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陳婠還要分辨,他卻不容置喙,“一切交給孤來安排,此事,不會再發生?!?/br> 想來在他的心中,陳婠一直是個柔柔弱弱的模樣,時刻都需要他來保護。 卻不知她心中早已歷盡滄桑,后宮傾軋,怎會害怕一個宮女的枉死? 她只是相求一個真相而已。 安平急忙忙跑進來,便看到太子殿下正抱著小姐安撫,他那冰山般的臉容上,難得有一絲動容。 雖很淺,但安平仍是瞧出來了,太子殿下對自家小姐動了情。 “進來吧?!标悐乃麘阎袙暝鹕韮?,封禛的手還停在腰間。 安平沖陳婠點點頭,眼神會意。 陳婠便道,“你究竟發現了甚么,趁殿下在此,正好一起聽聽?!?/br> 安平將那細布條捧了出來,面色悲痛,“回殿下,這是從沉香手中摳出來的…奴婢去內務府查了記錄,卻是…” 封禛眸色一凜,“說下去?!?/br> 安平抬起頭,“這是太子妃上月賞給溫良媛的紫煙羅!” ☆、第25章 盛世菱歌亂紅顏 這一句話,顯然就將溫良媛和太子妃兩人都牽扯入內。 陳婠撤開身子,面色哀婉,“如此便罷了,權當沉香那丫頭命薄。妾身求殿下莫要追究,息事寧人也許才是最好的辦法?!?/br> 她越是顯得怯懦,封禛便愈發生出憐惜之感。 男人最見不得女人示弱。 “傳孤旨意,太子妃和溫良媛速來玉露閣?!?/br> 須臾之后,但見玉露閣中從未曾如此熙攘。 太子妃仍是由芙衡扶著,一副弱柳扶風的病嬌之態,有氣無力的樣子。溫顏雖然稱病,可那氣勢卻不像的。 她一入殿便冷笑著瞥了陳婠一眼,悠然落座。 “聽聞陳meimei宮中出了事,臣妾亦感惋惜?!碧渝f話間又咳了幾聲,用錦帕掩住口。 “孤只問一句,昨日夜里,你們都在何處?”封禛抬眼,輕淡一句。 芙衡搶先道,“回殿下,昨夜里太子妃一直歇在殿中,很早便安置了?!?/br> 封禛鳳眸微瞇,“孤問的是你主子,來人,將這刁奴拉下去,掌嘴二十?!?/br> 瞧著芙衡被壓下去,太子妃情急之下,竟是雙眼含淚欲滴,她道,“臣妾嫁與殿下多年,臣妾為人,殿下應是最清楚不過。況且,昨兒夜里,母后也來過鳳藻宮,您可以去問的…” 陳婠悶聲不語,只是雙手交握放在身前。 “臣妾為何要和一個素不相識的婢女過不去呢?” 封禛飲了口茶,下座的溫良媛倒是說了話,“若無舊恨,那必定是有新仇了?!?/br> 她看向太子,自己稱病多日,他卻只是教人送些補品過來,竟是一次也沒有探視,每每差人過去問,都在重華殿處理政事。 封禛凝眉,“回答孤的問題?!?/br> 溫良媛起身兒,福了一福,“妾身昨夜從未去過北宮,雖無人證,但憑殿下決斷?!?/br> 這廂正說著,忽然殿外便道,“皇后娘娘鳳駕——” 未等眾人平身,皇后已是徑直入殿。 “莫說是沒了一個宮女,便如此大的陣仗。本宮昨晚親自去的鳳藻宮,太子可是還不相信么?” 氣氛劍拔弩張,絲毫理不出頭緒來。 皇后看向陳婠,陳婠便看向太子,仍是裝個無辜受害的模樣。 沉香此事,定是查不出結果的,但今日一試,倒試出了深淺。 僵持中,殿外再次有人來報,說是昭王求見。 昭王此人,年紀尚輕,行禮間不卑不亢,頗有風骨。 他恭敬地道,“此事發生在本王寢宮,深感惋惜,方才聽侍從說,晚間的確瞧見了一位面生的宮女來過樂成殿,正是此人?!?/br> 皇后冷冷一笑,“幸得有昭王作證,如此,陳良娣可安心了?” 昭王直起身子,正和陳婠目光相接,但很快便移至別處。 “既然真相大白,”陳婠柔聲道,“妾身也無話可說。昨夜唐突去往樂成殿,還望昭王殿下莫要在意?!?/br> 昭王一笑置之,不知可是因著宇文瑾的緣故,陳婠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中,別有深意。 宇文瑾和昭王的關系,究竟如何,她無法揣度。 但絕不會僅僅是謀士這樣簡單,如找昭王這般韜光養晦之人,又怎能伏得住宇文瑾? 座上太子忽而話鋒一轉,“聽聞昭王新結交了位能人志士,頗為投緣,元日宴上,不妨來帶一見?!?/br> 昭王恭順應下,“承蒙太子不棄,日后自有機緣?!?/br> 元日乃大節,舉城歡慶。 天微皇城中亦充斥著濃烈的氛圍。 白日里各宮各殿行灑掃沐浴之禮,換新裝辭舊顏。 陳婠帶著安平等人,正在后院里修剪松枝,一回頭,便見不遠處紅梅花下,一人孑然而立。 玉樹芝蘭,亭亭俊秀。 封禛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挽起她的手,“走,孤帶你去正陽宮看祭祀大典?!?/br> 許是新年的氣氛感染了她,陳婠今日心情格外的舒朗。封禛履行承諾,準她歸家省親三日。 見家中父母兄長康寧,前程坦途,便也放心不少。 前日才返回宮中。 “你不在這些天,孤竟然覺得孤枕難眠,后悔允你的時日太長了些?!彼f話時,帶著笑,呵出的白氣被風輕輕吹散,顯得整個人鮮活起來,不似明堂上沉靜威嚴。 “開春之后,妾身想下江南巡游,不知殿下可否應允?” 陳婠幼時便在父親書房中瞧過一本春游冊,上面花紅柳綠,盡是江南春景。 這種子便悄然生根發芽,但困于深閨,終究不便,但如今,她在宮中做個富貴閑人,倒愈發想去遠方。 “分明是柔弱女子,心氣卻高,時時裝著山川河海,倒有幾分風骨?!狈舛G文不對題,大步向前。 “殿下宮中從不缺紅米分佳麗,妾身即便不在,也并無礙?!标悐q駁。 封禛轉頭看過來,良久才道,“孤從來都是孑身一人,但現下,突然覺得有婠婠陪著也不錯?!?/br> 封禛一路牽著她前行,有孤雁從頭頂的青瓦墻檐上略過,天地高遠。 登上玉階,視野更見開闊。 正陽宮前,執事官身著玄色身衣,正在代天子行迎神之禮。 沉郁的古樂悠悠響起,漸漸傳向四方。 而后是逐攤舞樂,頭戴面具的歌姬伶人整齊做舞,氣氛更加熱烈。 最前方十位壯年男子身著彩服,頭戴八角獸面,舞姿雄壯而敏捷。 對面高臺之上,帝后當中,俯瞰蕓蕓。 四面三位藩王盡數落座,欣賞這盛大的節日表演。 逐攤結束,鐘磬之音漸漸而止。 為首的男子突出人群,與陳婠對面而望。 他緩緩摘下面具,隨之而來,是陳婠狂跳不止的心。 他將單臂握在胸前,深深鞠躬,“在下宇文瑾,拜見太子殿下?!?/br> 四目交匯的瞬間,時間仿佛凝滯。 封禛的臉色冷冽下來,如同覆蓋的大雪。 對峙中,宇文瑾素身而立,絲毫無所慌張,很快地,眸中便有更狂烈的光芒閃動。 封禛只是揚唇一笑,虛浮一把,“久聞昭王謀士大名,今日一見,當真未教孤失望!” 曾經的信任,亦或是背叛,多少年來,早已分不清彼此。 如今廟堂之高,狹路相逢,又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述盡? 但定遠將軍秦桓峰已死,世間再無此人,或許宇文瑾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橋段,顯然絕不會發生。 便在煌煌天都,巍巍高臺之上。 兩個世間極出色的男兒,曾經同袍而戰,如今勢均力敵。 喧鬧熱烈的奏樂之聲轟鳴鼎盛,將周遭萬物所湮滅。 待太子落座時,他已是恢復如初,絲毫沒有痕跡可循。 太子妃一身正紅色吉服,裙擺兩尾流蘇懸垂,搖曳生姿。溫顏妝容艷麗,如開春勃發的桃花兒,嬌艷欲滴。 再看滿場鶯鶯燕燕,競相爭妍。 但太子卻始終沒有放手,徑直牽了陳婠坐在身旁,只是對太子妃略一頷首,以示見過。 陳婠亦施米分黛,烏云纘珠髻上,插著皇后贈予的七寶釵,淡淡的腮紅襯面若春曉,水綠色的對襟穿花襦裙套在身上,繡臂上紋著色澤略深的芙蓉花,袖口如藕荷般微微開大,露出一雙玉白的手。 滿堂紅艷中,她正如一枝嫩芽,峭立枝頭,溫婉秀麗,清靈流轉。 一顰一笑,仿佛潑墨的山水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