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車中拓跋演閉目養神,蕭妙音坐在那里看了一會,他睫毛濃密纖長,閉上眼睛,睫毛輕微的顫動,他這模樣就算在貴族里頭也是一等一的好。蕭妙音手臂撐在手邊的三足漆幾上,她也是走了大運才會遇上這樣的少年,身份高模樣好,脾氣也算是可以,簡直是滿足了所有女人的幻想,這么好的人她越來越不想讓別的女人也來分一杯羹。哪怕是太皇太后想要女人來,都不行。 蕭妙音看著看著,頭腦昏昏自己先打了個哈欠,靠在那里睡了。拓跋演沒有真睡著,他在宴會上受了許多聒噪,到這會只想安靜一下。阿妙也似乎知道他的心意似的給他一片清凈,當聽到綿長的呼吸聲,他睜開眼一看,少女趴在漆幾上睡著了,發髻里戴著的金步搖微微顫動著。 步搖上的花枝襯托出少女如雪的膚色,她眉目如畫,讓人移不開眼睛。拓跋演對她毫無防備的睡顏伸出手,想要撫一下她的面龐,腦海中浮現她盯著那個胡人男子直看的模樣,心底一股火冒了出來。 女子喜歡健壯的男子原本是常理,但是她那樣??!拓跋演的手指觸碰在她的臉上,肌膚溫熱從指尖一路傳到心里,他想她就是他一個人的,別人怎么也奪不走她的心。 拓跋演當天就沒有放蕭妙音回宣華殿,蕭妙音在昭陽殿覺得拓跋演有些不對勁,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拓跋演看起來和平常一樣,甚至抬頭對她微笑的模樣也沒有半點變化,可是她就是覺得他在生氣。 蕭妙音將拓跋演可能生氣的理由統統擼了一遍,甚至連蕭嬅那里都想到了,她一想到這個立刻一腳把這個想法給踹出腦子。拓跋演那個性子會和蕭嬅計較才怪了! 她都不當回事,拓跋演怎么會計較? 蕭妙音在宮中沒別的事,干脆就琢磨起拓跋演來了,她心不在焉的臨摹著字帖。拓跋演走過來,瞧了瞧她正在寫的草書,一把捉住她的手,“草書講究一氣呵成,折損隸規,你這手草書看著像是有心事?!?/br> 蕭妙音眨眨眼,她把手的筆往拓跋演面前一遞,“陛下說道好聽,怎么不寫給我看看?”她到了這會不想自稱為妾,原先想過用用,結果發現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而拓跋演也從來不和她講究這些,她干脆就隨心所欲了。 拓跋演瞧著一段白皙的手腕探出粉色的衣袖,他伸手去,不是接過她手中的筆而是捉住她的手腕,拓跋演低下頭唇貼在她的手腕上。 唇上的熱度順著那塊相貼的肌膚傳來,是一陣陣的面紅心跳。 狹長的鳳目抬起,里頭閃動的是再明顯不過的欲求。拓跋演丟開她手里的筆,將整個人都打橫抱起來就往寢殿內走。蕭妙音想起這會都還是大白天的呢!白日宣~yin,這真的好嗎?! “阿演,這會還沒到晚上呢!”蕭妙音瞧著他抱著自己大步的就往寢殿里走,而兩旁的宮人將帷幄放下,讓兩人和外界隔絕開。 “無事?!蓖匕涎荼е宦愤M了寢殿,他將人放在寬大的眠榻上,一雙黝黑的眼盯著她,自己伸手扯開了腰間的蹀躞帶。 蕭妙音心里在尖叫,這是真的要把她給辦了??! 哐當一聲,拓跋演已經解開了蹀躞帶,蹀躞帶上的物什撞上地衣發出沉悶的一聲。蕭妙音吞了一口唾沫,好像這次會比較慘烈。 她從眠榻上站起來勾住他的脖子往眠榻內帶,趕緊的掌握主動權,不要這事變得太對自己不利。 這事她一向是熱情的,拓跋演之前的反應興奮之余更多是好奇和探知,結果今天里簡直被翻了個。 “你今日在燕王府里怎么老是盯著那個雜胡看?”拓跋演將她推在錦枕上,撥開她汗濕的長發,吻著她的背脊。 “嗯?”蕭妙音抬起頭,“甚么雜胡???”拓跋演都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東西,她又看誰了啊。 拓跋演見她雙眼迷蒙,里面滿滿的都是意亂情迷,他俯身下去吻住她的眼睛。蕭妙音不滿的扭動了下,伸手在他腰上就是一捏,“你快點?!?/br> 這一場纏綿到了天完全黑了下來,蕭妙音趴在那里渾身懶洋洋的就不想動。外面傳來動靜,幾個小宮人將膳食都抬了進來。 天子不宣膳,但是底下的人也不敢真的就不把膳食送進去。要是出了事,脖子上幾顆腦袋都不夠砍。 “你今日是怎么了???”蕭妙音聞到食物香氣,披衣起來,結果被他摟住腰。這架勢分明就是不肯放她下床。 她白日里吃的比較多,這會也不是很餓。拓跋演把她摟了回來,他埋入她的發叢中。無盡的纏綿,“再留一會?!?/br> “……”蕭妙音拿著身上的大男孩沒辦法,“可是不能不用膳吧?” 蕭妙音讓宮人將膳食都擺到面前,她自己穿了單薄的內袍,自己拿起雙箸夾了些東西,親自喂到拓跋演嘴邊。拓跋演早就過了讓人喂食的年紀,但是膳食都遞到嘴邊了,他張開口將箸上的膳食吞入口中。 蕭妙音喂他也喂自己,中途都不換箸的。她喂得開開心心,簡直有幾分將拓跋演當做小孩來對待。 “待會我也該回去了?!笔捗钜羲懔艘幌聲r辰,覺得自己應該走了。 “這會宮門都已經下鎖,回去作甚?”拓跋演不滿的蹙眉。 “……”蕭妙音想起這才三天她就再次窩在皇帝的昭陽殿里,好有一種跋扈的感覺。要是換個懂事的說不定這會已經說不合規矩,梗著脖子要回去了? “好啊?!笔捗钜糇煲膊徊?,對著拓跋演的臉就是啪嗒下去,留下一個油油的唇印,“那我就留下來了。也看著你,別讓其他的女人占了你便宜!” 她這話說的理直氣壯,聽得拓跋演無可奈何之余又暗自欣喜,她吃味的模樣都是好看的。她在意其他的女子,也說明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兩人漱口潔面,宮中夜里可以聽歌觀舞,要不就是看書。蕭妙音披了衣裳和拓跋演依偎在一塊,她手里捏著一根鮮艷的孔雀尾羽,尾羽在拓跋演鼻子下搖了兩下,拓跋演被弄得險些打個噴嚏,按住她就往下壓。 蕭妙音咯咯直笑,她左躲右閃,有時候還會滾到一邊就是不讓拓跋演逮住。拓跋演按住她肩膀,她看了看他,“掖庭里的那些女人,你一個都不準碰?!?/br> 拓跋演好笑的看著她,心里涌上一抹甜蜜“好?!?/br> 蕭貴人被留宿昭陽殿的消息第二日在西宮迅速傳開,長秋宮得知消息后,宮中又有幾個宮人內侍被拖了出去。 何太后砸了幾個青瓷茶盞,宮室中的宮人中官侍立在那里,垂頭屏氣生怕自己有半點錯處就被太后下令拖下去。 “……”何太后坐在床上,眉頭緊鎖。 她入宮將近二十年,從未見過哪個妃嬪和蕭三娘一樣的。就是皇后,也沒見著一個直接留在昭陽殿的。 何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沒關系,她可以慢慢等。 ☆、第74章 政事 長信殿中,太皇太后將面前的文書攤開,宮室中不管白日黑夜都會點亮宮燈,方便太皇太后批閱文書。 太皇太后從先帝年幼時起就開始掌權,到了如今皇帝已經十七八歲,她仍然大權在握??吹较旅娉蕡笊蟻淼奈臅?,太皇太后眉頭微鎖,嘴唇抿緊,朱筆的筆尖也凝在紙上。 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她在文卷上寫下一段話,令旁邊的黃門將這卷文書卷起來,李平走進殿內聽到太皇太后吩咐黃門,“將這卷文書送到陛下面前去?!?/br> 李平心中咯噔一下,太皇太后多年來迷戀權位,當年先帝在位,太皇太后哪怕手里有了皇長子也從未放松半點,到今上在位更是抓的緊緊的,甚至擔心皇帝過于英明會影響她掌控大權而差點行廢立之事,如今這是…… “陛下?!崩钇阶呷氲钪?,雙手攏在袖中給太皇太后行禮。 “你來的倒是巧?!碧侍笠姷嚼钇絹砹?,揮袖讓黃門下去,“家里的事都處置好了?”太皇太后的聲線微低,不怒自威。 李平垂下頭來,“啟稟陛下,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br> “嗯,那就好?!碧侍笮α诵?,自從姜氏死后,李平一年的妻喪都沒有守到頭,家里沒有主母主持家務不像個事,下面的兒媳要管事還得等上一段時間,因而是亂了一陣。他回去也是為了這件事。 “常言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碧侍笏菩Ψ切?,“若是能家中之事都不能處置好,那么治國和平天下也談不上了?!?/br> 這些年來太皇太后性情越發難以捉摸,大臣們或許是不知道,但是李平日日都伺候在太皇太后身側,對此知道的清清楚楚。太皇太后或許在榻上可以和人海誓山盟是個女人,但是一旦換上那身衣裳坐在御座上,就只是太皇太后,別的就別想太多。趙姬之類的事絕對不會發生在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 “臣明白?!崩钇胶蟊碀B出一層冷汗,他彎下腰道。 “罷了,你坐吧?!碧侍蟠嗽捯宦?,立即有小黃門搬來坐枰。 李平坐在枰上,太皇太后臉上有笑意浮現,“方才你是奇怪我為甚要將文卷送到西宮,對不對?” “……”李平悚然一驚,他面上不露出半點,垂下頭,“陛下明鑒?!?/br> “也是,畢竟我之前都是從來不肯放松半點的,如今怎么換了性子?!碧侍罂吭谌闫釒咨?,她頭上的鹿首步搖冠在宮燈中輕輕晃動著。 “臣不敢……” “你們還有甚么不敢的?”太皇太后抿唇一笑,“也罷,我辛辛苦苦實行漢化,自然是不能我沒了之后就人走茶涼?!?/br> 太皇太后如今已經四十多了,這年紀已經很不年輕,她也不得不為以后的事考慮,平常婦人考慮的都是自己如何養老,將兒子緊緊抓在手中不讓新婦奪走半分,要么就是念叨著多幾個孫子曾孫之類的??墒翘侍笙氲膮s是自己走后,她在朝堂上的那套還能不能繼續行駛下去。 “……陛下?”李平話語說的有幾分艱難,人的身后事旁人是最難開口的,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提起來,不然有咒人的嫌疑。 “天子也已經長大了,該學著怎么處置朝政了?!碧侍笮Φ?,這兩三個月里,這個孫子表現的一直很乖巧,朝堂上的事她不問就一句話一不多說,后宮里他獨寵三娘。明里暗里做足了十分,哪怕她再挑剔也挑不出半點錯來。 “陛下英明?!崩钇街涝谶@事上,除去要動廢立其他的話他還是少說,多說多錯。 “人老了,不英明不行,況且大郎做的還真的讓人挑不出錯,如今宮內宮外都是說大郎孝順吧?”太皇太后手邊的文卷已經批閱完畢,小黃門上來將那些文卷抱下去,她看著放在案上的那支朱筆。她行朱批行了二十多年,權力在手cao縱生殺大權的滋味太美好,已經放不開。 “天子上回說,千秋百年之后陵會就在陛下之旁?!崩钇竭B忙答道。 “這孩子真算有心?!碧侍笮α艘宦?,李平聽不出這會太皇太后到底是高興還是如何。 “天子大孝?!崩钇降?。 “……”太皇太后勾了勾嘴角,“最近三郎和四郎如何?” 李平沒有想到太皇太后的話題轉的那么快,一時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對于這兩位郎君,李平一向是不怎么關心的,他并不少兒子,甚至他和姜氏所生的兒子資質上進心樣樣都在這兩個孩子之上,憑什么要讓他另眼相待呢? “臣未曾聽過兩位郎君的消息?!崩钇竭@話說的很客氣。 “……”太皇太后轉過眼,“罷了,原本也不指望你。我打算給這兩個孩子個爵位。也好讓他們日后有個依靠?!?/br> 李平一聽,就下意識的覺得不好。如今蕭家一門是炙手可熱,已經是出了一個王一個侯,看太皇太后這樣子勢必給蕭閔蕭吉兩兄弟的爵位只高不低。 “陛下的意思是……” “不如封這兩個孩子為公,如何?”太皇太后聲音含笑,尾音上揚,說不出的開心,可是聽在李平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層意思了。 公侯伯子男,這是周朝以來一直用到現在的爵位等級,太皇太后一出手便是大手筆,幾乎只是王之下。只比蕭閔蕭吉名分上的父親低那么一點而已。 “陛下,兩子于國無功,冒然得此高位,恐怕不是好事?!崩钇竭B忙道,兩個孩子,十五六歲的年紀,貿貿然得了這么高的爵位,一定令人側目。要知道朝中不服蕭家的大有人在,太皇太后一意孤行自然也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可是一旦太皇太后山陵崩,兩個孩子又是沒有功勞得到的爵位。到時候一群人饒不了他們,試問誰能看著兩個毛頭小子,手上沒有半點功勞,卻能得到高位,有的是想要把他們拖下來的。 “不是好事?”太皇太后挑了挑眉,“是好事還是壞事,將來才知道,何況為了他們的將來著想,有個爵位是好事?!?/br> 李平聽到太皇太后這么說,知道此事已經是定下來了,他說再多也是無用。太皇太后在朝堂政事上不輸須眉,但是在如何教導孩子方面卻是弱了許多,這種一味溺愛的方式更是進不了李平這種世家子的眼。 李平在心里重重嘆一口氣,兩子的將來如何,他已經能夠看到了。 昭陽殿內,蕭妙音正在給拓跋演整理一些文書,原本這些事都有專門的黃門來,但是她在昭陽殿里呆著也是呆著,干脆就搶了些黃門的活來做。 送到拓跋演這里的文書絕大多數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重要的文卷都直接送到東宮去了。蕭妙音一開始還真的有些擔心拓跋演會在意這個,結果呆的久了發現他是真毫不關心,漸漸的她也就放心下來了。 “寫的累了?!蓖匕涎莘畔率掷锏墓P,自己揉捏一下脖頸,他看向旁邊的蕭妙音,蕭妙音正在吹干黃麻紙上的字跡,“阿妙,你幫我寫吧?!彼恍?,說出來的話也帶了些孩子氣。 “行嗎?”蕭妙音瞧著拓跋演手里的朱筆,頭皮有些發麻,宮中呆的久了自然知道這支朱筆代表著什么,她頭上的姑母就行朱批了二十多年,說起來她也應該回避一下。 “我說行就行,而且都是一些小事?!蓖匕涎莺宓?。 蕭妙音抿了抿唇,接過他手里的筆,眼睛往文卷上面瞅,還真的是小事,例如宮中要建造一個亭子之類的,預算多少,需要天子批準。蕭妙音頓時沒了心理負擔,手里持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拓跋演,“說罷?!?/br> 拓跋演說,她就一邊寫。等到翻開另外一邊的文卷,她看到的卻是各種死刑案子! 除以極刑不能由當地的長官說了算,而是定罪量刑之后再層層上達天聽,天子核準了之后才會執行。 蕭妙音見著那些什么情殺仇殺或者是鄉間因為雞毛蒜皮的事鬧出人命的,無一例外上面的犯人判的統統都是絞刑。漢人觀念里死無全尸很慘,犯了罪,若不是亂了倫常,一般極刑也是絞殺,她看向拓跋演,“阿演,這次的是極刑,還是你親自看看吧?” 她可以把文卷上面的內容讀給拓跋演聽,但是事關人命,還是讓他親自看看的好。 “一樣的,讀吧?!蓖匕涎菘吭趹{幾上,聽到蕭妙音有些擔心說道。 “不行,”蕭妙音不干了,放下手中的文卷就去拉拓跋演起來,“你是天子,這些事都是你的分內事——” 毛奇目瞪口呆瞧著文殿內,兩個人拉扯在一塊,毛奇也不是沒見過兩人嬉鬧時候的模樣,但是這也實在是有些過了。 她拉了好幾下,拓跋演睜開眼,他嘆口氣自己認命似的拿起那些文卷看起來。 “其實送到我面前的這些案子,大部分都已經是定好了的?!蓖匕涎莸?,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文卷的日期上畫了一個圓圈,另外在文卷的末尾處寫上可。 “……”蕭妙音下意識的想說里頭有沒有冤假錯案之類的,可是送到皇帝面前的都是已經定好的案子,最多是將前因后果敘述一番,然后若是家中有老母和幼子一般會酌情減刑,但準不準那都是天子的事了。 “你就這么膽小怕事?”拓跋演看了看文卷上的敘述,覺得判決沒有太大的問題之后,就在日期上畫圈。 “才不是呢?!笔捗钜粲X得拓跋演這話可笑,“人命關天,不敢輕易對待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