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侯氏嚇得不行,守在蕭嬅身邊,蕭嬅昏沉中察覺到用人在不斷擦拭額頭,她強行睜開眼,眼前也是模模糊糊一片。 “好四娘?!焙钍衔兆∈拫玫氖?,“有阿姨在啊?!?/br> “……”蕭嬅閉上眼。 “四娘病了?”常氏坐在寬敞的坐床上,聽著阿昌的話,她懶洋洋的靠在憑幾上,一旁是洗好的葡萄。葡萄顆顆飽滿可人,上面還帶著點兒水珠。 “是的,聽那邊院子里的人說,我們三娘子出事一天之后,那邊的四娘就開始不好了?!?/br> “心里有鬼吧?!背J献约阂彩且粋€母親,若是換了平常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但是女兒自己都確定了,常氏完全對四娘同情不起來。 那個母親能對要害自己孩子性命的人能夠好心起來? “常娘子?!卑⒉犞行┠涿?,這里頭的緣故她也不知道。 “……”常氏靠在憑幾上,“讓人去那邊問一句?!?/br> “常娘子,竟然不喜歡那邊,何必再派人去問呢?”阿昌想起外頭的日頭就痛苦,這夏日里也就涼快了那么幾天,如今又熱起來了,派人到那邊去少不得又是走的滿頭大汗。 “怕甚么,又不是你去?!背J蠜]好氣的說道,“五娘兩個身邊的人挑好了么?” 兩個孩子身邊的侍女仆婦失職,被發回去,至于被賣還是被發配去做浣衣這樣的活計那就不是常氏關心的了。反正從來不缺人使喚,尤其有了這么一檔子事,后來人也應當謹以為戒才是。 “管事娘子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卑⒉鸬?。 “嗯,三娘好些了沒?”常氏問。 “三娘子好了許多了,畢竟身體底子三娘子要好上許多?!笔捗钜粼趯m中是被精細調養的,這會受了涼肚痛,可是身體底子到底在那里,好起來也快。 “那就好?!背J下牭脚畠汉枚嗔?,終于面上露出一絲笑意來。 貓兒年紀最小,也時不時的去宮中,去見天子。 太皇太后擺明是要學鄧綬,堅決不肯歸還朝政,皇帝已經領教過這為嫡祖母的手段,不想再去試試東宮的耐心。朝政基本上不這么沾手,他看著朝堂上漢化改革在太皇太后的主持下如火如荼。 東宮的才能其實并不輸男子,當年先帝年少,權臣肆意妄為,太皇太后被宗室請出來主持朝政,一番惡斗肅清朝野,太皇太后也干脆就抓住機會臨朝稱制。 到如今也有二十來年了。 二十來年的朝堂積累,的確不是能夠輕易撼動的。 拓跋演放下手里的弓箭,他手指在一旁早上祭祀撤下來的羊骨上一彈,頃刻間那枚羊骨在他的指下碎成幾塊。 那邊貓兒一件射出,回頭看到自己的兄長竟然將一塊羊骨彈碎,立刻抖了抖。 他年紀小,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拓跋演的年紀不管是在漢人還是在鮮卑人里早就算的上是個成人了。 就連漢人,十五歲的人也該娶婦開始謀求功名??墒切珠L到這會還是每天讀書上朝然后習武,至于權力是沒粘半點邊。 貓兒知道兄長表面看起來和他們這些弟弟吃喝玩樂,其實還是想讓東宮放心罷了。想起東宮,貓兒又想起蕭家的那一檔子事來。 蕭家到底是烏煙瘴氣到什么地步,家里和個妖怪洞一樣,同樣的事放在別人家根本是難以想象的。 貓兒糾結了一會,過了會還是走過去,“阿兄,三娘怕是一段時間回不了宮?!?/br> “這個我知道?!蓖匕涎輳拿媸掷锝舆^水囊,水囊是草原上慣用的樣式,宮廷中漢化很重,不過還保持著一些鮮卑的習慣,每日宮中也會演奏鮮卑樂。 他前一日派人去接,前去的中官回來稟告說蕭家三娘子生病了,恐怕不能回宮。 生病的人是不能入宮的,若是隱瞞病情,還會被問罪,拓跋演為了此事,還專門派去了太醫署的醫正為蕭妙音進行診治。 “不是,三娘這事有內情?!必垉合肓讼?,這件事若是告訴燕王或者是蕭大,對方恐怕也不會高興。畢竟這是家丑,就是鮮卑人也不愛家中出這種事。 可是日后三娘是要入宮的,阿兄到時候還是三娘的夫君,照著太皇太后的做派,兄弟幾個恐怕都少不了一個蕭妃,但是…… “內情?”拓跋演聽到貓兒這么說,眉頭緊蹙,“怎么回事?” 貓兒趕緊將蕭大生辰那日的事說了,他也不知道推人的到底是誰,畢竟小娘子們身上穿的衣裳多數是襦裙,除非和蕭二那樣直接穿南朝的雜裾,不然貓兒還真的分辨不出。他對小娘子的衣飾真的一竅不通。 “……”拓跋演聽到后來,眉頭蹙起來,他知道蕭家家風不成樣子,沒想到竟然到這種地步。 “大兄,說起來也怪,三娘這么三四年,基本上都在宮中,就算結怨也不會有多少空閑啊?!必垉赫f完自己都覺得奇怪,這家里姊妹們斗成烏雞眼,他以前也聽那些暴發戶的寒門里頭有這種事。 家中姬妾甚多,庶出兒女也多,然后阿爺一走,底下的兄弟姐妹就開始爭紅眼,更有甚者兄弟之間動手鬧出人命來都不稀奇。 “人心險惡,誰知道?!蓖匕涎菔治站o,屈起的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兩下。貓兒還記得被他一下彈碎了的羊骨,下意識的就躲開了點。 “阿妙知道是哪個做的么?”這種寒門內的丑事,若是被外人知曉恐怕是全家顏面丟盡,拓跋演自己根本就不在怎么蕭家的名聲,不過太皇太后還在那里,多少顧忌兩分。 “看樣子,三娘應該知道誰?!必垉夯貞浟艘幌履菚捗钜舻纳袂?,聽自己描述完之后,她那會眼睛里露出震驚來?!翱此菢幼?,可能那人連她自己都沒想到?!?/br> “她家里和個狼窩似的,早知道還不如干脆就讓她留在宮里算了?!必垉簩χ匕涎萑碌?。 宮中行事均有法度,就算是宮人中官犯了事,也有有司去處理,陰私事雖然也有,但這meimei推姊姊下水的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你當我不想?”拓跋演抓過巾帛將額頭上的汗珠給擦了。天熱,動一動渾身都是汗,“太皇太后還沒讓中書省準備詔書,她還是蕭家女,家里阿爺阿兄生辰,不回去實在不像話?!?/br> “詔書?”貓兒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得飛快,“阿兄還真的想要立三娘做皇后?” “……”拓跋演看白癡似的看著貓兒,“你說呢?” 貓兒立刻訕訕的不開口了。 說起來拓跋演這年紀,平常的鮮卑貴族少年在他這個時候連兒子都有了,偏偏太皇太后還沒有給他成昏的意向,侄女都送進宮三年了,也不知道東宮到底是怎么想的。 貓兒想著,大兄可能是真中意三娘,他對男女之情模模糊糊還不太開竅,不過也明白,基本上要是喜歡一個女子肯定是明媒正娶,沒見過哪個貴族男子看重個女子還納為妾侍的。 “阿兄要給她撐腰一下才好,那家里是個甚么境況誰也不知道?!必垉赫遄昧艘幌麻_口道。 如今天子手中的大權還在太皇太后手里,太皇太后看樣子是要把這位置給坐穿,不過給人撐腰之類的,拓跋演這個皇帝還是能做到的。 “此事自是當然?!蓖匕涎菡f道。 ** 蕭妙音在床上躺了兩天,基本上就又是活碰亂跳的了,她身體底子比較好,而且在潭水里沒有呆多久,她撲騰兩下,直接狗刨上了岸,不過吹了些冷風是真的。來葵水的時候疼的很,不過過了那天就好多了。 只不過常氏還是讓她多休息幾日,蕭妙音無聊的在床上,讓五娘陪著玩樗蒲,手里拿著骰子滾在上面,五娘最愛這個。蕭妙音拿出點首飾過來,故意輸給meimei,看著小姑娘高興的小臉蛋上都是紅撲撲的,蕭妙音都心情很好。 正玩著,阿昌急急忙忙走進來。 “三娘子,陛下派人來了!”聲音里是按壓不住的興奮。 “嗯?”蕭妙音將手里的骰子放在一邊,“陛下派人來了?” 拓跋演是真的派人來了,派來的內官將手里的賞賜之物的單子交給王府中的長吏。 長吏對著面前面白無須的內官,滿臉笑容,“還是請進去休息一會吧?!?/br> “不敢不敢,我還得回去復命呢?!眱裙傩Φ煤┖?,連連擺手,倒不是內官有多急著向皇帝復命,而是這家是外戚,不好招惹,尤其又出了一個十分受陛下喜歡的小娘子。 前面這兩個人客氣著,后面皇帝送來的東西都已經送到了蕭妙音的那個院子里。 爺娘在,無私財,可是這都是皇帝賜下來的,也不是蕭妙音自己偷偷摸摸積攢下來的。蕭斌不可能還在這個上面還講究諸多規矩,把東西都收進庫房里。 常氏招呼人將房子收拾出來,那一箱箱的東西給放進去,中官還在那里唱名,每放進去一個,就唱出那個東西的名字。 院子里熱鬧又興奮。 平常這些熱鬧都是前院里的居多,如今后院里來也這么一下,叫眾人如何不興奮,要不是有宮中人在,指不定有多少人來圍觀。 中官高聲唱名,一開始恥高氣揚,等著過聲音就慢慢的低下去,最后完全靠扯嗓子了。 五娘窩在蕭妙音懷里撒嬌,“姊姊我也想要個?!?/br> 小女孩兒都喜歡那些漂亮名貴的首飾,只不過就靠著常氏是不行的,蕭妙音摸了摸meimei的頭,“你能把逍遙游背下來,姊姊就給你?!?/br> 五娘聽了面露喜色,不等蕭妙音催,直接一骨碌爬起來就往外面沖。 中官把名終于給念完之后,在這熱天里汗如雨下。 蕭妙音讓人出來給中官點好處,中官說白了是宮中的奴婢,放在王府里是家人這種。蕭家原本就是外戚,實在沒必要對中官卑躬屈膝。 中官哪里敢接蕭妙音給的好處,連忙推辭,最后腳下生風走的飛快。就算要接好處,那也得看人,不看人直接收的那是犯傻! 這件事讓后院里熱鬧了好幾天,那些妾侍找各種理由來常氏院子里坐坐,隨便還想看看蕭妙音,瞧一瞧能把天子迷成這樣的小娘子到底是長得如何天香國色。 常氏半點余地都沒給,直接請人走。 笑話,她女兒也是正經的小娘子,這些女子想看就看,把三娘當做甚么了! 蕭嬅在榻上躺了好幾日,聽到皇帝派中官來賜給蕭妙音東西的時候,又氣的用不下藥湯和膳食,等到人好了之后,瘦了許多不止。 蕭妙音聽到四娘子病愈的消息之后,覺得自己要和這位同父異母的meimei好好的談上一次了。 她讓人打聽蕭嬅這幾日來的行蹤,摸清楚之后,自己帶上阿難就去找人了。 在一處水榭旁遇見蕭嬅的時候,蕭妙音被蕭嬅如今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因為這幾日臥病在床的緣故,蕭嬅一直沒有好好的用膳,頭發掉了大把,甚至發絲已經稀疏發黃了起來,眼眶凹陷下去,有些瘦骨嶙峋的味道了。 “……”蕭嬅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里遇上蕭妙音,想起如今自己這容貌,再想起前幾天蕭妙音的得意,下意識的就想逃。 ☆、第62章 回憶 見到蕭嬅的那張臉,蕭妙音還真的是嚇了一大跳,同樣是生病,哪怕知道后面還有一個meimei在做鬼,她還是能躺在榻上該吃的吃,該睡的睡,如今養出來氣色雖然不比落水之前,但還是算上好的??墒鞘拫谜麄€一氣色灰敗,甚至瘦的臉上都開始發尖了。 家中小娘子在這個年歲上都是圓滾滾的可愛的很,而且時風也不喜歡女子尖臉,認為尖臉的女人福氣不好。 “四娘想要到哪里去呢?”蕭妙音沒有忘記自己來的目的,她伸手就攔在蕭嬅的面前,唇邊帶笑。 她原本就長得不錯,這么氣勢洶洶的事,偏偏她做的春風細雨一般。 蕭嬅腳步停了停,她近乎是有幾分狼狽的別過臉去,“我去何處,與你有何關系?” 此話出口,在場的人包括蕭嬅自己都嚇了一跳。 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但蕭妙音還是蕭嬅的姊姊,長幼有序,蕭嬅不能用這么沖的口氣和蕭妙音說話。蕭妙音當年收拾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庶出兄長,還是因為他們說了侮辱生母的話來。 蕭嬅心中原本就對蕭妙音不喜,她還記得前生,蕭妙音再次回到宮中對她的囂張無禮,對著她那里能夠說出好話來。 “想不到多日未見,四娘的脾性大有長進?!笔捗钜裘嫔蠜]有露出半點怒容,反而笑吟吟的說出讓蕭嬅變了臉色的話來。 今日蕭嬅心中害怕煩悶,出來走走,身邊也沒有帶上多少侍女,如今帶上到那一個正在猶豫要不要站出來呢。 “……”蕭嬅被蕭妙音這句話氣的個半死,原本青白的臉上也浮現兩篇不健康的紅暈。她在嘴上向來是吵不過這個賤婦的,當年在長秋宮那么多人的面前,蕭妙音說下臉就下臉,哪怕面對長秋卿的斥責更是顧若罔聞。 臉皮之厚,其人之無恥,簡直讓她甘拜下風。 “那么三娘擋在這里是想作甚么呢?”蕭嬅拿出當年在長秋宮的氣勢反問道。 蕭妙音瞧著這位頓時強起來的氣勢,心里感嘆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四娘前段時間想要把她給推池子里頭,回頭面對她還這么理直氣壯。 “作甚?”蕭妙音輕笑一聲,伸手就攥住了蕭嬅的手腕,“自然是和四娘一敘姊妹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