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她就這么被投喂了半匣子的點心,早上朝食的時候為了不御前失儀吃的不多,還真的有些餓。 吃飽之后,她瞧著拓跋演心滿意足的去擦手,頓時覺得有哪里不對??墒悄睦锊粚λ终f不上來。 “對了,你還沒開始學騎射吧?”拓跋演想到什么,和蕭妙音說道。 北朝胡風濃厚,別說鮮卑人和其他胡人,就是漢人也精通騎射。 “還沒開始呢,說是沒到年紀?!笔捗钜衾蠈嵈鸬?,這會馬鐙都還沒出現,騎馬需要高超的技藝,她這小身板,莫說高頭大馬,就連那些溫順的小母馬,也不一定能夠爬的上去。 “哦,也是。我也才開始學騎馬不久?!蓖匕涎菹肫鹗捗钜舻哪昙o,的確還不到學騎馬的時候。 他心里頓時有些失望。 蕭妙音聽著這小皇帝和她說話不用朕,而是平常人用的我,再加上他那個年紀,蕭妙音也漸漸的把他當做一個普通小孩來看了。 他這么問,難道還真的想一起騎馬去? 蕭妙音就奇了怪了,按理說他也不缺人陪伴。 “對了,上回搜尋到不少書籍,一起去看看吧?!闭f著拓跋演就從枰上起來,拉起蕭妙音就走。 這邊小兒女玩鬧,那邊東宮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太皇太后這些年見著拓跋演逐漸長大,難免動了再讓家中出女孩兒走她當年走過的路的心思。 外戚起家便有這點不好,興衰榮辱系在長秋宮的皇后和東宮的太皇太后或者是皇太后身上,若是家族中沒有出皇后,那么基本上就只能沒落了。 她好不容易才讓家族重新振作起來,怎么甘心在自己這一代之后就再次沒落下去? “陛下和三娘相處的很好?”太皇太后一邊批閱文卷,一邊問道。 中常侍王整跪在那里,十分的恭謹,“回稟太皇太后,陛下不僅僅和三娘手談,甚至手談之后,還親自喂三娘飲食?!?/br> 太皇太后聽到這個就笑出聲了,“這孩子當年對著蘭陵都沒有這樣過,如今對著三娘倒是肯親自動手?!?/br> “或許是三娘子投了陛下的緣呢?”中常侍王整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他微微抬頭,瞥見上首貴人的面上笑意滿滿,連忙說道。 “若是真的投緣……”太皇太后嘴角的笑意濃厚了些,“不過三娘年紀到底還是小了點,等到再大些,若是還是如此,那么就定下吧?!?/br> 當年太皇太后入宮,在宣帝身旁伺候也不過是才八歲,封三夫人之一的貴人才十一歲。太皇太后不是沒有召過其他家族中和拓跋演年紀相近的女孩子,除去已經被定給高涼王的大娘,二娘三娘都進宮來過,她聽說那個同父異母弟弟家的二娘并不好漢學,字也認得,不過不好學。 至于四娘…… 年紀太小,眼下和陛下還是不相稱。 ** 拓跋演將她帶到了一個書房樣的地方,“來,進來吧?!?/br> 蕭妙音知道書房不是能隨便進的地方,宮中應該也差不多,不過……她看了一眼前面的小皇帝。似乎這位也沒有什么不讓她進來的意思? 守在書庫門口的中官見著天子駕到,跪伏下來。 拓跋演好似看不見那些黃門似的,直接就拉著她進去了。里面是一排一排的書架子,上面滿當當的都擺放著卷軸和竹簡。 這景象看得蕭妙音忍不住張大嘴,要知道此刻還沒有活字印刷術呢,一版一版的印很費人力,還有許多書是靠人力抄的。書有時候可以說是有價無市,那些漢人士族最看重的就是那些家中典藏的書籍,要是哪天士族沒落的連那些書籍都賣出去了,基本上也就是沒救了。 “好、好多……”蕭妙音在燕王府里可沒有見到過這么多的書籍,而且有些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 書庫里為了驅逐咬書的蠹蟲,常常點有濃厚的驅蟲熏香,蕭妙音抬起手來一手捂住口鼻,踮起腳看那些書架子上的竹簡,她伸手扯了扯裝著竹簡的小袋子,可惜里頭的竹簡太重,她沒扯動。 她轉過身去看拓跋演,拓跋演走到一排書架前,對黃門吩咐了幾句。 若是真的想看什么書籍,讓那些黃門送來不就是了?干嘛拉著她這么跑過來。 拓跋演和黃門說了幾句,回過頭來看到她,“三娘你也過來吧?!?/br> 這從蕭三娘子變到蕭三娘,再到三娘,她都有些懵,不過腳下倒是走到比腦子快,幾步就跑到他面前了,只見著拓跋演面上有些興奮,他拉著蕭妙音在一處席子上坐下,等著那邊的黃門送書簡過來。 “陛下,一開始讓黃門送過來不就好了嗎?”蕭妙音將自己心里的疑問問出來。 拓跋演笑得和只狐貍一樣的,“是這樣沒錯,可是這古書如同良臣,讓家奴去請,雖然符合世情,但為人主者,自然要親自相請才顯得誠意足夠?!?/br> 不過幾卷竹簡至于么? 蕭妙音已經搞不懂拓跋演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東西,不過拓跋演這么說了,她不好唱對臺戲,只能一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 “陛下,是什么樣的賢臣,讓您都親自來請了?”蕭妙音不禁有些好奇。 “聽說是秦漢一代的,最近才找到?!蓖匕涎菪那椴诲e,和蕭妙音說道。 “……”那還真的是珍貴了。 蕭妙音就沒怎么在蕭佻的書房里看過這種書簡,誰要蕭家底蘊太薄,當年問罪的時候下手太狠了,全族留下來的幾乎就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后來靠著女兒復起,也是如今這么一副暴發戶的樣子,沒個三四代的經營絕對恢復不了當年的樣子。 黃門將拓跋演要的那卷書簡拿來,拓跋演將雙手洗凈,雙手接過書簡,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 蕭妙音暫時還沒有什么想要看的書,坐在那里看著拓跋演。 她不知道為何拓跋演要帶她來這,不過既然來了就安安心心坐著就是了。她瞧著面前這個小男孩一點點的將已經有了些年頭的簡牘推開,不過一推開,她就見著拓跋演眼里的喜悅變成了錯愕。 她一看,原來到底是時日過久,當年所用的文字和現在的形體大不一樣,見著也只能連蒙帶猜了。 頓時蕭妙音憋笑都憋不住了。 裝逼不成反被蒙。 她努力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樣子,瞧著拓跋演自己翻了翻,然后又讓黃門拿走。 “餓了么?”拓跋演問道。 她前不久才被投喂好多點心,難道這么快就忘記了? “陛下,我才用過糕點不久呢?!笔捗钜舫雎曁嵝?,頓時拓跋演臉紅的更加厲害了。蕭妙音在一旁瞧著,知道估計這位陛下還是頭一回被人這么直白的點出來錯誤。 “那么我們去騎馬?”拓跋演道。 “兒……不會騎馬?!笔捗钜舳紤岩赏匕涎菔遣皇前阉f過的話都忘記到云邊了,她記得和他說過,自己還沒到學騎馬的年紀。 “哦,這些你都說過?!蓖匕涎菹肫饋?,“我去騎,你看著就好?!?/br> ???? 任憑蕭妙音想了幾次,都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 常山王拓跋貓兒因為上回的功課沒有完成,師傅不敢罰他,轉頭就把這件事捅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常山王直接就被罰思過了。 他嘟嘟囔囔的抄完一卷書的一半還不到,放下手里的筆,滿心委屈。祖母希望他們學漢人的那一套,可是他就是學不好嘛,干嘛這么罰他? 想著他轉頭去看身邊的黃門,“阿姨呢?” 常山王生母是羅夫人,何太后雖然是諸位的嫡母,但是諸王各有生母,彼此之間并不親近,常山王私底下都是對著生母喊阿娘的。 “夫人此刻正在讀道經?!秉S門回道。 羅夫人平常十分低調,但她和宮中絕大部分人好佛不同,這位夫人好道。她的位份超出了放出宮的位置,年紀輕輕就守寡,若是養男寵,太皇太后還在,不能做的那么難看,宮中不能改嫁的后妃,上到何太后下到羅夫人,都會信佛或者是信道來打發漫長時光。 內殿中,羅夫人一副女冠的打扮,天師道曾經規定過,修道者可以出家也可以在家中修道,并不拘束于修道的場所。 “那邊怎么樣?”羅夫人坐在團蒲上,對面坐著的是娘家的大嫂胡氏。 此刻內殿中,所有的宮人中官都被屏退,偌大的內殿中就只剩下她們二人。 “好,好得很?!焙蠂@口氣,“這么多年了,你還放不下?” “沒甚么放不下的?!绷_夫人搖搖頭,“只不過問一句罷了?!?/br> “……”胡氏見狀也不再多說了,“在宮中可還好?” 以前那些份位低的,年紀輕輕就被娘家人接出去改嫁了,當年先帝駕崩的時候二十出頭,妃嬪們自然是更加年輕,再嫁也找到不少好人家。 可惜自家小姑子份位是三夫人,當時看著好,結果一到先帝駕崩全家都傻眼了。 年紀輕輕的女子帶著一個孩子在深宮里,這要怎么過。 “要不然……還是早些出來吧?”胡氏想了想說道,反正常山王也一天大過一天了,照著往例,可以前往封地了,到了封地上那日子才好過,這宮里頭,上面壓著一個太皇太后,還有一個皇太后,就算先帝早沒了,爭風吃醋也沒了意思。但頭上兩座大山壓著,日子哪里能夠過得舒心。 “這些都不是我能夠決定的,要看太皇太后的意思?!绷_夫人坐在團蒲上嘆口氣。 “如今陛下再過兩三年說不定就能長成了,到時候貓兒也好接了你出去享福?!?/br> “享福不享福在其次?!绷_夫人搖搖頭,“只要貓兒能平安就行?!?/br> “瞧這話說的,你都為這孩子修道了,難道還能不好?”說著胡氏的話題就轉到宮中的事了,橫豎家里沒有什么事可說,而那件事又是羅夫人心頭的一根刺,能別提就少提。 “對了,聽說太皇太后最近老是招家中的小娘子來給陛下做玩伴?”胡氏一說到這事,面上的笑容都比方才多了許多不止。 “有這件事?!绷_夫人點點頭,她抬眼看了一眼大嫂,神情間有些似笑非笑,“阿嫂想知道些甚么?” 胡氏被羅夫人這一句話說的臉上有些發燙,太皇太后這番作為明顯就是想要自家的侄女入主后宮,不然干嘛這么早就開始準備了。說句實話,她還真的想讓自家女兒做侄子的王妃,被羅夫人這么一說,難免有種被點破心思的尷尬。 “……我也不過是好奇問一問?!焙嫌樣樀?。心里埋怨小姑子也太不近人情,這家里為她奔走打算,難道連點小算盤也不能有? “阿嫂,這宮中不比宮外?!绷_夫人知道自己大嫂心里想的什么,若是可以她也想娘家能夠和自己親上加親,可是這貓兒的王妃是誰,她也做不了主,“能做主貓兒婚事的,只有那三位,而且就算太皇太后有這種心思,太后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這宮中的人哪個不是想著為自己多一杯羹的?太皇太后想要將中宮之位收入自家人懷中,但是皇太后難道就沒有這個想法? “太后?”胡氏才想到何太后,這位太后從做皇后開始就一直悶不做聲的,到了如今太皇太后一家獨大,她都快忘了還有這事了。 “太后難道也想……”胡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如今太皇太后臨朝稱制,何太后跟在太皇太后身邊做個應聲蟲,連個不字都不敢說,怎么還有和太皇太后爭鋒的意思。 “那你看著太后如今對太皇太后言聽計從,可是太皇太后終究會老,只要能夠活得過太皇太后,太后總會有揚眉吐氣的一天?!绷_夫人在宮中這些年,其中的道道看得清楚明白的很。也完全不知道大嫂為什么會對這些事這么大的興趣,她瞧著,若是日后入主中宮的真的是蕭家女郎,到時候恐怕還有好多事在等著呢。 羅夫人想起何太后對太皇太后那副恭謹樣子,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看著這么恭順,其實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正說著話,帷幄外突然傳來小孩子的足音,姑嫂兩個立刻停了嘴,只見一個小男孩跑進來,飛快的撲進羅夫人的懷抱。 “阿娘!” “都說了多少次了,要改成阿姨?!绷_夫人嘴上訓斥兒子,可是眼睛里的笑意卻騙不了人。 “不要!”貓兒抓住母親的衣襟,“我又沒見過太后幾次,就要喊阿娘!” “大王心疼夫人呢?!焙喜粫鹱约胰说呐_,聽到貓兒這話,不禁捂住嘴輕笑,“何況也只是私下喊一喊,別被人知道就行了?!闭f著她看向羅夫人懷里的那個小小的大王,“大王知道了么?喊阿娘只能在這里喊,不能讓別人聽見,知道了嗎?” 貓兒人小,但是精乖的,“知道了?!?/br> 他在羅夫人懷中抬頭“阿娘,我也想和阿兄一樣,有人陪我?!?/br> “你身邊的那些人難道還不夠?”羅夫人問道。 “不,才不是。阿兄身邊有蕭三陪,我卻沒有?!必垉阂徽f起這個就好大不滿,身邊的那些人不是宮人就是中官,雖然也有同齡的伴讀,但也比不上太皇太后家的人來作陪的有臉面! “真是胡說八道?!绷_夫人被兒子鬧騰的腦袋疼,“蕭家三娘不一樣,你還鬧,那么就多抄幾卷書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