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好的,蒙住他的眼睛。我知道了?!?/br> 他望著我別有深意的回答,眼神里透出一種悲憫與疼惜。我下意識的攥緊拳頭,后退了一步。 “等等?!被羝澝谞栍杂种?。 我頓住腳步,疑惑的看著他。 霍茲米爾幾步走上前來,他的手按在我的手背上,目光掃過我的身體:“如果王子殿下需要什么幫助,請來找我?!?/br> 不知是否是錯覺,我感到一股熱流從他的指尖匯入皮膚,一瞬間腹部的不適似乎減輕了許多,我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恕我直言,我不是有意冒犯您……”霍茲米爾盯著我的眼睛:“尤里揚斯陛下的身體非同常人,王子殿下少與他發生接觸為妙?!?/br> 臉皮像被滾水澆過,我敏感地走開幾步,又聽他追上來的腳步聲,像是很急切:“記住,別讓他再碰你,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你的身體會發生一些變化,相信我,你不會愿意承受?!?/br> 我的心里冒出一股疑惑,但揮之不去的屈辱感猶如一道猛獸撲來,逼得我匆匆逃離了露臺,將霍茲米爾遠遠甩在后面。 逮到那些跟蹤我的家伙,我命令他帶我去找弗拉維茲。他們是一群宦官,我認得他們原本是君士坦提烏斯身邊的侍官,但惟獨不見那個最受寵的歐比烏斯。 一問之下,我才知道他進了監獄———并且是弗拉維茲親自下的令,罪名是涉嫌與提利昂合謀,刺殺了君士坦提烏斯,意圖篡位。 “這是早有預謀的。一個野心勃勃的蛀蟲,就是他蠱惑奧古斯都接納了那異端邪說般的阿里烏派教義,從內部腐蝕了皇庭?!币荒樆倘坏男』鹿龠@樣形容道。 但我卻無比清楚,歐比烏斯只是弗拉維茲的傀儡,被牽出來頂罪的犧牲品。 弗拉維茲在這場明目張膽的政變中儼然成了正義的勇者,不但及時命令禁衛軍鎮壓了叛亂,保護了重臣們,更在一夜之間揪出了幕后兇手,為這帝國的舞臺上演了一出引人矚目的護國英雄的戲碼。 我忽然想起昨夜的情形,大火里他從容不迫的身影。 弗拉維茲就是特洛伊之戰里的木馬,他的勢力悄無聲息的滲透了君士坦提烏斯的腹地,甚至扭曲了對方的信仰。待君士坦提烏斯眾叛親離,大意之時,便由內而外一舉擊潰。并且在這一切結束后,將殘局收拾得干干凈凈。 他不僅是弗拉維茲,更是尤里揚斯,一個深諳陰謀權斗之道的棋手。 這樣想著,我不禁感到渾身發冷。 元老院坐落在宮殿入口的廣場上,離弗拉維茲的寢宮有相當一段的距離,光是步行到那我就已氣喘吁吁,像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一想到這是昨晚弗拉維茲的杰作,即使此刻衣衫整齊,我也感覺自己像被光天化日的剝盡了衣服。 緩緩接近一扇窗戶,我側耳凝聽,傳入耳膜的是一片雜亂的議論聲,仿佛坐在劇院里觀演,好半天才分辨出一個略為清晰的聲音。 ☆、第66章 【xlvi】豺狼之巢 緩緩接近一扇窗戶,我側耳凝聽,傳入耳膜的是一片雜亂的議論聲,仿佛坐在劇院里觀演,好半天才分辨出一個略為清晰的聲音。 “如今美索不達米亞北部簡直就像一片沒了蜜蜂的蜂巢,那樣富饒又脆弱!為了避免我們的宿敵波斯人趁虛而入,我建議尤里揚斯陛下盡快擇日登基,越快越好!” “是??!波斯對亞美尼亞垂涎已久,一定會趁著羅馬群龍無首發動攻勢的!”有幾個人連連附和道。 這些議論令我不自禁心弦繃緊,真切體會到自己身在敵國,在一群豺狼的巢xue里。下意識將窗子推開一條縫,我向里窺望。 紫袍金邊的頎長身影映入眼簾,他的四面坐著清一色白袍紅襟的元老與官員們。在周圍人們舉手投足的喧嘩的印襯下,圓臺上的那個人顯得異常沉靜,一動不動的兀立著。從穹頂灑下的淡淡暮光籠罩在他周身,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讓他仿佛好像一尊俊美無儔的神像,又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煞氣。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便似一時粘住,挪不開了。 “這是諸位一致的愿望嗎?我的皇兄畢竟尸骨未寒,葬禮剛開始籌備,這樣恐怕并不合適吧?” 慵懶平靜的語調,卻透著一種不露自威的魄力。他的聲音并不大,卻奇跡般的令室內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好似一個祭司在向教徒們宣讀神諭。 “我希望,在葬禮后再向公眾宣布我繼位的事。出于對他的哀悼,我將在登基大典上親自出演一出戲劇,歌頌他的功勛,并替他為阿爾沙克王子正式加冕,穩固亞美尼亞的歸屬。諸位認為呢?” 我感到有些意外。弗拉維茲詢問的語氣非常謙虛,全不似君士坦提烏斯那樣高高在上,獨斷專權,他更像一位善于聽取臣民意見的希臘君王。一種有別于這個時代的,民主的古典式的統治手段——在他教我讀的那些希臘古籍里存在著。 但也許,這僅僅是他的偽裝而已。我不夠了解弗拉維茲的內心,但有一點我敢肯定,他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 “他的演說非常動人,不是嗎?”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冷冷的輕笑。 “誰?”我一驚,回過頭去。 眼前站著個褐色長發的青年,也穿著一身元老的托加袍,一個十字架在他胸前閃閃發亮,眼睛炯炯有神。 “這些老家伙,真以為他會履行承諾,將一部分權力交還給元老院,像共和時期那樣?太可笑了。這個家伙貌若圣賢者,實際上陰狠險惡著呢,不知道,這些睜眼說瞎話的老家伙收了他從蠻族手里得到的寶藏,又有多少把柄被他的宦官組織握在手里!威逼利誘,可真有手段的……” 他憤懣的低聲斥責,說的煞有其事。 我直覺眼前這人懷著非同一般的目的,故作疑惑地打量著他,蹙起眉頭:“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 “噢,恕我冒昧…”他朝我行了個世俗的折腰禮,斂起那種深惡痛絕的神色,“您不是阿爾沙克王子嗎?” 我點點頭,不料冷不防被他拾起一只手,低頭吻了吻我的手背:“您的美貌真是名不虛傳,玫瑰與星辰也媲美不了您的唇眼?!?/br> 一股惡寒自胸中竄起,我猛地抽回手,卻被他一把抓得更緊。在他的眼中我是個男寵,所以大概是可以隨意戲辱的。 他直勾勾的盯著我,臉上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波紋:“昨夜您也在場,就沒看到什么嗎?假若您愿現在走進去,說出兇手的名字,說出真相???,那些坐在那兒沉默不語的羅馬賢臣必會站起來支持您,撕下這異教徒的偽裝?!?/br> 我的目光掠過尤里揚斯背后,果然發現并不是所有人都抬頭仰望著他,還有一些影子藏匿在陰影里,低著頭,像潛伏在平靜水面下的鱷。 只等他靠近岸邊,放松警惕之時,便悄然張開噬人的嘴,一擁而上。 “不瞞您說,我手中握有扳倒他的重要證據…證明這家伙結黨營私,一手導演了昨夜的兇案。我們需要一個有力的證人,您代表亞美尼亞,是最合適不過的?!?/br> 神經驀地一跳,隨即,我故意露出一副無辜而震愕的表情,娘氣兮兮的捂住了嘴。 “絕不能讓這異教徒登上帝位,王子殿下。亞美尼亞人與羅馬人一樣是上帝的子民,不是嗎?這是光榮的使命?!彼麥惖煤芙?,抓住我的雙手,“還有那一夜,我無意得知,jian污您的并不是提利昂陛下,而是這家伙。您不想雪洗恥辱嗎?” 如被炭燙到了手,我甩開他的手腕,耳根霎時guntang,心底悄然冒出一只兇獸,張嘴朝面前人露出了獠牙。 “想?!蔽胰棠椭鴰缀鯄簭澕沽旱膼u意,抬起頭直視他,噓聲:“但不是現在。假如你方便的話,我想私下與您商討……今晚午夜時分,我在那兒等您?!?/br> 我指了指宮殿后靠海的那座花園。助弗拉維茲坐上帝位本就是國王陛下的意思,我殺了這家伙不算瀆職。 于是這找死的家伙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臨走前還摸了摸我的手。 我盯著他的背影,暗自謀劃著殺死他的方法。 勒死,偽裝成上吊自殺?這樣,也便于弗拉維茲找到托詞…… 沒走出幾步,我便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喧嘩中剝離出來:“我希望尤里揚斯陛下在登基后,能履行您奧古斯都未盡的責任,與我的女兒海倫娜結婚,讓她保有皇后的榮譽?!?/br> 我怔在那兒,呼吸凝滯。 我不知道羅馬竟如此開放,可以允許這樣的不倫之事。元老院里霎時一片寂靜,仿佛在等待這個荒謬的請求的回應。然而我沒聽到弗拉維茲的任何回答。短暫的、默許似的沉默后,另一個聲音打破了這個僵局。 葬禮與登基的時間被確定下來,而我已沒有心情再聽下去。 也許與前任皇后結婚,對弗拉維茲坐穩帝位有什么幫助?是了,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利益,譬如獲得她的父親在朝政上的支持。 這樣思考著,我魂不守舍的走出幾步,迎面遇上一隊來人。我認出那一襲紫黑紗從頭披到了腳的女人正是皇后海倫娜,下意識的避開來。假若因為弗拉維茲,要與一個女人發生矛盾,連我自己也會恥于生為男兒。 “阿爾沙克王子,請留步?!?/br> 剛轉過身,我便被叫住了。 海倫娜的臉色異常憔悴,滿臉淚痕,全然是一位悲痛欲絕的模樣,絲毫沒有前幾日的美艷風采。 “皇后陛下,請您節哀……”我僵硬的朝她行了個禮。 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臉上浮起轉瞬而逝的笑意,聲音很輕:“王子殿下一定是個知道分寸的人,不會亂說話的,對嗎?” 我心下了然:大概是擔心我進元老院說什么對弗拉維茲不利的話。我面無表情的搖搖頭:“這是羅馬的內務,我不宜插足,正準備離開呢?!?/br> “原來是這樣?!彼鹗謸芰藫鼙伙L吹亂的鬢發,紫色的指甲劃過黑紗,將它扯緊了些,從我身旁走過,屈于禮節,我畢恭畢敬的目送她。與我擦肩而過時,她忽然像踩著了裙子,趔趄了一下。 我本能的伸手去扶,她便一下跌到我懷里。一股寒意侵身,讓我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惡心感,腹部也跟著抽搐了一下,將我嚇了一跳。 伸手去摸時,那種奇怪的異動又消失了。隱隱約約有一股熱流徘徊在腹中,將周身的寒意抵御在外。我想起霍茲米爾,戒備的退后了一步。 也許霍茲米爾在用什么法子保護我,而皇后———我直覺這女人很不對勁。她給人的感覺像個女巫。但一般的詛咒并不那么容易侵蝕武者,尤其是我們這種殺人如麻的軍人。我冷冷的盯著她的手,面露兇煞。 皇后顯然被我震懾了住,她悻悻的把手縮了回去。 “阿爾沙克王子打算什么時候離開呢?”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我的父親身邊有個侍女很不尋常,被我的丈夫發現她想對他不利后,被關到了監獄里。她的口音跟您真的很像……” ———是蘇薩! 這念頭在心中爆炸。 她揣度著我的神色,微笑了一下,一個什么東西從到黑紗下落到了地上。我定睛一看,那是一串骨頭手鏈,的確是屬于蘇薩的。 “最好您能在葬禮結束前帶她一起走,不然,她就要被公開審判了。那對您沒什么好處?!彼┛┬ζ饋?,“我的父親已經知道你們是波斯人了?!?/br> “那又怎樣呢?將你們皇帝的死公開算到波斯頭上,好有足夠的理由開戰?”驚愕過后,怒火自我胸中騰起,我盯著她———這個女人不是個花瓶一樣的簡單貨色,她的背后藏著盤根錯節的勢力。 “您說呢?”她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便朝元老院走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撿起地上的手鏈,迅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天色已經全暗,穿過廣場時,我不自禁的順著那個古希臘地球儀形狀的雕塑朝天穹中望去,繁星在黑暗中似乎交織成不詳的天兆。 誠然我堅信波斯一定有與羅馬對決的實力,但假使因為我們行動曝光而引發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火,對與羅馬停戰不久、還未從與蠻族的作戰中恢復元氣的波斯不死軍沒有任何好處,這必不是希望與羅馬保持和平的國王陛下希望看到的。 即使他不降罪于我,我也沒有顏面活著回到波斯。如果這罪咎牽連伊什卡德和一手栽培我的養父,這是我萬萬不愿看見的。 不覺間,我已走入了廣場背后的花園中。 一片濃稠的黑暗里,密林婆娑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泥土的腥味。這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我抽出腰帶攥在手里,靜靜等待著。 不知多了多久,一個身影終于鬼鬼祟祟的走進了林間,我稍稍制造出了一點動靜,便聽那邊喚道:“阿爾沙克王子?” “我在這兒。請進到里面來說?!蔽一貞?,一面朝花園深處走去,他亦步亦趨的跟上前來,三步并作兩步的追上了我。 臨到一片人工湖前時,我停了下來。那男人靠近我,就在我繃緊手里的腰帶時,身體忽然被一把摟了個嚴實。 “噢……上帝,那天在晚宴上看見您的舞姿,又sao又野,簡直快將我迷死了……來吧,小王子,我知道您白天就是在勾引我……” 說著他急不可耐的剝我的衣服,殺意竄遍每寸肌rou,我抬起膝蓋踢中他的下巴,勒住他的脖子,容他發出一聲悶哼,就利落地勒斷了他的氣管。 我看著他目呲欲裂的尸體,心里如落重石。 ———這下子,他無法用手里的證據威脅到弗拉維茲了。 正要將腰帶掛上樹枝,制造一個自殺的假象時,我忽然聽見背后響起一陣悉悉簌簌的碎響,是靴子碾在落葉上的動靜。我渾身繃緊,沒料到自己向來似野獸般的靈敏感知力,下降到了這種地步,連敵人靠得如此之近,也渾然不知。 “誰允許你做這種事情的……阿硫因?”低沉魅惑的聲音自暗處飄來。 我愣了一愣,剛回過身去,就被一雙手大力拽進懷抱。 ☆、第67章 【xlvii】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