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楚陌、楚嫣心有不甘地撅了撅嘴兒,被楚芊芊牽到耳放洗了手。 沈氏拿起一個空碗,給丹橘分了一半,其實湯圓有多的,別說一碗,三碗都夠。但他們不要的,和從自己碗里分出來的,意義終究不大一樣。 丹橘受寵若驚地捧?。骸胺蛉??!?/br> 沈氏溫和地笑了笑:“你的好,我都記著了,將來大小姐嫁入王府,要跟去的人里頭你是頭一份。碧珠的事究竟如何,我也不想問了,我只希望,將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能代替我、好好地照顧大小姐?!?/br> 有些事,一開始可能信了別人的說辭,但事后想想,總能察覺出端倪的??膳畠翰桓嬖V她,一定有不告訴她的理由,她便不追著問了,但女兒這種孤僻的性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說出來,若沒個貼心的人陪在身邊,今后在王府指不定得苦成什么樣子? 丹橘明白沈氏的顧慮,鄭重地點了點頭:“夫人請放心,我一定會好生守護大小姐的!” 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可人,總是喜歡從別人的誓言里尋求一點安心。 沈氏動容地握住丹橘的手:“你是個好孩子!” 不多時,楚芊芊牽著楚陌、楚嫣出來了。 兩個小包子迫不及待地舀起了碗里的湯圓,吹了吹,沿著軟軟糯糯的皮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的餡兒混合著熱騰騰的香氣溢了出來。 “呼!呼!好燙!好甜!” “真好吃呀!” 小包子們自己吃了一個,又喂了楚芊芊一個,再喂了沈氏一個,喂了別人發覺自己碗里的不夠吃了,又去舀沈氏和楚芊芊的。 “哎呀,jiejie的湯圓太辣了啦!辣死我了!好辣!好辣呀!” 楚陌、楚嫣被辣得眼淚都出來了。 看著兩個小包子辣得直吐舌頭的模樣,沈氏、楚芊芊、丹橘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 六年來,第一個沒有碧珠的元宵節,依舊是五個人、五個碗,也依舊是歡聲不斷。 而有別于皇宮的熱鬧、有別于瑩心堂的溫馨,親王府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憂郁。 諸葛琰抱著姚汐坐在后院的藤椅上,姚汐背靠著他胸膛,頭靠著他肩膀,仰面,對著月光的方向。 一陣冷風吹來,夾雜了一絲微弱的硫磺的味道,那是煙火散去后,殘留在空中的氣味。 諸葛琰摸了摸她柔軟的手,發覺冰涼,拿過一層薄毯蓋在了她身上,爾后,輕輕地問道:“吃個元宵好不好?牛rou餡兒的,大個兒的,還放了芹菜和豆腐?!?/br> 用筷子夾了一小塊元宵皮送到她嘴里,“應該沒你做的好吃?!?/br> 姚汐不動。 他又把元宵皮夾了出來,用筷子蘸了一滴梅子酒喂她,“太爺送的,喜不喜歡?” 姚汐依然沒反應。 諸葛琰也不泄氣,又蘸了一滴喂她:“我猜你是很喜歡的?!?/br> 喂了一會兒,內侍邁著小碎步走來,看見自家王爺像抱著一個寶貝似的抱著姚汐,內心一陣酸楚,連要講什么話兒都給忘了,只道:“王爺,姚小姐這邊兒有宮人伺候,您不必這么cao心!” 諸葛琰牽了牽唇角,似是而非道:“三德,在徐州的時候,我很想cao心一下誰,可是沒有cao心的對象?!?/br> 內侍明白了,王爺太孤單了,孤單到已經不去奢望有誰來關心他了,只想一門心思關心一下值得自己關心的人??芍档盟P心的人又是誰呢?是那有血親關系卻將他棄之如敝履的祖母,還是得了他父親恩惠卻對他不管不問的皇叔? 一個沒有爹娘的孤兒,是怎樣在冰冷的府邸長大,又怎樣在每個做了噩夢的夜里哭喊,姚小姐,這些你都知道嗎?你怎么就不醒來……看看他呢?他是你的—— 內侍幽幽一嘆,是你的誰又用什么用?你不記得了,全都不記得了。 …… 翌日,天氣晴朗、 張和像往常那樣整理好儀容,邁步去上朝。 他住的地方離皇宮近,無需馬車,步行即可。 像他這樣步行的人有很多,有的是跟他一樣離得近,無需打馬,有的是想鍛煉一下身子,有的是想彰顯一下廉潔,若是碰到了,彼此會打個招呼。 如禮部陳尚書。 “早啊,張大人,又去給大皇子上課呢!” “嗯?!彼刮牡攸c點頭,“下朝之后是要上的?!?/br> 自從做了皇子少師,大家便有些忘記他翰林大學士的本職了,他每次都非常耐心地提醒大家,我本職工作在翰林院,教皇子是順便。 不過對大家來說,這都沒什么關系啦,反正你是皇帝跟前兒的紅人就夠了。 陳尚書怕了拍他肩膀,比往常多了一絲笑意地問:“對了,小張,你家那梅子酒還有沒?” …… “沒了?!?/br> “沒了?!?/br> “真沒了?!?/br> 一路上,張和被招呼了不知多少次,全都在問梅子酒,他就納悶兒了,怎么誰都知道他家喝過梅子酒?是,他是挺嗜酒的,問題是,梅子酒他也是頭一回喝啊,還沒喝幾口,就被張嫣那小丫頭給搶了,怎么就鬧得人盡皆知了呢? 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眼前這位上官御史,素來與他政見相左。二人在朝堂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不耐煩,捋起袖子直接干架,干不贏就甩折子彈劾對方……這么惡劣的雙邊關系下,他竟然也打起了招呼! “張大學士早??!”他笑得和善。 張和像見了狐貍似的皮笑rou不笑道:“上官御史有何貴干啦?” 上官御史擺擺手:“貴干當不起,就像問問你家的梅子酒……” “沒有!”張和甩袖走掉了。 今天的朝堂沒談論什么爭執不下的事兒,就講了要徹查喀什慶那邊究竟為何沒上報漠北十萬大軍壓境的事兒,以及把漠北小郡王殺了還是做質子還是送回漠北的事兒。 攝政王不知為何沒來上朝,他沒來,許多人都不敢開口,或懶得開口。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北菹乱宦暳钕?,金鑾殿上鴉雀無聲。陛下抓了抓腮,不耐煩地擺手,“散吧散吧,一大早對著你們,朕也是夠了!” 眾人告退。 陛下挑了挑眉:“張和,你留下?!?/br> 他沒打算走啊,他要留在上書房教授大皇子功課的呀。 很快,張和反應過來陛下是指留在金鑾殿,待到人群散去,他疑惑地福身,捧著笏板行了一禮:“陛下?!?/br> 陛下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內侍是人精,燦燦一笑,走到張和身邊,擠眉弄眼道:“你家的梅子酒,還有嗎?有的話,送點兒過來?!?/br> 張和:“……” 出金鑾殿后,張和的肺都氣鼓了。 都是些什么人?弄得好像梅子酒是他家產的一樣!他家要是能釀出那么好的酒,他還用日日去逛酒肆嗎? 對了,昨兒喝的梅子酒,是打哪兒來的呀? “太爺!太爺!又來好多人,說要買咱們家的梅子酒!”仆婦驚魂未定地打了簾子進來,一個不小心,忽略跨了十多年的門檻,一跤絆在了地上! “哎喲,我這把老骨頭!”仆婦忍痛爬起來,邊嘆邊道,“這都什么事兒啊,太爺?” 太爺殘疾之前是帝師,殘疾后,他兒子又做了皇子少師,滿門清貴可謂是享譽京都,說沒人來拜見是不可能的。但以往呢,大家一則顧及太爺喜靜,不敢肆意喧嘩,二則也不大好意思在同僚面前捅破那層窗戶紙,一般都是“路過”,哪兒像今天,全都開始敲門,不,是砸門! 張太爺捋著胡子哈哈一笑:“你沒告訴他們,那酒不是咱們家釀的?” 仆婦捶著腿道:“告訴了告訴了!他們不信呀!說要不是咱家自己釀的,您能一出手那么闊綽,都恨不得給全京城的世家送上了?” 張太爺只管笑:“他們這么說,無非是想從我口里套話兒而已。哈哈!不急,不急?!?/br> 那丫頭都不急,他急什么?別沒幫上忙反倒礙了她計劃。 一開始他認為那丫頭讓他分發梅子酒是為了給她的食香居賺名聲,仔細一想,又覺不對。 或者說,賺名聲是其中一個目的,卻不是全部目的。 那丫頭……好像在辦一件大事! 他雖不知是什么事,但她幫了他那么多忙,他報答她一下也是應該的。 梅子酒的名聲,一日一夜的功夫,在權貴圈流傳開了。托楚芊芊的福,楚老爺在權貴圈也不是一巴掌就能煽飛的小蝦米了,得知了梅子酒的消息后,他立馬派人在京城的各大酒莊尋找,發誓要找出一模一樣的酒來。 可惜,找得腦子都冒煙兒,也沒誰有現成的,倒是有不少酒莊說可以定制,他下了訂單,只是味道是否一樣,暫時不敢下定論。 這一日,下朝后,他有些掛念兒子和女兒了,這個女兒是楚嫣,楚芊芊那小災星,打死他他也不會掛念。 “大小姐呢?在不在瑩心堂?”他問劉管事。 劉管事這些日子除了料理府中事務,還有一項特別任務就是盯緊瑩心堂。 “出去了,又去張太爺家了好像。最近大小姐總往張太爺家跑,是不是在給太爺治腿呀?”劉管事笑著問,當初太爺答應過老爺,若小姐能治好他的腿,他就舉薦老爺做尚書,看來,老爺離尚書之位不遠了呀。 誰料,楚老爺猛地敲了他一記:“你懂個屁???那小災星巴不得我身敗名裂,她治了太爺也不會把功勞安在我頭上!” 不過小災星今兒不在,他可以放心地去瑩心堂啦! 來到瑩心堂時,不巧,楚陌、楚嫣午睡了。 楚老爺捏了捏兒子、女兒的臉蛋,又捧著他們的小手啃了一口,訓誡道:“不許學你那沒良心的jiejie,聽見沒?你們是我孩子,得聽我的,得以我馬首是瞻,得黏我,聽見沒?” 自然是沒聽見。 楚老爺郁悶地咂了咂嘴兒,走到明廳坐下,想等孩子們醒了說會兒話再走。 沈氏端來一盤蟹黃蘇、一碟水晶丸子、一份香芋甜卷,并一壺酒,說:“老爺,離晚飯還早,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br> 楚老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隨手夾了一個水晶丸子,吃著覺得味道不錯呀,比公中的好吃!又喝了一口酒,爽得打了激靈:“這……這啥酒?” 沈氏就道:“梅子酒,不好喝嗎,老爺?” 梅子……梅子酒? 楚老爺似是不信,又喝一口,好喝,太好喝了!連他這個不怎么愛低度酒的人都有些愛不釋手了:“這是張太爺送的?” 那小丫頭,日日往張家跑,得幾壇子太爺的酒,不稀奇吧! 沈氏想說這酒是楚芊芊從酒樓里帶回來的,話到唇邊,想起老爺還不知道芊芊經商的事,而這,嚴格說來,不是一件閨閣女子該干的事,于是,沈氏猶豫了一下后,心虛地點了點頭。 楚老爺給了個“我早猜到了”的表情,爾后眸光一閃,問:“家里還有嗎?” 沈氏愣了愣:“有,有的?!?/br> 楚老爺眼睛一亮:“有多少?” 沈氏拉開酒柜數了數:“五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