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沈鶴之傷口疼,她會緊張的找大夫,沈鶴之不舒服的翻身,她也會親力親為的搭把手,大到換藥小到膳食,她都會仔細的過問。 這與沈鶴之想象中的全然不同,可就算感覺到她的疏離,也無計可施。 她樣樣都做到細致完美,便是要挑刺也挑不出來,她會和你說話,甚至是玩笑話也會接,只是有種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存在。 唯一的缺點就是,她看著他的眼里不再滿是愛意了,只有關心??蛇@也不能說是缺點,他總不可能對著秦歡說,你能不能重新喜歡我?光是想想都覺得可笑。 畢竟當初拒絕的人是他,說了絕不可能喜歡秦歡的人也是他。 如今,就算秦歡喜歡別人,就算只把他當舅舅,也都是他該得的,只能把一切惡果吞進肚子里,自己承受。 沈鶴之受了傷,整個縣丞府都封了,外界也不知道他的傷勢到底如何,他每日只能待在臥房,偏生他不是坐得住的人,躺得久了就想下床走動。 這日,還未到用午膳的時辰,秦歡去小廚房看了眼熬的湯,一回來就發現沈鶴之不知何時下床,坐到了書案邊,手里還在在寫些什么。 “舅舅,大夫不是說了,您還不能下床,至少要再過四五日才行,您要看什么寫什么,就和同福說?!鼻貧g擰著眉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沈鶴之這才不得不放下了筆。 “已經不礙事了,大夫都這般,喜歡夸大其詞,我的手腳都好好的,能不能下床,我心中有數?!?/br> 秦歡把手里的瓷碗放下,扶著他躺回去,“舅舅以前不是總教訓我,該聽大夫的話,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成夸大其詞了?!?/br> 秦歡算是個小藥罐子,從小到大吃了不知道多少藥,一開始是不會說話,后來能開口了,又因為在大雪天跪的入了寒氣,每到冬日大病雖與但小病不斷。 她吃藥倒是乖,就是在屋里待不住,喜歡偷偷溜出去,也不是真的要玩什么,便是看兩眼外頭的雪松,她也滿足。 為此,沈鶴之教訓了她好多回,后來為了哄她,兔子抱進了屋,養在盆栽里的雪松也搬進了屋。誰能想到,如今這話卻從她的嘴里說出來了。 “后廚熬了雞湯,舅舅嘗嘗?!?/br> 沈鶴之緩慢地舉著勺子,往嘴里送,看得秦歡直皺眉,等了等還是上前接過了勺子。 看秦歡一邊絮絮叨叨,又不得不給他喂湯的樣子,沈鶴之有些想笑,又覺得自己有些可恥,如今都要用這樣的法子,才能引得她的親近了。 可明知道這樣的手段卑劣可恥,他卻樂此不疲。 “南越來的使臣再過不久便要進京,我也不能多留,再過兩日便得準備回去了?!?/br> 秦歡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面上不顯,“兩日?舅舅的傷如何能趕路?!?/br> 但這確實是沒法耽擱的事,想了想又道:“到時候讓同福將馬車多鋪兩層毯子,不要太過顛簸應該可以?!?/br> “阿妧真的不跟我回去?” “不了,桃花塢里還有好多事,今年新栽下了一片桃林,我還打算在后院再蓋間畫房。舅舅還未見過重建的桃花塢吧,下回可要瞧瞧,定會大吃一驚?!?/br> 沈鶴之被褥下的手指輕輕勾了勾,雖然早就知道她不愿意走,只不過是前幾日她的失態,讓沈鶴之以為有了機會,如今看來,還是他多想了。 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這樣也好,此番回京悉數未定,他也不希望秦歡這個時候跟他回去。 還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了,再接她回京才好。 “好,等我的傷好了,便去瞧瞧?!?/br> 只可惜,還未等到他傷好落地,便先一步的啟程回京了。 兩日后的晌午,秦歡站在縣丞府外,看著留下的同福,才知道沈鶴之一早回京了,甚至連和她道聲別的功夫都沒有。 “怎么走得如此匆忙?”昨晚不是還說想嘗嘗她制的茶,她特意帶來了,結果沈鶴之卻走了。 “朝中有事,離不得殿下,還望主子理解,殿下還給您留了這個?!?/br> 同福捧著的是個匣子,她再眼熟不過了,是她的寶匣,里面裝滿了她那些年得來的寶貝,大多都是沈鶴之給的壓歲封,她離京之時賭氣什么都沒拿,這個自然也沒帶。 這次她想通了,先前不接受沈鶴之的好意,那是她還在乎,如今既然要把人放下,兩人便是普通的舅舅和外甥女,長者賜不敢辭。 與同福道別后,她又去了趟書齋,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那人的信箋,秦歡失望的回了桃花塢。 沒想到,多日未見的李知衍竟然出現了。 自從那日后,李知衍便說有事,中間也一直未露面,秦歡以為他早就回京了,沒想到還在蘇城。 “我是來辭行的?!?/br> “知衍哥哥怎么也如此突然?!?/br> “我在外待的太久,祖父已派人來尋我回去,今年的端午便不能陪你一道過了?!?/br> 秦歡雖然覺得遺憾,但也明白他的不易,只希望他能早日與李老將軍解除隔閡,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歡,真的不同我一道回京嗎?我在城中看到了你的護院,跟著查了有關山匪之事,確實其中蹊蹺很多?!?/br> 秦歡翻看后覺得可疑,找了護院去城內尋訪,沒想到李知衍也在查。 正要道謝,就聽他淡笑著道:“如今,我怕是無法置身事外了?!边@是在回秦歡之前說怕牽累他的話。 “還有件事,來尋我回去的家奴說,周家出事了?!?/br> 秦歡的眼皮不安地狂跳,有種不好的預感,就聽李知衍言簡意賅道:“定國侯府的周老侯爺病危?!?/br> 定國侯府的老侯爺,便是沈鶴之的外祖,周燕珊的曾祖父…… 第40章 知衍,叫舅舅 秦歡驀地站起, 沈鶴之向來寡情,便是對著惠帝、太后也帶著權衡的心思,唯獨定國公是他最為敬重之人。 若是他老人家在這節骨眼上出事了, 不僅沈鶴之會崩潰, 整個周家上下也會跟著動蕩不安。 她記得周燕珊的婚事定了八月,之前她還在想, 是不是趕著去給她添妝,誰能想到會在這種時候出事, 這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痛苦。 而且周老侯爺待人尤為和善, 當年她每次去周家做客, 他老人家只要得空都會見她, 還會賞她好些吃的玩的,儼然將她當自家的小輩看待。 秦歡跟三魂少了兩瓣似的, 這會手掌冰涼,抿著唇沒說話,穩了穩才反應過來, 便要往書房跑。 她得去寫信,現在就讓人往京中送。 “阿歡, 你去哪?” “我去寫信, 這就讓人送進京?!?/br> “送信定是趕不及的, 你知道的, 你有更好的辦法?!?/br> 秦歡回頭去看他, 聽著他認真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 你也比我更清楚, 這對太子和周家意味著什么,一味的逃避或許并不能解決問題……” 她知道,她懂。 他的話未說完, 秦歡卻明白了他后面的意思。 實際上不用他勸,她心里就已經有了決定,她雖然是個什么都不會的弱女子,或許真的事到臨頭她也幫不了什么忙,可她還是想去試一試。 即便只是陪著他們,分擔些許難過,她也愿意。 況且她進京是有很多事要去解決,她不可能永遠都逃避,爹娘的案子,她的閨友,之前逃出來是她懦弱不敢面對,如今是時候回去了。 但只要她進了京,很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了,便是她不想幫李知衍這個忙,恐怕李老將軍也會找上門來。又或許,她要眼睜睜看著沈鶴之迎娶公主。 李知衍靜靜地看著她,等她做決定,他還以為秦歡要想很久,沒想到他話音剛落,秦歡就點了頭。 “我愿意去?!?/br> 枝頭綻放的桃花,被風輕吹著落在她的肩頭,小姑娘的眼里寫滿著堅定和決絕,就像當初她決定要離京一般。 李知衍聽見,自己笑得格外輕,他和沈鶴之根本就沒法比,這場比試,從一開始他便是輸的。 秦歡還以為進京會很復雜,卻沒想到比她想的還要簡單。 她出京時兩手空空只帶了個布偶,回去的時候也沒有多帶。 除了平日要用的筆紙,以及剛得到的那箱寶貝,還有她這攢下的銀子,再帶上玉香和張mama,休息了一夜,隔日便出發了。 他們自然是比不上沈鶴之的車馬,等到十日后入京時,京城已經四處戒嚴。街上隨處可見五城兵馬司的士兵在巡視,看上去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知衍找了親信一問才知道,南越的使臣前日已經抵達,就住在東街的驛館,太子已經進宮,只怕暫時是見不到他了。 周老侯爺還在病榻之上,如今當家的是周淮的父親。 “我是送你回太子府,還是送你去周家?”李知衍知道秦歡擔心沈鶴之的傷勢,也擔心周老爺子的病情。 沒想到秦歡卻兩個都沒選,南越的使臣既然已經進京,沈鶴之早晚要娶妃,她不方便再住在太子府,至于周家現在定是上下慌亂,她不能冒失的上門。 她姓秦,就該回秦家。 秦逢德聽說有位秦姑娘在外求見,先是驚訝,后才反應過來,火急火燎的往外跑。 等看到門外的秦歡,又喜又驚,“歡兒,真的是你?!?/br> “伯父,我回來了?!?/br> “你這兩年都去哪了,你不見后,我與你兄長日日在尋你。不過還好,你沒事,只要沒事就好?!?/br> 兩年未見,秦逢德也有了白發,看著與父親相似的面容,秦歡恍若隔世,原來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她也有親人。 當初她只短短的在這住了半個月,但重新回到秦家,她依舊充滿著熟悉感。 “你伯母還不知道你來的消息,我這就讓人去和她說,你jiejie前兩年出嫁了,屋子都是空著的,你也不必再與人擠一個小屋子了?!?/br> 秦歡想起當年為了個屋子,兩人還鬧了別扭,見秦逢德不自在,知道他是在內疚,忍不住的捂著嘴笑出了聲,“伯父,那都是小孩子時不懂事,都過去了?!?/br> 姚氏已經聽說了她來的消息,從堂屋里快步出來。 兩人也有多年未見了,姚氏站在不遠處,有些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她的記憶里,秦歡還是那個半大的小姑娘,這么多年過去了,竟已出落的這般貌美。 還是秦歡先打破了僵局,輕聲喚了句:“見過伯母?!?/br> 這幾年姚氏的心態也變了,她的娘家勢衰,甚至扯上了官司,本以為秦逢德會借此翻舊賬,可沒想到他只字不提,傾盡全力去幫姚家,在家依舊敬她愛她。 姚氏的性子也磨得軟了,早已不是當年鋒利又強勢的模樣。見秦歡開口,她才松了口氣,上前拉著她的手,“回來就好,不管有什么事,都有你伯父在?!?/br> 秦歡被她說的,眼睛也有些酸澀,若是當年她沒任性的跑回太子府,是否一切都會不同?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又喊了聲伯母,才跟著姚氏去了后院。 屋子還是曾經的屋子,秦月蓉的東西都還在,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你jiejie年前有了喜,你姐夫寶貝的很,這兩年怕是都沒空回來了,你先委屈的住兩日,我讓下人將后面的小屋子收拾出來?!?/br> 秦歡乖順的點頭說好,將從桃花塢帶來的東西,給了兩位長輩。 免得他們擔心,她主動將離京之后去了何處做了些什么,都一一的說了。 秦逢德聽得既是心疼又是驚喜,心疼她一個小姑娘離開京城,定是諸多的不便,即便她是笑著說的,也難以掩蓋其中的酸楚。驚喜的是她的際遇,能得到玄青先生指點,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見到秦歡給他們畫的畫,更是有種看到孩子長大的喜悅,迫不及待的讓下人裝裱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