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姑娘,這個手環您戴著定是好看?!?/br> 本來她們是要去買艾草,可街上冷冷清清的,也沒什么好逛的,從成衣鋪子出來后,主仆三人順路就進了隔壁的首飾鋪。 玉香瞧見條鑲著粉珠子的金手環,花樣精致秀美,秦歡也難得覺得不錯。她最近管家是越發得心應手了,外加畫賣得好,荷包變得寬裕了許多,瞧了眼笑著說了聲好看。 “那便試試?!?/br> 秦歡不想掃興,這才挽起寬袖露出了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腕,待到金環輕輕扣上,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就連店鋪的女掌柜也忍不住的輕嘆,“這金環簡直像是為姑娘量身定制的?!?/br> 秦歡也忍不住的彎起唇角,剛要開口說那就包起來吧,沒想到還未開口,屋內就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掌柜的,你方才不是說要拿手環給我看的嗎?怎么先給了別人?!?/br> 眾人的目光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鋪子二樓走下一個小姑娘,看著十三四歲的模樣,穿著打扮無一不金貴,她遙遙地看了秦歡一眼。 許是覺得見她戴著金環好看,嘟了嘟嘴道:“那個金環是我先看中的,掌柜為何給了別人?” 女掌柜看上去很是為難,樓上的小姑娘確實是先來的,但她并未指明要這個,如今突然發難,叫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這人怎么如此不講道理,這分明是我家姑娘先看中的,金環都在我們手上了,哪有這般睜眼說瞎話的道理?!庇裣阋姴坏们貧g受委屈,見此干脆利落地頂了回去。 那小姑娘馬上就不高興了,“我不管,就是我先來的,我喜歡這個,你若是敢賣給她,我便讓人封了你的店?!?/br> 秦歡眉頭一皺,她猜的果然不錯,鎮上有名有姓的人家她都大概的了解過,可這個小姑娘卻眼生的很,她又帶著京城的口音,看著便不是本地人。 如今她這囂張的話一出,更是證明了,她便是此次途經此處的那個貴人。 “你以為你是誰啊,好大口氣,也不看看我們姑娘……”玉香本就是將軍府出來的,脾氣也比其他人家的婢女要爆些,跟著秦歡在桃花塢待了兩年,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護著秦歡。 “我不僅要封了這家店,我還要你們給我賠罪,土包子?!?/br> 聽到這句土包子,玉香是真的氣得發顫,又欲上前理論,就被秦歡拉住了。她早就不是當年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不僅知道當家不易,更知道與人打交道有多復雜。 況且她以前什么樣的好東西沒見過?不過一個普通的金環,也就是她這兩年不戴這些東西,才襯著它好,實則也就是個普通的玩意。 她要不要都無所謂,但到她頭上來鬧事了,可就沒這么便宜讓這人的道理了,只是這事不能硬來。 “掌柜的,我們也不想讓你為難。但這位姑娘既然說了做買賣的規矩,如今她先來我先拿到,各邊都占著理,已經說不清楚了,我倒是有個別的規矩?!?/br> 小姑娘果然趾高氣揚的看了過來,抬著下巴,像只驕傲的花孔雀,秦歡卻淺淺的露了個笑。 “價高者得,我愿出二十兩買這金環?!?/br> 玉香瞪圓了眼,輕輕地拉了拉秦歡的衣袖,這金環掌柜的方才明明伸手想說十兩,姑娘平日可心疼錢了,怎么突然變了性子。 掌柜的也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配合著秦歡做出了猶豫的神色。 果然對面的小姑娘就上鉤了,“出個二十兩也好意思說價高者得?我出五十兩?!?/br> “一百兩?!鼻貧g低垂著眼眸,隨意的撥動著手中的金環,原本看著普通的金環,在她的手腕上顯得格外的耀眼。 “二百兩!” “三百兩?!鼻貧g繼續撥弄著,一副很是喜愛,絕不相讓的模樣,還恰到好處的抬眼露出兩個洋洋得意地神情,氣得那小姑娘眼睛都直了。 最后咬牙切齒的道:“五百兩!” 這回連她身后跟著的婢女也不禁的瞪大了眼,緊緊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姑娘,大人會生氣的?!?/br> 那小姑娘卻不管不顧的拂開了,“我就要買,不過是五百兩,難不成我連個金環都不能買了嗎?” 秦歡聞言也覺得差不多了,一臉可惜的將金環從手中脫下,遞給了掌柜,“君子不奪人所愛,既然姑娘如此喜歡這金環,那便讓給這位姑娘吧?!?/br> 掌柜接過金環的時候手都在發顫,誰能想到一只十兩的金環最后能到這個價錢。 而秦歡,早已滿臉笑意的帶著人離開了,說她是土包子?那就看看最后誰才是那個土包子吧。 等出了首飾鋪,回到了客棧,秦歡終于是憋不住的笑出了聲。玉香到后面就反應過來了,為了做戲做全套,還陪著秦歡演了好一段。 “姑娘的這招可真妙,五百兩都夠把那家店給盤下來了,也就是她人傻錢多好騙?!?/br> “噓?!?/br> 秦歡真是許久沒這么暢快了,就連臨睡下時想起這事都還覺得樂呵,甚至那條本不怎么樣的金環,在她心里也覺得好看了起來。 秦歡之前是有些認床,在桃花塢花了快兩年的時間,才睡習慣,甚至偶爾夢醒,枕邊都是濕的,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一沾枕頭就睡得格外的沉。 只是她又做夢了,夢里她在追一只紙鳶,紙鳶在半空中搖搖欲墜,好似她一伸手就能抓住,但不論她怎么去追,都只能看到它的尾巴。 等到醒來時,天已微亮,她的枕邊又濕了。 秦歡盤膝坐起,那個夢還在她的腦海里徘徊著,她記得那個紙鳶,是他送的紙鳶。 聽到動靜,玉香迷迷糊糊的醒來,才發現秦歡正坐在窗邊往外看,“姑娘?怎么今日醒的這般早?!?/br> “夢里想喝豆花了,便醒了,我們去喝碗豆花?!?/br>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昨日還在封街,等到今日又撤了封令,街上又重新熱鬧了起來,小攤和商鋪全都擺了出來。 “姑娘,這可真稀奇,難道是昨日那位有錢的貴人連夜又走了?怎么突然不封街了?!?/br> 秦歡的口味有些古怪,喜歡吃甜又喜歡吃辣,她的豆花里不僅加了醬料還加了辣油黃金豆,嘎吱嘎吱的咬著又香又脆,頓時味蕾大開,那些煩心事全都拋到了腦后。 聽到玉香的話,才勉強的抬起了頭,“管這些閑事做什么,我們是土包子,只要吃吃喝喝就夠了?!?/br> 玉香馬上就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捂著嘴也笑了。 等到吃完早膳,時辰也不早了,她便帶著東西直接去了縣丞府上。 王縣丞的夫人是個標準的南方女子,溫柔嫻靜,育有兩女一子,孩子前兩年都成家立業了,她平日沒事就喜歡聽聽戲賞賞花。聽說有位南桃先生,早就很想求幅小像,約了好久,總算是約上了。 見秦歡進府,親自出來相迎,“早就聽聞先生的大名,也很仰慕先生的畫藝,今日得見真容,果真是名不虛傳,先生里面請?!?/br> “王夫人言重,術業有專攻,況且夫人也幫了我的大忙?!?/br> 聞言,王夫人立即想起答應的事,趕緊讓丫鬟去將東西取出,“我家大人將那次案子相關的卷宗都尋來了,只希望能對先生有所幫助?!?/br> 秦歡頓時眼睛都亮了,但現在不是細看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收好,“多謝夫人,我先為夫人畫像?!?/br> 筆墨紙硯全都是秦歡自己隨身帶的,這也是她的小習慣,待到王夫人坐好,舉著扇面擺出最喜歡的姿勢,秦歡便立即動筆。 她畫畫時極為專注投入,每一筆每一劃都自然流暢的,就連看得人也會忍不住的被其吸引,下意識的靜下心來。 眼看著還有數筆就要完成了,突得門外傳來一個稚氣又囂張的聲音,“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樣厲害的人物,連我都不能看了?!?/br> 秦歡手上動作微頓,眉頭也忍不住的皺起,她最不喜歡的便是有人在她專心做事的時候打攪她,尤其是畫畫的時候。 王夫人顯然也沒想到會有人進來,但來人她又吃罪不起,只能嘴里道了聲抱歉,起身迎了出去。 好在面部的神態都已經大致畫好了,只要將細節填補好就夠了,外加王夫人已經去處理,秦歡也就沒放在心上,繼續在畫。 直到那個讓人皺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我不過是來開開眼,難道王夫人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嗎?” 秦歡坐在原地未動,直到那人闖進屋上前,驚愕地出聲:“怎么是你??!”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在首飾鋪遇上的那個富家小姐,秦歡幽幽的嘆了口氣,她昨日做那些事的時候,其實就想到可能會有哪些后果了,只是沒想到會是最差的一種。 但不管如何,先惹事的人不在她,她是不可能露怯的。 她提了提氣,面色如常的看向面前鼓著嘴,看上去正在生氣的小姑娘,“姑娘可是有事?” “你,你不記得我了?昨日就是你,害我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個破手環,還害得我被兄長責罵。不行,你得跟我去見兄長,免得他說是我在騙人,你得把錢還給我?!?/br> 秦歡這次是真笑了,她靈活的站起身,躲過了小姑娘伸出的手,看著她一副恍然夢醒的樣子道:“哦,原來是你啊,我花二十兩銀子要買鐲子,你非要畫五百兩從我這奪走,我還沒怪你橫刀奪愛,你就在這污蔑我騙人?” 小姑娘大約是沒見過如此理直氣壯的人,被氣得直跺腳,“你分明就是騙我買,若不是你,我又怎么會一直抬價,你就是在騙我?!?/br> “王夫人在此,可要替我評評理,東西不是我逼這位姑娘買的,那五百兩銀子也未曾到我的兜里,又如何能說是我騙人?” 關于金環的事情,王夫人昨日也聽聞了,還跟自家夫君說了這事,說起時也是說這小姑娘涉世未深性子太過驕橫,連她也被刺了好幾回,能有人治治她的脾氣是好事。 如今知道出手的人是秦歡,就更是偏向了秦歡,可這人到底京中來的貴客,不敢得罪,只能當個和事佬,想要將此事給圓過去。 “看來是場誤會,況且千金難買心頭好,縣主既然買到了喜歡之物,又何必在乎它價值幾何呢?” 秦歡的神色微微一頓,她想到這小姑娘的身份應該不低,但沒想到會是個縣主。 惠帝膝下只有三個兒子,并沒有女兒,能被封為縣主的都是郡王之女,而她最不想牽扯上的就是皇親貴胄。此時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昨日就不逞一時意氣了。 不過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兒,與她較什么勁呢。 此刻,榮安縣主也正在用她不大聰慧的腦子在思考,是承認自己愚蠢的被騙了五百兩好呢,還是裝作自己遇上了喜歡的東西,不得不一擲千金呢? 兩個都很蠢的答案相比較后,她咬牙切齒的選擇了后一個,至少這顯得她沒那么蠢。 “王夫人說的有理,本縣主喜歡的,便是再貴也買得起?!比缓笏吹搅饲貧g身前架著的畫,頓時被吸引了目光。 “昨日的事,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但你得給我也畫幅畫?!?/br> 秦歡眉頭倏地擰緊,她從木玄青那不僅學會了技藝,還將他那點不好的壞毛病也都學來了。 “抱歉,畫不了?!?/br> “你都能給她畫,為什么不給我畫?” “王夫人幫了我的忙,這是作為回報,縣主大人天姿國色,我畫技拙劣,還是莫要污了縣主的容顏?!?/br> 夸她好看,榮安縣主還是高興的。尤其還是秦歡這樣一等一的美人,正要得意,馬上又品出不對來了,她這分明就是拒絕的推托之詞。 “她幫了你什么忙,我也可以幫你啊,或者你想要銀子,我也有,五百兩夠不夠?” 秦歡是喜歡銀子,尤其是到了桃花塢后,變成了小財迷見著銀子就走不動路,但她也是很有原則的。 對榮安縣主的不依不饒,她彎著眼露出了白皙的牙,笑瞇瞇的一字一句道:“忘了說,看不順眼者我也不畫?!?/br> 話到這份上,這里她是待不下去了,對王夫人表示了歉意后,就起身要走。 “你不許走,你今日必須給我說清楚,你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榮安郡主簡直是被氣瘋了,她從未見過如此不給她面子的人,有些失態道:“給我攔住她,不許她走?!?/br> 秦歡冷哼了聲,畫不畫那是她自己的意愿,誰能管得了她?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今日也沒辦法左右她的想法。 王夫人還是偏心著秦歡的,想要趁機放她離開,兩邊的人互不相讓,頓時屋內鬧作一團,好不荒唐。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目光幽深,渾身透著拒人千里的冷厲,見屋內的場景眉頭擰緊,厲聲道:“胡鬧?!?/br> 小心躲過身旁來攔她的人,正在想要如何離開的秦歡,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驀地腦子一片空白。 她在腦海里曾經無數次的想過,要把這個人給忘掉,又或是該如何趾高氣揚的出現在他面前,得意的告訴他,她如今過得有多快活。 她不再是依附著他的小尾巴,離開他的庇護,她完全可以生活的很好。 可真得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才明白,有些事和人是無法磨滅的,更別提忘記。 “皇兄,你怎么才來,我沒有說謊,昨日便是她騙了我的銀子,今日又當眾的羞辱我,皇兄,你要為我做主啊?!?/br> 秦歡仿佛看到了曾經自己的影子,這個哭鬧著的小姑娘,就好像是當年的她,仰望著他,依賴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