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是啊,張大學士,明人不說暗話,開個價吧!我老父喝了那酒,吵了我一晚上,非得讓我買回去!你說,我一時上哪兒去買?” “張大學士,你別再推脫啦!爽快些吧!拿出你跟上官御史干架的魄力來,別婆婆mama的啦!” …… 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張和頭都快炸了。 這幾天從朝堂到家里,沒一刻消停,全都在問他梅子酒的事兒。他實在有些受不住了,這才來找父親問個明白,畢竟,是他父親送出去的節禮。 可這些人啦,圍堵他不夠,還圍堵了他父親的大門,真是—— 又扯袖子又扯帽檐,好不容易才擠出人群,剛好,與一雙明亮的眼睛對上。 那眼睛,隱在朦朧的面紗后,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視的視線。 四目相對,那女子并未如常人一般慌亂閃躲,而是微微頷首,與他打了招呼。 他拱手,回了一禮。 那女子放下簾幕,讓馬車從側門駛了進去。 如此一來,剛剛散去的人群再次圍了上來。 有人問:“咦?那是誰?怎么就這么進張府了?張大學士,你認識嗎?” 張和搖頭,他不認識啊,若是名男子,興許是小王爺或者諸葛世子,但女子……他不記得父親與女子有什么糾葛啊。 那人一笑,說道:“是不是太爺納了美嬌娘?” 張和眉頭一皺,怒叱道:“休要壞我父親名聲!也休要壞那姑娘名節!” 那人悻悻地縮了縮脖子。 忽然,又有人道:“??!會不會是楚神醫???” “神醫?”老太爺一邊品著梅子酒,一邊哈哈地笑了,“這稱呼不錯,實在,實在!” 張和擦了額角的汗,又擦了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腳的鞋面,道:“父親,您一生清廉,怎能與那沽名釣譽之徒來往?” “沽名釣譽?”張太爺笑了笑,沒說話。 “是!親王府的事我都聽了說了。姚汐冒領了她功勞,她便故意激姚汐給四皇子治病,直到姚汐把四皇子給治死了她才出手起死回生,而這一切,僅僅是為了斗倒姚汐!要戳穿一個人,方法何其之多?可稚童無辜啊,父親!要是她沒那個能耐救活四皇子怎么辦?她這是在拿一個孩子的命,博名聲上位!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張和義憤填膺地說著。 世宗在位時,張太爺任帝師,世宗過世后,留下一道詔書,立庶弟為君。當時,許多漢族官員跳出來強烈反對,其中,以張太爺為首。張太爺始終相信正統繼承人非子嗣莫屬,這么多年過去了,不論陛下如何拉攏他,他就是不吭氣兒??伤毁I陛下的帳,他兒子買呀。 父子倆政見不同,張太爺便搬出來住了。 眼下聽了兒子斥責楚芊芊的話,張太爺不出意外地笑了,張和不跟他唱反調都不是他兒子。 張太爺道:“你又不在場,休要聽了那市井流言!” “那您告訴我,四皇子沒有死過嗎?”張和拔高了音量。 張太爺噎住了,老王爺親自摸的脈搏,的確是沒有了的。 張和找到了一分得意:“所以,父親,她殺了人!雖然她后面也救了,可救人的功勞抵不了殺人的罪孽!如若不然,這世上人人都救個人,然后再去殺個人,官府都不抓也抓不得!您說,這個世道,豈不是亂了套?” 乍一聽,好像是這么個道理,可轉念一想,那四皇子之病是務必要先死而后才能生的哇! 差點、差點又被這小子給忽悠了! 難怪別人說他兒子這張嘴曾經活活氣死過一個武官,起初他不信,現在,真的一點兒都不懷疑了。 不過好在,他知道兒子的軟肋。 他丟了杯子,沉下臉來:“誰不沽名釣譽?是陛下、是你,還是太醫院那群太醫?是啊,你們都不沽名釣譽,可你們能治好我的腿,能讓我重新站起來?” 張和灰溜溜地走了,連梅子酒都忘記問了。 楚芊芊一過二進門便直接去了歐陽玨的院子,并不知張太爺父子為她險些吵了一架,跨過大門時,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哎喲,公子啊,奴婢求您啦,不要喝啊,太爺若是知道奴婢讓您喝了酒,會打死奴婢的!您有傷在身,得忌口??!”仆婦苦口婆心地勸著,她不過是抱著酒壇子打算埋在院子里,怎么就被人給打劫了呢?而打劫的人,還是一個她得罪不起的人。 歐陽玨可不管仆婦怎么說,拔了蓋子,就要灌進嘴里。 meimei在世時,常釀梅子酒給他喝,一聞到這味兒,他肚子里的饞蟲便被勾起來了。 “想死,就喝,盡情地喝?!?/br> 一道死氣沉沉的聲音響在門口,歐陽玨動作一頓,泄氣地看了過去:“又是你!太陰魂不散了!” 楚芊芊輕輕一嗯,蓮步輕移、裙裾優雅地拂過栽種了小草與白菊的地面,并說:“我沒陰魂不散,陰魂不散的是你,要個痛快就趕緊喝,省得我日日前來給你治病?!?/br> 這是要他找死? 歐陽玨瞪了她一眼,把壇子丟給仆婦。 仆婦險些沒接住,嚇了一身冷汗。 進屋后,歐陽玨咬咬牙,很嫻熟地脫了褲子。 楚芊芊歪著腦袋眨了眨眼:“我有說讓你脫褲子嗎?” 歐陽玨:“……” …… 給歐陽玨針灸是一門體力活兒,倒不是下針多么困難,事實上這次他還挺配合,但他那紅得像煮過的蝦子的臉是怎么回事兒?楚芊芊想笑又不敢笑,一笑,這家伙準備發飆,一發飆,銀針都會被震出,又得重來一遍。為了不笑,楚芊芊深深地覺得自己快要憋出內傷了。 “好了,起來吧?!笔胀曜詈笠桓?,楚芊芊終于笑了。 歐陽玨一把拉下帳幔,將楚芊芊隔在了外頭,咬牙切齒地問:“怎么還沒好?你都給我扎多少針了?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楚芊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收好醫藥箱,漫不經心地說道:“嗯,是,我是故意的,歐陽將軍太帥氣、太好身材,我好想多占幾天便宜?!?/br> 果然! 她貪圖他的美色了! 和諸葛夜定了親,又跑來向他表白,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但他大仇未報,沒功夫去談兒女私情! 要談,也絕不跟這種欺負過瑾兒的蛇蝎女人談! 楚芊芊不知道歐陽玨自戀到一定程度,還把她給嫌棄了,但與歐陽玨多呆,她也是一刻也不愿意了,快快地整理好東西,擰著醫藥箱出了門。 張太爺命人燉了乳鴿,楚芊芊嘴饞,留下來用了飯。 回到楚家已是午后,一進門,沒看見楚陌一蹦一跳地奔過來,倒是沈氏一臉疑惑地看著她,看了看,又看向她身后:“咦?陌兒、嫣兒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這話……似曾相識! 楚芊芊睫羽一顫,想起了碧珠:“陌兒、嫣兒被人接走了?” 沈氏一瞧楚芊芊完全不知情的表情,臉,唰的一下白了:“你……你叫張家的人把他們接走了,說太爺燉了乳鴿湯,喊他們去喝的啊。難道……難道沒有?” 看樣子,是真的沒有! 沈氏的腿軟了。 碧珠被一個mama用口信騙出府后,再遇這種情況她便格外警惕了,因對方是張家的人,駕著張家的馬車,又拿著張家的對牌,還說出了楚芊芊今日所穿的衣裳,她這才放下戒備,讓他們帶著楚陌楚嫣去了。 但楚芊芊剛從張家回來,根本沒碰到也沒聽說楚陌楚嫣會過去。 “鴿子湯喝完了,我沒看見他們?!背奋泛苷\實地說,又問,“他們走了多久?!?/br> 沈氏的很狠狠一顫,面色蒼白道:“一……一個時辰。會不會……在路上?在路上的對不對?張家那么遠,在路上呢!我這就去找他們!” 楚芊芊沒動,倒是丹橘抱住了她,并寬慰道:“夫人!夫人您別去了!沒用的,張家和楚家隔得不遠,一個時辰,來回都夠了!而且太爺不是那種擅作主張的人,他如果要請少爺和四小姐,不會不會先跟大小姐通口氣!” 所以……是真的不見了? 沈氏難過地捂住嘴,悶悶地苦了起來。 她怎么這么沒用?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弄丟…… “小姐,我們趕緊去找世子爺吧!”丹橘哽咽著說。 楚芊芊搖頭:“現在,還不到麻煩他的時候?!?/br> 頓了頓,說道,“我知道陌兒嫣兒在哪里,備車?!?/br> “伯伯,你要帶我們去哪里呀?”富麗堂皇的馬車內,楚陌一臉天真地問向一旁穿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男子的長相很溫和,目光很慈祥,跟他在一起,楚陌覺得暖暖的,很放松。 內侍笑了笑,遞過一顆栗子糖給他,又剝了一顆玉米糖給楚嫣,而后說道:“去一個好玩兒的地方啊?!?/br> “好玩兒的地方?不是說要帶我去吃乳鴿還有找jiejie的嗎?”楚陌萌萌地問。 內侍寵溺地摸了摸他腦袋:“是啊,乳鴿燉好了,就等你和嫣兒去吃了,你jiejie很快也會來?!?/br> 以那女子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出來。 雖做法欠缺光明,可為了給姚汐治病,唯有出此下策了。反正他們會好生款待兩位小祖宗,只要小祖宗高興了,便是楚小姐想發火也發不大出來了。 很快,馬車抵達了親王府。 內侍分別抱著楚陌、楚嫣下了車。 楚陌、楚嫣從沒來過這么漂亮的地方,驚得“哇哇”直叫。 門口的石獅子,足有一人高,楚陌喜歡極了,邁開小腿兒便往上爬。 一般來說,鎮宅神獸都是不許人爬的,可誰讓現在王府求著他們呢?內侍親自把楚陌頂了上去,隨后把楚嫣也放了上去。 兄妹倆登高望遠,激動得格格發笑。 這笑聲,引起了歐陽瑾的注意。 歐陽瑾抱著一雙鞋子和一套衣裳準備給表哥送去,來這兒幾天了,別說與表哥見面,就連元宵節都是一個人過的,她實在悶得慌,便打算主動去找表哥??陕愤^二進門時,聽到了熟悉的笑聲,她循聲望去,這時,兩個小包子已經被內侍抱下地了,她剛好看見他們牽著手一蹦一跳的樣子,眉頭一皺,心道:他們兩個怎么來了?楚芊芊也來了嗎?可馬車走離開了她也沒瞧見楚芊芊。 歐陽瑾微微疑惑,卻也沒上去打招呼,她討厭楚家,討厭楚芊芊,也討厭這對小包子! “好大呀!那是什么?我能摘一個嗎?” 楚陌指著一顆“海棠樹”上的果子,問,不等內侍回答,他踮起腳,摘了一個,待看清后,小眉頭一皺:“呀!假的呀!” 內侍rou痛得要喊娘了,這顆樹是用純金與夜明珠做的,小祖宗二話不說拔了一顆夜明珠下來,拔了就拔了,還把枝椏給扯斷了,扯斷就扯斷了,這小祖宗還嫌它吃不得,隨手丟湖里了。 一群宮人看得目瞪口呆。 誰家的孩子???壞了王爺最喜歡的樹,公公竟不說他? 內侍捏了把冷汗,笑道:“陌兒,嫣兒,這邊?!?/br> 楚陌、楚嫣在他的指引下進了昭純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