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我拿她們當珠玉,她們偏只拿自個兒當瓦礫?!苯鸱蛉苏f得這一句,也不再跟明沅繞圈子:“通判夫人是個眼明心寬的,這貓兒晴的簪子正配你?!?/br> 蝴蝶大珠配著貓兒晴的首飾給了她,約定了金玉過門也來當女家客,那便是不去蜀王府了,明沅應得一聲,看金夫人這樣子,果然同紀舜英猜測得不差,蜀王府遞了枝條來,想的是結了兒女親之后,金大人看在親家的面上,緩得一緩,可金大人卻不會為了個孫女兒,就失了皇帝的歡心。 蜀王以為自家是給出了個蜀王妃,金家卻只當自家收了個鋪國將軍夫人,這筆帳不用算,一個覺得虧了,一個覺得沒賺,兩邊都沒討著好去。 明沅倒有些為了金玉可惜,此時想起來,才嘆紀氏心正,她只須袖手不管,家里可還不鬧翻了天,算一算年紀,灃哥兒也要議親了,她不在京里,且不知道給他定了個什么人家,若是按著溫柔淑女來挑,總不大錯。 金珠是從成都府嫁到保寧府去,黃昏來接放得許多鞭炮,外頭震天響,里頭女眷堵了耳朵,聽著這一串串的炮聲嬉樂,等天色暗下來,又放煙花。 送走了金珠,金玉跟金寶兩個也到前頭來了,金夫人手一伸,拉過了金寶兒,摸她的臉蛋:“放這樣響的炮,可嚇著寶兒了?!?/br> 眼睛連掃都不掃一眼金玉,金玉也不尷尬,挨著坐到嫡母身這,陪笑說得一句:“四meimei膽子大,走在廊下還拉我呢?!?/br> 金寶兒全投在金夫人懷里,撒起嬌來,里頭坐得這許多人,眼兒一掃,就知那個要嫁進王府去的,反倒是三個里頭最不得寵愛的了。 眼風來回轉了個圈兒,這些個夫人太太們,有精明的自然也有中庸的,各自想一回,喜禮紅包不能薄,那是給蜀王府的面子,可伸手拿出來的添妝便不如原來預備的,金珠金玉兩個竟沒分別。 明沅懷著身子不飲酒,吃了兩杯蜜水調的素酒,紀舜英卻陪吃了幾杯,聞著身上有酒氣,明沅不肯叫他進房來,他吃得面上發紅,還去書房洗了澡。 擱了花露去酒味,手一抖,倒多了些,酒味明沅不愛,香味也不愛,捂了鼻子不叫他進,他垂頭喪氣回了書房獨眠,第二日身上還香,沈同知碰都不敢碰他,別個卻只當他在胭脂戶中有了香好的,還沒過午,蜀王的小兒子就著人送了帖子給他,請他游湖。 ☆、第385章 銀絲冷淘 這些同僚里,跳開了沈大人,只請了紀舜英,他沒立時應下,帶了帖子回家去,明沅捏著那張灑了茉莉香粉的帖子睨著他:“觀蓮節好啊,我都不曾去看過?!?/br> 游湖自少不得美人相陪,彈也好唱也罷,總不能少這一抹艷色,未必就贈他美人,送了渡夜也是有的,再有的在船上就行了事,還不真就等到晚上。 王府里頭歌舞姬都是全的,這些個除了助酒興詩興,看中了也能拿出來待客,上回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見著一段細腰一截皓腕動了念頭,便拉著陪幾杯酒,留下來宿一夜。 連著家里那些個夫人也不當真,比妓子還好上些,外頭那起子拿喬的,有說自家是詩妓的,有扯個顯赫名頭的,但凡男人總存個救風塵的心,看著冰清玉潔誤入風塵,還想著設法救上一救,引得男人追捧,早些年還有假托過鄭王名頭的。 鄭王是民間俗稱,只蜀地稱鄭王,說的實是文定侯鄭天琦,他是在蜀地起的勢,到如今還有鄭王廟,太祖皇帝都睜只眼閉只眼的允了,民間香火鼎盛,隔了這許多代,雖不比原來,初一十五也還有人給他進香。 他死之后,大長公主把姬妾遣散,就有說自家養了女兒大婦不容的,打著鄭王的旗號干的暗娼生意,這都幾代了,還托個鄭字,不過為著鄭家那些女眷美名遠揚,又有個體面的身世。 相較下來,這些歌姬個真真就是個玩意兒,唱得好跳得好了,拉上榻玩些花樣,過些日子即便肚里有了,主人不當真,客人也不當真。 哪知道沈同知竟嚇成那個模樣,他怕老婆的名聲,才來成都就傳了個遍,自上到下無人不知,沈夫人那點醋勁,開著門十里都能聞得見酸,拉他去妓館,第二日沈夫人就能拍上門去。 尋常那些個也不敢跟沈大人來往,陳李兩家的大人,平素就不與他一道玩樂,出了衙門自家尋地方去,有泡澡堂子的,有暗門子里走一遭的,他便想去,別個也不敢帶他,除了跟紀舜英走的近些,也就沒有旁人了。 紀舜英先是規規矩矩回了信推說不去,又立時派了人去租船:“我早打聽了,此地船菜不比蘇杭,也算別有風味,若不是金大人是杭城人,哪里扯得出這些門道來?!?/br> 此地山多,哪里似得蘇杭有個金湖太湖,夏日里開得一片出水荷花,還有選花魁的,就坐了小船在荷葉底下藏著,看魚戲蓮葉。 這樣的老荷,沒年數種不出來,本地湖上只有些淺淺出水蓮,坐了船縮身在船艙里,吹上些涼風,吃些點心,船菜自也不道地,吃辣是行的,吃甜總比杭菜差著些。 紀舜英租了船,叫船家前一天就不接客,卷了竹簾兒吹風,鋪設上新的坐褥,船里打掃干凈了,再給點上香,里里外外收拾一回,第二日才帶了明沅坐轎子到港口來。 六月風光襯著湖水山色,再看這一片荷花,明沅嘴角含笑,扶著紀舜英的手上了船,紗簾兒一放下來,隔著水色再瞧不出里頭坐了何人。 搖了櫓往湖心去,桌上擺了四干果四鮮果的蜜餞點心,還有九紅做的穗州涼稞,腌過的雞脯子,乳糕乳餅金橘水團子,甜瓜果藕杏仁豆腐。 天兒熱,還專做了銀絲水淘來,明沅這些日子愛吃口酸的,九紅調了一勺子老陳醋替她拌上,她一面賞湖色,一面拿筷子挑了冷淘里切好的瓜脯吃。 外頭掛著紗簾兒,無船靠近的時候就掀起來,粉荷白荷,帶露凝珠,離得近了還人去摘,船上就有扎著賣的,還有賣剝好的蓮子蓮心,還有拿油紙包著的糖蓮子的。 自家也帶了些來,建蓮子泡軟了蜜的,比這湖里吃著更軟更糯,浸了花蜜一口一個嚼吃了,她懷得這胎倒不磨人,既能吃又能睡,當著她的面不說,卻都猜這一胎是個閨女,女兒才心疼娘呢。 明洛這個怕又是個小子,一時好一時壞,知道要游湖還點著要帶什么吃食去,到要出門了,吐了一地,她還不肯認肚里這個怕是小子,見天兒的羨慕明沅,都快三個月了,一口都沒吐過。 酸湯面吃著心里頭暢快,湖上吹著風,還有冰過的鮮果,又給了銀子,叫船家唱一支船歌,此地的船歌不比吳江,卻也有聽頭,遠遠兩管絲竹聲,明沅打了個哈欠,靠到紀舜英懷里,犯了睏意。 沒等紀舜英叫回去,前頭靠過來一只大花舫,白日里還點得琉璃宮燈,船上兩邊站著美人,一人手里一把孔雀羽扇,隔著船問一聲:“可是紀大人的船?” 青松翠竹應得一聲是,那邊往里回報,不一時就過來請他:“煩請紀大人過船敘一杯水酒?!庇终f座中還有旁人,陳李二位不說,還有幾位百戶跟王府的長吏。 既有共事的在,照了面不問一聲好總是失禮,先前已經拒了兩回,不好再拒,那邊又說只請一杯水酒,明沅本就有些睏意了,聽見那頭三催四請的便道:“你去罷,不過一杯水酒?!闭f著又懶洋洋的笑:“頂多也就是香粉窟,還能是虎xue龍潭不成?” 紀舜英安頓好了明沅,那頭搭了板來,幾步一跳,跳上了畫舫,果然叫明沅說著了,掛得水晶簾子,點得琉璃轉燈,朦朧一層輕紗,三五個奏樂三五個歌舞,還有個通身雪白的女子裹了紅紗轉圈,頭上插了一根金絲羽,隨著腳步轉響一串金鈴鐺。 紀舜英不敢多看,蜀王小兒子坐正位,手揚一揚,便有舞姬奉酒上來,送到他跟前,他欲用手去接,那舞姬卻嬌笑一聲,轉著手腕自家飲了半杯,把還帶著脂粉香的半杯殘酒遞到紀舜英跟前。 蜀王小兒子按著排名叫崇禮,笑著舉一舉杯,帶著七八分醉意:“紀大人請飲,想來舟中那一位卿卿,不會為這一杯水酒吃干醋?!?/br> 他還當紀舜英是包了那個妓子游船,成都府里沒聽過哪一個用的是茉莉香,想來書生愛的調調也不同,怕是詩妓一流,倒可尋訪個出色的送他,便是家里不得去,外頭又有哪個貓兒不偷腥。 王府蓄姬三百人,蜀王又是個中老手,他母親原就無出身,不過靠著顏色才能上位,肚皮爭氣生下兒子來,自家知道沒旁的動人處,只好收了一批歌女舞女,把蜀王勾在她那小院之中。 前頭事有成了年的兒子打理,王府里又養了那許多長吏,他到了六十壽數,原來也就享樂一天少一天,就是王妃所出的世子,也不拿這個小弟弟當一回事。 想著父親高壽,不定哪天眼一閉就沒了,何苦去當這惡人,哄著他高興,安安穩穩過去便罷,哪知道蜀王竟還能再活二十年。 一兩歲的時候這個弟弟與世子不過是個玩意兒,見著了還抱一抱逗一逗的,為著擺出個孝悌模樣來,還常送了吃食玩物給他,可等他長到將要二十,意味又不相同了。 世子早早就替幾個弟弟請了封,到最小的這個,是兩年多前蜀地未亂前上的表,這折子很快就被旁的奏章壓了下去,世子偏偏又死了,蜀王府里能催一催皇帝的,就只有蜀王一個,而他享了長子這許多年的福氣,這會兒又把現成的給小兒子了。 這么個當玩意兒養起來的兒子,也只有蜀王拿他當寶貝,王府里跟著世子的,一半戰死了,一半護著嫡長子,蜀王這才動了皇帝的腦筋,圣旨一下,這些人不服,難道還能造反不成? 可這個兒子生下來眼孔就只這點大,又自來不曾正經理過事,前十七八年就是享受兩個字兒,連他親娘也沒指望著他能有當親王的一天,不意世子竟死了,眼前掛著個大餡餅,哪個不想咬一口。 可他自來精的就是吃喝玩樂,要他說些斗犬斗雞之事,他肚里有百種花樣,要他理農事兵事,他連莊稼地生的甚個模樣都不知道,至多是嘆一句草麥青青,旁的一概不知。 身邊又無幫手,縱有也是這兩年才靠過來的,說是雞鳴狗盜之輩,也還太抬舉了,養的門客靠著嘴皮子功夫吃飯,真要辦事卻件件拿不出來,想到的無非三樣,送錢送官送人。 偏偏這三件,前兩樣紀舜英都不缺,也只有在這人上頭動動腦筋了,原是無處下手,聽說他有一個相好的,趕緊湊上去,沒成想,馬屁拍到馬腿上。 紀舜英上得船,畫舫也就把小舟扣住了跟在船后,紀舜英原就不想飲那杯殘酒,聽見他作舟中人當作娼婦,道:“舟中內子,干醋吃得,濕醋也吃得?!?/br> 干脆轉身就走,倒把余下這些嗆得一臉尷尬,更尷尬的是這些座上賓,一張口就把皇后族妹歸到了妓子一流,滿座只作不知,無人上前去勸,這會兒也勸不得,拂了誰的面子都不成,紀舜英又在氣頭上,若是上去拉了再嚷什么來,哪個敢擔。 隔著舟船,明沅不曾聽見,到紀舜英跳回舟中,叫人解開系繩,明沅只當他怎么也得留下來吃杯酒,除了吃酒,還有勸菜的,簡單說上一二句,不成想他這么快就回來了,才要問他,就見他滿面怒色,柔氣問道:“這是怎的了?” 紀舜英一甩臉,小事也成了大事,本來能含混而過的,這下卻過不得了,明沅聽他說了,拿手指頭點著他:“你卻不是借題發作?” 原就不想跟藩地的王府扯上關系,惹了這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官司出來倒能扯干凈,只紀舜英這粑耳朵的名聲,也就洗不脫了。 不到隔日,夜里就收到了重禮,全是給女眷的,大珠貓晴的人間壽域首飾一幅,各色彩緞云緞就有一箱,再有些金鐲金戒指之類更不消說,時人崇金,越是打得大,花樣多的,越是貴重,外地比金陵還更奢華。 明沅東西是收了,帖子卻沒理,只說身上乏力,天兒暑熱,便不去賞花宴了,紀舜英夜里還別扭著:“咱們也開個游湖會,請了沈同知,再請五姐夫?!?/br> 明沅咬了袖子笑:“這下子可好,咱們一家非得給扣個善妒的罪名不可,往后家里的姑娘要說親,可怎么好?!?/br> 沒等著善妨的名頭傳出來,京里傳了好消息來,明蓁懷了身子,這一胎才剛懷上,皇帝就喜的要大赦天下,還下了詔書封了晗哥兒當太子。 ☆、第386章 二熟稻 太子位說是懸而未決,實則皇帝就只有這一個兒子,覷著態勢新皇也不是個貪圖美色的,登極之后,先修河堤再修船道,還把先帝時就修的萬壽園給停了工,只說勞民傷財,有這些銀子,什么船造不出來。 底下一批臣子,有欣慰的,也有發愁的,欣慰的是叫先帝跟元貴妃兩個給折騰怕了,統共有多少東西好折騰,一會兒要修園子,一會又要辦紅云宴,認準了就不改,國庫哪里經得得這樣往外開銷。 發愁的便是想著皇帝可就只有一個兒子,連擇賢都不行,只這一個必然是他,早早就給點了師傅,當世的大儒,陪著孩子學說話,連禮都還行不全,會流口水,會磨牙,師傅兩個字兒都說得含含混混的。 不意皇后竟然又有孕了,皇家自然是開枝散葉子孫綿延不絕才好,皇帝明里不說,可做的實事卻多,才一登極,宮里放了三百宮人出去。 先皇的那些個妃子,按著規矩來,有兒子的跟著兒子去封地,沒兒子的,不管幸沒幸過,俱都送到皇陵里去給先皇守陵,守陵的日子清苦,原來這些個娘娘們就少有過過好日子的,守陵更是吃素食穿緇衣,好容易上頭兩個都死了,又要把她們發到那不見人的地方去了。 明蓁自有女官擬定書表呈給皇帝,留了些個大大小小的母妃,把西宮苑空出來,全給這些先帝的妃子們住,要念經也好,要祈福也好,跟宮里人一樣,先帝冥壽祭日的時候拜他一回,吃上三天素。 這些妃子里頭,有年長的有年輕的,最小的還是青春年華,都沒得過幸,就守了寡,守寡也有兩樣守法,這樂守比苦守要好的多,明蓁賢德的名聲便傳了出去。 放出去那許多宮人,按理除了征采女也得征宮人了,宮里沒有廣收采女,只征了宮人,進去就當宮女兒的,新皇還下了旨意,叫底下這些官員女兒自行婚嫁。 把那個玩笑似的五品官家女兒要進選的規矩給廢了,原來新皇登極必要采選一批,多少年的按章辦事,江州揚州因著多出美人,還有騙選,不獨收了人的錢,還把女孩兒私下賣了,扯了許多案子出來,原就有大臣奏過,說如此選妃置民生與不顧,又多引jian侫之輩借選秀之名漁利,先皇把底下人罵一回,該選還是得選。 油水從內到外盡可撈的,采選官不說,那些小吏嬤嬤,到宮人太監,哪一個不多抽一回,一不選秀,斷了多少人的門路。 只底下平民卻很歡喜,進宮作宮人的,多是貧苦人家,實無所依了,這才送女兒入宮門,好歹有一口吃食,明蓁還下了鳳諭,許宮人們清明中秋都能見一回親人。 放出去那一批老的,也仔細問明白了,可有處供奉,能當上管事的,或是幾個宮幾個殿里當體面差事的,倒有官家肯請了去教自家姑娘規矩,若不過是當差作苦役,出了宮門又無處可去的,那就是斷了她的活路,出去比在里頭過的還更清苦些,除了手上一門活計能養活自身,連個存身的地方都無。 有進宮十來年,家里親人都不在的,也有打小就沒了親人失了所在的,能嫁人固然好,不肯嫁的人這些,放出三百人里也有四五十人,這些個宮人,由著明蓁辦了個半民半官的絲線坊。 把這些個宮人送到絲線坊去,吃睡一個規矩,原來上差,這頭就成了做繡活,宮女們都守規矩慣了,到了出宮年紀的,早把少年心性磨了個光,春日里大好的天兒,下了格扇,對著春花刺繡,走進來見著四五十人俱都低頭,連咳嗽聲兒都不發。 宮人都有一門好手藝,手上的活計做不斷,做的這些個繡件拿出去賣了,換了銀子來供她們衣食。 明蓁把這事兒交給了紀氏,明蓁原是想交給袁氏的,可顏麗章的流民所里,才剛鬧出來拿霉壞米充作陳米煮粥的事,雖叫壓了下來,到底不好聽,都是后族了,卻來爭這些個蠅頭蚊腳,明蓁自然不悅,轉手把事兒交給了紀氏。 紀氏又牽頭尋了幾家夫人,不必她開口,就有人出錢出力,給皇后娘娘辦事,說出去占了一份可不好聽,還請了一位宗室的長輩掛名,把梅氏也算在里頭,由紀氏來辦事,把這施恩,辦的漂漂亮亮的。 這回有孕,旁人還不覺得,可皇帝心里卻當這是積了德的緣故,上一世只有一子一女,這一世不論多個什么,都是老天賜給他的。 阿霽出生的日子往前了,按著這個來算,這一胎就是女兒,這一個該封個什么公主好?他天天俯案,把這一攤子事拾起來,這會兒竟抽出空來陪明蓁在花園子里走動,還帶了阿霽放風箏。 阿霽牽了晗哥兒的手,拉著他上下臺階,才行了幾步,就汗濕了額頭,他看著兒女,再看看妻子,笑一聲:“等再來一個meimei,晗哥兒就是哥哥了?!?/br> 他跟明蓁兩個的子女緣不厚,可他自個兒卻不少兒子,如今不急著開枝,兒女緣份竟然到了,他越發不肯納后宮,一天一回的平安脈盯得緊緊的,明蓁身子康泰,再加上食補,這個孩子不順也順了。 大喜之下,擬出旨意來,封了晗哥兒當太子,明蓁摸了肚皮,又是高興又是憂慮,晗哥兒身子太弱了些,雖精心養著,可到秋冬就要病上一回,她心里隱隱害怕晗哥兒養不大。 若是這胎是兒子,那就什么都不怕了,可在丈夫嘴里,這一胎偏偏是女兒,上一回也是如此,他認定了晗哥兒是兒子,她一直擔心害怕了許久,到生產下來,聽見真是個兒子,這才松得一口氣兒,到這一胎,她還盼著是個兒子,他卻認定了這是個女兒。 明蓁不好拂了他的意,梅氏卻在家里燒香拜佛起來,請了送子觀音來,見天兒的替女兒拜菩薩,求菩薩再則一個男孩給明蓁,再生下兒子來,顏家就穩了。 底下人也不是沒動過獻美的心思,也有人送了樣樣出挑的美人給皇帝,皇帝似笑非笑的夸獎一回,又讓他把這份心思用在政事上,自此再無人敢獻美。 新皇登極皇后有孕,底下既不能獻美人了,便尋些稀奇東西當作祥瑞獻上來,白犬白虎白孔雀之類不說,又有甚個靈芝人參,這些他沒擺在心上,玩物給了阿霽,靈芝人參叫太醫院的看過存到庫中。 倒有些送來了六月熟的稻谷,粒粒飽滿出穗極大,摘了當作祥瑞擺在金玉匣中,刻了五谷豐登字樣呈送上來,當即就寫信把這出了稻谷的田地圈起來,看看那一片可還有六月就熟了的谷子。 此時稻谷俱是九月一熟,故此長城往北,白露過后便難再熟,若是試種成活,白露未到而稻谷先熟,北地亦有稻谷可吃用了。 明蓁還未顯懷,稻種便已送到蜀地,南邊各種,若能一年二熟,畝有倍石之收,糧倉漸豐,再無餓殍。 這差事無人敢接,這可不是一年之功,三五年也還罷了,若是十年二十年的改種,做這一份無用功,又不是顯眼的功夫,做好也還罷了,做不好又怎辦,知府領了這差事,干脆交到了紀舜英的身上。 他辦得好了,錦上添花也不能知府帽子上增色,他辦的不好,也不能再怪罪到別人身上,旁個也不跟著吃瓜落,自來沒有一年二熟的稻子,這差事辛苦,正好有這么個連著親的,不是他又是誰。 紀舜英接了這個差事,也不在州府里呆了,成都府下七個州,二十二個縣,先自臨得最近的跑起,看看可還有早熟的六月稻。 明沅原來在家里替紀氏理帳,每年幾月地里林間收成什么,市價如何都熟知在心,除此之外與農事一竅不通,還是跟著紀舜英看了幾本農事的書。 這種稻谷倒跟做實驗似的,不必非一地一地的跑,隔著一縣還能有不同天色不成,紀舜英思量著要下鄉去,她便道:“這一地泥土稻種都裝在筐中帶回來,既把這事兒交給你了,就問知府要些人手,單圈一塊地出來,拿木簽標明產地月份,看看明歲六月熟不熟就是了?!?/br> 紀舜英原也沒想著一地地的跑,明沅一說立時去尋了知府大人,這本來就是塊燙手的山芋,紀舜英肯接,還接的有干勁,知府也沒甚不允的,真給他劃了一片地出來,因著是御種的試種,還建了一圈房子,派人看守,紀舜英寫了灃澤園三個字掛上,看著工事建起來了,帶著人下了鄉。 明沅思來想去,送生絲蜀錦的時候就寫信問明潼天一閣中可有記載,明潼接著信已經進了七月,她手上做著給明蓁的小衣裳,接了信咳嗽兩聲,皺得眉頭靠在引枕上,松墨送了一盅梨兒湯來,她飲得梨心間那一口川貝梨水,拿勺子挖了兩口梨子,覺得喉嚨口潤了些,叫丫頭把原先那些個抄本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