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他從來不相信,小溪會以這樣的方式,在她花一樣的年紀里,就那么死去,死在他連觸及都觸及不到的地方。 連河已經記不得這一年是怎么過來的,空蕩蕩的屋子里,到處都是小溪的影子,她布置的屋子,畫了半幅還擱置著的素描畫,那本似乎永遠都讀不完的專業書,還有架子上平時手工制作的陶藝布藝…… 如果,今天是個誤會的話。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再去欺騙自己。 兩人此時正站在空運中轉站的門口,比起往日的人山人海,今天的人流少了大半,門口看著有些冷清。 嚴澤吐了一口氣:“連河?” 連河回過神來,神情又恢復了正常,聲音嘶?。骸皼]事?!?/br> 他快步往前走了幾步,追上了嚴澤。 大概是國葬儀式期間,停止辦公的原因,大廳里的人鬧哄哄的,顯得有些亂。 葛楚走在前面,到了約定的地點,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看見對面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男子迎了上來:“我是尹樂圣,你是葛先生?” 尹樂圣說著,視線落在了葛楚身后的連河身上,要說之前他還有一點忐忑,現在倒是更加確定了不少。 外貌可以做假,可這舉止神態,只有親兄妹才會如此相似的。 葛楚完前走了幾步,低聲問道,“我是國葬組織部門的葛楚,事情現在怎么樣?你確定了嗎?這種事情可不能亂開玩笑?!?/br> “這種事情,我要是確認了,還找你們做什么?!币鼧肥バΦ挠行┬奶?,“我讓他們在休息室里等著,并沒有說明你們要過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們什么身份證明都沒有,除了一張臉長的還算像,其他的都沒有說服力?!?/br> 畢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現代技術,整容都跟玩似的,一張臉還真的不能說明什么。 他這話,是提前打了預防針。 連河的當然知道這個道理,這會兒眼中所有的情緒都斂了起來,看不出什么:“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和他們見面?” 尹樂圣回答的很干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現在就可以?!?/br> 三人從大廳門口走到休息室,不到一分鐘的路程,連河的手心就已經冒出了汗水。 停在休息室的門前,尹樂圣將手掌覆在了門前的身份識別器上,只聽啪嗒一聲,關著的房門已經打開了。 休息室里的情景,慢慢清晰了起來。 *** 連溪將所有的單子核對完一遍之后,那個半路跑出去的工作人員,還是沒有出現。 兩人現在連個光腦終端都沒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能和外面聯系。 “國葬日什么的,你會不會已經被誤認為烈士了?”連溪側頭過去問姚守。 “完全有可能?!币κ厣酚衅涫碌狞c頭,笑著說,“不過我倒是覺得,說不定,你成為英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br> 連溪仔細一想,似乎也是這么回事。 她當初腦子一抽,就爬上了塔尖,現在想想,如果戰局從那會兒開始奠定了勝利,無論從官方層次定義,還是民間層次的感情,她都可以算是一個不顧生死,可歌可泣的英雄式人物。 可預見的,以后的日子得有多豐富。 連溪有些頭疼,有些能理解剛剛那位小哥為什么這么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會有記者過來嗎?” “還沒有那么快?!币κ貍戎硪性谏嘲l上,對連溪解釋,“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確定我們的身份,即使長的一模一樣,也不能代表什么。我猜測,他應該是去聯系上級,然后找我的家人或者同僚來確認了?!?/br> “那杭將軍……” “杭躍等級太高,他還聯系不上?!?/br> 連溪聽明白了,將自己的腦袋靠在姚守的肩膀上,情緒有一些低落:“你說大河,是不是也以為我死了?” 姚守將手覆蓋在連溪的手背上:“只要我們出去了,立刻就聯系你哥?!?/br>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清脆的咔噠聲,連溪下意識直坐起來,門幾乎在同一時間打開了。 連溪看清楚門外站著的人影的時候,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聲音帶著無限的驚喜:“大河?” 連河看著跟猴子似的竄過來的人影,心中一直懸著的石頭,突然間有了著落。 原本黑白色的世界。 在一瞬間,明媚了起來。 連溪做事,沖動期間,腦子總比思維快。 撲進連河懷里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旁邊有人觀看,也完全沒有考慮到,連河原本壯碩的身材,這一步幾乎被她撲倒退一步,才穩住。 連河任由連溪抱著著他的腰,視線落在了后面的姚守身上,對他輕輕的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連溪感覺出了連河消瘦的厲害,從連河懷里退出來時,已經哭成淚人,臉上一抹一把淚水:“大河,大河……” 叫了幾遍名字,話卻堵在喉嚨口,不知道說些什么。 連河看著她營養不良的樣子,有些心疼,伸手擦掉她的眼淚,挑著眉笑:“你怎么哭的習慣一點沒有改?我都告訴你了,別一邊哭一邊叫我名字,不知道的人,總以為你是我揍哭的,雖然你鬧起來的時候,我是挺想揍你的?!?/br> 連溪哭的聲音戛然而止:“你不是說過你沒打過我么?” 連河伸手將手上的淚水都擦在了連溪的衣角,淡定的說:“我說的話,你也信?你看你哭的這么丑,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連溪:“……” 連河:“這句話你也信?” 連溪:“……” 這絕對是親哥。 門外,尹樂圣和葛楚一看這情形就明白了,緩緩吐出一口氣后,兩人有默契的離開原地,走到不遠處,將獲得信息上報了上去。 被連河這么一攪和,連溪什么悲傷春秋的心情都沒有了。 這下身份什么的,倒是不用去證明了,連溪的身份證件在連河身上,直接拿出來就行了。 姚守更好辦了,葛楚自己就是軍區的人,他讓人直接將姚守送回去就行了。 這樣一來,連溪和姚守就在門口分別了。 一直沒有怎么開口的姚守,伸手抱了一下連溪:“我得回老宅一趟,你先跟你哥回去,晚上我來找你?!?/br> 他們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跟連河解釋,現在帶走連溪,只會讓她為難。 連溪點點頭,表示理解:“不用急于一晚,你先處理好家里的事情再說?!?/br> 連溪看著姚守上車后,沖他招了招手,一回頭,就看見連河若有深思,臉色發沉的樣子。 兩人坐上專車回酒店的路上,連河像是不經意間問到:“小溪,你是不是喜歡姚少校?放心,哥只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br> 連溪一臉無辜:“大河,你猜?” 這一句,她真的不信。 *** 姚老爺子眼睛盯著光腦直播視頻。 杭躍進行授勛的儀式,已經進入了尾聲,越到后面,授予的榮譽越高。 今天,整個姚家的二三代,都匯聚在了老宅里,除了作為家屬代表去授勛的姚家老三,其他人沒有一個不在。 國葬日,他不屑以一個孫子的死,去換取那些所謂的榮耀,姚老爺子防止子孫到處蹦達礙眼,今天,干脆全部拴在了自己跟前。 雖說人老后,最見不得的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可他是軍人出身,從子孫參軍開始,就做好了他們犧牲在前線的準備。 死在戰場上,對于每一個軍人而言,無論多悲痛,那都是死得其所! 而不是像姚羽那樣,為了個女人,那么窩囊的去尋死! 他握著拐杖的手有些顫抖,可還是盡量的挺直腰背。 隨著一個個人走上臺走下臺,終于輪到了最高勛章的授勛,杭躍一身雨水:“下面,衛國勛章的獲得者是……” 姚老爺子一個名字一個名字聽下來,并沒有聽到姚守的名字。 姚小七率先愣住了,跳了出來:“四哥呢?為什么沒有四哥?” 姚老爺子一拐杖揮在了姚小七的背上:“你給我閉嘴!” 姚小七當場跪了下去,噤聲,不敢再開口。 等所有人都上臺授勛完畢,卻沒有特別增加其他的授勛獎項,杭躍掃了一眼臺下的黑壓壓的人群,開始念追悼詞。 ——這是國葬日授勛儀式的最后一部分。 也就是說,姚守沒有得到任何的榮譽! “哐當!” 姚老爺子將拐杖狠狠的扔在面前的光幕之上,拐杖砸穿透了光幕砸在對面的鏡子上,整面落地鏡,碎成一地殘骸。 “欺人太甚!他杭家小兒,欺人太甚!” 滿室寂靜,屋子里十幾口人,愣是連呼吸聲都收斂了起來,沒有人敢在老爺子的氣頭上說什么! 正在這時候,門外傳來清晰的腳步聲,跑的非?;艁y,軍靴踏在石板路,咔噠咔噠作響。 來人似是連通報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撞門進來了。 他一進來直接半跪在地上,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喘著氣道:“四少爺……四少爺回來了?!?/br>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老宅關于姚守的信息并沒有刪除,姚守進行了聲紋和虹膜確認之后,大門咔噠一聲,自動打開了。 推開門時,姚家老宅,依舊是那副刻意復古的土豪味道,只是院子中的花草,好像疏于了打理一般,顯得荒敗了不少。 院子空蕩蕩的,看著有些蕭瑟。 姚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姚老爺子的親衛抱著一疊資料正好從院子里穿過,大概姚守堵住了出去的路,他抬起頭掃了一眼,低下頭往旁邊繞了幾步路,突然愣在原地。 猛然抬起頭來,手上的資料嘩啦啦的往下落,他后退了幾步,聲音有一種扭曲著的尖銳:“四少爺?!” 姚守掃了一眼地上文件上“機密”兩個大字,直接蹲下來,一邊撿起文件,一邊問:“爺爺最近身體怎么樣……” 他話還沒有說完,反應過來的親衛突然轉過身去,拔腿就往院子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