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蕭妙音被阿昌抱在懷里,想了想,突然發現,阜陽侯那不是何太后她娘家人么?!那么來的人都是阜陽侯家的家眷咯? 她兩次進宮,都見到何太后在太皇太后面前伺候,她耳朵里聽到的是皇太后對婆母孝順有加??墒乔浦侍蟮臉幼?,分明就沒有將太后當回事。 而且這婆媳自古以來,相處和睦的少,掐架的多。到了皇宮里,女主人只能有一個,沒有皇后的話,不是太皇太后就是皇太后。如今何太后被壓制的這么厲害,誰知心里怎么想,反正她是不信何太后真心孝順的。 觀中平常就有女客稍作歇息,而且都是些顯貴人家的女眷,也得罪不起,觀主就讓人安排屋舍,讓那些女客休息。 蕭佻坐在那里,一只手擱在膝蓋上,他看著去傳話的小道士不過才十歲,但長得俊秀,年幼時候尚且如此,等到大了還不知道會引來多少貴女的窺視。 “真人這個小徒弟,某看著不錯?!笔捹_口道。 “郎君過獎了,不過只是一個小兒,還當不得郎君如此稱贊?!庇^主知道面前這郎君的臭脾氣,能說這話的,八層還是覺得自己小徒弟長得好看,所以才說這么一句,要是換個長得不好的,哪怕悟性再高,也得不了一句贊嘆。 “相由心生。某的話,錯不了?!笔捹Φ?。 觀主哭笑不得,“那么貧道就替小徒多謝郎君了?!?/br> 觀外,騎奴牽著女眷們的車進了道觀,今日阜陽侯夫人豆盧氏帶著女兒何惠出來游玩,到了中途要找個地方休息。 到了觀內安排的屋舍后,豆盧氏潔面凈手后,才讓侍女將女兒抱了過來。 “這山中也只有這點好?!倍贡R氏是鮮卑人,不太能習慣漢人本土的道家,她更喜歡去的是佛寺,可惜這山腰上哪里有佛寺?能有個道觀就不錯了,不過這道觀內風景十分好,空氣清晰,讓人人清氣爽。 “娘子所言甚是。這山野之處,能夠有多少好地方?!币慌缘钠蛬D奉承道。 正說著,外頭走進來一個侍兒,“娘子,蕭家也有人在這觀中?!?/br> 豆盧氏一聽,原本還低頭要逗逗懷中的女兒,聽到侍兒說出“蕭家”二字,立刻就抬起頭,“蕭家?難道是太皇太后家里人?” 阜陽侯能在主母娘子身邊服侍的人就沒有幾個是耳不聰目不明的,“回稟娘子,正是?!?/br> “這真的是!”豆盧氏一聽說真的是太皇太后家里的人,立刻就覺得心煩意燥,她好不容易帶著女兒出來游玩,誰知道路上竟然遇上這么掃興的事。 “是燕王家的還是博陽侯家的?”豆盧氏心中煩躁,還是問了這么一句。太皇太后臨朝稱制,兩個兄弟不是王就是侯,反觀何家,同樣是外戚,卻只有直系的兄長封了個侯,不過……那些庶孽沒有跟著嫡親的姊姊獲得好處,心里也十分滿意。 太皇太后的那個娘家,也有燕王還有點本事,能夠做點事,至于博陽侯,那簡直就是靠著姊姊吃飯的了。豆盧氏在心里瞧不起。 “娘子,聽說是蕭家的大郎君和三娘子在?!笔虄赫f道。 “蕭大和蕭三?”豆盧氏一聽,畫的彎彎細長的眉毛立即豎起來。 這兩個,一個是平城里出了名的浪蕩子,氣死人不償命,另外一個正好是太皇太后著重的小娘子。 從自家小姑子那里知道的消息,說是太皇太后有意讓這個娘家侄女入宮陪伴陛下。 有眼睛的人一眼就看出來太皇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不過是想要娘家侄女走自己當年的路,好保蕭家幾代富貴罷了。 豆盧氏瞧了瞧自己懷中的女兒,她的女兒可是真正的嫡女。心中得意之余,又對東宮的行為覺得有些不屑,太皇太后一個勁的將庶出的侄女往陛下身邊推,都什么德行!小婦生養的能在陛下身邊伺候么! 阜陽侯并不只有豆盧氏一個,家中也有好幾個庶出的子女,豆盧氏有自己親身的女兒兒子,怎么會真的花心思去關心教導?面上過的去就算了,甚至很不喜歡那些夫君和姬妾生的子女,哪怕他們都叫她一聲阿娘。 豆盧氏看著自家女兒可愛的小臉,有點想要看看這個被姑母抬舉的小庶女了。 ☆、第27章 門籍 對于何太后的娘家,蕭妙音也聽過,這家子其實和蕭家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士族,都是暴發戶。當年五胡亂華,中原的士族一部分去了長江以南,另外一部分就在胡人手下討生活。 討生活歸討生活,北朝的士族們也不拘泥于胡漢之別,若是有必要也會將女兒嫁給鮮卑人之類的胡虜。不過這里頭并不包括做外戚們。 士族之所以是士族,并不是靠著女兒進宮來的。 宮中鮮卑妃嬪一代比一代少,但后宮中的士族女子也沒見著。如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娘家都是寒門。 雖然蕭妙音心里覺得那些士族架子拿的高高的,但不得不說家教之類還是士族的好。 何家是個什么德行,她從那個來說話的家奴身上就能知道個大概了。連主人都不必見。 阿昌把蕭妙音抱到早已經準備好的屋舍內,讓侍女將帶來的糕點擺上,此時出家修道還沒有那么太多的規矩,甚至和尚都還能吃葷呢,所以阿昌還特意讓人準備了羊rou餡的麥餅。 蕭妙音坐在席上一邊吃一邊等何家女眷走人,蕭佻在觀主那邊談玄裝逼過了一個多時辰都還沒見著人,她低下頭算了算時間,覺得何家那些人睡一覺的時間都有了之后,就叫人過來給她潔面洗手,她又可以出去溜達了。 “對了,待會叫上那個叫清則的小道士吧,讓他陪著我走走?!笔捗钜粽f道。 觀主派來的少年道士老氣橫秋,老覺得不太舒服,換個小的反而渾身都輕松許多。 阿昌應了。三娘子提的這個要求都不算是什么要求,而且那個小道士長得俊秀,白齒紅唇的,人都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就算是小娘子也不例外。 蕭妙音準備收拾好在到外面去,見著清則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漢人孩童在十五六歲之前都是梳總角,面前的小道士卻已經早早的將頭發給攏在頭頂梳成道髻,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他人相貌生得好,年紀小小,但站在那里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小道長安好?!笔捗钜舻?。 “小娘子,觀主派我來帶小娘子在觀中走一走?!鼻鍎t說著已經微微側開身,給她讓路來。 “鄭氏麻煩道長了,”蕭妙音手里攥著一把飴糖,打算待會在路上給這個小道士吃,小孩子就沒有不愛吃甜的。 道觀中今日沒有道場要做,山中原本就寂靜,若是沒有人經過,聽見的只有雨打芭蕉的聲音了。 路上的落葉已經被清掃干凈,兩旁道路的大樹參天。 “觀中有三清殿……”清則走在她身邊,開始給她介紹觀里的一些風景來。 說起來這道觀還是建造在太武帝的時候,太武帝和其他的鮮卑貴族崇尚佛教不同,太武帝信道,信到什么程度?連年號都改成真君之類的。 那十幾年里頭,道教大盛,而佛教在朝廷的壓制下,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了一段時間。 蕭妙音聽著,偶爾還問一問清則該怎么去。倒也不是她真的想去看看,畢竟那些地方都是人家拜神的,貿貿然去,反而顯得自己根本不敬重這些神靈。她只是擺出個態度,她很尊敬這位小道長來著。 人家放下功課帶她逛道觀,而且師父都在被她的兄長sao擾,這么點姿態總要擺足。 道觀并不是很大,也沒太多可去的地方,說了幾個殿,就是林子,其他的地方例如觀中道士清修的地方,就不適合說給小娘子聽了。 見著清則說完這些地方之后就無話可說,她干脆就扯著人說起道德經來。 “道德經雖然說只有那么薄薄的一本,但是總覺得道理很深?!笔捗钜粢贿呑咭贿呎f。 “大道至簡?!鼻鍎t想了想回了這么一句,“師父常說道不必長篇累牘來敘說?!?/br> 蕭妙音對這些佛或者是道自認是沒有多少慧根的,尤其是佛教,她見過那些肥頭大耳的和尚,心里很是不喜歡。 不過瞧著面前這漂亮小道士說話一板一眼的樣子,她突然想和他多說幾句話來。 “小道長覺得什么是道呢?” 既然師父都陪著她大哥在談玄了,那么徒弟陪她裝一下也沒事? “太上老君曰:道可道,非常道?!比思乙痪湓捑桶阉o打發了。 身后的那些仆婦離得近的聽到兩個人的對話,都有些怪小道士沒有顏色。不過蕭妙音倒是不覺得有什么。 她面上一笑,正要開口說什么,對面傳來人聲,她定睛一看,見著一個身著鮮卑袍子的女人在仆婦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今日來這家道觀里頭的人還挺多的??? “這是……?”蕭妙音不得不看向清則。沒辦法,對面的人她沒見過。平城里的鮮卑勛貴多的如同過江之鯽,她又沒有跟著長公主到處去走動,哪里會認得? 豆盧氏帶著一種仆婦從道上緩緩走過來,何家是漢人,但豆盧氏是鮮卑人,鮮卑人這幾十年來都在被漢人潛移默化,有些鮮卑人也喜歡漢人的作風。豆盧氏今日出來穿著漢人女子的襦裙,好看是好看,但終究不利于行動。 她見著那邊站著一個著襦裙梳總角的小娘子,襦裙是碧色的,上面繡紋精致秀氣,眉眼也長得好。尤其那么一雙眼睛活泛的很,生氣勃勃。 豆盧氏今日在山中玩耍,到了道觀中覺得身體疲乏睡了一覺才起來。才醒來也不急著立刻走,干脆就到處散散步。 剛到道觀的時候,她聽身邊的侍兒說了,燕王的大郎君和三娘子在道觀中,想來面前的這個小丫頭就是蕭三娘了。 想著豆盧氏又將蕭妙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次,這打量和剛開始不同,要探究挑剔的多。似乎要將這個小娘子身上到底有哪點好給瞅出來。 蕭妙音被豆盧氏這么一看就渾身上下開始冒雞皮疙瘩。清則倒是反應快,身邊的小娘子是觀中貴客,可不是這么能夠讓人看的。 阿昌也過來趕緊牽著蕭妙音往別的地方去,方才那名小道長說過的地方她可都記著,讓三娘子去那里看看也好。 豆盧氏瞧著這幅見著她就繞道走的架勢,心里很大不滿,她道,“面前的可是蕭家三娘?” 清則彎下腰手中掐訣,“這位小娘子是燕王府中中人?!?/br> 平城里但凡有點身份的人都知道燕王是太皇太后的親弟弟,就算有什么不滿,臉上也不好發作出來。 可惜面前這位鮮卑貴婦人聽到清則的這話就笑了,“那正好,我夫家是阜陽侯,是皇太后的兄長,今日在道觀中相見,也算是有緣。怎么見著人就躲呢?” 清則聽到豆盧氏的話,蹙了蹙眉頭。有緣無緣是佛家的說法,道佛相爭是世人皆知的事。在道家的地方說佛家的話,總有那么一點打臉的味道。 豆盧氏對那個小道士完全不在意,甚至連個眼神都給施舍過去。她就想瞧瞧這個被太皇太后看中的小丫頭。蕭家如今和陛下年紀相近的小娘子有三個,大娘已經定下來了就等長大和高涼王成昏,二娘是博陽侯的嫡女,按道理出身是夠了,但博陽侯被太皇太后厭棄,他的女兒自然也進不了太皇太后的法眼,可是三娘…… 豆盧氏再看了看蕭妙音,肌膚白皙,模樣秀麗的讓人心喜,小小年紀已經是這樣,長大了恐怕出落得更加昳麗。 模樣長得好是好,可惜是庶女。 “三娘子躲我作甚么?”豆盧氏笑道,她帶著仆婦們走到蕭妙音面前,心里有些不舒服。不得不說這個蕭三娘的容貌的確是在自家女兒之上,也難怪太皇太后會讓長公主著重這個庶女。 可是明明她的女兒出身要更好,憑什么就要眼睜睜的瞧著那個位置被太皇太后定了去? “在此地相見,三娘見長者不拜見反而躲開是何道理?”豆盧氏對著面前的小姑娘,口吻也不善起來。 皇太后被太皇太后一壓就是十幾年,到了如今也不見著有半點翻身的希望,朝中大事皆有太皇太后定奪,就連后宮事,沒有東宮的發話,皇太后也不敢擅自做主。 到了如今瞧著蕭家還打算繼續霸著位置下去,不讓后來的人分杯羹,這如何讓她不惱? 打算帶著蕭妙音離開的阿昌聽到豆盧氏這話,面色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自家三娘子出個門竟然還能遇到無理取鬧的人? 若不是對方肆無忌憚打量人,她們又何必讓三娘子躲開? “有禮不躲,無禮則躲?!笔捗钜羟浦贡R氏面上貼的花黃,和嘴上艷紅的口脂,抬起頭就答道。 鮮卑女子不似漢族女子有那么多可以裝扮的東西,基本上頭發梳成一條大辮子,頭上盤幾圈,妝容的話面上著白粉,額角嘴角貼花黃。 說實話,這妝容真心考驗人的原本長相。 她瞧著豆盧氏那一臉,腿肚子都有點小顫,被那一臉的又白又黃給嚇的。 蕭妙音這話一出,清則都忍不住要笑。后面的那些仆婦沒讀過書,不過聽著自家三娘子的話,似乎是占在上峰? 豆盧氏愣了一愣才明白過來這小娘子到底是在說什么東西,沒辦法,漢人的東西她并沒有怎么接觸,如今被人用禮儀這么一套,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蕭三娘是說她沒禮貌了? 豆盧氏厚厚白粉下的臉頓時漲紅起來,她是阜陽侯夫人,是當家主母,基本上過的是好日子,就算進宮面對皇太后,也是自在居多。如今被一個才幾歲的小娘子這么當眾挑面皮,這讓她如何能夠忍得??? “禮?身為小輩竟然來和長輩說甚么禮?真不愧是小婦生養的,你家阿姨是沒教過你恭謹么?” 她這話一出,蕭妙音身后的那一群仆婦就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