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很快中常侍就帶來了消息,東宮震怒,下面的人做事也手腳飛快,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各種事情都查了出來,那些男寵原本只是光有容貌腦子空空之人,嚇了一嚇,基本上是問甚么說甚么。 太皇太后將拓跋演叫過來,將一卷黃麻紙丟給他,“你看看?!?/br> 拓跋演將那卷紙展開一看,基本上都是京兆王好男色的事,而且其中還寫到了京兆王寵愛一個雜胡,大白日里還和雜胡衣衫不整在屋內廝混,更甚兩人還互相吹彭,一個說是天帝一個對方是自己的天神。 拓跋演看得面紅耳赤,將手中紙張放在一邊。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不愛婦人,但沒想到荒唐到如此地步。 “這次,不管不行了?!碧侍笫种盖鹪趹{幾上敲打兩下。 “全憑大母處置?!边@種事情拓跋演就算是想要求情,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京兆王在萬壽宮被脫去衣物挨了五十大棍,背上臀上幾乎快要被打爛了,換在往常,宗室受罰行刑的黃門都會手下留情,但東宮震怒,黃門也不敢和平常一樣了。京兆王被人抬出來的時候幾乎只剩下一口氣。 京兆王府中的所有男寵統統被趕走,那個和京兆王互相吹捧的雜胡被打了百杖丟出門去,生死不明。 其他的宗室或多或少的知道京兆王這次為甚么會被罰,不過卻沒幾個兄弟敢上門探望。 ** 蕭佻坐在茵蓐上,看著對面臉色鐵青的蕭斌。 “京兆王這件事已經事了,你怎么突然要去外面做地方官吏?”今個兒子突然跑來和他說,秘書省的活不想干了,想要到地方上去。蕭斌差點沒抄起手杖把蕭佻給打上一頓。 要是說京兆王那件事,如今京兆王已經被收拾的在眠榻上剩下一口氣了,只要太皇太后還在,京兆王基本上就只剩下被遺忘的份。 都這樣了,難道還不夠解氣? “兒想過了?!笔捹p手放在膝上,“在秘書省,也不過是秘書中散,做的不過是修補古籍的活。再這么做下去也是無用?!?/br> 天天整理書籍,修補古籍,一日一日的,蕭佻覺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被消耗完了。 “那你以為在地方上就可以施展拳腳了?”蕭斌冷哼一聲,“一個郡有三個太守,兩個漢人一個鮮卑太守,你要是去了,到底聽誰的?而且你受的了那個氣?” 在平城里,還有太皇太后,那些勛貴還有士族事情不敢做的過分,要是地方上,那些世家望族連當地的鮮卑太守都要禮讓三分,蕭家又是寒門暴發戶,是士族最不齒的外戚,真去了那里還能有好日子過? 說不定日子過得比現在還艱難。 “……”蕭佻沉默不言。 “你也長大了,多少為阿爺和家里著想些?!笔挶笠娭徽f話,臉上也緩和了許多,“對了阿爺最近為你派媒人去太原郭氏家中,為你求娶新婦?!?/br> 蕭佻原來還不說話,一聽到太原郭氏這四個字,差點就從茵蓐上跳起來,“怎么是他家?!” 太原郭氏他記得的,不就是高季明堂姊的前夫家么,那個郭家老三明明有妻有女,妻子還勤勤懇懇侍奉舅姑,結果郭三為了李家一個十五六的少女,愣是以無子為由將發妻休了,為了這件事,兩家可是鬧了許久,他還用計讓郭三當街出了好大一個丑,怎么今日就輪到他去娶郭家的小娘子了? “不,我不要!”蕭佻斬釘截鐵,不給任何商量的余地,“郭家說是士族,人丁薄弱,早就被滅了差不多了,而且他家那個家風,到時候別鬧的家中雞犬不寧!” 當年太原郭氏和范陽盧氏一道都是清河崔氏的姻親,當年太武帝滅清河崔氏一族,連同清河崔氏的姻親一塊都被捎帶上了。 嫡支被殺的沒剩下幾個人,如今這幾個家族人丁也不是很興旺,有些已經開始家道中落了。 “就是這樣,太原郭氏才會愿意!”蕭斌手里的手杖在地上敲的砰砰響,北朝士族雖然不像南朝士族那么迂腐,肯和胡人還有寒門聯姻,但也是挑三揀四。太原郭氏因為自家兒子那件事,同等的士族恥笑他們,家中小娘子昏事成了老大難,去提親的都是寒門。 瞧著回來家人的說法,只要蕭家愿意出豐厚的聘禮,就肯將女兒嫁過來。 士族家的女兒還是有過人之處,尤其士族中常有那些家傳的方子,若是新婦能夠代到自家里來,那么那些聘禮也不算白出。 “才不要!”蕭佻聲量頓時就提高了許多不止,“郭家老三那個德行,他的meimei又能好到哪里去?都是同樣爺娘教出來的,到時候在外面勾搭幾個郎君,我是不是要給別人養兒子!” “你個混賬東西!”蕭斌cao起手杖就要打他,蕭佻從枰上一跳老高,頭都不回直接飛奔而去,留下蕭斌一個人氣的在原地捂住胸口連連罵孽子。 有這個兒子,還真的會少活兩三年! ☆、第65章 喝醉 平城中有喜事了,宮中已經擇選好高涼王娶婦的良辰吉日。 這日,到了黃昏時候,高涼王著吉服乘車前往燕王府。 這次的昏禮是照著漢人的六禮辦的,鮮卑人的下新婿還有催妝一概都沒有看見,肅穆的簡直是在辦喪事一樣。 蕭斌將蕭大娘送走,那些陪嫁的媵侍們扶著盛裝的新婦子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走,新婦手里拿著一只團扇,將面容遮住。 等到高涼王請新婦上車,并且親自上車駕車繞燕王府三圈離去之后,所有的人都送了一口氣。 古六禮實在是太累人,偏偏太皇太后已經讓秘書省制定了宗室諸王完婚按照漢人六禮的禮儀制度。 新婦子一走,后院就得了消息,除了新婦子的生母有些戀戀不舍之外,其他的姬妾帶著自己的孩子散去了。 蕭麗華這次也到了燕王府看熱鬧,畢竟是宗室娶妻,場面要比一般貴族娶妻要大的多。不過這熱鬧還真的沒看到多少。 這漢人古禮,昏禮等同喪禮,不是什么值得慶賀的事。肅穆有余而喜慶不足。眼下北朝的風俗,是漢人和鮮卑人的混雜交融,六禮有,可是上門親迎的時候,鮮卑人的弄新婿很有趣,看著也熱鬧。 蕭麗華看了看四周,瞧見一個十分瘦的女孩站在那里,那女孩著鮮卑人的打扮,她很瘦,腰間的束帶一束,感覺那腰都快沒了。而且瘦骨嶙峋的,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凸出。人瘦過頭了就不好看了,不管男女都是如此,蕭麗華見到拿個女孩嚇了一大跳,這么大晚上的,照明全靠那些壯婢手中的火把,人瘦成那個樣子,眼睛又那么大骨碌骨碌的,想不被嚇到也難。 “哎呀!”她不小心驚呼出聲。 那個女孩子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她看到蕭麗華楞了楞,想起她自己如今的這副模樣,有些驚慌的抬起手來遮擋,腳下加快步子,幾個男裝侍女也垂下頭跟在她身邊,急匆匆的走了。 蕭麗華目送那個女孩一路遠去,她眉頭都快打一個結了,她轉過頭來問旁邊一個仆婦,“方才的小娘子是誰?” 今日是高涼王和蕭家大娘的好日子,別看著昏禮肅穆到這種地步,但是來的人都是蕭家的親屬,其他的宗室也來了不少。當然,除了那個前段時間被太皇太后打了的京兆王,京兆王被勒令在家反省,不知道反省到何年何月才能出來。 那仆婦是燕王府的,見到博陽侯家的小娘子發問,仆婦立刻恭謹答道,“那是四娘子?!?/br> “四娘?!”蕭麗華險些把眼珠子給瞪出來,她雖然看不上蕭嬅以后作死的那個作派,但是也承認蕭嬅的長相也算是整齊的,怎么如今瞧著四分像人六分像鬼的? “四娘怎么變成那樣了?”蕭麗華是嫡出,關起門來,嫡出比庶出高一頭,蕭麗華擺出一副堂姊關心meimei的架勢來,也沒有人覺得不對。 “前幾個月四娘子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后,身子骨就沒有以前那么好了。如今還沒養回來呢?!焙笤豪锏氖?,誰能瞞過誰去,尤其四娘子身邊的那些侍女也時不時拿四娘子的事出來說嘴。 “……”蕭麗華難得的對這個一向看不上眼的堂妹有了些許同情,這個模樣少說也得養上一年半載了,還好蕭嬅年輕,只要多注意點,早點胖回去也不是問題,瘦成那樣,又不是那種凹凸有致的,簡直是太嚇人了。 “這可真可惜了?!笔掻惾A嘆口氣,也不知道是甚么病病成這么一副樣子。不過她的注意力沒有放在蕭嬅身上多久,就開始左右張望起來 “二娘?”蕭麗華身后的貼身侍兒見著她站在那里一會,看樣子是在等甚么人,“二娘子可是在等三娘子?” 侍兒在蕭麗華身邊伺候的久了,自然知道自家小娘子和誰交好。 “三娘子今日沒有回來?!逼蛬D多嘴答道。 “……”蕭麗華聞言蹙了蹙眉頭,“沒有回來?” 相處的時間久了,蕭麗華對蕭妙音的性子也了解到幾分,這位大蕭后如今的性子和歷史上記載的跋扈很不一樣,甚至還相當的謹慎,上回蕭大生辰,她都從宮中趕回來了,怎么這次大姊出嫁她怎么不來了,蕭妙音看上去也不是這么厚此薄彼的人啊。 “自從上回大郎君生辰之后,三娘子便再也沒回來過了?!逼蛬D答道。 “……”蕭麗華點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兒,侍兒會意,拿出銅半兩給那個仆婦。 仆婦拿了好處,笑得臉上的褶皺都快湊到一塊去了。 別人告訴了消息,多少都要給點好處的,不然下回說不定想要知道些東西就難了。 蕭麗華深諳此道。 仆婦收了錢感嘆博陽侯家的二娘子就是出手大方,不像那個四娘子,指揮人做事,也不給人半點盼頭。 小慕容氏老早就在那里等女兒了,今日蕭大娘出嫁,長公主也過來了。長公主是王府中諸多庶出娘子郎君的嫡母,漢人六禮又需要有母親在,長公主也必須過來,總不能讓那些上不了臺面的生母來吧? 長公主最近心情有些不太好,陳留公主已經被冊封為長公主,她這個姑祖母倒是和侄孫女一樣了。宮中兩位陛下都沒有繼續給她冊封大長公主的意思,她也不敢跑到東宮面前提這件事。 大娘被高涼王接走之后,長公主派人去找兒子,和她一同回長公主府。 蕭斌和長公主說了幾句話,兩人都是半路夫妻,而且年輕的時候相處的也并不是很好,如今年紀大了,相敬如冰,想要破解已經是不太可能了。 蕭拓這會正纏著蕭佻,在蕭拓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里頭,兄長蕭佻厲害多了,能文能武,而且如今還進了秘書省,天知道秘書省里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些士族。蕭拓和一些士族少年打過交道,那些士族對著他這個,基本上兩只鼻孔朝天。蕭拓原本就上不是個多么乖的少年,私底下沒少下手把人給整的哭爹喊娘。 因此對堂堂正正就占了士族位置的大哥,蕭拓是從內心里佩服。 蕭佻對著面前坐著喋喋不休的弟弟,腦仁一陣疼,“二郎,你這么老是跑到我這里來,長公主恐怕會不高興?!碑斈甑氖滤€記得,不過一碼事歸一碼,當年長公主做過的事,蕭佻不會把賬算在蕭拓頭上,甚至對這個弟弟還算可以。 “阿兄嫌棄兒話多?”蕭拓一聽下意識的就是覺得大哥嫌棄他的話太多了,他這個年紀正好是最不喜歡受爺娘拘束的時候,就算平日里對著長公主,他也不太想和阿娘多說幾句話。 “你話的確是多?!笔捹瑢χ艿懿粫v客氣,一句話就把蕭拓打擊的體無完膚,“不過長公主那邊恐怕也不希望你和我來往過密?!笔捹肫痖L公主的那張臉,心中就一陣嘔,他和京兆王鬧出那件事,長公主還不知道怎么在一旁看笑話,怎么會讓他這個浪蕩子弟帶壞了她的好兒子? “阿娘怎么樣是她自己想的?!笔捦刈谀抢餄M臉的不高興,“她只顧著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我想如何?!?/br> “你這話可別說到外面去?!笔捹粞燮沉说艿芤谎?,他將圈爐上燒好的滾水倒進放有茶餅的茶盞中。茶盞是青瓷的,上面有開冰紋痕蔓延開來。 “兒這話也只是會說給兄長一人聽而已,就算是阿爺,我也不會講?!笔捦赝ζ鹦馗虬?,看得蕭佻好笑。 正說著話的時候,幾個長公主身邊的女官來了,見到蕭拓連連下拜,“郎君,長公主讓郎君回去?!钡故前褜γ孀氖捹o無視過去了。 蕭佻也不在意,他知道這些宮中女官的臭毛病,他看了眼弟弟,“你回去吧,要是有甚么事,長公主生吃了我的心都有?!?/br> 說罷,他毫不在意女官那剮rou一樣的眼神,他拿起茶托,觀賞著茶湯上的變化,云霧氤氳一般的熱氣中,他淡淡開口,“兩位老娘子,年紀大了就莫要使勁瞪眼睛?!笔捹μ?,指尖在自己的眼角上輕輕一劃,“這里的褶子會看得很清楚?!?/br> 頓時蕭拓就見著這兩個女官臉色綠了,但凡女子,不管年紀如何,最愛聽的就是別人說她年輕,肌膚光滑,而不是被說年紀大了,臉上有褶子了,尤其還是從這么一個年輕俊俏的郎君口中說出來的。 “妾奉長公主之命,前來接郎君?!迸倩ㄙM了老大的力氣才將心頭上的火壓下,蕭拓知道是這些女官無禮在先,所以蕭佻才會反擊。 “我知道了?!笔捦睾鹆艘痪?,他轉過頭看著蕭佻,“大兄,那兒下次再來?” “掃榻以待?!笔捹Φ?。修長手指撫弄著青瓷茶托,他生的好,肌膚白皙,甚至連手也生的好看。 蕭拓有些羨慕的瞥了一眼大兄的好樣貌,和女官走了。 蕭佻等到蕭拓走后,干脆將手上茶盞往面前的幾案上一擱,過了一會他起身向外面走去。 蕭斌這會還沒睡下,也沒在糾結到底是去舊人那里,還是看看那些新得的鮮嫩新人?;瓒Y實在是太磨人,他已非青壯,這么一來只覺得疲累。 “郎主,大郎君求見?!奔胰朔A告道。 “大郎?”蕭斌聽說兒子來見他,覺得十分奇怪,“讓他進來吧?!?/br> 過了一會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進來在家人擺好的茵蓐上坐下。 “阿爺,兒這次來,是為了新婦之事來的?!笔捹_口就是開門見山。 “你想明白了?”蕭斌很是高興。長子這年紀已經到了娶婦的時候,再拖下去可不太妙。 “誰家都可以,唯獨太原郭氏和趙郡李氏不行?!笔捹?,若是他娶了郭三的meimei,恐怕高季明頭一個就要和他鬧割袍斷義。 “你?!”蕭斌險些被氣死,“你當能說下一個士族女很容易?” “不容易,但也不難?!笔捹∶赖哪樕细‖F一抹微笑,“郭家肯賣女兒,難道其他家里就不肯了?” 經過幾十年的戰亂,漢人世家不知道有多少就折在戰亂里面,如今那些士族家道中落,有的不過是一個名頭,守著祖宗留下的姓氏。只要肯出豐厚的聘禮,難道其他士族就不肯了? 那也未必。 當年就是清河崔氏還不是將女兒嫁給羯人,哪怕女兒被折磨致死,也沒見著清河崔氏上門討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