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佳人款款而至,今晚的溫淑妃瞧上去格外的嫵媚,梨黃的雪紗長裙,唇不點而朱,盈盈一拜,瀲滟流波,“陛下連日辛苦,臣妾不能替您分憂,便做一些糕點送來?!?/br> 封禛掃過她精心妝扮的面容,記得去西林獵場前的那段時候,溫淑妃經常會做一些精致的小點心送來。 不得不說,她的手藝是極好的,味道比之御膳房的也不遜色。 這一次,送的是玫瑰赤豆糕,裝在青花瓷的蓋碗里,一掀開蓋子,仍有熱騰騰的蒸汽冒出來,十分可口。 將要到晚膳的時辰,封禛的確有些餓了,便嘗了幾塊,溫淑妃見皇上用的很是滿意,索性跪坐在案旁,挽起袖子替他擺置,又喚來岫玉添新茶。 口中的赤豆糕糯軟潤滑,可封禛滿心卻回味起陳婠做的并不十分純熟的桂花酥來。 她回府這么多天,竟是從不曾托宮人傳信回來,他亦不好開口主動去問,如此悶在心里,十分不受用。 但想到她母親生病,這才又寬容了幾分,一直縱著她,按照宮中的規定,三日為一期限,已經為了她破例。 是該接回宮中了。 溫淑妃近距離凝著皇上俊秀至極的容顏,許久未承恩澤,心下越發空蕩蕩的。 見龍心甚悅,便也壯著膽子,手兒輕輕扶在他胸前,主動傾身依偎在他寬厚的懷抱中,“臣妾還準備了一首曲子,想彈給陛下聽?!?/br> 柔軟的身子骨,纏在身上,聲音也是帶著若有若無的魅惑。 若在從前,封禛也許會逢場作戲地歡好一場。 可如今,美人在抱,竟然激不起他絲毫的漣漪,一絲欲*望也無。 溫淑妃仍在絮絮訴說,封禛收緊手,試著將她抱住,溫淑妃一喜之下,便揚起臉兒,深情地凝視著,緩緩遞上櫻唇。 而面前這張嫵媚艷麗的臉,卻仿佛是陳婠冷漠的面孔,就在將要觸碰的瞬間,封禛終于輕輕推開她,恢復如常。 溫淑妃落了空,心中暗恨,仍是笑靨如花,“陛下傳膳吧,臣妾有些餓了呢?!?/br> 封禛佯作無事地吩咐下去,但一直與她保持著距離,席間提及她的父親鎮國將軍。 自從被召回京城,由定遠將軍取代之后,溫淑妃的父親漸漸閑了下來,溫家地位明顯有了變化。 就連素來沉穩的父親,亦旁敲側擊地來信,勸她多用些心思侍奉陛下。 父親的心意她明白,這個叱咤疆場戎馬一生的男人,終究會老去,父親是在害怕有朝一日溫家榮寵不在時,自己視若明珠的女兒會在宮中受苦。 當初入宮時,溫顏憑借的便是高貴的地位,可命運總是無常,她如今竭力爭寵,為的又是保住溫家的地位。 一想到父親畢生的基業,卻被陳棠不費吹灰之力接管,心下便十分不是服氣。 而偏偏陳棠那張英氣勃發的臉容撞進腦海里,然后那晚撕扯糾纏,還有觸碰的滋味,又從內心深處翻涌上來。 燙的她臉頰一熱,竟是在皇上面前走了神。 不該再和他有一絲瓜葛… 而此時,皇上冷清潤澤的聲音傳來,“改日,設宴接你父親入宮,政事繁忙,朕許久沒有與鎮國將軍好生敘一敘話了?!?/br> 溫淑妃連忙應下。 晚膳過后,皇上終歸沒有留她宿夜。 夜深更靜,寧春忽然見皇上從殿中出來,他一問,皇上便說要去御花園池塘外散散心。 可走著走著,腳步便往毓秀宮的方向走去。 毫無預兆的,趙尚儀臨行前的那句話,在心頭閃過。 他本來是不愿意聽任何挑撥之言,他認為自己已然有足夠的耐心去挽回陳婠的心意,只要放在身邊,她只能屬于自己。 但此刻,卻仍是禁不住誘惑,終究是邁入了毓秀宮的殿門。 沈青桑陪著婉貴妃一起歸寧,不在的日子,是眉心負責宮中日常事務。 一見陛下來了,闔宮上下皆是過來叩首行禮,皇上卻淡淡擺手,示意她們平身,說隨意瞧瞧,讓她們不必太過在意,仍是下去做活,不需要侍奉。 穿過正殿,而后是書房,陳婠喜歡讀書,他是知道的,雖然她從不在眾人面前賣弄才情。 但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韻致,是遮不住的。 高高的書架每一層皆是擺放著種類不同的書卷,這些,應該是從家中帶入宮的。 在溫軟的書桌前做了一會兒,皇上又起身去了寢殿。 室內并不十分奢華,但清新雅致,處處透著精巧。 暖玉床寬大舒適,是特地為她定制的,窗臺上種了許多的花花草草,甚至許多藤蔓已經爬上了窗欞,然后纏纏綿綿的垂落下來。 封禛坐在床榻上,看著這些東西,仿佛也能看到她平日里如何在殿中讀書、種花,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 目光下移,是一副紅烏木的梳妝臺,上面菱花鏡擦得锃亮。 他走過去,捻起臺面上的花甸香脂,皆是熟悉的味道,就像她身上發出來的一般。 本是隨意地看看,然后便打開了抽屜,里面各色名貴的珠翠金銀首飾,都是許久未帶,有些發舊。 想來也是,鮮少見她花枝招展的打扮。 翻看了一會兒,他覺得這種行為委實不齒,便要合上,也就在眼梢里的一撇,瞥見了珠翠下面覆蓋的一方圓盒子。 十分普通的盒子,卻和這名貴的首飾形成鮮明對比。 封禛一時好奇心起,便拿在手上把玩,蓋子輕輕打開,登時一股熟悉的味道飄了出來,準確地鉆入鼻端。 細聞之下,已然臉色大變。 方才旖旎繾綣的心思一掃而空,這味道他熟悉的很,曾經給周才人的香料里面就有此藥米分。 竟然是麝香! 手臂緩緩垂下,一盒子麝香藥丸散在桌面上。 菱花鏡里映出他凝滯的臉容。 原來,她一直在偷偷服食避孕之物… 自己如此費盡心力地想要她受孕懷子,而她呢?卻是表面應付,本也無妨,他自有辦法迫她承歡。 可如今仍是低估了她的心性,竟然會用如此激烈的方法來悄然抵抗。 分明表面上那般順從溫婉,可手段卻是令他無法想象的堅決。 一想到這里,便覺得胸中氣悶難止,如針刺一般的隱痛。 ☆、第69章 前塵舊夢難續盡 魏太醫近日犯了難,都說天心難測,果然不假。 且不知道皇上又玩的什么花樣,秘傳他來,說要做一些珍珠大小的藥丸。 說起制藥,魏太醫從來皆是自信,各宮各殿的主子們每月都有調理用藥,比如懿太后喝不慣湯藥,用的一直都是蜂蜜裹藥丸,也并非難事。 但皇上的要求十分古怪,要用本是養氣血的當歸、人參等藥材做出麝香的味道。 望著手心里一顆烏溜溜的藥丸,魏太醫只好去御花園和藥田里一面聞著一面尋。 明日就是期限,皇上限他今晚便要連夜趕制,出宮自然是不可能了。 及至入夜,魏太醫這才從御花園里摘了幾種花蕊心和藥根莖,打算回去研制。 豈料才出了御花園,卻遇見了溫淑妃。 他躬身見了禮,便側過身子垂首立在道旁,可良久,溫淑妃也并未走過去,再抬頭就見她微微笑著望過來,“久聞魏太醫醫術冠絕太醫院,本宮正好有些事情要向你討教一二?!?/br> 魏太醫連忙搖頭,“娘娘謬贊,微臣愧不敢當,只是聽聞您的脈是交給孫太醫診理,有什么話孫太醫自然會言無不盡的?!?/br> 溫淑妃立在前面,擋住了路,夜風徐徐吹在她嫵媚的臉容上,“這世上可有什么藥,服食下去可以狀似懷娠,延遲月事么?” 魏太醫大驚,登時便聯想到婉貴妃小產之事…他并非沒懷疑過,但后來胎落根本無從查證,更何況看皇上的意思,定然是在意婉貴妃的緊。 此事越想越是心驚,乃成為他的一塊心病,若當真其中有所古怪的話,自己便是欺君的大罪。 所以后來每每去毓秀宮,總是提著心兒,生怕婉貴妃再想出什么法子來,好在后面平平靜靜,小產一事無人再提。 可原本以為已經翻過去的舊賬,忽然間被溫淑妃提起。 “淑妃娘娘玩笑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懷娠豈可做的了假?!蔽禾t保持著穩定的神色,插科打諢帶過去。 溫淑妃卻冷冷一笑,進一步往前,“可若半路小產了,那豈不就可以以假亂真,天衣無縫了?” 魏太醫心中發虛,越聽越是心驚,便連忙告辭道,“微臣還有事務在身,這廂告退?!?/br> 然而魏太醫沒走出幾步,身后傳來的一句話,便教他再移不開一步。 “小產當日,有人親耳聽到魏太醫你說脈象不對,為何沒有雜沖脈緩之兆是也不是?” 那是當日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卻不想竟然會落人口實。 魏太醫收回步子,不言語。 溫淑妃咄咄逼人,“婉貴妃從來都沒有懷孕,那一胎是假的,而魏太醫你便是幫兇!” 話音剛落,但見身后小徑上沙沙作響,兩人俱都回頭,不知何時,已有一條修長的人影立在不遠處。 那人從樹影里緩緩而出,清俊的面容現了出來。 魏太醫和溫淑妃皆是大驚失色,連忙行禮,“參見陛下!” 溫淑妃心驚之下忽而生出幾許旁思。 方才的話,皇上定然是聽見了。 既然無心插柳,已然假借魏太醫的口說出,被皇上撞見了,也許事情便更好辦些。 如此,便免去自己刻意為之的嫌疑。 當真是如有神助,天衣無縫。 溫淑妃悄悄望了一眼皇上,清俊的臉容越發清冷如霜,在夏夜里亦散發著重重寒意。 “溫淑妃這些話是從哪里聽來的?” 柔柔一笑,帶著為難的神色,溫淑妃開口,“望陛下恕臣妾多言,只是偶然聽到了流言,心下始終疑惑?!?/br> 見皇上不語,便更壯了膽子道,“那周才人固然有罪,但當初她已然是皇貴妃的高位,又得太后娘娘支持,沒有理由去害婉貴妃的孩子…” 她說的言辭懇切,以為皇上定然會聽進去,從而徹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