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寡人看過你三試時的文章”未理會謝文的自謙,皇帝這句話卻是直接對著謝謙之說的“寡人記得你說的是先賢的那篇《大學》?!?/br> 謝謙之低頭應諾,神態自若,仿佛問話的人是他再熟識不過的師長而不是掌控天下的帝王,寵辱不驚,淡然自處。 “寡人記得最清楚的是你說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首要者乃是修身,心思端正,修養品性。為官為臣,無欲則賄賂無所獻,無癖則無人投其所好”皇帝打量著他的神色,那份鎮定下并無半點偽裝僵硬的痕跡,謝家子侄,芝蘭玉樹,還真是叫人艷羨。帝王的眼光緩緩的從還跪著的王婉身上轉了一圈,王家的女兒,目光短淺了啊。 “回陛下,正是在下拙作”謝謙之拱手,亦是謙遜“舞象之年,見識淺薄?!?/br> “十四歲便能有這樣的見識已算是了不起了”皇帝笑道“雖不苛求人人都無欲無癖,可若百官都以此修養品性,則可引清流入朝堂啊。自去年冬月起,太子也開始南苑議書了吧,你可也是舞象之年呢?!?/br> 一直靜立一旁的少年聽得這樣的問話,神色卻還是平平,只回頭看了謝謙之一眼,其中沒有與庶子相比的惱怒,也沒有半分諷刺,平靜至極,宛如正估量著一件貨品的價值一樣。 只那一眼,謝謙之一直掛在臉上的溫和淺笑便像是有了裂紋一樣開始僵硬,他自然明白楚顏眼中的意思,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是在告訴他,從一開始就他就沒有與他相提并論的資格,而是這位殿下用或者不用的一件物品,他謝謙之的學識和能力,在他們眼里不過是待價而沽的貨品。 “兒臣自議書以來受益頗多,謝公子才華橫溢,兒臣亦為有這樣的棟梁之才而高興”楚顏的聲音不見起伏,靖安在珠簾后都能想象得出他微挑眉眼,漠然陳述的模樣。阿顏還是和記憶里一樣不假辭色啊。 “嗯”皇帝應了聲,忽然向珠簾后問道“那阿羲呢?阿羲以為如何?” 這一問倒是多了些隨意,沒了方才的嚴肅,只是阿羲,在場的人卻都是一怔,連帶王貴妃也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阿羲喚得是靖安公主。 侍奉帝王將近二十載,王貴妃對他的心也未能全然明白,他給后宮女人的是不偏不倚的恩寵,即便是王家女兒再玲瓏的心思也摸不透到底這后宮之中誰更受寵一些。 皇子帝姬他自然也是寵的,例如對云兒也是有求必應,但帝王的寵愛永遠都有著底線,一旦觸及到那條底線,他即便不說也會有更多的人去提醒你,錯了。唯獨靖安,他給的是真正如慈父般的寵愛,她私心里猜想著,帝王心中真正愛重的,或許還是安寧宮中母儀天下的女子吧。 阿羲……謝謙之的手微微一緊,自進殿以來他尚且不曾抬頭看那珠簾后端坐的女子一眼,他如今的身份并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事情,而更令他顧慮的是那些未知的改變。殿前的那一眼,方才的那一句問話,她的尖銳就像掉進衣服里的一根針一樣,雖然微小卻讓人忐忑不安,擔心著不知什么時候,它就會猝不及防的扎進血rou。 珠簾在面前晃動,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靖安卻不知該怎樣答這句話,或者說她不清楚父皇這句話的問意?說阿顏如何?還是說謝謙之如何呢? “父皇,太子他年紀尚小”靖安想了想,還是輕描淡寫的帶過了。 年紀尚小嗎?在眾人不曾注意的暗處,楚顏眉梢微挑,輕輕一嗤,眼中似有光華流轉,滿是風情,看來的他的皇姐還把他當做小孩子呢,還不知道她的皇弟早對她生出了怎樣的旖旎心思,那腰肢入手的綿軟可尚且在指尖縈繞未去,她竟然說自己還小嘛? “哦?那謝家公子呢,阿羲以為如何?”皇帝卻難得的忽視了她面露難色,追問了一句“阿羲覺得謝家公子所言如何呢?”他可清楚的記得當初靖安的異常多半是因為這個人的,他視如明珠的女兒莫不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如果是靖安真的想要,那么就算折了那個男子的驕傲與才華也是無妨的。 帝王這是打得什么主意,謝相也有些看不透了,難道是謙之得了帝王青眼,有意讓……不會不會,即便是真得了帝王青眼,有心重用,也不會是帝后唯一的女兒。 除非是靖安公主……謝相不禁皺眉,難道真的是靖安公主垂青謙之? 想來其他人大約也抱著這樣的心思,才對接下來的話越發的好奇起來。 “人無癖不可交也,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交也,以其無真氣也?!?/br> 珠簾后,靖安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如珠玉相撞般悅耳動聽,可哪一句都不是他想聽到的。謝謙之慢慢的抬起頭,正是珠簾后那一雙清冷的眼睛,在你的眼里,我竟真的成了這樣的人嗎? 是呢,我所看到的只有一個冷靜的近乎冷血的謝謙之,這世間所有的事情在你這里都會被條條框框的分析,永遠在爆發的前一刻掩藏好自己的感情,永遠覺得這世間的每一份好都摻雜著利益關系,每一份感情都可以被分離肢解,而我的心也可以被你算計的分毫不差,拿捏的尺度永遠都恰當得剛剛好。 不遠不近的距離,在我每一次覺得已經走進你心底的時候,你不動聲色的又拉開了距離,在每一次絕望到極致的時候又剛好看見你的示弱,所以謝謙之,我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你??! 是連黃泉路上都極力想避開的人,怕一旦淪陷,這一世的靖安也會死得連灰都不剩呢。 “謝相,阿羲快語,你莫要計較”帝王聽她口氣并無作假,便笑著接口,謝相連稱不敢。 “王貴妃,你帶老三和王姑娘下去吧,至于婚事,就聽謝貴妃安排吧”皇子的正妃和側妃都是要記錄在冊的,聽皇帝的意思,竟是連個側妃位子都不肯給王婉了,這對王家的女兒而言不亞于羞辱了。 果然聞言,王貴妃的臉色難看的厲害,身形也幾不可見的晃了晃,看向王婉的眼神更是恨不能生啖其rou的模樣。 有著這樣一個開端,王婉往上爬的路會越來越艱難,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會比前世花上更大的力氣,付出更大的代價。靖安知道這種人的生命力就像草芥一樣頑強,哪怕暫時被人踩在腳下,也懂得低下腰身求一時周全,然后等待著能夠肆無忌憚伸出爪牙的一天。 想借著三皇子往上爬是嗎?我倒要看看頂著這樣的罵名你要如何立足于皇子府,我倒要看看沒了一個得勢的謝謙之幫你,你還能不能爬得那樣高,爬得那樣快。 就像你前世做的一樣,終有一天,我會將你所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踩在腳下,一點一點的碾碎。 看著王貴妃領著那三皇子與王婉走出大殿,靖安才默默的垂下了頭,只是一雙眼睛越發的冰冷,斂去所有的悲歡。 “謝弘呢,帶他進來吧”聽得帝王這一句,謝相一直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 ☆、第十八章 或許是因為梳洗過,所以將近半個月的牢獄之災并未在謝弘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依舊是劍眉飛揚,星目明亮,一身藏青色直裾沒有過多繁復的裝飾,宛如他的人一樣,干凈利落。謝弘大步流星的走進殿中,撩起袍腳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謝弘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其模樣并不像在獄中吃了什么苦頭,謝相總算是心安了,如今只看陛下是否要追究當日之事了,如果當真要追究,弘兒只怕還是保不住的,對陛下而言手心手背都是rou,可連累靖安公主受傷這口氣怕是不得不出的,他謝家的禍事自然得由謝家人來承擔,如今只盼著陛下念著謝家的幾分舊情,不要葬送了謝弘一生的前途。 “謝弘,寡人再問你一句,當晚你是否看見賊首模樣?”翻了翻面前的供詞,帝王挑眉。 謝弘竟看見了那個行刺的主謀嗎?靖安頗為疑惑的看向他,也卻又與她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她只知道父皇因為行刺一事遷怒眾人,謝弘不過是運氣不好首當其沖,是另有隱情還是因為她的介入改變了一些事情呢?靖安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楚顏,她知道近來一直是阿顏是審問這些事情的。 “據禁衛軍說,原本謝弘是可以將那人生擒的,劍甚至已經架在了頸邊,可不知為何,之后便節節敗退了,有人疑心他與刺客熟識,相互勾結?!?/br> 楚顏低聲解釋道,靖安眉頭微皺,難道前世也是因為有這樣的隱情她不知道,所以謝弘才在邊關領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職位,郁郁不得志。也正是因此,謝家才開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謝謙之身上,給予他最大的支持。 興平十年八月,謝謙之在秋宴中再奪魁首,破例直接被薦舉會試,而在之后的復試,殿試中更是過關斬將,幾篇文章洋洋灑灑,針砭時弊,引得儒林震動,仕子側目。帝王朝考上他侃侃而談,經世致用,那樣的風姿直到許多年后還令儒生仕子們神往贊嘆。 興平十一年八月,謝家庶子謝謙之尚靖安公主,十里紅妝,冠蓋京華! 她尚且記得她是抱著怎樣的美好憧憬告別了殘陽下的宮闕,拜別了父皇母后,阿顏送嫁。夜里滿城都燃起了煙火,華燈布滿了街道,喜餅幾乎分發到每家每戶,她甚至可以聽到這座城市對這樁婚事的祝福,慶祝著帝后最疼愛的女兒終于嫁為人婦。 可是之后呢……靖安緩緩閉上了眼,手慢慢放開攥緊的衣袖,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回陛下話,謝弘并未看到”男子響亮的聲音在大殿上回響,雖然聽起來平靜而篤定,可還是掩不去其中的一絲遲疑,謝弘,當真是不會說謊的人呢? 聽他這樣回答,謝相暗自松了口氣,可沒等這口氣出來又為謝弘懸了心。 “那寡人再問你,崇德書院武藝無出你左右之人,那日傷吾皇兒之人身負重傷,禁衛軍言你明明可以生擒他,卻節節敗退,疑似勾結,對此你可有辯解?” 帝王聲如洪鐘響在耳邊,謝弘本就彎曲的身子不由得又低了幾分,眼前似乎又看見那茫茫夜色里嗜血的眼睛和那人熟悉的輪廓,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可他不能說,說了謝家也未嘗脫得了干系,那是他的表哥,嫡親的表哥。即便不牽連謝家,可陛下今日處置了他,他日不定就后悔了,畢竟是自己的骨rou血親,到那時遭殃的還是他謝弘,如此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咬緊了牙,他不知。 “回稟陛下,一來是夜色蒼茫,謝弘確實未看清那人的面目,二來是謝弘嗜酒,之前以為無事,未聽師長勸告,飲了酒,這才致使賊人逃脫,謝弘甘愿受罰?!?/br> 謝弘已經隱隱遇見他所有的男兒夢想或許都會在這一刻破滅,縱橫沙場的雄心壯志,立馬揚刀的渴望,那些令他熱血沸騰的志向或許從此都只能是夜半更深的夢一場了。這些曾經觸手可及的東西都在此刻煙消云散。 他跪立的姿勢透著股難言的凄愴,身體都在微微的抖著,似乎在努力克制些什么。 “如此……” 謝謙之靜默的看著這一幕,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臉上平靜的好似地上的那個人與自己毫無干系。謝謙之幾乎能猜到帝王接下來的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因飲酒而失職,五年之內不得參加武舉,靜思己過。而五年之后呢,謝弘即便是再被錄用,卻也只落了個虛職罷了。 而他謝謙之卻是從這一年起,真正開始得到家族的認同與支持,平步青云。 “父皇!”謝謙之始料未及的是一切都開始改變了,不止是王婉的命運,不止是謝弘,一切都從這一刻,或許是更早的時候,事情就已經不在他的控制范圍之內了。 “父皇”靖安暗暗加重了聲音,打斷了帝王未完的話。 “怎么了,阿羲?”皇帝卻毫不在意的回頭等她說完,楚顏雖是訝異,卻也不知她究竟想說些什么? “古人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靖安聲音不大,在這大殿里卻也足夠清晰了,聽見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不止謝弘連謝相都訝異的抬頭看著她。 靖安公主竟然為弘兒說話?謝相一瞬間幾乎懷疑自己是幻聽了,雖不知是為何,但公主的話皇上卻是能聽得進去幾句的,對弘兒而言總歸是好的,謝相此刻只盼著這位嬌貴的公主殿下再多說幾句才好。 “再者說,人才難得,父皇對一身有不足之人尚有惜才重用之心,明年又是三年一度的會試,且看他在武舉如何?” 我絕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讓謝家把所有籌碼都放在你的身上,我不知記憶中你一夜大噪的盛名有多少應該歸功于謝家門生的擁護和謝家百年聲望,可多一個人,多一個謝家正經嫡出的少爺,這聲名也不會全落到你謝謙之的頭上。 身有不足?不再是這具身體里殘留的記憶,她清清楚楚的在他的面前說出了這句話。 那些他刻意忽略的關于這具軀體的記憶幾乎在瞬間洶涌撲來。 凌煙閣前沒了她的笑語歡顏,她轉身離去的身影決然而冷漠。 書房中,他分明覺察到她的目光,帶著眷戀與糾結,是記憶里少女懷春的模樣,卻又多了些他不清楚的東西,然而最終她對他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謝謙之,我倒想知道你哪里來得自信呢?一個庶出罷了,你也有攀龍附鳳的資格?還有,你是什么人,也敢對本公主的事情指手畫腳,你也配?” 靖安,怎么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謝謙之垂下眉眼,平靜的像一池靜水,可那難以克制的慍怒卻已經在水中心形成了漩渦,眉間是淡淡的冷意,是哪里出了差錯,靖安怎么會是這般模樣? 她應該是……應該是怎么樣呢?謝謙之的手慢慢的握緊,如前世一樣纏著他嗎?可是那不是他最想擺脫的嗎?不該說他是庶出嗎,可這明明就是事實啊。先天不足他被人可憐惋惜得還不夠嗎,他不都能含笑以對嗎?可為什么她只是提了一句,他就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了呢? 謝謙之苦笑了下,難道真的是那十七年都熬成執念了嗎? 他想補償她而已,只是習慣了一個人在身邊而已,他何必在乎她是什么態度呢,何況靖安,總會變成他記憶中的模樣吧,現在不能,將來也會。 “父皇,可好?”見帝王久久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靖安心里竟多了幾分忐忑來,她以往雖胡作非為了些,可政事卻是從未提過的, “阿羲難得開口,寡人若不從你一回,以后只怕芳華殿都不許父皇進了吧!依你!”皇帝笑言道“謝弘,公主有寬仁之心,寡人這次便給你一個機會,只盼你能真正明了,什么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br> “謝弘,謝陛下隆恩”謝弘卻是有些傻了,原本俊朗的眉目此時似喜又似悲,仿佛還未曾從方才的大起大落中回過神來,被謝相瞪了一眼之后才又突兀的來一句“謝公主殿下!” “這件事便到此了結吧,都下去吧!”皇帝的聲音里也多了些倦意“謝相,你難得入宮,既得空就去你meimei那里,與她說說話,也開解開解她?!?/br> “是”謝相低頭應諾,和謝謙之,謝弘一起退了出去。 行至殿前,謝謙之忽然回頭看了看那女子,她正站在帝王身邊,低垂著眉眼,不知在說些什么,衣袂上金線繡得鳳鳥紋是那樣耀眼,耀眼得讓人不能直視,自始至終,她都不曾真正看他一眼。 “阿顏,你且先回去,我想與父皇說說話”靖安低聲道,聲音輕柔,透著股安撫的味道,許是這次受傷真的嚇到了阿顏,自她醒來,阿顏與她比往昔更親上幾分,總時不時的就待在芳華殿。 “那兒臣告退?!?/br> “父皇,春宴的主謀是三皇兄對不對?” ☆、第十九章 靖安近乎篤定的說出這句話,上次在東宮她便有這樣的疑惑,三皇兄為何要娶王婉?為何會這樣突兀的,甚至不顧自己名聲的迎娶一個庶女,這不合常理。說王婉心悅三皇兄,她是如何都不信的,即便是真心相悅,可三皇兄是什么樣的人? 她聽說三皇兄出世時,謝家連同百官以母后多年無所出之名,跪在宮門前,一力支持改立謝貴妃,立三皇兄為太子,而這件事正是在朱王兩家的聯手下才被破壞的。直到阿顏出世,母后的地位才真正被鞏固起來。王、謝兩位貴妃面上雖然一團和氣,背地里卻是明爭暗斗。三皇兄如今竟要娶王家的一個庶女?這合理嗎? 三皇兄一定有不得不娶王婉的理由,而能讓謝家心甘情愿將謝弘推出來的人也只有三皇兄,所以春宴的主謀必然也是三皇兄無疑了。 皇帝靠在椅背上,后背能清晰的感受到龍椅上浮雕的龍紋,是那樣冷硬的烙印進脊背。這宮中有多少人都在算計著這張椅子,可真正坐上來了,你才會知道這椅子是天下至尊權利象征,也是天下最尊貴的牢籠,束縛著人的手腳。 他不止一次的慶幸過阿羲是個女兒家,不會受到皇子那樣嚴厲的教育,他給予她所有的寵愛,作為父親的,作為帝王的,給予她一切他所能給的。隨著她年齡漸大,宮中越來越多的人在明里暗里的告訴他,靖安公主是多么的胡作非為,肆無忌憚。即便是她的母親,也曾說過不要太過嬌寵靖安,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可他怎么舍得,女兒再大,在他眼里卻還是當年那個嬌嬌軟軟,粉琢玉砌的小丫頭,會拉著他的衣袖,抱著他的胳膊撒嬌打混。她眉眼彎彎的樣子像極了她的母后,他猜測著他的皇后當年也應該是這般模樣吧,于是便愈發愛重,你我的女兒,我怎會讓她受委屈,更何況…… 帝王的眼中掠過不知名的傷痛,卻也慢慢隱藏下去。 “阿羲是在怪父皇沒有處置你三皇兄嗎?”皇帝的語氣還是很輕,沒有半分責怪的意味。 靖安卻是一愣,慢慢回過味來,三皇兄也是父皇的親骨rou,骨rou相殘,痛得最狠的是父皇。兩世里最疼愛她的一直都是父皇,無論她闖下多大的禍,無論她為了謝謙之多少次不管不顧的與父皇頂撞,最后先讓步的一定還是父皇。母后走的時候,她很難受,哭得天崩地裂,最后拉著她勸她進食的還是父皇。 靖安知曉,父皇這樣疼她一半是因為她是他的女兒,可后宮的公主何其多,另一半則是因為母后了。 她曾問過父皇,會不會覺得她嫁給一個身有腿疾的庶子,她靖安公主為了這樣一個人要死要活,很丟臉,像宮中其他人議論的那樣是皇家的恥辱。 可父皇卻說“靖安,你一直是父皇、還有你母后的驕傲,這皇宮是天下間最藏污納垢的地方,口蜜腹劍,兩面三刀,父皇盼著你半點不要沾染。靖安,如果你覺得謝謙之真的值得你這樣愛他,那就隨你的心吧,虛名什么的何必在意呢?!?/br> 這是他的女兒,最像他的女兒,一旦作出決定不到頭破血流是不會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