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故而最早便是在權貴間盛行,宮中每年還有擊鞠大賽,權貴們爭相觀賞,文人們也為此作畫題詩,以此為風尚雅事,而后才慢慢的傳到民間。 曾經周皇后年輕時便十分擅騎射擊鞠,冊封之后雖不能下場擊球,也會年年舉辦比試作為觀賞。 自從她病逝,沈鶴之便再未碰過此物,周淮還以為他是怕睹物思人,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他重拾此物。 而二皇子和沈承澤都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太子這是什么意思? 可不管如何,依目前來看,不過是打場擊鞠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失。沈承澤比太子小了七八歲,自封地進京數年從未聽說過太子會擊鞠,想到方才自己所受之屈辱,低垂著的眼眸中閃過些許狠戾。 既然是太子提出的擊鞠,對手又還是國子監的學子,那到時若是馬場上馬與球無眼,一不小心傷了太子,也與他們無關了。 至于二皇子沈元徽,他倒是見過自家皇兄擊鞠,不過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況且這十數年來皇兄都專注于朝堂之事。 皇兄找沈承澤比試,簡直就是以卵擊石,但他就喜歡勝之不武的事,尤其是能看到皇兄吃癟,光是想想都覺得舒爽,與沈承澤交換了眼神,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為了怕沈鶴之改變主意,沈承澤還故意裝作為難地道:“這……殿下若是來晚了,還想看比試,不如讓周家幾位公子下場與我們切磋一番,您金尊玉貴的,還是小心為好?!?/br> 沈鶴之冷著眼看向他們二人,像是聽到什么極可笑的話,勾了勾唇,“怎么,不敢?” 沈元徽見事成了,趕緊上前按著沈元徽的肩膀讓他住嘴:“皇兄愿意指點我們,那是我們的榮幸。既然皇兄有興致,那弟弟們定是要奉陪到底的,皇兄請?!?/br> 太子殿下下場擊鞠,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頓時所有人都來了精神,但都隱隱在替沈鶴之擔憂,畢竟沈承澤雖然紈绔,可方才馬球的能力還是有目共睹。 唯一覺得興奮的就是秦歡了,她之前只在畫上詩里聽說過擊鞠,待親眼見過之后,瞬間喜歡上了這種合作與對抗的游戲。 從聽到沈鶴之要上場起,就拉著他的衣袖左右的晃動,激動的小臉都紅了,“舅舅,贏他?!?/br> 沈鶴之懶得再去拯救被她扯得皺巴巴的衣服,挑了挑眉看向秦歡,“你見過我擊鞠?” 見秦歡老實的搖頭,他又問道:“你就如此相信我能贏?” “那是自然,舅舅什么都會,是天下最厲害的人,一定能贏他們,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br> 秦歡說的真心實意,卻把周燕珊聽得在心里連喊高明,若要比拍馬屁,秦歡認第二,絕對沒人敢搶第一,她何時才能睜眼說瞎話到如此境界,就不會總挨手板子了! 而沈鶴之則是被那個落花流水給逗樂了,黑了許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別的神色,“別以為說兩句好話,就能免罰,在這好好等著,再惹事,家規處置?!?/br> 說完給了周淮一個眼神,讓他照看好這兩個不聽話的小孩,大步朝著國子監所在的那邊走去。 待到一刻鐘后,兩邊都重新調整好了人員穿戴好了衣帽,周淮也帶著他們到了最高的觀臺上。 從上往下看,秦歡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沈鶴之。他穿著與學子們一樣藍白相間的打球衫和幞頭,這是她頭次見到沈鶴之穿這類服飾,竟然看著并不覺得違和。 他身材頎長金質玉相,平日給人一種清冷不可攀之態。而此刻手握韁繩身姿筆挺的高坐馬上,卻讓他有種特殊的少年意氣,甚至比身旁的學子們還要打眼。 秦歡仿若看到了十七八歲的沈鶴之,臨風玉樹朗若日月,不知怎么的,光是看著他,她便移不開眼,甚至心若擂鼓般飛快得跳著。 還是身旁的周燕珊看到她臉紅撲撲的,以為她是站得久了身體虛,趕緊輕輕的碰了碰她。 “秦小歡,你怎么了?若是不舒服,我就陪你先回馬車上休息?!?/br> 秦歡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看舅舅看得入了迷,“許是有些曬的熱了,一會便好,快些看,比試開始了?!?/br> 說著就拉著周燕珊看向馬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周燕珊疑惑的抬頭看了看,她們難道不是站在觀臺上?這哪兒能曬到日頭? 但很快她就被場上的局勢奪去了目光,至于這臉紅不臉紅的,都被她拋到了腦后。 兩邊都更替了人員,白鷺書院由沈承澤領頭,隊員換上了更為健壯之輩。而反觀國子監這邊,除了換上沈鶴之之外,并無改變,看去皆是清秀的讀書人。 光是這般瞧著,誰強誰弱可見分曉。 “沈承澤怎么耍賴啊,那幾個哪是學子啊,如此大的塊頭,不知道的人還當是隔壁武館的呢,到底是要擊鞠還是上街賣藝?” 周燕珊這張嘴是跟著周淮練出來的,脆生生的一通話聽得秦歡直樂,偏生周淮還幫著搭腔:“就是就是,一會他們輸了,咱們就去笑話他們不害臊?!?/br> “要是輸了可怎么辦……”周文彬訥訥的撓了撓頭,他是在場唯一擔心的人。 但他話音剛落下,就聽兩個小姑娘同時瞪圓了眼脫口而出道:“舅舅/子衿哥哥,不會輸的!” 場下學監的銅鑼已經敲響,沈承澤朝著身后人使了個眼色,率先夾著馬腹朝著漆紅色的彩球奔去。 沈鶴之依舊淡然自若,只是在他們動之時,眼睛半瞇著攥了攥韁繩,向身側的程子衿微微頷首,方才這個少年擊鞠的樣子他都看在了眼里,對他有勇有謀很是賞識,但同樣的招數用多了便沒用了。 “不必保留實力,也無需克制,隨孤上前,痛快一戰?!鄙蝥Q之說這話時神色隨意,可每個字都順著風飄進了學子們的耳中,頓時振聾發聵,士氣大漲。 是了,有太子在,他們不必怕得罪白鷺書院的權貴們,也不需再隱忍克制,該怎么打便怎么打,打出第一書院的氣勢來。 程子衿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他沒多余的話,干脆利落舉起了手中的鞠杖一夾馬腹,率先沖了出去,以此表明他的決心。 很快,秦歡就發現了有意思的事,方才還打的保守的國子監突然變得生猛了起來。 尤其是程子衿,他就像是匹烈駒又似柄利劍破風而出,駕著馬兒半躍而起,直接奪下了對面的彩球。 再利落的彩球往沈鶴之的馬前一擊,等到沈承澤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沈鶴之長臂一伸,鞠杖精準的將彩球擊中,直接進了門洞。 沈承澤起初也只是遺憾,差一點就能攔下球了,還在心里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沈鶴之運氣好,有球在眼前傻子都能入門。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了,沈鶴之在慢悠悠的遛著他,把他往不同的方向引,而后當著他的面把球輕松的擊進門中。 不過兩刻鐘,沈鶴之已連中五球,而沈承澤這邊連球都沒碰到過。氣得他連聲暗罵,不得不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與他們一道悄悄的駕馬貼進沈鶴之的后背,將他包圍住。 趁著沈鶴之再次要擊球時,朝著他的后背用力的揮動鞠杖。 眼看著月牙形的杖頭就要觸碰到他的后背時,觀臺上的秦歡眼尖看到了,失控的喊叫出聲:“舅舅!小心身后!” 與此同時,沈鶴之已經向前傾身,分毫不差的避開了這一擊。 而后果決的轉身,鞠杖朝著沈承澤的腦袋用力揮去,一聲尖叫響起,沈承澤已經從馬上滾落。 在他失去痛苦的知覺之前,耳畔響起了沈鶴之譏笑的聲音道:“真是不小心,怎么揮到人了。孤的鞠杖可真是不長眼,看來得去父皇面前請罪的人是孤了?!?/br> 以及他冰冷的聲音壓低了道:“下次再敢碰孤的人,恐怕一個腦袋不夠償?!?/br> 第20章 舅舅,阿妧錯了,下次不…… 有人落馬頓時引起了sao動,更何況沈承澤還是世子,所有人都緊張地圍了過來。 而沈鶴之卻只是隨意的將手中鞠杖丟給了身后人,居高臨下的看了眼在地上幾欲昏厥的沈承澤,毫無波瀾的淡聲道:“看來確如他所言,馬球場上馬與球都無眼。正好二弟在這,孤便將人交給二弟了?!?/br> 直到聽見沈鶴之將方才沈承澤說的話全都還回來,沈元徽才隱隱明白過來,從一開始這就是個圈套,等著他們乖乖上當的圈套。偏偏他還蠢得往里鉆,甚至話是他們自己說的,他沒辦法拿捏沈鶴之的錯處。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只能吃下這啞巴虧,呵呵的干笑了兩聲,“球場上瞬息萬變,自然與皇兄無關,是承澤太大意了,皇兄放心,臣弟會照顧好他的,不會讓父皇知道……” “知道也無妨?!鄙蝥Q之本是面無神色,直到目光看向了眾人的身后,才冷淡的丟下五個字,提著韁繩從沈元徽身邊擦過,連看也沒多看他一眼。 沈鶴之的無視和譏笑,讓沈元徽無比的難堪,他的手指微縮著圈緊,極力想保持臉上的淡然,最后依舊是沒能繃住,猛地回頭去看,才發現沈鶴之朝著一個極為俊秀的少年而去。 少年瞧著有些焦急,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就見沈鶴之一直沉著的臉上露出絲淡笑,而后竟是伸手一把將人攬上了馬,飛快的朝著馬場外奔去。 隔著遠遠的,沈元徽看不清她的樣子,但隱約的聽見那少年喊了聲,舅舅。 - 直到出了馬場外,秦歡才忍耐不住的從唇齒間漏出了一聲害怕的驚呼聲。 她只坐過馬車,還從未騎過馬,尤其是一點心里準備都沒有就被攔腰抱上了馬,這會心都快飛出喉嚨了。 不敢看只能閉上了眼,雙手緊緊地抓著韁繩,連腿腳都在發抖。 “舅舅,我怕……” “我看你膽子挺大的,都敢穿男裝出門了,還有什么不敢的?睜眼?!?/br> 秦歡確實是害怕,但她的身體卻遵從本能的信賴沈鶴之,他說什么就下意識的做。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只見身旁的東西都在極速的往后退,還能感覺到風在耳邊呼嘯的聲音。 才看了一眼,又迅速的閉上了眼,嗚嗚,好可怕哦。 她的小動作自然沒逃過身后人的眼,沈鶴之無聲的揚了揚唇角,嗤笑了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的時候都敢自己一個人偷跑回太子府,如今卻連坐個馬都害怕。 聽到沈鶴之的笑聲,秦歡止不住的紅了紅臉,她知道丟人,但她就是害怕嘛,抓著韁繩的手指又緊了緊。 沈鶴之雖然是在笑話她不爭氣,但還是下意識的放慢了速度,等身前的小姑娘慢慢適應的睜開了眼,才重新飛奔起來。 回到太子府已是下午,秦歡下馬時雙腿發軟臉色也有些白,但意外的是她并沒有那么的排斥騎馬了,甚至還小聲的問沈鶴之:“舅舅,下回可不可以再帶我騎馬?!?/br> 沈鶴之挑了挑眉,輕哼了聲,這是適應了感覺到好玩了,不是之前害怕的喊舅舅慢點的時候了。 但晚了。 他停下腳步,回過身定睛看著她,秦歡還在眼睛亮晶晶的期待著下次去騎馬,一個不留神就直直的撞了上去。 等捂著額頭往后退了半步,對上沈鶴之的眼神才反應過來,她剛干了壞事,舅舅還在生氣呢。 趕緊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認錯的乖乖模樣,“舅舅,阿妧錯了,下次不敢了?!?/br> “錯哪了?” “不該偷溜出去玩,差點還惹了事,讓舅舅丟臉?!?/br> 沈鶴之冷哼了聲,顯然對她所說的不滿意:“繼續說?!?/br> 秦歡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長衫,腳尖對著點了點:“還不該女拌男裝,不守規矩……”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也越發的沒有底氣。 還沒自我檢討完,額頭就被用力的點了點,“你最大的錯就是站著挨人打,他們是什么東西,我沈鶴之的養大的人他們也配碰?!?/br> 他花了此生最多的耐心,將人千嬌百寵的養到大,可不是讓她出去受人欺負的。 秦歡驀地心口一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顧不上額頭的疼痛,忙不迭的抬頭去確認,即便看到沈鶴之冷著臉,她也依舊覺得高興,咧著嘴傻里傻氣的笑了。 原來舅舅不是怪她丟了面子,也不是怪她偷溜出府,而是擔心她會受傷。 這種感覺比吃了蜜糖還要甜,舅舅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但你方才說的那些也沒錯,自己去領罰,將這個月先生布置的功課重抄十遍?!闭f完就徑直離開了。 留下秦歡后悔的直想哭,早知道剛剛就不誠實的說這么多了,現在收回舅舅天下第一好的話還來得及嗎? 不管如何,秦歡還是聽話的回了小院書房,蘭香為她研墨,認真的鋪好紙開始罰抄。 她在書法上確實有天賦,正是因為有天賦先生才更是對她用心,可秦歡自己卻對丹青繪畫更感興趣,沈鶴之也不拘著她,她喜歡便請了這方面造詣較高的畫師來教她。 整間書房的墻壁上都掛滿了她的畫,儼然是她的小畫坊。 “姑娘若是累了,便歇歇手,殿下不會真的要您立即都抄完的,當心壞了眼睛?!?/br> 她抄的專注,沒注意屋外的天早已暗了,燭火竄動著,屋內有些許的昏暗。 秦歡這才點了點頭揉著手腕放下了筆,起身喝了口茶歇一歇,“舅舅晚膳用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