦一擦,她看了一眼服侍她的那些宮人,個個都年輕貌美,鮮嫩的只要用指甲一掐就能從那嫩生生的肌膚上掐出水來。 “我從來沒見過你們,你們是新來的?”蕭妙音開口問道。 “回貴人,奴是新來服侍陛下的?!币粋€宮人垂首,那聲音嬌柔如黃鸝輕啼。 蕭妙音聽出這宮人漢語中的些微生硬之處,“你不是漢人?” “奴是高麗人?!睂m人答話。 原來是太皇太后送來的那些高麗美女,不得不說挑選美女的人眼光不錯,臉蛋好看,而且身段也好,聲音更是嬌嫩的讓男人把持不住。 這么可人的宮人,竟然來伺候自己,委實……有些可惜了。 “會認漢字嗎?”蕭妙音擠得如今的高麗也就是日后的朝鮮,如今用的都是漢字,還沒有那些什么圓圈圈。 “奴婢身份卑賤,不敢冒犯圣人?!蹦菍m人聽到蕭妙音這么問,大大的惶恐起來。認字哪里是她們這些人能夠做的。 蕭妙音想起如今認字基本上就和平民沒甚么關系,甚至讀書認字還是一種特權。她宮中的女官能夠寫文章的幾乎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認得字只能勉勉強強應付那些時常的宮務,至于再高…… 沒了。 蕭拓坐在席上,心里七上八下很是不安,博陵長公主已經從太皇太后那里得到明確的消息:太皇太后已經決定讓他尚公主,可是是哪一位公主還不知道,博陵長公主覺得應該是蘭陵,可是蕭拓心里覺得也未必。 不管是哪一位公主,他們也只有接受的份。 想到這里,蕭拓不由得羨慕的看了一眼蕭佻,蕭佻不尚公主,娶了一名世家女,如今夫妻琴瑟和諧,好不令人羨慕。 說實話,比起公主,蕭拓想要的更多是和兄長一樣,娶個士族之女。 “陛下至——”黃門拉長了腔調唱道。 拓跋演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身漢裝,甚是頭發上都梳髻戴上頭巾。 他一出來,在場的人有一瞬間的呆滯。宮廷中漢風濃厚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天子也時常穿著漢家衣裳,可是如今這么連頭發都和漢人一樣,就讓人不得不多想。 “蕭家兒郎何在?”坐在上首,拓跋演含笑開口。 這次來的基本上都是各家年輕兒郎,聽到皇帝這句,立即看向了在座的蕭家兒郎。 今日來的蕭家人不少,除了兩個嫡子之外,還有三個庶子。其他人的眼神微妙起來,蕭家說怪也怪,嫡長子不做世子,還能有個公主能夠解釋,如今庶子都封公了,嫡長子還在做秘書著作郎,要說家中不重視吧,偏偏燕王花了大力氣給長子娶了士族女。 蕭佻放下手里的觴,眼角余光已經瞥見那邊蕭吉蕭閔兩兄弟笑容滿面準備起來了。 檀奴今日是第一次到這種大場面,行為舉止都是看著別人來的,聽到陛下說蕭家兒郎,一雙眼睛盯著嫡出的兄長,結果他看到同是庶出的兩個阿兄要越過蕭佻站起來。 蕭閔蕭吉這兩個是太皇太后養在宮中都到了十三四歲才回來的,在宮中受寵,回來之后衣食住行都是比照著阿爺來的,檀奴和他們沒多少交往。 檀奴掌心里出了一層汗,滑膩膩的難受的很。 “臣在?!笔捹瑥南掀鹕?,他今日身著深衣,頭上仿照漢時戴以布巾,簡單卻落落大方。 “臣在?!笔捦匾姞?,也從席上起來,雙手攏在袖中對上首的天子拜下。 原本立刻起來的蕭閔和蕭吉兩人臉上的笑一僵,只能跟隨兄長一同向天子行禮。 拓跋演望見,黝黑的眼里多了一層笑意。 ☆、第79章 見面 拓跋演讓幾名黃門在幾位宗室的地面設了席位,將蕭家嫡系以及封爵了的過去。檀奴是庶出,還是白身,他也不去湊那個熱鬧,自己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抓了一把匕首在面前的烤羊身上折騰。 蕭佻是嫡長,蕭拓是嫡子世子,另外兩個同是庶出的兄長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至于他落在旁人眼里估計就是因為有了個好姊姊,不然這種場合也輪不到他來。 想到這個,檀奴的心里就好受了許多,反正他只是來帶著阿姨meimei看看姊姊的。姊姊看完了,知道過的好就行了,接下來的事基本上和他就沒多少關系。 天子外出行獵,菜肴多用貴族們所獵取到的獵物,但還是有其他的,例如他面前就有一道烏魚脯,先用極咸的湯中加入蔥姜花椒灌入魚口,然后風干二至三月,再剖開魚腹取出內臟,這道菜花費時間頗久,王府里也不是吃不到,可是在此時吃起來卻比家中要美味許多。 烏魚脯被綠色的草包起來,越發顯得魚rou雪白。檀奴埋頭苦吃,完全不顧旁邊飄過來的打量眼神。 “蕭氏乃是朕的祖母家,”拓跋演看著那邊坐著的四個蕭家郎君道,“太皇太后撫養先帝和朕長大,更是為國事cao勞,理應受到如此禮遇?!蓖匕涎菪Φ脺睾?,他看向蕭家的四個郎君,面上笑意溫潤。 蕭佻是和拓跋演說過幾次話的,蕭拓的生母是博陵長公主,算起輩分,蕭拓還高拓跋演一輩。 皇帝都這么說了,宗室們也是笑容滿面,尤其先帝留下來的那些皇子們。常山王原本不想笑,結果見著身邊的京兆王盯著那邊蕭佻的模樣給嚇了一大跳。 當年年少不懂事,如今該懂的懂了個遍,貓兒哪里還不知道六哥的那些毛病。 “六兄?!碑吘苟际切值?,哪怕不同母也看不慣京兆王這毛病,還是出聲提醒一下,幾年前的那件事,太皇太后大怒,竟然對宗室用了褫衣杖刑,挨打死其次,問題是臉都丟的沒地方了,尤其這幾年京兆王府上那些年輕貌美的內侍統統都被換成中年或者是老年中官。太皇太后這是擺明了要把京兆王給扭過來,要是京兆王又對蕭家人做出點什么事,太皇太后的怒火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來的。 “貓兒?”京兆王手里持著高腳玉杯,感覺到自己的衣擺被扯了扯,回過頭來看到貓兒,十四五歲少年的臉上稚氣還未曾脫去,京兆王立即就笑了,“怎么?” “別老是盯著蕭大郎看?!必垉鹤詮闹谰┱淄跤心敲磦€愛好,心里對他就有些敬而遠之,“上回的事,六兄忘記了嗎?” 太皇太后直接就把京兆王王府給翻了個天,平城誰都知道京兆王好男色,不親近女子,這下子平城內哪個勛貴敢把女兒嫁給這位京兆王?縱然太皇太后可以拉郎配,但是也要女方阿爺同意才行,可是京兆王這樣,但凡有點良心的阿爺,都不會把自家小娘子往火坑里推。 “我可沒忘記?!本┱淄踝旖翘羝鹨荒ㄐ?,那場飽打讓他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一兩個月,之后府里頭從長吏開始往下的屬官幾乎被換了大半,長吏是由朝廷直接任命,不是由諸王選擇的。 之后他一言一行如何,皆有人上來規勸。 “怎么,你還放心不下?”京兆王自己斟酒,他見著貓兒面前的大觴是空著的,示意貓兒將觴拿過來,他親自倒上酒。 “說句實話,蕭大的容貌的確難得?!本┱淄蹩聪蚴捹难凵裰羞€帶著幾分的戀戀不舍,“不過,畢竟是太皇太后的侄子,而且也娶婦了,我能怎么樣?” 蕭佻那一日直接一酒罐子砸過來,將他打的頭破血流,擺明了對他無意。而且蕭家如今權勢正盛,不是他玩手段的時候。 “六兄能想開就好?!必垉憾⒘司┱淄跻粫?,發現他沒有在說違心的話之后才慢吞吞的轉過頭去。 此刻天子已經讓人傳歌舞,太常寺的那些樂工們就地坐下,吹奏起樂曲來。 “你能想開了?”京兆王如同好女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記得你和陛下最寵愛的那個蕭貴人從小就交好?” 京兆王似有感嘆,“這蕭家人不管男女都有長得不錯的,蕭貴人我見過幾次,倒也真的如同傳說的那些貌美如花體態輕盈,外面有人說她比漢時合德更……” “六兄!”貓兒聽到京兆王這話里越說越不像樣,他低喝制止京兆王繼續胡說八道下去,“陛下就在上面,要是陛下聽到了,恐怕就不是太皇太后那一頓板子就能了事的!” 蕭貴人獨寵,將皇帝霸占個干凈,這事在平城就不是秘密。私底下說什么的都有,甚至還有話說的很難聽。 這話不被上面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即使面上不說什么,將來誰知道會有什么事情。 “你真的對那個蕭三娘一點想法都沒有?”京兆王一笑,方才那滿滿的一杯酒下肚,他又斟了一杯,“說起來當年,你也只是差了一步?!?/br> 這說的貓兒臉都開始發青了。京兆王指的是當年太皇太后想要立他為皇帝的事。這事情再來一遍,貓兒都不愿意,他還要自己阿娘活的好好的呢。 “六兄,你酒喝多了?!必垉喊筒坏镁┱淄趿⒖桃痪朴x下去就醉過去,免得他在一邊聽說話聽得心驚膽戰的。 “貓兒啊?!笨上虑槠蝗缢?,京兆王這幾杯酒下肚,不但不醉,反而紅光滿面,幸虧這會他沒有做出抓手的事情來,不如哪怕是自己的兄長,貓兒也能cao起面前漆案上的烤豚扣在京兆王的頭上。 “如今兄弟七個,三個都是娶了蕭家女?!本┱淄蹙坪榷嗔舜笾囝^,說話都不清楚。旁人聽著,自當是兄弟兩個又在說甚么了。 “看來那位是要把蕭家女都給我們了,你和……嗝……”京兆王說著打了個酒嗝,“和老二一樣,娶個蕭家女郎,說起來你年紀好像和蕭家的四娘相近吧?” 貓兒聽到這話險些就打翻了手里的觴,蕭家那個鬼樣子,他還記得幾年前蕭家里頭meimei推姊姊下水呢,那會他才十三歲,但是到這會都還沒有把這回事給忘記了! 真娶了這家里的女郎,又是王妃,需要好好對待的妻子,那日子還要過成什么樣子? 蕭家女兒容貌好,但也不是個個都和蕭三娘那樣的。 “近來大郎娶得佳婦,朕祝賀大郎?!蓖匕涎萏鹗种械拇笥x向蕭佻一敬,蕭佻雙手持起酒觴俯身。 席間拓跋演對蕭佻頗為禮遇,甚至還口呼蕭佻的字‘伯禽’,一副甚是看重他的樣子。 蕭拓在一旁看著有些眼熱,不過想起如今他還只是個燕王世子就釋懷了,畢竟大兄原本就靠自己的本事進了中書學,如今在秘書省做了著作郎,要是熬資歷熬到著作郎這位置上,都年紀一大把了,做秘書著作郎不僅僅要有家世,才學上也得有過人之處。南朝的著作郎專司修史之職,到任之初,必須攥寫名臣傳一人。年紀輕輕到這個位置上,僅有太皇太后是不夠的,還得壓得住秘書省的那一幫子世家子才成。 想到這里蕭拓就想開了,大兄年輕有為,天子如此禮遇自然是應當。 蕭吉和蕭閔在一旁坐著,兩人從坐在這個位置上到現在,皇帝都沒有問過兩句,兩兄弟是在東宮長大的,幼時甚至還和皇帝一同讀書,這等情分放在平常人家也該是有同窗之誼了??上Щ实刍旧暇蜎]怎么提起他過。 “二郎,”和蕭佻喝過了幾回酒,拓跋演看向蕭拓,“姑祖母身體可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