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這時候她無比的后悔自己辦的事情,她發現,如果一家主母鐵了心的想要對付庶女,那么庶女是根本沒辦法反抗的,但凡明智一點的男主人都很明白,一個庶出的子女,除非主母無所出,否則死幾個都沒關系,一點都不重要。 更何況,陳藝之也很恨她,只不過是不好自己親自出面,借著陳夫人的手在懲罰她罷了。 可硬刀子人疼一下就不疼了,軟刀子卻磨人的緊,陳凝母親梁夫人還算受寵,陳夫人也是那種比較大度的正房夫人,吃穿用度上從未克扣過這些妾室,而且如果妾室生下了子女,陳夫人還會將她的月例往上提,保證庶子庶女能夠吃得好穿得好,不會像個小可憐似的,拎出去丟人現眼。 所以,陳凝過慣了榮華富貴的日子,舉一例子,往日里一口茶都要講究是什么時候摘下來,用幾分熱的水煮的,又泡了多長時候,可如今卻是茶葉沫子泡的水,一入口就感覺苦澀難言,甚至口中還會有細碎的渣滓,這樣巨大的差別,不管誰能受得了,她是萬萬受不了的。 陳凝自己的積蓄自然是很多的,但她外邊還有一個書齋,積蓄全投到書齋上面了,她每日里靠著書齋的紅利過活,也過得滋滋潤潤的。 但那是她主仆幾人行動都不怎么被限制的時候,放到現在,出個門都要被人攔住幾次尋根究底,末了直接把你打回去,這銀錢能從外邊飛到她房里嗎? 往日里陳凝為了避嫌,都是讓阿薇出去拿錢的,現在,出都出不去了,她被減淡份例的前幾天非常不習慣,將銀兩大筆大筆的掏了出去給自己改善伙食。那時候她可不知道自己會缺銀子,掏錢的手筆大得很,十兩十兩的往外拿,就為了吃一頓好的。 日子長了,她手里沒錢了,那些收受她銀子的人,胃口卻被她養大了,一個個咬定錢少了就沒好飯菜,她只能往上加,到了慣例出去取錢的日子卻出不去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已經沒一分錢了。 這一沒錢,什么東西都沒了,陳凝吃慣好的,又哪里會吃被陳夫人特意交代過的飯菜? 盡管這些飯菜是普通人家常見的粗米飯、炒青菜、咸菜絲,甚至還有平常農家很少會吃的炒雞蛋,這些飯菜加在一起,已經足夠稱得上豐盛了。 陳凝懨懨的吃了幾天,便受不了的給梁夫人送了信,梁夫人來看過她,見她短短幾天便消瘦了一大圈,之前對她犯傻辦錯事連累自己被相爺冷待的心情也少了許多。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而且梁夫人只有陳凝這么一個女兒,看她如此消瘦,也是非常不忍心的,就掏出自己的私房錢,給了陳凝十幾兩銀子。 梁夫人出身不高,她是平常的農家女,因為長得漂亮,在十里八村的很有美名,陳藝之當年路過她住的村鎮,偶然遇見了她,便將她帶回了相府當一個妾室。 有這樣出身的梁夫人,她對銀子方面是能省即省,她自己當年沒能八抬大轎的被陳藝之抬回去,怎么著她也要給女兒贊一副好嫁妝才是。 可陳凝卻是一次一次的讓她失望,在她看來,十幾兩銀子好好打點一下廚房,不說大魚大rou的,但每日頓頓有葷腥就足夠了,她哪里知道自己女兒是那樣的敗家。 陳凝一看只有十幾兩銀子當場就對梁夫人發脾氣甩臉色,梁夫人好心送來銀子讓女兒過得好一點,卻被女兒這樣使性子,泥人尚有幾分土性呢,更別說一個活生生的人了,梁夫人站起來就走。 陳凝傻眼了,她沒想到自己說一句銀子這么少就讓梁夫人生氣了,這人也太小氣了吧。 陳凝這樣想著,卻還是讓阿薇將銀子收了起來,現在對她來說,蚊子腿再小也是rou,這十幾兩銀子,還能讓跑腿的下人去外邊給她捎點rou食,整天吃青菜,她感覺自己臉都吃綠了。 有了這一遭,梁夫人再也不親自過來送錢了,每月只讓丫鬟送來十幾兩銀子,她還特意囑咐丫鬟,放下銀子看一眼就走,別的什么都別說。惹怒了陳夫人,梁夫人也沒辦法保她,那次陳藝之好不容易來她這里一趟,她就提了陳凝一句,陳藝之就黑著臉走了,讓她好生沒臉。 不過,經過這一陣子的起起伏伏,梁夫人也看出了什么,她不年輕了,眼看著陳凝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著陳藝之還能憐憫她們這些跟了他快一輩子的人,所以,低調點最好,等陳凝出嫁那天,她把自己攢的嫁妝錢都給陳凝,不管她長不長心,愿不愿意回來看看她這個娘,都無所謂了。 梁夫人想的很豁達,陳凝卻對此耿耿于懷,梁夫人的態度越來越冷漠,陳凝也越來越心冷,她對梁夫人徹底失望了。 這幾個月來,陳凝主仆三人一是變相被人囚禁在陳府,一步都不能出去。 陳凝每個月靠著四兩銀子的月例和梁夫人十八兩的補貼過活,她知道廚房的人是將她當了冤大頭耍,可她現在說的話根本不管用,所以她不再給廚房的人錢,而是讓能夠外出的下人跑腿,帶回來一些熟食,比如烤雞烤鴨、糕點之類的,改善一下伙食。 今天她并沒有讓府里能夠出府的下人帶東西回來,于是飯菜只是一如往常的白粥炒菜,別的都沒有。 陳凝這幾天吃的飯,雞蛋少了好多,阿薇問過,那廚房的人說,現在的雞下蛋都少了,雞蛋漲價了,采買的人減少了采買的數量,改成買了別的。 之前有雞蛋的時候,陳凝各種嫌棄,現在沒雞蛋了,陳凝想嫌棄也嫌棄不了了,她看膩了,也吃膩了這些東西,簡直到了一看到就想吐得地步了。 于是她只好餓肚子,反正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陳夫人慣例找她麻煩的時候,她反抗不了,只能忍著。 阿薇和香蘭見勸不動她,又被她吩咐讓她們兩個分食便是,只好作罷。 香蘭從一邊的柜子中端出一盤陳凝昨日吃剩下的糕點,陳凝就著熱水,將帶著幾分甜意,口感卻跟面米分一樣的糕點吃了下去。 吃了幾塊糕點,肚子里也有了底,陳凝又坐回了放著筆墨的桌邊,提筆書寫。 ☆、第八十五章 陳凝此時正在奮筆疾書的內容是她新寫出來的一本書,當然,說“寫”,其實也不過是抄襲而已。 被變相囚禁之后,陳凝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而陳夫人自從她偷跑出府暴露之后,加強了守門的人手和強度,根本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輕而易舉的跑出府。 陳凝什么事都辦不了,出門逛逛還會遇到陳薔,她現如今可是風光的很,頭上沒有了陳瑤的完美光環壓迫,她簡直可以說是大翻身,陳夫人將一腔母愛全部傾注在她身上,她現在囂張的敢和她大哥的妻子,出身永定侯府的嫡女薛氏甩臉色。 放在以前,薛氏是理都不理她的,有陳瑤這個性子雖然傲氣一點,但秉性還是非常不錯的小姑子珠玉在前,怪聲怪氣的陳薔一向不得她的嫂嫂們的喜歡。 但現在陳薔被陳夫人陳藝之寵上了天,陳薔的兩個嫡親哥哥也開始看到了她,似乎想要將來不及疼寵陳瑤的親情全部彌補到陳薔身上一般,對她寵愛的很。 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任陳薔的嫂嫂們身份有多高貴,但她們也不能一直頂著身份說事兒,更何況,陳藝之和陳夫人都還沒去世,一個從外邊來的媳婦,和生他養他的父母,有良心的兒子都會選擇父母,否則一個不孝的大帽扣上來,幾十年都別想翻身。 薛氏和狄氏兩人只好忍氣吞聲,選擇忍讓。 這更加助長了陳薔的氣焰,陳凝在她面前簡直被壓得抬不起頭來,更可恨的是,陳薔總拿她在陳瑤喪期內勾引盛臨輝來說事,每每她這樣一說,后來都會鬧到陳夫人跟前,思女心切的陳夫人一定會處罰她。 結果就是,陳凝的份例一減再減,減到不能再減的地步了,她以前每個月月銀十五兩,如今已經減到五兩了,再減下去,傳揚出去,丟人的就是陳夫人了。 不過,減不了月銀,還能減吃穿用度。以前府里每個月進了什么新的布匹綢緞,金銀玉飾,都要例外弄出來,分成幾樣送到府里幾個女人的院中去的。 陳凝這一被減,新的綢緞布匹首飾是想都不要想了,每個月送來的,都是庫房里放舊的東西,盡管沒有一摸一手灰塵那般糟糕,可已經褪色的緞面與不再光滑的布料,就是剪出一塊做成手帕都拿不出手。 這種布料做出來的衣服陳凝又怎會去穿?她又不能對著這些送來東西就消失的下人發脾氣,阿薇和香蘭兩人陪著她受苦已經是她的死忠了,再對她們發脾氣只怕讓兩人冷了心,認為她不值得他們這樣忠心就糟了。 陳凝只好讓丫鬟將這種布料束之高閣,只穿以前的舊衣服。 她衣柜里頭的舊衣服可都是沒過十天就要換一批的,也幸好香蘭生性節儉,在陳凝以前提出要把這些衣服全部扔掉時保存了下來,不然,這幾個月只有幾件衣服輪流換著穿陳凝可受不了。 而且這些衣服因為香蘭保存得當,看起來和新的差不了多少,陳凝也就勉強接受了。 不過,打從被禁足,陳凝手里的銀錢不多,也使喚不動外邊生著一對勢利眼的奴仆們,她以前那些衣物可都是上好的布料制成的,香蘭能夠保存好也是因為廢了人力物力,光是除蟲除螨的香料都值幾十兩了。 所以,無法保養,再好的東西也要明珠蒙塵,陳凝身上穿的這件芙蓉繡金邊荷花百蝶環繞錦繡襦裙,原本穿在身上可是熠熠生輝,尤其是上邊繡著的栩栩如生的蝴蝶,繡線上摻了金絲,行動間這蝴蝶宛若在展翅飛舞一般動人。 可現在,蝴蝶已經是不細看,看不清楚了。 陳凝受了幾次教訓,也很少出門了,每次出去,也是趁著清早難以睡眠,或者傍晚飯菜難以入口出去散散心,免得散心變成糟心。 她現在是趁著現在整天無事,有大把的空閑來抄書,前一陣子,她因為名氣大噪,書都很少抄了,和以前她一個月完成一本,還能連載一本的效率難以相比。 這書出的少了,除了日日翻閱的人,誰還能記得住她?而陳凝寫的書也不過是情情愛愛,才子佳人的故事,誰有會為了這些而時常記掛在心?在旁人看來,也不過是個可以看過就忘的故事而已。 陳凝為了出名可以算是大費心思,她先是請了說書的先生在酒樓里說講她的武俠故事,在結束的時候,宣傳一下她的話本,然后,她的武俠故事就賣得出去了,再然后趁機推出她的愛情故事,在京城各處請點人來做個宣傳,被她名頭吸引過來的人一看,覺得還不錯,就推薦給了別人,一來二去,陳凝的名聲就這樣起來了。 但名聲這種東西,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幾個月不出一本書,比起人家一個月一本的人,哪里有勝算? 陳凝如今出不去,只要安下心來在房中抄書,所幸她要點筆墨紙硯陳夫人不會不給,畢竟陳藝之有一個會講故事,還講得膾炙人口的女兒也是一個資本,只要她不在陳藝之眼前晃,提出這點要求陳夫人還是允許的。 這五個月來,陳凝已經寫了十幾本了,這對別人來說可能是駭人聽聞,但她可是有一個世界作為后盾的女人,選幾本短小精湛的故事來沖量是非常簡單的。 阿薇和香蘭兩人吃完了飯,趕緊將東西收拾下去,阿薇去送東西,香蘭就過來給陳凝研墨。 “小姐,奴婢今天晌午出去倒水的時候,聽到了一件事情?!标惸裉煲恢倍荚趯?,香蘭擔心她的身體,就想說點事情讓她放松一下。 “什么事情?”陳凝剛好寫到一點她忘記了的段落,左思右想想不出來,香蘭這一說,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奴婢聽人說,鎮國公府的二公子成親了,娶的是禮部尚書家的大小姐?!?/br> “什么!”陳凝手一頓,還停留在紙上的毛筆頓時在雪白的宣紙上留下了一塊黑漆漆的墨痕。 “小姐,您?”香蘭有些疑惑的看著她,陳凝回頭一看紙上的墨跡,連忙沿著墨跡寫出一個字,這樣一來,這個字除了某一筆畫粗了一點就沒別的不妥了。 陳凝為了避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直接隨手將毛筆放在了筆架上。 香蘭見陳凝放下了筆也比較開心,連忙從一邊的桌上倒來一杯熱茶,送到陳凝面前。 陳凝伸手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的苦澀已經無法讓她動容了。 “我是說,之前,怎么沒聽到一點風聲?”陳凝放下茶杯問道。 “這,不瞞小姐,奴婢聽那兩人說話,也是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毕闾m為難的說道。 “哦?!标惸龖鹆艘宦?,然后又問:“禮部尚書家的那位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那位曲小姐在京中也是個深居簡出的人,偌大的京城,她連個手帕交都沒有,奴婢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毕闾m搖了搖頭,作不知狀。 陳凝聽完有些失望,香蘭見狀,補充道:“不過,小姐,奴婢還聽那兩人說,那日,從國公府里出來的大人物都說,鎮國公二公子已經是鐵定的爵位繼承人?!?/br> “怎么可能!”陳凝大驚失色,她差點失手打翻桌上的硯臺,毀了她寫了一上午的成果。 “不應該是盛……盛大公子的嗎?怎么變成盛二公子了,國公府怎可如此胡來,盛大公子是嫡也是長,無論怎么說,都應該是他來承爵,盛二公子雖是嫡子,但,嫡長子還在,哪來的道理讓他承爵?”陳凝說了一大通,句句都是不相信。 香蘭聽得有些迷糊,不防陳凝又道:“這可是歷來的祖宗規矩,國公府的人,竟敢破壞規矩?!” “可是,小姐,奴婢聽人說,盛二公子成親的那天,宮里還來了太監給國公夫人賀喜呢!”香蘭不解的說道。 “什么?!”陳凝這次真的驚訝了:“難道,皇上已經默認了他們的做法?皇上怎能識人不清!盛……盛大公子才是最有資格當上鎮國公的人吶!” “小姐慎言!”香蘭被陳凝的不敬話語嚇得趕緊跪在地上,陳凝聽到她的話,神色也是微微一變,不過她并沒有放在心上,擺擺手不怎么在乎的說:“天高皇帝遠,而且,我這里這么偏僻,誰會在這里偷聽?!?/br> “香蘭,你趕緊起來吧?!?/br> “是,小姐?!毕闾m剛從地上起來就勸她:“小姐,國公府里誰繼承爵位是人家的事,咱們根本沒理由插手,您就別亂想了?!?/br> 陳凝有些一驚一乍:“我怎么沒理由?!我理由充分得很啊,我可是盛臨輝……”她猛然回過神,道:“……我好像,的確沒什么資格?!?/br> 此話她說的很是落寞,也低下了頭,情緒非常低落的樣子,香蘭有些手足無措,她為了開解陳凝,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刮子。 “啪!”皮rou交接的聲音格外清脆,陳凝皺眉看過來,見她在自己打自己,驚異的阻止道:“住手,香蘭,你干什么呢!” ☆、第八十六章 陳凝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伸出手想要將香蘭拉起來。 香蘭卻搖頭說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該提這些讓小姐傷心的事情,香蘭該死?!?/br> “怎么能怪你呢?快起來吧?!标惸睦飼郾牨牭目粗闾m自己懲罰自己呢?人心難測,何況,香蘭已經跟著她受了這么長時間的苦,說不定心中已經受不了了,她說什么也不能用這樣生硬的理由去罰她啊。 “我并沒有那么脆弱,區區一句話,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标惸f著,恰好阿薇推門而入,神色有些驚疑不定。 陳凝暗道不好,連忙出聲喚道:“阿薇,快來把香蘭扶起來?!?/br> “是,小姐?!卑⑥甭牭胶?,拎起裙角小跑過來,雙手過去攙扶香蘭。 香蘭見狀,也不好繼續跪著拿大,就順著阿薇的力道站了起來。 “小姐……”香蘭看著她,陳凝柔聲道:“香蘭,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你覺得我是那種因為一句話就耿耿于懷的人嗎?” 香蘭搖頭,道:“小姐不會那樣的?!?/br> “所以,你干嘛要打自己呢?我又不會怪你,況且,我的確,沒什么資格去插手國公府的事情?!标惸f完,見香蘭想開口,便擺擺手,阻止她:“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如今,尚且自身難保,哪里又有心思去管別人的事情呢?” “小姐,您一定能夠重獲自由的!”阿薇扶著香蘭,目光擔憂的勸她。 “阿薇,這種千萬不要在外邊說?!标惸?。 “小姐,阿薇一定不會在外邊亂說的!”阿薇點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