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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39節

第139節

    哪知道七夕都過了兩日了,紀家竟送了一抬摩訶羅來,也是一套七個,雖比不得明蓁那里送來的精巧華麗,卻也不是街面上隨處可買的。

    除開這個,還些節禮,四色的緞子并一付頭面,若只有娃娃,紀氏還覺這是黃氏又行了下作手段,供過的娃娃再拿來送人,可一看見這緞子頭面,倒擰起了眉頭來,吃不準黃氏是個什么意思了。

    明沅接著東西也是一陣詫異,紀氏也不解其意,只當黃氏又反復起來,這份禮后頭定還有后手,只叫明沅用起來:“既是她給了,就裁了作衣裳,過節吃宴的時候穿出去?!?/br>
    明沅應得一聲,接了緞子就叫采菽幾個做起來,緞子還是時興的花樣,一匹紗羅妝花的,裁了正好這時節穿,采菽把紗羅展開來細看,見是暗紋的,得配上細繡的鑲邊才好看:“這咱們可不比針線上那幾個功夫好,不如拿了去那兒做?!?/br>
    “這些日子正忙著給四jiejie做衣裳縫帳幔,我這個送過去,不是耽誤了事兒,就自家裁了罷,看看可有繡片,能不能裁了貼上去?!泵縻湔f得這話,采菽便把花片拿出來挑選。

    九紅口快:“好些時候不送了節禮來了,怎么這會兒給姑娘補上了?”說是好長時候,就是老太太走之后,給顏家送的禮自然不會短少,紀懷信可還跟顏連章做著生意,可到明沅身上,卻是半根草也再給過,這會兒忽的又送起禮來,幾個丫頭可不奇怪。

    明沅只擺了手:“她既給了,咱們便裁起來?!彼膊恢傈S氏怎么改性子,一看見這些緞子紗羅就先想到無事獻殷勤,不定有什么壞水要倒,等廚房里炸得巧果,便差了人給紀舜英送去,又寫得小箋,告訴他收著了黃氏的節禮。

    紀舜英收著巧果還是熱的,灑上厚厚一層雪花糖,捏吃了一顆,又甜又脆,展開信一看就笑了,黃氏哪里會白送這些東西,她是怕事兒被紀舜英捅出去。

    紀舜英放了紀長福跟長福嬸的假,他們也是有兒子孫子的,老太太留下的舊仆分給了三房人家,看著散了,可因著不得志,倒比原來走動的還更多些,有些甚個風吹草動,主家給瞞著,這些下人卻再瞞不得。

    長福嬸帶著點心吃食回去看兒子,跟老鄰居走動一回,便把黃氏買來的丫頭探聽了個七七八八,若說身世也確是可憐的,父兄一死,她便似飄萍,好好的閨秀做不成,倒叫賣出來作丫頭作妾。

    這番來歷自然作不得假,這個丫頭一看就不是做過活的,手指纖細又識字會畫,畫出來的花樣子,小丫頭們爭著想要,吃飯說話都是斯斯文文,旁個卻因著她這付長相,拿她當個稀奇貨看。

    生的像誰不好,竟像姑太太家的六姑娘,這六姑娘還是定給大少爺的,黃氏買了這么個姑娘來,知道的哪一個不曉得她的心思。

    長福嬸知道了來歷,便報給紀舜英,紀舜英聽見說是犯官的女兒,立時笑起來,原還沒個地方發落,竟撞個正著,謀反入官的,可不是等閑人家能夠買了使喚的。

    私下里買賣也是有的,這些犯官女眷,少有娘家來贖的,正室夫人還有娘家可靠,哪怕為著臉面好看,不叫自家女兒淪落了,也得使銀子把人撈出來,撈出來之后是出家還是旁的,那是后話。

    這些事自來是不查到頭上就作無事,可真要發落起來,也是一條罪則,若不是侯爵人家怎么好用官奴?紀懷信撐死是個六品,擺在金陵城里,一條街上走了能撞上七八十來個六品,能算是什么大官兒?

    若是平日里,倒也不算大事,可這時節正是人人自危,傅家曹家全死了還不算完,圣人不過開了個頭,韓家鄧家也接連叫抓了進去,韓家還是尚書,細數罪狀,可不就有一條,他的門人娶了個犯官的女兒作妾。

    盛時就是十個百個又有何人說嘴,衰時連門人犯案也都算作治下不嚴,紀舜英本就等不得,直往紀懷信跟前去。

    紀懷信氣的發抖,立時要黃氏把人退回去,黃氏花了五十兩銀子買進來的人,一天活計沒做過,就這么退回去,她怎么甘心,跟紀懷信兩個吵了兩句,她說的確也有道理,哪個查到他們家來,紀懷信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是個不知甚時候會燒起來火星子,不如立時掐滅了安生。

    曾氏蟄伏了這許多年,好容易紀老太太死了,輪著她最大了,偏偏兒媳婦把持中饋十多年,她正等著挑錯處,出得這么一樁事,她便笑盈盈的了來打圓場:“你媳婦病得這么些時候,偶有個顧不著也是有?!?/br>
    黃氏一看婆婆都來了,知道再無好事,可話卻不能接口,咬著牙不說一句辛苦,曾氏又道:“看看她這模樣,可得好好將養,把身子養好了,再管家不遲,若惹了大禍事,可沒老太太再保平安了?!?/br>
    紀懷信甩了袖子:“你若是身上不舒坦,也沒人逼著你定要管家理事,先偏勞了母親,等養好了,再接手不遲?!?/br>
    黃氏咬著牙差點昏過去,卻知道這個丫頭留不得了,差人去叫人牙子來,追回一半的銀子,叫人把那丫頭帶回去,哪知道她卻伏在地下哀哀哭泣:“夫人,我已經是少爺的人了?!?/br>
    ☆、第282章 青梅子

    這話一出口,黃氏先是一喜,心里才想著果然沒有不偷腥的貓兒,跟著又皺起了眉頭來,紀舜英自那回拂袖而去,這些個日子可自來不曾在家里過夜,若說收用了她,難不成是在青天白日?

    想著就看了那丫頭一眼,原看她還念著原來那點子禮教,是個放不開的,不成想竟想通了,可不得巴著少爺才能過得好,這一付嬌滴滴的模樣兒,看著就是做粗活計的料。

    黃氏臉上才要透出點笑意來,紀懷信跟曾氏兩個都皺了眉頭,那人牙子道:“太太,這破了身跟沒破身的,那可不一樣?!毕胫涯峭肆硕鍍摄y子再要回去。

    黃氏眼角隱隱帶笑,還得做個蹙眉的愁模樣:“這可怎么好,哪知道就要擔這干系了,可要是舜英喜歡她,總不好逆了他的意思?!?/br>
    那丫頭縮了脖子,才剛說得這么一句,這會兒看著黃氏的神情,倒不敢吐露實情了,她知道自個兒要是給退回去,必還是入教坊司的,進了那地界還能落個什么好。

    黃氏一臉無可奈何,紀懷信卻氣的拍了桌子:“就是他來告訴我的,再不能留這禍根,還要什么銀子,只當是破財消災了?!?/br>
    一屋子人都當紀舜英收用了她,偏是這時候,她把心一橫,咬咬牙,抖抖縮縮的開了口:“我,我是三少爺的人了?!?/br>
    黃氏還沒明白過來,曾氏卻看了過來,問道:“你說甚?不是舜英?”她伏在地上就哭,自家行了下賤事,她心里怎么不明白,原也是詩書讀著,琴棋學著的,冷不丁遭了禍事,要當妾當通房,最慘的是擺在她眼前只有這一條生路。

    到這般田地了,還有什么自尊自愛的,黃氏那頭來的嬤嬤可是說了,攏不住少爺的心,還把她發賣出去。

    若不能當上妾當上通房,難道要去教坊司里賣笑?做那迎來送往,千人騎萬人壓的妓子不成!已然進了紀家,還是這么個少爺進士,好好一條路,她卻知道是死的,絕計走不通的。

    紀舜英拂袖而去,她怎么不探聽消息,總要知道為甚厭惡了她,才好想辦法應對,她既出了師,身邊就再沒嬤嬤看著了,她能跟小丫頭子交際,自然能從她們嘴里打聽紀舜英的事兒。

    這一打聽,她就知道壞了,黃氏跟紀舜英的恩怨,上頭那些個睜只眼兒閉只眼兒,還要一床大被掩過去,叫外頭人只看見一團錦繡,可里頭如何,下人最清楚不過。

    她也是當過庶女的,將心比心,這么個嫡母送過來的人,可不視作洪水猛獸,要把這么個人捂軟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她原來還想著,既只這一條路,便是再委屈也要受著,日子久了總能見功夫,水滴還石穿,她是頭一個,磨上個一年半載的,總有些成效。

    可偏是這時候,同她相好的丫頭,悄悄告訴了她,說她長得像沒過門的大少夫人,這句話一說,好似叫人兜頭澆了冷水,凍得她骨頭縫都在打顫,旁的也還罷了,這番她可怎么活!

    她既存了這份心思,便繞著彎的往紀舜英身上打聽,這個年紀按理該娶親了的,到這會兒還沒辦事,說不得就有什么茬子。

    一點點把事情探聽清楚了,她的心也跟著一點點發涼,原來不是不辦,而是不能辦,定下來那個姑母的庶出女兒,竟才十三歲有余,將將要過十四歲的生日。

    這樣小這樣嫩,要過門還得等上一年多,于她卻是大有好處,主母年紀輕那就是沒經過事兒,說不得是個好調弄的主兒,攏住了男子不管用,還得攏住主母才是真,她家里那些個庶出姐妹,雖一個也沒能跟著嫡母嫡姐一道贖出去,可總還有人過得十多年好日子,為著甚,還不就是討了嫡母的好。

    她原來在家里姐妹間除開生的好,樣樣不出挑,可就因著生的好,嫡母是想著拿她配一門好姻緣的,十五歲之前,再不知道什么美貌,閨閣里頭做針線學女課才是真,一朝下了獄,那些原來掩著遮著的全攤到面前來,當著她的面便說“生得這么個好模樣,若有個好處去,總能掙一份前程出來?!?/br>
    這份大好的前程,就是給人當妾,如今連妾也當不成,她怎么不怨恨,大少爺對著沒過門的大少夫人可不是一般的上心,姑母家的女兒,打小青梅竹馬,早早就定下了親事來,大少爺在外頭求學,回來的書僮都說了,節節都不斷了禮,少爺身上穿的衣裳鞋子全是這個六姑娘做的……

    一樣是庶女,怎么她的命就這么好,下人里還有傳言說她旺夫,可不是旺夫嘛,同她定親的時候還是秀才,三年一過舉人進士邊著中,還是二甲頭名。

    別個背著她還嘆,說若是六姑娘生的平常些就罷了,可六姑娘比她美貌上許多,這番是連斗志都沒燃起來,立時就熄了火,怪道他看見自己這么厭惡,原是為著冒犯了他的心上人。

    她曉得無路可走了,又不敢在丫頭屋子里露出什么來,越想越是絕望,坐在假山洞里頭,垂了頭只顧落淚,便是這時候,紀舜華過來,原不過掃一眼,丫頭們絆嘴吵鬧是時有的事兒,他也不會件件都管,可這一眼掃過去,偏偏轉不回來了。

    她半垂了臉,身上還是那付打扮,紀舜華一眼看住了,呆呆站住了不動,不自禁的走過去問她:“你哭甚?”

    她哪里敢抬頭,既是個爺們的聲兒,那一定是這家子的少爺了,她羞紅了臉,拿帕子掩住了就要往后頭繞過去,叫紀舜華一把拉住,驚惶之下,倒不像明沅了,她臉上就沒有過驚惶的表情,自來都是大方的,連打他的時候都沉穩的很。

    才想放了她,卻見她偏了臉兒擦眼淚,側臉兒看著又相像起來,抓也不是放也不是,紀舜華想著同他這輩子都再沒緣份的明沅,伸手摸了她的臉:“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臉來,淚眼朦朧,眉毛嘴巴尤其像明沅,她細著聲兒答:“青梅?!秉S氏給她改的名字,既為著膈應明沅的,索性就惡心她到底了,不成想,竟中投了紀舜華的眼。

    又酸又甜,酸澀多些,甜蜜得到酸意嘗盡了,才能品出一點點來,可不就是青梅,青的有些發苦。

    青梅是抓著這么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放,紀舜華是終于嘗著些如愿的滋味,兩個人雖還沒成事,卻是常常相見的,這番說出是少爺的人,雖不確實,也不遠了。

    黃氏盯住青梅,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你說明白了?!彼囊鈭D誰都明白了,曾氏卻冷笑得一聲,黃氏這么個蠢東西,竟還當自個兒得計了。

    “三少爺,我是三少爺的人了?!鼻嗝房迋€不住,紀舜華待她是很好的,先只是看她的長相,再后來知道她能識字會彈琴,便一天比一天待她好起來,等知道她原來家里是遭了禍事的,就越發待她好起來了。

    青梅心里也有些明白,丫頭婆子都說她有幾分像沒過門的大少夫人,三少爺就瞧不出來,她心里猜著些隱秘,卻明白這是她最后的機會,等紀舜華問她在家里排行第幾,她便垂了頭道:“家里六個姐妹,我是排行第六的?!?/br>
    這句出口,紀舜華怔得半日不曾出聲,對著她笑意,滿是溫柔意味,指尖碰碰她的鬢角:“我問太太討了你來,好不好?”

    哪知道紀舜華還沒尋著黃氏,這頭卻要把她攆出去了,黃氏差點兒昏過去,她揪著領口喘個不住,手指指著青梅發抖:“你……你說甚?”

    曾氏長出一口氣,想著作弄明沅的,偏把親生兒子給繞進去了,黃氏身邊的嬤嬤拿了竹條就往她身上打,“噼噼”抽是十來下,青梅咬破了唇角不敢哭叫,那人牙子卻道:“太太,這要打壞了,可更賣不出錢去了?!?/br>
    嬤嬤一時歇了手,黃氏瞇著眼兒看她一眼:“帶走,折了銀子就折了銀子,不差這些,把她給我賣了,賣的遠遠的。

    這么個丫頭斷沒有留下來的理兒,人牙子半是拖半是拉的把她拖了出去,青梅扒著門叫:“太太,太太求求你,發發慈悲?!?/br>
    等紀舜華回到家,青梅早就不知卻了哪兒,他去問黃氏,黃氏難得打了兒子一回:“你是叫豬油蒙了心了,那個么個下賤東西,是你能沾的?”

    黃氏到此時也不知紀舜華怎么就看上了這個丫頭,心里認定是青梅眼看著勾搭不上紀舜英,這才轉投紀舜華,一個婢子敢挑起少爺,那就該狠狠打死才算。

    紀舜華一聲不吭的任由黃氏打他,黃氏打了一下,又心疼起來:“你呀,娘還得給你定門好親事的,你這時候可不能犯混,往后要多少有多少,不急著這一時?!?/br>
    紀舜華明面上應了,出了門就去尋那人牙子,買人賣人都要寫過手的文書,早上才剛叫她領回家去,正挨了幾下在灶下燒火,她哪里會干這個,叫煙嗆得直咳嗽,眼淚不住的流,人牙子說了,還把她給賣到教坊司去,這回不論她怎么求,都沒用了。

    紀舜華就是這時候上了門,摸了二十兩銀子出來,人牙子眼見得這么個少爺是真對著青梅上了心,倒拿眼兒把她看一回,果然是個聰明的,在家里呆了兩天竟也學了狐媚手段,勾搭著這么一個,總算也有了出路了。

    五十兩銀子沒退,又多了二十兩的外塊,她摸著銀子笑的見牙不見眼:“少爺,總得給她尋個地方住不是?這么些銀子,不如就典間屋子,我這兒再給她添個小丫頭,你看可好?”

    ☆、第283章 軟子石榴

    人牙子想的是作長久生意,這個丫頭不好出脫,破了身子也賣不出價錢去,雖因時日尚淺,孔還未開,倒也能騙得人一時,充作處子給賣了,可萬一鬧了來,砸的是她自個兒的招牌。

    人牙子倒不覺得麻煩,再賣一回又是多一回的錢鈔,當官牙這些年,這點門路總是有的,再不濟,還送到教坊司去。

    紀舜華便是這時候上了門,既上來了,斷沒有叫他再走脫的道理,公子哥兒們愛的就是這一套,她把空院子典給紀舜華,可不一回買斷了,一月總要三五兩銀子,這小丫頭又要開銷,再給她配一個小大姐使,人還從她這里買,這一筆,她賺的可不是二三十兩的銀子了。

    紀舜華是贖了人才想往后該怎么辦的,黃氏是斷不會容她的,都把她發賣出來了,再帶回去,也不是在救她,黃氏這一回哪里還會輕易賣了她就算的。

    黃氏實是不想留她的,可無奈何她的身份是官奴,原來無人過問也就罷了,紀懷信跟曾氏都知道了,她就是想干點什么也不能夠,把她發還回去,算是出一口氣,可饒是這樣,也還是恨得心口直抽抽。

    原是給紀舜英挖的坑,想著把他埋里頭,既離間了那個沒過門的活土匪,又叫他失了紀氏的心,哪曾想到自家兒子倒成了填坑的,叫這么個丫頭給算計了。

    她眼見得紀舜華不吵不鬧,先還想著要狠狠發落兒子一回,必得叫他受些教訓,往后院子里頭的丫頭再不許他沾,好容易親事有些眉目了,可不能在這節骨眼上鬧出難看來。

    哪知道紀舜英一言不發,問過了那一回,就再不曾提起來過,好似全忘了還有青梅這個人,黃氏又覺得這是她打了兒子,兒子傷了心的緣故,又轉過頭來安慰起他來:“便是你中意,等結了親,再抬起來就是,這時節可再不許?!?/br>
    說的也還是誑他的話,等他結了親,青梅說不得成了老梅子了,便拉到他跟前來,他認不出來,更別說還念著她,要抬她當通房當妾了。

    黃氏自覺虧待了兒子,看他這樣乖覺,倒舍不得他了,她舍不得兒子,就是給他好吃的好玩的,年歲越大,越不知道補些什么給他了,便給他銀子花用。

    紀舜英那頭的月例早早就給停了,紀舜華這頭卻是一月十兩銀子的開銷,她寧肯摳克了家里的用度,也絕計不虧待了兒子。

    來錢這樣容易,紀舜華手頭一向散漫的很,一時拿出二十兩銀子來,就是東拼西湊,里頭一半兒還是問學里同窗借來的。

    黃氏拿了錢來,可不正中的他的下懷,他實也不知道這個姑娘該怎么辦,說她可憐她確是可憐的,可他也不能逆了黃氏紀懷信的意思,真把她抬起來當通房。

    就連人牙子說在外頭養著她,他先頭也再想不著,可他卻是青梅唯一的指望了,要是連紀舜華都不肯要她,她眼前就吸一條死路。

    進了人牙子家里一天,她眼睛看著井臺,腰上系的羅帶,無奈自家一個不得空閑,人牙子的小女兒對她是跟進跟出,看管著她不得片刻自由,她只想好了,若真賣到下賤地方去,立時就去死。

    落到這境地了,前塵往事都是空,她還曾求告過人牙子,叫她去見一見嫡母,她是叫娘家贖回去的,叫了她十幾年的母親,看看她肯不肯救她一救。

    人牙子差點兒啐了她一臉:“你還當你是小姐,那個是太太呢,我實話可告訴你,她自個兒都落到尼痷里去了,保你,保你做小尼姑!”

    她這個年紀,死了丈夫死了兒子,頃刻間家就散了,還能有什么出路,能去尼痷還是家里有個親兄弟在,一年施給痷堂多少銀子,叫她就在痷堂里了卻此生。

    她自身都難保,怎么有余力再來替青梅cao心,青梅自家也知道,跟著紀舜華是唯一出路,見著他就扯了他的褲管哀哀哭個不住,她想要的不過一條活路。

    紀舜華也確是可憐的她的,聽說有辦法安置她,破費些銀子把人安在小院子里頭,淺淺一間屋一間廚房,院里一個井臺,又花了三兩銀子,買了個鄉下的大腳丫頭陪著她。

    那人牙子,倒是尋了些標志的丫頭出來,青梅卻獨挑中了她,看她手腳粗大給干活,嗓門也大,往后一處總有些膽氣壯的好支門戶。

    她自家知道外室是個什么身份,可她是差點進了鬼門關的,能有個容易身的地方已經是前世修來的,他來就是爺,安排吃食住宿都是她該干的,紀舜華還給了她銀子,讓她置辦東西。

    院門一關,就只有她跟那大腳丫頭在,問一聲名字就叫大丫,她也不改了,差了她出去問問四鄰何處有接活計幫補家計的,總不能就巴望著紀舜華過活。

    這么個小院子,先是置下了鍋碗,再買了笤帚,大丫還學著樣兒淘井水,除了紀舜華來時,差了她去買甜井水來,平日里她們能講究就講究,連著rou腥也不見,接了針線活計,竟也慢慢立了起來,勉強能夠度日了。

    中秋節一過,明湘出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小香洲里各處都掛了紅綢貼得喜字,欄桿窗戶連著廊下擺的花盆也去了素色花朵,全換了大紅的花兒。

    池塘里殘荷枯葉俱叫婆子坐了窄舟剪了去,前院后院樓閣因著明潼出嫁前都漆紅粉白過一回,只把漏雨處補上些,屋子就算修整好了。

    紀氏怕那一日人多事雜,兩個姑娘一個院子,總有不方便的時候,便想著叫明沅先挪出來。院子里屋子都是滿的,只蘇姨娘跟明潼的院子空著,明潼的院子還是她舊年在家時的模樣,半點沒有改動過,連里頭的擺設用具小丫頭也是日日除塵灑掃的。

    紀氏說安排屋子,瓊珠想了一回,要把明沅安排到蘇姨娘的院子里去,叫紀氏駁了,在正房里頭理出一間屋子來,讓明沅先對付兩日,身邊就跟著采菽采苓兩個,調了九紅幾個到明湘那兒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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