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手指下的沒有一點動靜,陳藝之認為是自己的手失去知覺了,他又換了一只手,還是沒有動靜,陳藝之皺眉喚人:“來人,你們來看看小姐怎么樣了,阿瑤是睡著了,一定是我的手出問題了,你們快來!” “老爺,”屋子里跟進來的下人哭喪著臉,陳瑤生病時,那臉色就有點不像活人了,此時更是滿臉雪白,隱隱泛著青色。 “還不趕緊過來!”陳藝之吼道,有一個下人走出來了,他哆嗦著身子,摸摸了陳瑤的脈。 “老爺!”那下人哭嚎一聲跪了下來:“老爺,小姐去了!” “滾!”陳藝之大怒,一腳將那下人踹走老遠。 其他的下人們見陳藝之的情緒著實有些不對勁,但他年紀已經很大了,為了他的身體考慮,下人們跪下來,齊聲說道:“老爺,小姐去了!” “你們都給我滾!”陳藝之狼狽的大吼:“我的阿瑤怎么走!她還年輕!她還不該這么早就離我而去!你們都在騙我!阿瑤怎么舍得連最后一面都不見我?!” 盛臨輝在一旁一頓,若是他剛才應了陳瑤,說出了那句“我愛你”,陳瑤是不是就能見陳藝之最后一面了? 沒錯,都是因為他的不肯,陳瑤若是得到了他的那句話,說不定就能夠再堅持幾天。 盛臨輝心中后悔不已,陳瑤,陳瑤,她是因為我而死…… 陳藝之反身撲到陳瑤床邊,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阿瑤!爹的阿瑤!你怎么就舍得離開爹呢?!讓爹白發人送黑發人呢?!阿瑤!” 盛臨輝就縮在房間的一角,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陳夫人聽到消息趕來了,她和陳藝之一樣,哭得泣不成聲,死去活來,她哭暈過幾次,其哀傷的程度讓盛臨輝不禁想起盛臨遠出事那年,竇靜妤也是如此悲痛,可兩個人最大的差別是,一個人孩子還在人世,另一個已是陰陽相隔,永無再見之期了。 陳家的人都聚在陳瑤這里,一個個都哭紅了雙眼,悲傷無比,盛臨輝很快就被人發現了,卻沒人不長眼的去接觸他,全都在為陳瑤哭喪。 陳藝之到底是一代左相,陳家的家主,他勉強振作起來,吩咐管家到親戚家里報喪。 國公府收到訃聞時,陳府報喪的人還將盛臨輝捎了回來。 “陳小姐去世了?”竇靜妤有些難以置信,她道:“怎么會這么突然?” 那陳府的下人看了盛臨輝一眼,竇靜妤心中忽起不妙之感,幸好那下人什么也沒說,只道:“小姐走的的確突然,夫人與老爺,受不得這個消息,已經暈厥過幾次了?!?/br> 聞言,竇靜妤拿起手帕在眼皮上抹了抹,道:“陳小姐那么好的人,真是紅顏薄命?!?/br> “若是小姐在天有靈,能夠聽到夫人的夸贊,想必也能安心的去了?!蹦窍氯说?。 竇靜妤命人送走陳府的人后,矛頭指向盛臨輝:“臨輝,之前你在陳府里面,你見到陳小姐了嗎?” 盛臨輝不語,他低垂著頭,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 “你這孩子,你說話??!”竇靜妤不禁催促道。 “娘,若是,若是我和弟弟們有一天,也不在人世了,你會不會傷心?”盛臨輝很突兀的問道。 “你在說什么?!”竇靜妤呵斥道:“好好地怎么能自己詛咒自己?!” “娘,你還沒回答我?!?/br> “……”竇靜妤抿唇:“當然傷心,你們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rou,娘怎能不傷心?” “臨輝,到底你在陳府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你問出這樣的話? 盛臨輝握緊雙手,手背上繃起了青筋,他站的離竇靜妤很近,竇靜妤看的一清二楚。 “娘,陳瑤去世的時候,我就在她床前?!笔⑴R輝默然片刻,道出了這句話。 “什么?”竇靜妤皺眉,她問:“你是眼睜睜看著她?” “沒錯?!笔⑴R輝點點頭:“她那時,求我說一句我愛她,我,我拒絕了?!?/br> “為什么拒絕?”竇靜妤轉問道。 “娘?”盛臨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喜歡她,我不想違背自己真正的內心,但我沒想到,她居然,居然……” “居然絕望了,對不對?”竇靜妤無比失望的看著他:“臨輝,你長了這么大,為什么連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陳小姐那時候的樣子一定很可憐,對不對?” “……” “你明明只需要一句哄騙的話,就能夠讓她安心一點,她是不是也告訴你了?” “是?!笔⑴R輝默默點頭。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善意的謊言?”竇靜妤道:“我曾經告訴過你們兄弟四人,不能夠說謊騙人,但這說謊也分幾個類別,若是能通過說謊,讓一個人得到內心的幸福,那說謊也是對的,對不對?” “對……” “陳小姐那時的情況就是那樣,對不對?” “對……” “那你為什么不欺騙她一下?難道你對你身上的那個婚約厭惡到這種寧愿看著一個人死去的地步嗎?!”竇靜妤厲聲道。 “娘,我沒有,”盛臨輝抱住頭。 “回去好好反省吧,我本以為,你不通人情世故,那么,未來國公府的爵位就由臨遙來繼承就好,但現在看來,若是讓你一直這樣下去,以后,你老了,誰還能夠在你身邊陪伴你?” ☆、第五十九章 大周風俗,人死后需在家中停靈三日,方可下葬。 陳府上下掛上了白幡,府中人也都穿上了白衣,隨處可見哀意。 身為盛臨輝未婚妻的陳瑤去世,竇靜妤應當前來祭拜,她身著素色衣衫,頭上不帶金銀彩飾,盡管她身為長輩,無需嚴苛的守禮,她卻還是只戴了一根白玉釵,米分黛未施。 走入陳瑤停靈的大廳,一入眼的便是正中央那副巨大的奠字,而后便是黑色的棺木,棺木前方是烏木大桌,其上陳放著靈位與香爐。 大廳通往靈位的道路兩旁放置著許多的白色蒲團,蒲團上皆跪著身穿白衣的人,神情皆是哀痛不已,哭嚎不止。 陳府還請來了和尚為陳瑤做法事,竇靜妤聞到了一股檀香的味道,和尚念經的聲音嗡嗡作響,她有點不適應,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 “夫人,”茭白喚了一聲,竇靜妤放下手,示意自己沒什么大礙。 恰好陳薔看到了她,走了過來。 陳薔一邊用帕子擦拭著通紅的眼角,一邊朝她走過來,“參見國公夫人?!?/br> “不用多禮,”竇靜妤道:“節哀順變?!?/br> “謝謝夫人安慰,可是,我一想到我jiejie,我心中,就難受,就很想哭?!标愃N說著說著抽噎起來。 “唉?!备]靜妤輕嘆一聲,道:“四小姐莫要悲傷過度,傷了身子?!?/br> “夫人,多謝關心?!标愃N眼淚止住,她道:“夫人可要為我jiejie上柱香?” “正有此意?!?/br> “夫人請跟我來?!标愃N將她帶到陳瑤的靈位前,香爐邊的丫鬟見狀遞來三炷香。 竇靜妤接過來,就著燭臺上的火焰點燃,擎著香閉目默默祈愿,方才睜開眼睛將香插入香爐中。 “jiejie若是在天有靈,相信她看見夫人,也會高興的?!标愃N悲傷的說道。 “只希望,陳小姐,來世能夠一生平安,順順暢暢?!备]靜妤感嘆道。 “不知陳夫人此刻身在何處?”竇靜妤問道。 “家母悲傷過度,正在房中平復情緒?!标愃N說道。 “這樣的話,我就不便打擾了,煩勞陳小姐告訴陳夫人一聲,我有要事與她相商,請她抽出時間與我商談吧?!?/br> “我知道了,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將夫人的話告訴家母?!?/br> “嗯,那我就告退了?!备]靜妤點了點頭,帶著茭白和身后的下人們離去。 陳薔見她走了,終于松開一直暗中捏著大腿的手,她看了看廳中的下人,又看了看陳放的棺木,眼睛一轉,虛弱的叫了一聲,迎著眾人看過來的視線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 “四小姐!”有人這樣喚了一聲,陳薔閉目不答,似是昏過去了一般。頓時廳中有人慌張的叫了幾聲,隨后分出了幾個人將她半抬回了自己的房間。 陳薔等到下人們都離開她的閨房之后,才張開眼睛。 她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剛才一直假哭,哭得她嗓子都啞了,不過也幸虧嗓子啞了,才讓竇靜妤對她有了一個姐妹情深的好印象。 其實陳瑤的死對于她來說,她并沒有感到多么的傷心難過,她反而更加高興一點。 這不僅是因為陳瑤一死,壓在她頭上的大山消失了,還因為陳瑤一死,盛臨輝正房妻子的位置就空了。 陳薔一直很討厭陳瑤,從小就是如此,陳瑤搶了父母的寵愛,更是搶了她的未婚夫,如今陳瑤一死,陳薔頗有些揚眉吐氣之感。 突然間,陳薔聽到外邊有點動靜,而她此時應該在床上“昏睡”,于是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回到床上端端正正的躺著。 她剛剛躺好,房門就開了。 “阿薔,你可得好好的,不要出事啊,娘受不起了?!币宦暉o力的嘆息在她耳邊響起,陳薔聞言,對陳夫人有些愧疚,更多卻是說不出來的得意。 讓你一直寵著陳瑤,看看,現在陳瑤死了,你還能繼續寵她嗎?不還是得來找我。 陳薔閉著眼睛,她感覺陳夫人一直在看她,忽然陳夫人將手伸了過來,陳薔感覺有些不好,她連忙呻吟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用自己沙啞的聲音呢喃著:“娘……” 陳夫人應了一聲:“阿薔,娘在這,”隨后陳薔就發覺自己的手被她握起來了。 陳薔看向她,道:“娘,你怎么在這,你不是應該……” 陳夫人面帶愧色:“阿薔,娘不該只顧著傷心你jiejie,忽略了你,讓你竟然因為cao勞過度而昏倒?!?/br> 陳薔聞言,故作大方的說道:“娘,您言重了,jiejie去世,我也很傷心,娘為jiejie這樣難過,身為陳府的四小姐,我理當站出來為娘分憂?!?/br> 陳夫人感動不已:“阿薔,你長大了?!?/br> “我已經十五歲了,長大是應該的?!?/br> “阿薔,”陳夫人眼眶微紅,她無比動容的說道:“娘沒想到,娘的阿薔居然已經這么懂事了?!?/br> “娘一直以為,阿薔還是當年那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陳夫人抹了抹眼淚,道:“阿薔說的沒錯,娘也應該振作起來,主持大局,不該因為難過而將所有事情都壓在你身上?!?/br> “娘……”陳薔依偎到陳夫人懷中,陳夫人伸手環住她,母女之間暖意融融。 國公府,后花園中的亭子里,盛臨輝和盛臨遙對坐。 “大哥,娘今天去了陳府,你怎么沒去?”盛臨遙喝了口茶,問道。 盛臨輝有些神思不屬,盛臨遙的問話他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盛臨遙皺眉,將茶杯放到石桌上時,故意弄出了聲響。 又喚:“大哥!” “什么?”盛臨輝被驚醒,茫然問道。 盛臨遙看著他,道:“我說,娘今天去了陳府,你怎么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