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在靜謐的院子中震的所有人一驚，似是巨石投湖激起浮浪層疊。

    碎掉的瓷片四濺而出，茶漬如靈蛇般蜿蜒伸展。

    “小姐！”采芩被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見過幼清生這么大的氣，忙過去順著氣，幼清眼角微紅拂開采芩的手，她站了起來無聲的走到窗前，綠珠聽到動靜忙跑了進來，“怎么了？”就看到地上碎掉的茶盅，狐疑的朝采芩看去，又望望幼清。

    采芩憂心的朝綠珠搖搖頭。

    “我沒事?！庇浊迕鏌o表情的轉身，“我自己待一會兒?！鄙袂槁淠娜チ藭侩S手關了門，直到隔日天明她才從書房出來，采芩和綠珠一見她出來忙圍了過去，一個遞茶一個扶著幼清，卻是什么都不敢問。

    房里已經收拾干凈，幼清在炕頭上坐下來，遞了封信給采芩，聲音暗?。骸澳惆堰@封信拿去給路大勇，讓他照著信上說的去做，一定要小心?！?/br>
    “奴婢知道了?！辈绍私恿诵糯г趹牙?，又擔憂的看著幼清，幼清擺擺手道，“我沒事，就是有些想不明白心里堵的慌?！?/br>
    綠珠聽著立刻翻了匣子拿了藥瓶出來：“您今兒的藥還沒有吃?！彼贿呎f著一邊倒了水遞給幼清，“往后要把這件事寫了條子貼在門上才好?！?/br>
    幼清沒有像平時一樣說笑，沉默的吃了藥。

    采芩嘆了口氣去馬房找路大勇。

    路大勇生的不高，皮膚經年累苦布滿風霜，但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讓人不敢小覷。

    “小姐說讓你照著信上吩咐的做?！辈绍藢⑿沤唤o路大勇，“她還說什么事都沒有你的安全重要，一定要謹慎?！?/br>
    路大勇接過信塞進袖口里，朝著采芩點了點頭，擔憂的問道：“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了？”

    “我也不知道?！辈绍藝@了口氣，小姐這段時間想的事情已經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了，只得道，“聽小姐的意思大概是要查老爺當年的兩樁案子……我們就別管了，小姐讓咱們做什么咱們精心辦事就成?！?/br>
    路大勇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姑娘告訴小姐，讓她盡管放心?！?/br>
    “這里是一百兩的銀票?！辈绍寺犚娪心_步聲漸進，急著回去，“用錢的地方不用省著?！痹捖浯掖叶?。

    ☆、035 沉淀

    一口吃不了胖子，幼清的心經過一夜的深思沉淀下來。

    她沉默的吃了早飯，讓采芩梳妝。

    “小姐要去給姑太太請安？”采芩將衣裳拿來服侍幼清穿上。

    幼清點了點頭：“我去看看姑母?！弊蛱煅︽倱P為鐘大的事發了一通脾氣，也不知道姑母有沒有受委屈。

    “早上去廚房聽幾個婆子說姑太太正和二太太商量，在武威侯府的粥棚邊上多搭個架子，旁人施粥咱們便做些粗糧餅散出去?！彼f著滿眼的唏噓，“咱們在家里還不知道，聽說這兩天單是京城已經凍死了好幾個人了，城外還不知什么樣的光景呢?！?/br>
    前一世也是，姑母和劉氏一起在武威侯的粥棚旁邊施餅，有幾日陸mama親自過去坐鎮，她聽說那些受恩的人跪下來磕頭，謝的都是武威侯的恩，為此陸mama還解釋了幾遍，可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如果逢人就解釋就顯得薛家太小家子氣了，后來陸mama眼不見為凈不再過去了。

    錢比武威侯府花的多，可恩情卻一份沒領到。

    “走吧

    新版皇后的乖寶皇帝?！庇浊逑盗硕放駭n了手爐在手里，綠珠打起簾子，正巧看見玉雪正陪著全婆子在院子里掃雪，見著她出來兩人放了笤把行禮，幼清朝全婆子點點頭望著玉雪道，“這雪也不停，用不著時時去掃，都去歇著吧?！?/br>
    玉雪原先就在外頭走動，如今因為春云的事更不敢往幼清跟前湊，現在聽幼清一說她當即垂了頭應是。

    幼清不再說什么和綠珠出了門。

    兩人剛到正院門口牛氈家的就迎了過來，態度謙卑的道：“方表小姐來了，奴婢這就去給您回太太?！睂嵈驅嵉男辛硕Y，掉頭就進了院子。

    綠珠憋著笑望著牛氈家跑前跑后的奉承。

    幼清昂首進了暖閣里，方氏神色平靜的正和陸mama對著賬：“這些干貝，姑太太年節禮里我記得就有兩大箱吧？”她皺著眉頭嘆氣，“過年也吃不了這么多，改明兒給周太太和夏太太送一些去，還有祝大人那邊，你再派個人去問問他冬至休沐后是回家過年還是留在京城，若是不回去又沒地方可去，就讓他來家里吃年夜飯?！?/br>
    “奴婢親自去問?！标憁ama點頭應了，又覺得現在送這些東西去人家，有些不大好，便還想勸一勸，但方氏又點了一處開口道：“這血燕的價格怎么比去年高了二兩銀子?！庇挚粗憁ama，“你看過成色嗎，如何？”

    “王代柄親自陪著伙計送進來的，奴婢還真是沒太留意?！蓖鮩ama按下嘴邊的話，指了指外頭，“奴婢拿個餅來您瞧瞧，再發泡出來看看?！蓖醮峭鮩ama的兒子，為人精明在二太太跟前很是得用。

    方氏想了想擺擺手道：“算了，既是看過了我們也不用想多了?！痹捖?，余光看見幼清正站在門口，她笑著道，“你這丫頭什么時候來的，快過來坐?！?/br>
    雖顯得疲累但神態自然，精神也不錯……她多想了姑母并沒有受委屈。

    幼清松了口氣行了禮，蓮步過去：“瞧您和陸mama在忙著，就沒敢打擾?！庇殖忸^指了指，“又是包袱又是箱子的，是哪家的年節禮到了嗎？”

    陸mama親自給幼清泡了茶端來，方氏回道：“這個時間也差不多都來了，這一堆都是榕樹巷的張記送來的，也沒料到他們送這么多，我正愁怎么分呢?！?/br>
    “既是多了怎么不退回去？”幼清歪著頭看著賬冊，指了指幾行海貨，“這些都不是干貨，還送了四箱，時間久了也還是會壞的?！?/br>
    方氏憂心的點了點頭：“我也正是這么想的，方才還讓陸mama給夏大人府里送些過去?！?/br>
    “您年節禮也送了，現在再送到讓人覺得是咱們家吃不完剩下的?！庇浊鍎裰绞?，“要不然退回去吧，他們放在鋪子里賣總比咱們爛在家里好，更何況又是常來往的，總不會計較?！?/br>
    方氏不是不想退，而是這些東西都是王代柄和周長貴家的定下來的，她嘆了口氣：“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也不差這點銀子?！?/br>
    “太太?！标憁ama欲言又止，想了想又朝幼清看看，道，“要不您聽聽方表小姐怎么說？！”上一次的事情讓陸mama知道了幼清的聰慧，這一回她不免還想再試一試。

    幼清一愣朝陸mama看過去，陸mama信任的朝她笑了笑。

    方氏也朝她看了過來

    神格竊取綜主希臘。

    “我也沒什么想法?！庇浊迥抗庖晦D，笑道，“只是覺得既然這件事是周長貴家的和王代柄辦的，那就讓他們再退回去便是，也不用把錢收回來，只當寄存在鋪子里，等咱們府里再缺的時候過去取就是?！?/br>
    這再取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過了年天氣就漸漸暖和，一般的小鋪子里保存這些東西也要費不少銀子，所以沒點實力都不敢賣這些新鮮的。

    “這也是法子，總比咱們自己頭疼的好?！狈绞嫌X得幼清說的在理，就讓陸mama去和周長貴家的說，“既是她負責就讓她去再跑一趟吧?！?/br>
    陸mama笑著應是和幼清道：“方表小姐稍坐會兒?！背隽碎T去。

    幼清和方氏說著話，過了一會兒周長貴家的和陸mama一起進了房里，她年紀不小了方氏讓春杏搬了杌子過來，周長貴家的也不敢坐，請罪似的道：“……不瞞太太，前些日子奴婢一直忙著安排那些管事和仆婦的進出，實在是騰不出手來，正好王代柄催著，我就讓他自己去了，所以……”她跪在了地上，“這件事是奴婢失職了，甘愿受太太罰?！?/br>
    周長貴今年五十了，周長貴家的約莫也有四十幾歲了，統管府里的庶務也有二十幾年的功夫，為人老實也很盡責，里里外外都敬著他們夫妻幾分，方氏當然不會為了這種小事罰她，便道：“你忙著我也知道，是我疏忽了，你也別管了，去忙吧?！?/br>
    周長貴家的又歉疚的說了半天，這多送來的幾箱子海貨折算了銀子也要大幾百兩，要是爛再家里實在是可惜了。

    “還是算了吧?！狈绞蠂@了口氣，轉頭和陸mama說話，幼清卻是出聲打斷方氏的話，“那就把王代柄喊來，讓他把東西送回去就是?！?/br>
    方氏看了看陸mama，陸mama不等方氏點頭笑著唉了一聲出了門去。

    “你啊?！狈绞现钢浊逍Φ?，“咱們家也不差這幾百兩的銀子?！?/br>
    這不是幾百兩銀子的事，幼清看到的是王代柄這個人。

    不過以她前世對王代柄的了解，陸mama這一去定會碰一鼻子灰回來。

    果然，不過兩盞茶的功夫，陸mama鐵青著臉回來，道：“……說是東西既送來就多吃點，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若是退回去豈不是要人家一家子的命，要是大房吃不完就送去二房去，他去求二太太，救人一命勝造七節浮屠，何況是一家子人?！边@風涼話說的，陸mama牙齒根都疼。

    她們忍讓習慣了，倒慣出這么多沒個眉眼高低的東西來。

    “罷了，罷了！”方氏擺擺手，“他說的也沒錯，更何況他在二房也是有臉面的，你這么去一說豈不是落了他的面子，讓人覺得他辦事不周到，我看這東西先搬下去吧，該怎么著還怎么著?！?/br>
    陸mama所有的話都僵在了嘴邊。

    這不是沒有眉眼高低，這根本就是沒有將方氏放在眼里，幼清笑了笑，對方氏道：“那就把東西送去給二嬸好了?！?/br>
    方氏一愣，沒料到幼清會這么說。

    －－－－－－題外話－－－－－－

    今天愚人節哦…。有米有人和你表白。

    ☆、036 驚訝

    要是真把東西送過去，豈不是把問題擴大化，鬧的二太太心里也不舒服，何必呢，為這點小事。

    可不等方氏說話，幼清已經對陸mama道：“您把東西送過去給二嬸，就說王代柄拍著胸脯說的?！币活D又冷笑道，“他想要臉，咱們就把他放在眼里?！?/br>
    陸mama頓時笑了起來，氣也順了不少。

    “清兒?！狈绞习櫫嗣碱^微有不悅，幼清走過去挽了方氏的胳膊，笑著道，“咱們不過順著王管事的話做罷了，二嬸不會不舒服的，何況，她和榕樹巷來往也多一些，指不定說話比咱們管用呢?！?/br>
    方氏想了想又去看陸mama，陸mama點著頭贊同的道：“方表小姐說的沒錯，二太太素來了解您的，主意也比您多，您就放心吧?！币沧屇切]眼色的看看，大太太也不是好欺負的。

    “好了，好了，我都被你們說的暈了?！狈绞蠂@了口氣，揉著額頭道，“隨你們吧?！?/br>
    幼清就笑了起來：“臺階滑，我送您出門?！标憁ama一愣，可幼清已經笑盈盈的挽了她的手，陸mama這才心領神會，兩人在門口輕聲細語的說了幾句，陸mama這才喜笑顏開的出了門。

    “沒想到你和陸mama到是親近的很?！狈绞闲α似饋?，幼清回道，“怕她和王代柄交代不清楚，我多嘴說幾句?！?/br>
    方氏也沒有多想，見房里沒別人，她不由問道：“昨兒晚上你去見春云了？”

    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方氏畢竟主持著中饋，更何況鐘大的尸體還在那里，她點頭道：“要我向您求情，她娘和幾個弟妹不相干，饒他們一命

    穿越紅樓之賈老太太！”

    “本就沒打算追究，人死為大，鐘大一死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狈绞舷氲阶蛲硌︽倱P說的話，心頭微涼興致也淡了下去，幼清看她臉色心里便有了數，笑著換了話題，“聽說您和二嬸要支棚子施粥？”

    說起賑災方氏臉色微霽，將經過大概說了一遍：“……省的再麻煩，就讓周長貴在武威侯府的棚子搭個爐子就成了?！?/br>
    “那豈不是給人家添麻煩了，還不如咱們家自己搭棚子?！庇浊逍χ?，“咱們既是要做善事也不怕再搭個棚子費事，索性一做到底，再說，姑父雖不在乎這些名聲，可若有豈不也是錦上添花?！?/br>
    “你這孩子，咱們救濟災民怎么能想這些呢?！狈绞喜桓吲d，又想到幼清自小沒有娘親教，父親總歸是男人少了這份細心，便想借著機會和她說說，豈料幼清話鋒一轉道，“要不然，姑母問問大表哥的意思？”

    方氏一愣，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那等晚上我問問吧?！?/br>
    幼清笑著給方氏添茶。

    這邊，劉氏似笑非笑的望著垂首站在跟前的王代柄，冷著聲問道：“她果真是這么說的？”

    “小人沒有半句假話?！蓖醮氖莞?，矗在門口像個竹竿似的，又刻意壓著腰遠遠瞧著非?；?，“陸mama說誰訂的東西誰負責，如今多出兩箱子來，就逼著小人送回去，您看，這東西原本是剛好的，誰知道姑老爺年節禮送了幾箱子來，現在多了反倒怪在小人頭上，小人辦不好陸mama就說讓小人找二太太您，說小人是您的奴才，處理不好就找主子?！?/br>
    “你不用在我這里激將我?！眲⑹显诳活^坐了下來，漫不經心的一笑，“她既是讓你扔你就大張旗鼓的扔了便是，看她還能說什么?！?/br>
    王代柄眼睛一亮，笑著道：“成，小人就從大門拖出去扔了?！庇殖鮩ama看了一眼。

    劉氏白了王代柄一眼厭煩的擺擺手。

    王代柄笑瞇瞇的行了禮退了出去，等她一走劉氏臉色就垮了下來，這些日子連著幾件事情都不順，方氏就像是被人*了一樣事事都要摻和一把，不過多了幾箱海貨，就算是王代柄辦事不利，可家里也不差這點錢，竟硬是送過來，豈不是打她的臉！

    “奴婢也覺得蹊蹺?！蓖鮩ama滿聲的疑惑，“大太太向來不會反駁您的決定……會不會是陸mama使得壞？前幾日管事來的時候也是她勸著大太太的?！?/br>
    劉氏冷著臉沒有吱聲，顯然氣的不輕。

    這一筆總要清算的，王mama心里跟明鏡似的，她想起幼清昨晚見春云的事：“昨晚方表小姐去見春云了?！彼⑽⒁活D道，“那金錁子的事……奴婢瞧著方表小姐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您看會不會是有人和她說了什么？還有春云……”那對金錁子若非她使人偷走了，指不定真讓大小姐查出來和二太太有關。

    到現在為止，她們都不知道到底是方表小姐賞給春云的，還是她故意這么做的，恨之恨沒了春云后青嵐院的事情打聽起來太難了。

    “不可能?！眲⑹蠑蒯斀罔F的反駁道，“當年的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宋大奶奶早就回了臨安，方明暉也不可能和她說這些舊事，至于方氏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誰能告訴她

    福澤有余重生?！币活D又道，“至于春云……”她忽然想到幼清淡然從容的神態，就有些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