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誰知道長子開口就和他來一句不想和蠻夷相處,根本是想要氣死他!有高車羽林郎沒錯,但是他讓長子去的地方,會和高車羽林郎有什么關系么! 常氏看著蕭斌暴怒的模樣,不敢再勸。父子倆的事,她一個妾侍說多了有什么好處?勸得好了別人會說父子天倫,勸得不好,外人還指不定會傳成甚么樣。 蕭妙音見著常氏都不說話了,室內靜謐的只能聽見蕭斌暴怒的喘息,她想想要不要自己賣個萌緩和一下。 結果她扭動了一下胖胖的小身子正要撒嬌,這會外面一個家人急急忙忙跑進來,“郎主!” “怎么了?”蕭斌見著那個家人滿臉焦急的樣子,立即眉頭蹙的更深。 “大郎君,大郎君他……”家人身上顫顫巍巍連話都說不流利。 “那孽畜怎么了?”這會蕭斌的氣還沒完全消掉,聽到家人這樣子更加不喜。 “大郎君在跳踩飛繩……” 家人這話才一出口,蕭斌呼的一下從床上下來,只穿著錦襪就站在地衣上。 “那個孽畜!”蕭斌罵了一聲,光著腳就這么奔出去了,家人連滾帶爬起來,趕緊去服侍郎主穿履。 蕭妙音聽見這位大哥真的又在犯二,抬頭看了看常氏。 “好好呆著,哪兒都不準去?!背J铣錾淼臀s能攥住蕭斌的寵愛這么久,絕對不是只靠著一張臉和身段。 “哦……”蕭妙音應了一聲,無精打采的垂下頭。 那邊已鬧成了一鍋粥,之間屋舍飛檐之間,有一套有成人拇指粗細的粗繩系在期間,一個白衣少年,長發披散,哈哈大笑赤腳踩在繩索之上,奔走如飛。 “大郎君,大郎君!”服侍蕭佻的家人在下面看著,個個哭喪著臉,都要哭出來了。這位郎君自從十二歲之后脾性變的十分古怪,要是郎主怪罪到他們頭上,那真的。 蕭佻面容俊秀,那一份來自母親的氐人血統讓他五官比平常漢人要立體些許。他放肆大笑,身上衣袍寬大有南朝名士之風。 他的腳踩在粗繩上,身子竟然穩當當的,一路奔走身輕如燕。 “孽畜!你又在做甚么!”突然繩索下爆出一聲怒喝。 蕭佻不慌不忙,完全不搭理那聲怒喝,一直到從這頭跑到那邊的屋子的屋瓦上,才嘴角含著一抹嘲諷的笑慢慢蹲下來。 “阿爺?!?/br> 蕭斌一進院子就見到長子散發白衣如同一個伶人一般耍雜技,胸中氣血翻騰,險些一口血吐出來。 “你還知道我這個阿爺?!”蕭斌今日的好心情被長子毀了個干凈,他的手指從袖中生出來顫巍巍的指著面前打扮奇特的蕭佻。 “你穿成這樣是做甚么?我還沒死呢!” 白色不是想穿就穿,而且在此時還帶著不好的意思。只有家中有白事,才會穿的一身白。 “阿爺不知道么,南朝的名士都是這樣的?!笔捹痪o不慢的說道,此刻他蹲站屋頂上半點下來向父親請罪的意思都沒有。 “你!”蕭斌被兒子這句話徹底哽住,“你個孽畜,真是要氣死我不罷休……” “阿爺,”蕭佻嘴角挑起一抹笑,“兒若是孽畜,那么生下孽畜的阿爺又是甚么?” “你?!”蕭斌氣的渾身發抖,他抄起自己的拐杖,指向屋子上的長子,“你個不肖子給我下來!” 蕭斌怒極之中還是記著給長子留情的,若是開口罵不孝子,被人傳出去恐怕長子的名聲也就沒了,別說入仕,就是學做南朝名士那也沒了資格。 南朝那些名士就算再放蕩不羈,見過幾個有不孝的名聲嗎?平城里雖然是鮮卑人多,但漢人不少,漢人世家更不少。 “呵?!笔捹鎸Ω赣H的怒氣,不像其他兒子那樣戰戰兢兢跪在父親面前求饒。而是從屋瓦上起來,張開雙臂,他身上衣袍原本就寬大,照著南朝那些袍服做的,他赤腳站在繩索上,雙臂展開,腳下平穩,袍袖翻飛間如同一只大鳥。 “念在昔之恩好,似比翼之相親。惟方今之疏絕,若驚風之吹塵?!笔捹p足站在繩索之上他慨然高歌,披散下來的長發被迎面而來的風吹起。 蕭斌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蕭佻念的是曹丕的《出婦賦》! 蕭斌氣的伸手捂住胸口,看著好似隨時要倒下去。 “郎主!”家人連忙上前。 “把那個孽畜給我打下來!” 家人們得了命令,拿著長長的竹篙就去了,但是面對蕭佻沒有一個人敢真的出手將人給捅下來。 到最后還是蕭佻自己玩累了,才從屋子上一躍而下。嚇得一群人連連驚呼。 “走吧,我知道你們等很久了?!笔捹€穩落在地上,看著身前一圈的家人眼露不屑。 人待到蕭斌面前,蕭斌怒不可遏,也不管什么了,抄起拐杖就往蕭斌身上打。 杖杖都打在蕭佻的臀背之間,蕭佻再疼都不出聲求饒,只悶哼幾聲。 “我到底是做了甚么孽!”打的累了,蕭斌不見兒子求饒,也不見兒子認錯,干脆將手里的拐杖扔到一旁,家人見狀趕緊給他加了一個胡床。 蕭斌垂足坐在胡床上,此刻蕭佻的背部已經隱隱透出血跡。 “你知道錯么?單奴?”看著長子倔強的臉,他想起原配妻子,心里一軟,放緩了語氣問道。 “兒不知錯在何處,阿爺?!笔捹芰诉@十幾下,不但沒有反省,反而抬頭笑得桀驁。 ☆、第4章 消息 燕王府里熱鬧哄哄的,但都不是好事。 蕭妙音坐在自己房內,她雖然是庶出的,但萬幸蕭斌就不是個禮法人,所以她也不擔心自己遭受什么不好的事。 “聽說郎主很是生氣,將大郎君狠狠打了一頓?!笔捗钜糇诖蟠采弦粋€勁的揪布老虎的耳朵,那邊的乳母正忙著在院子里和其他的侍女嚼舌頭。 這會就看出暴發戶和簪纓世家的不同了,蕭斌發家太晚,兩任先帝都是活不長的,一個活到二十三歲就駕崩,一個活到二十四歲就暴斃。仔細算算,蕭斌靠著蕭太后發家還不到二十年。 王府中所有奴婢仆婦都是新采買來的,不是買的官婢,就是從那些揭不開鍋的窮人家買來的兒女。至于所謂家生子根本就看不到幾戶,規矩也不比有底蘊的人家。以至于乳母瞧著常氏去服侍蕭斌,小郎君又睡的天昏地暗,蕭妙音自己在揪老虎耳朵,干脆就靠著門和別人說起話來。 “可不是,聽說大郎君踩在這么粗的繩子上面?!比槟改且蝗找恢痹谑捗钜羯磉?,也沒去看熱鬧,但是她一副圍觀全程的架勢,她一邊說一邊抬起手來,手指一圈做出個大概的粗細?!按罄删呱仙厦婧团芩频?,郎主攆都攆不下來。后來大郎君下來,郎主抄起棍子打了百來下呢!” 乳母嚼舌頭也不知道避著蕭妙音,蕭妙音自然是聽了滿耳朵,她自己想象了下,打了百來下,那還不得把人給打死了? 這事情簡直是越傳越離譜。 “可憐大郎君喲,沒了阿娘,還要挨阿爺的打?!比槟敢彩怯袃鹤拥娜?,想起蕭佻年紀小小沒了親阿娘,如今又被阿爺往死里打,難免母性倍增。 “不這樣能哪樣?”侍女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周圍,沒見著這個院子以外的人,才放心的繼續的說,“大郎君才是正經的嫡長子呢,可是你看如今……” “說的也是?!比槟敢蚕氲搅诉@茬,“要是真的出息,不知道那邊會做出甚么事來?!闭f著還用手指了指東邊。 東邊那是博陵長公主府。 頓時門邊的兩人神情都變的有些微妙。 蕭妙音才自學開始認字,那些書也看不進去,都是些枯燥內容,聽到乳母和侍女八卦,人立刻都精神了不少,沒有網絡沒有論壇,她只有靠著這些少的可憐的八卦來娛樂一下自己,也是為以后打基礎,免的日后得罪了人還不知道。 “沒有親生阿娘的孩子造孽喲?!?/br> “可不是,尤其郎主這位置還是給了二郎君,這換個人心里都不舒服?!?/br> 蕭妙音把手里的布老虎推到一邊,聽的興起。 這些王府中當年的舊事,簡直是比看那些雜胡耍雜技還讓人興奮些。 “郎主最近和那邊越來越淡了?!?/br> “那不是很正常嘛,郎主本來就不喜歡那邊,以前文成皇帝還在世的時候,郎主一心一意侍奉,如今太皇太后當家,哪里還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兩人還要再說,突然房內的嬰孩嗚嗚的開始哭起來。 蕭妙音從床上跳下去,“阿昌!” 一個圓臉侍女立即從外面進來,“三娘子?!?/br> “阿弟醒了,快去抱他,還有阿吳呢,人哪里去了?叫來喂奶?!彼掳l命令。 剛剛還和人嘮嗑的乳母聽到小主人叫她,連忙住了嘴,伸手抹了一把發鬢趕緊進去,對著常氏這些人敢說話隨便,但是對著常氏所出的那個小娘子,她們就沒有那個膽子了。 “三娘子,”阿吳進來就輕聲和蕭妙音告罪,方才她出去嘮嗑是看著三娘子要在坐床上睡著了,才敢出去,如今進來之后閉上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嗯,快去給七郎喂奶?!笔捗钜艨囍粡埿∧?,繼續發號施令。 這時七郎已經讓阿昌從房內抱了出來,阿吳起身接過一歲多的嬰孩,到一邊解開衣襟給孩子喂奶。 一歲多的孩子在現代早就開始斷奶了,但是這會人都覺得人奶是補品,還有富貴人家吃人奶吃到五六歲還不斷的。 蕭妙音自從長牙開始就堅決不吃乳母的奶了,斷奶斷的堅決,這讓做好了讓女兒長期吃母乳準備的常氏措手不及。 她瞧著弟弟吃奶吃的歡暢,小臉簡直皺成一塊,人奶真心不是什么味道好的東西,還比不得現代超市里賣的純牛奶。 也不知道小孩子為什么對這個東西斷的如此艱辛。 “三娘子要不要用些粥?”阿昌輕聲問道。 常氏得寵,這小院子里也是如花似錦,各種錦緞綢羅從沒斷過,而且吃食上也十分精致,拿出來甚至比外面有些官宦人家還好上許多不止。 就是規矩這東西真心比不上。 “嗯?!笔捗钜裘亲?,還真的有些餓,乳母不敢給小孩子吃的太多,尤其是rou,說是小孩子腸胃嬌弱,吃rou多了消化不了會肚子痛,可憐她早上的朝食就只有幾樣小菜和粥啊,這會被阿昌一提醒才覺得肚子里空空的。 過了一會一碗稠濃的銀耳粥被端了上來,粥溫熱的,里面加了新得的槐花蜜,飄著一股甜香。 她自己持食匕埋頭吃。 才吃完,常氏就回來了,臉上帶著一股疲倦。 “阿姨?”蕭妙音有些奇怪,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嗯?!背J厦嫔蠞M滿的都是疲倦,見著女兒,臉上擠出個笑來。 “阿蘇阿梅?!笔捗钜魡玖藥讉€丫鬟過來,“去給阿姨揉揉?!?/br> 丫鬟們低眉順眼的道唯,扶著常氏在床上坐下,給她揉捏起來。 “阿姨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蕭妙音瞧著常氏的臉色好了些問道。 常氏受寵,受寵到什么地步,這王府里鮮妍的新人不少,但是常氏總是能被蕭斌記著,她還是生了兩個孩子的婦人。 換了平??峙乱蝗詹换匾膊幌∑?。 “……”常氏抬眼看了一眼女兒,“這你可不好聽,”說完她嘆口氣,“郎主氣的厲害,今日叫太醫署的人來看,開了幾副安神飲子,郎主飲下后,就讓我回來了?!?/br> 能讓蕭斌氣成那個樣子的,只有蕭大了。 蕭妙音只得低頭繼續揪布老虎耳朵,這位兄長的中二事跡她已經聽了滿耳朵,喝酒嗑藥已經是常態,最近已經向特技高手或者是武林高手發展了。 不過這事吧,她也不能說什么。 “哎?!背J蠂@口氣,這王府里陰私事兒不多,但有的都是大事。頭一件就是關于先頭娘子和大郎君的,這事情可不是她能夠插手的,常氏也不想去作死到這倆父子里頭調解什么,她如今有自己的兒女,攏著自己兒女過好日子才是正經,至于大郎君,他自己阿爺都管不住,還指望一個阿姨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