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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20節

第120節

    鄭夫人一臉尷尬,若不是鄭衍,明潼也不會落胎了,他這會兒半是害怕半是內疚,躲在書房不肯出來,抱了酒壇子吃的大醉,鄭夫人趁著紀氏腳還沒踩到鄭家門邊先吩咐了下去,叫下人都說世子不在家。

    紀氏冷哼一聲,如今追究這個也是無用,萬事都不如明潼醒為要緊,干守著也不是辦法,紀氏也不指派鄭家人,干脆使起了明潼帶來的陪嫁丫頭:“全在這兒栓著,可有人去灶上預備些吃的?”

    這些丫頭哪里經過這么大的事兒,倒知道把褥子被子拿一套干凈的出來,安排吃食還真沒想到,鄭夫人一句也沒接口,便是她也不曾想著,面上訕訕的趕緊道:“廚房里有備好的烏雞?!?/br>
    大夫沒來,鄭夫人就知道這胎是活不下來了,七活八不活,到這會兒也不過五個多月,生下來的孩子怎么也活不了,她只氣的心肝疼,可沒都沒了,這會兒再埋怨也無用,只盼新著紀氏就此揭過去,別怪到兒子身上才好。

    這事兒她是想著先混過去,等明潼醒過來,知道孩子沒了必得鬧上一場,叫兒子好生勸上一勸,等她心里氣平了,哭夠了,這才叫人往顏家去報,哪知道她的下人手伸的那么長,眼見著這頭沒動靜,竟敢自個兒跑回顏家報信。

    鄭夫人當著面不說什么,心里頭卻想著等這事兒過去了,且得好好管管明潼帶來的下人,往后鄭家有個風吹草動,紀氏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小篆領命下去燉湯,還尋出一枝老參來,紀氏眼見得女兒臉色蒼白,人事不省,握了她的手道:“只用參須,她這樣模樣也受不得補?!?/br>
    大夫倒是列了一張單子出來,她落這胎譬如生產,又是時辰未到宮口未開,這才開始疼,也不知道要甚個時候才能生下來,紀氏想著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明潼一醒,紀氏趕緊把位子讓給產婆,產婆又是擠又是壓,這樣早產比到時候生更費力氣,這大暑天兒,產婆也是一身的汗,丫頭不住遞得毛巾給她擦試,又給她嘴里含著薄荷,紀氏這會兒哪里還能計較,不住叫著女兒的名字,一只手給她緊緊攥住了,長指甲刮得她手背上一道道的血痕。

    紀氏叫她這么抓著半句也不吭聲,等雞湯端上來,叫丫頭吹涼了,扶著她喝上一口,全身都叫汗給浸透了,連著明潼身下的褥子,也是一半汗一半血,她向來自持,從不肯喊一聲痛,到這會兒還死死咬得唇不肯嚷,紀氏急的叫人遞毛巾給她咬住了,讓她用力。

    連著產婆都道:“這樣吃得住的,接生這許多年,再是少見的?!钡才松?,哪一個不似滾水燙豬毛,怎么個叫法都不為過,偏她死死咬住了,哪里像是生孩子。

    等這胎出來,是個女嬰,手指頭都長好了,眼睛緊緊闔著,叫產婆拿大毛巾包了起來,似這等講究的人家,還得給她念經超度,預備小棺木。

    鄭夫人才還心口疼,這會兒見著是個女孩,已經成了形,到底還是吁出一口氣來,趕緊請了姑子來念經,再預備小棺木,還有里頭的裝裹,看紀氏臉上不好,嘆了一句:“也是她前世不修,咱們這樣好的人家,偏沒福氣托生了?!?/br>
    紀氏一口氣都差點兒提不上來,絞了巾子給女兒擦臉擦身,細細替她換過衣裳,也不敢再用席子了,怕她小月子里受了寒,往后身上骨頭疼,再吩咐了湯水吃食,只不去接鄭夫人的口。

    小篆還拿出一套織金紅緞子的包被來,紀氏一看就知道是女兒做的,心里酸苦難當,吩咐下人把這個裝進棺木中去,鄭夫人見著這模樣兒知道不能善了,小棺材也是描金畫銀的,就埋在家墳里,當著紀氏的面吩咐下頭人把金包銀靈幡都給預備起來。

    眼看著紀氏是不預備走了,鄭夫人也不好趕她,心里又埋怨起明潼身子弱,不過是個玩物,叫撲一下又怎么了,這頭安排了紀氏的食宿,那頭又去看兒子,鄭衍已經喝的癱在地上了,鄭夫人看著就來氣,上去就是一記。

    鄭衍迷迷糊糊睜開眼兒,鄭夫人一氣狠罵:“這會兒知道怕了,讓你不要養,你偏要養,那東西是放在宅子里頭養活的?”

    曹家送了他一條獒犬,鄭衍喜滋滋牽過來,扔生rou骨頭給它吃,吃的毛皮油亮,又說要帶著它去行獵,等到秋圍的時候,在圣人面前好好顯顯身手,知道明潼懷著身子,還把這東西牽進院子來,說給她看看,解解悶兒。

    再是訓過的,也有野性,何況曹家送來這個,哪里會像禁中那樣精心調弄,那狗正是發情的時候,往一堆女人里頭撲,明潼狠狠一撞撞著了石欄,里頭還有一個小丫頭叫它咬了腿了,這會兒還躺在床上,眼看著是活不成了。

    鄭衍哼哼著哭,撒起酒瘋來又說要宰了那狗兒給孩子償命,又說對不住明潼,滿書房的找劍,要去砍了狗頭,鄭夫人氣不打一處來,上手掐了幾把,又撫了兒子道:“你那個岳母看著就不是好相于的,你這幾日萬不能到后頭去,只在這書房里頭,咱們家總歸要給她一個說法的,真是不成器!”一面說一面又打他一下。

    紀氏住了下來,家里送了衣裳吃食過來,唐姑姑還跟了車來,把家中事報備一聲,紀氏吩咐一聲,想了會兒抿著唇道:“把官哥兒送到六姑娘那里去,讓她看兩天?!?/br>
    唐姑姑一怔,竟不知道紀氏甚時候這樣看重明沅了,她就一聲是,又跟了車回去,紀氏守著明潼一步不離,到得半夜,明潼才醒轉過來,紀氏立時坐到她知邊,就見她怔怔瞪著眼兒:“娘,孩子呢?”

    ☆、第240章 人參雞

    唐姑姑一回來,便先把紀氏吩咐下的事兒給辦了,開了庫點出藥材來包上,又讓人到外頭紙燭店買金包銀并香帨紙燭送過去,再理些隨身衣裳,除開紀氏的還有喜姑姑跟卷碧幾個的。

    接著便是把官哥兒送到小香洲去,這事兒本該頭一樁辦的,壓到這會兒,官哥兒還不知出了甚事,聽說跟六jiejie住,倒有些別扭。

    他還沒到開院的年紀,卻也知道事了,不肯按著紀氏說的跟jiejie們住一個屋子,瓊珠見他犟著,略勸了兩句,見官哥兒扭了臉不應,也不再說,轉身跟婆子安排飯食:“先叫哥兒用了飯,我往六姑娘那兒走一遭?!?/br>
    說著便往小香洲那兒去,明沅那里也已經擺起了飯,紀氏不回來,她們本就是各自吃的,明洛還只在涼床上躺著,天兒這樣熱,甚也吃不下,家里又出了這樣的事,便叫廚房備了個冷淘,正飲酸梅汁子,瓊珠便進來了。

    她把來意一說,明沅先自皺了眉頭,她回來也有些時候了,才剛采菽還又往正院跑了一趟,卻一個字兒都不曾說起,到這會兒了,才來告訴她紀氏的讓她照看官哥兒,這個點兒上房都已經擺了飯了。

    她也不開口,聽著瓊珠說道:“總歸是太太的吩咐,只四少爺不肯,咱們也不好強要他過來?!币幻嬲f一面笑,是官哥兒不肯,那便怪不得她了,瓊珠才說得這句,那頭柳芽兒就進來上茶,瓊珠見著她臉色一滯,臉上的笑也跟著消下去了。

    本來送茶的事兒是半夏翦秋做的,哪里用得著柳芽兒,她尋常就不往瓊珠跟前湊,這會兒偏出來了,明沅一看,見采菽正立在罩門邊,知道是她的意思,抿了唇兒笑一笑:“我去看看他罷,四jiejie五jiejie先吃著?!?/br>
    明湘明洛兩個已經皺起了眉頭,明洛頭還暈著,卻已經把瓊珠上下打量了一回,還是明湘扯一扯她的袖子,沖明沅點頭:“我們等官哥兒一道來吃?!?/br>
    明沅說著就站起來,采菽跟上去,瓊珠原還想攔的,可再一想,原就是官哥兒不肯,便跟在她后頭回了上房。

    官哥兒今兒一天都沒見著紀氏,他倒是按著時辰寫了字讀了書,回來依舊沒見著紀氏,喜姑姑又不在,他不肯動,丫頭們也勸不住,眼見著他發了犟脾氣,連送上去的飯食也不肯吃了,嘴上苦勸,官哥兒哪里肯聽,正怕瓊珠回來怪罪,見著明沅過來俱都松一口氣。

    明沅見上房空落落的,紀氏把身邊幾個丫頭都帶了去,怪道要叫官哥兒到她那兒去,眼看著官哥兒使性子,明沅進來就坐到他身邊:“這是怎么了?可是飯食不合口?”

    官哥兒見著她進來就立了起來,等她坐下來也跟著坐下來,他對明沅幾個都不陌生,手上扯住她的袖子:“六jiejie,娘今兒怎么不回來?”他知道事兒不對,卻無人肯告訴他,問了丫頭,丫頭們也只知道搖頭。

    明沅摸摸他的頭:“太太往三jiejie那兒去了,三jiejie身上不好,太太去看她,今兒就不回來了?!闭f著伸手攬住他的肩:“我知道今兒灃哥兒那里吃炙蛤蜊跟田雞腿兒,要不要我帶了你去他那頭蹭飯?”

    夏日里莊頭上除開送鮮果,田莊上還專有小娃鉤了田雞送上來,這些個鮮貨宅子里的人都愛吃,只取下面rou厚的腿兒醬了送上來,灃哥兒總不愛吃魚蝦,這個倒愛,夏日里過得幾日就要一回。

    官哥兒還不高興,卻點了頭,明沅便叫人把小桌撤了,帶了官哥兒往灃哥兒院子里去,使了個眼色給采菽,采菽便去跟官哥兒的養娘道:“把哥兒的衣裳用物理些出來,我好帶過去?!?/br>
    主仆兩個一眼都沒往瓊珠身上看,養娘尷尬著一張臉,拿眼睛去掃瓊珠,采菽便笑:“太太吩咐了的,等回來事兒辦不好,可不折騰人?”

    跟著卷碧的小丫頭趕緊跑到后面去理東西,包了個包襖拿出來,采菽沖她笑一笑,接過去就交到半夏手里,一路往灃哥兒院子里去。

    官哥兒先還覺得沒趣兒,一屋子沒人理會他,一個人用飯可不冷清,等見著灃哥兒,兩個坐了一道,把一碟子田雞腿兒都給啃了。

    官哥兒越大越不肯跟jiejie呆在一塊,跟男孩兒卻處得來,明沅見他們吃飽了,便問他:“官哥兒今兒便跟灃哥兒睡罷,明兒起來就一同去上學?!?/br>
    官哥兒想了會子點頭應下了,灃哥兒湊到他耳朵邊兒:“夜里咱們開了窗子,外頭有螢火蟲看?!彼犝f捉得螢火蟲,翅膀上面的螢粉是能做顏料用的,畫出畫來夜里都能發光,原就有人拿這個騙人,說是觀音像夜間發光顯靈,引得眾人去拜。

    他讀得許多雜文,便把這些拿出來給官哥兒說,明沅并不拘了他必得讀圣賢書,灃哥兒得了閑就看這些,一肚子的古怪話,官哥兒心里記著jiejie,卻也露出笑意來。

    明沅又是吩咐水又是吩咐冰,不許開窗著了涼,再叫涼床上鋪上薄毯子,讓小廝丫頭值夜,等掌起燈來,這才回小香洲去。

    明洛早就走了,明湘也回了屋,夜里風一大還是些涼意,采苓送了披風來,一路往回走一路啐道:“她還當如今是原來那般呢,給了她臉了,若是采薇jiejie在,看不啐到她臉上去!”

    “走了一個爆炭,你倒又燒起火性子來了,同她計較什么,總有太太收拾她呢?!辈奢男睦镆膊灰r意,明沅早不比原來,下頭人見著哪一個不是客客氣氣的,偏她倒擺起譜來,使這些絆子有甚用,難道還能回來當大丫頭不成。

    瓊珠人雖回來了,日子卻不好過,差事叫卷碧頂了,前頭又還有一個喜姑姑,萬般沒有她伸手的地方,再想出頭哪有這么容易,連著紀氏也不似原來那樣看重她。

    卷碧也跟meimei提過兩句,只姐妹兩個都不是惹事的人,這才有此一說,明沅聽見了笑看她們一眼:“這事兒罷了,可不許再提,往后有事也別叫柳芽兒再往前邊湊,太太心里不好受,別拿這個去煩著她?!比羰瞧綍r明沅也不會受了,既是這當口能忍便忍了。

    采菽應一聲是,采苓卻扁了嘴兒:“還當自個兒是哪個牌位上的人呢,竟想著磨搓起姑娘來了?!币仓兰o氏回來確不能惹了眼去,三姑娘可是紀氏的眼睛珠子,這番吃了這么大的苦頭,紀氏正是煩心的時候,再拿這事兒去煩紀氏,定沒好果子吃。

    紀氏正抱了明潼,她不哭,紀氏心里就越發的苦,若能淌出淚來心里頭還能舒服些,她這么不哭不嚷,紀氏只覺得心一抽抽的疼,摸了女兒的鬢發,她才剛出了那許多汗,到現在還是半濕的,紀氏拿袖子給她擦了,一面哄她:“養好了身子,總還有下一胎,萬不能堵氣,這是一輩子的事兒?!?/br>
    這話說出來,紀氏比誰都更辛酸,可又有什么法子,這會兒他心里愧疚,還能占著理兒得著好處,若真鬧起來,把那點子愧疚都折騰沒了。

    兩個鬧翻了,男人能往外頭去,女人又能怎辦,他還能旁的孩子,明潼可不遭罪。有了兒子便再不看丈夫一眼又如何,可如今落了胎,這時候擰了性子鬧翻,往后苦的還是她自個兒。

    明潼心里自然明白這番道理,她睜著眼兒不說不動,卻是覺得鄭家荒唐至極,為著躲開虎口落入狼窩也就罷了,可這哪里是狼窩,這一家子全是爛心爛肺的豬狗不如的東西。

    她吸得口氣兒,只覺得臉上一涼,原是紀氏見著女兒醒了再忍不得,眼淚滴到她臉上,明潼伸手替紀氏拭了淚:“娘,我自個兒挑的,這苦我吃得下?!?/br>
    紀氏不聽便罷了,一聽這話抬手捂住眼睛痛哭,紀氏這般模樣,明潼只見過一回,上輩子她出宮的那一日,紀氏接了她,就是這么哭的。

    紀氏咬緊了牙關不讓哭聲漏出去,此時心頭除了鄭家叫她嚼爛了罵一回,還有一個顏連章,若不是他叫鬼迷了心竅,母女兩個哪里會出此下策。

    女兒若是哭她得勸,如今見著她心里這樣明白,卻越發難受,明潼見著母親哭個不住,知道再勸她她心里還是痛,痛在她的身上,卻傷在紀氏的心里,勾起嘴角一笑,聲調都是軟的:“娘,我餓了?!?/br>
    一句話說的紀氏三魂六魄歸位,把淚收了,撫了她的頭:“有吃的,燉了雞湯,給你下碗面吃,還有熬好的胭脂粥,擱了棗子的,若想酪,也有糖酪?!?/br>
    明潼半靠著吃了半碗粥,她哪里咽得下去,可怕紀氏傷心卻還是把一碗都吃盡了,紀氏舀了湯來,她撿了兩塊雞rou吃了,人身上一暖,臉上就看著有了血色,指尖去了些涼意,她先是吸一口氣,跟著又嘆出來:“娘,我想給他納個妾?!?/br>
    紀氏一聽就明白過來,她身子必得將養,鄭衍心里再愧疚,身子也是熬不住的,于其他自個兒找一個,不如明潼給他一個,教過規矩知道忠心更好。

    紀氏替她把被子掖一掖,腳上更是包的嚴,扶她躺下去:“這事兒你不必cao心,我知道了?!倍ǖ脤€穩妥的,不能在明潼前面生下孩子來。

    ☆、第241章 夏至三鮮

    紀氏在鄭家住了五日方才回來,她實是放心不下的,還想接了女兒回家來休養,做完了小月子,再回鄭家去,生怕鄭家這些人怠慢了她。

    可不說鄭夫人,連明潼自個兒也不肯,她握了紀氏手安撫她:“娘回去罷,我既醒了,哪里還由得人擺布了去?!?/br>
    “我哪里是怕人擺布你,我的女兒也沒有這樣弱的,慢待了你她們且還不敢,可你那婆婆嘴上不說,心里怎么想我再清楚不過?!奔o氏嘆一口氣兒,看她躺在床上出得一身薄汗,拿了干毛巾替她擦拭:“那是她的兒子,千錯萬錯也不是兒子的錯,怪的還是你,娘一走,她說得難聽話,你又要怎么受得住?!?/br>
    這么些天了,鄭衍一回面都不敢露,就怕叫紀氏捉著了問罪,害怕比擔心更多些,明潼躺在床上,他連看都不來看一回,這樣的人便是一片心全撲在他身上也沒有回報,遇著事了,只會把身邊人推出去當擋箭牌。

    道理都是明白的,可進了人家的門,便萬事由不得自身了,明潼原來便不是那等一心撲在男子身上的女人,指望著男人的寵愛過日子,還不如要了她的命,這種日子她過過了,這輩子絕不再過。

    “我受得住,娘不必替我憂心,我不怕?!蔽葑永镱^熏了幾天香,窗上罩著厚紗,夏日里既怕她悶又怕她吹了風著涼,擺得一盆冰,叫丫頭輪流打扇子送涼風過來,不是親娘哪里會想的這么周到,明潼仰了臉兒一笑:“娘放心罷,我不會跟他起爭執的?!?/br>
    可也不能輕易饒過了他去,那個叫狗咬了的小丫頭,挨了兩天還是死了,一條腿腫漲得全是黃水,鄭夫人把這事兒瞞了下去,明潼卻悄悄叫小篆去探聽了消息,若不是她在前頭打傘擋得一記,那狗兒撲上來咬的就是她了。

    若不送走了紀氏,她后頭那些手段且使不出來,紀氏看她這是緩了過來,臉色一日比一日好了,臉上有了血色,說起話來也不似原來虛弱,人雖然還憔悴,那雙眼睛卻灼灼生光,知道她必忍不下去,勸告一句:“事緩則圓,別露了形跡出來?!?/br>
    掉了的這個孩兒,不說鄭夫人不可惜,連鄭衍也并不十分傷心,明潼知道孩子要生下來看著長大了才知道心疼,可心底還是由不住的齒冷,叫她受得這番痛楚,也得報還在鄭衍身上才是,什么鄭夫人且還得排在后頭。

    紀氏一走,鄭衍沒來,鄭辰卻來了,她站在罩門外頭拿腳直蹭青磚地:“嫂子,你好些沒有?!?/br>
    明潼見著她,眼睛一眨眼淚就下來了,鄭辰更是無措,她早就想來了,可鄭夫人不許,等紀氏走了,她這才過來,往前一湊摸出帕子來給她擦淚,明潼握了她的手:“你告訴我,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兒?”

    自然是女孩兒,鄭辰想著鄭夫人的口氣,那是她的親娘,可她也忍不住心里頭害怕,明潼看她這樣拿袖子掩住臉:“我原想著,母親待我這樣好,能生下個一子半女來,也算報償了她,哪知道,竟這么沒有緣份?!?/br>
    花園里頭的事兒,鄭辰并不曾親眼看見,可她聽下邊人說了,原來跟鄭夫人一道等在房外頭的,可她是個未嫁的姑娘,見著一盆盆的血水往外頭端,腿都軟了,叫丫頭扶了回去,等她再想來看,紀氏又來了。

    紀氏來了就沒走,鄭夫人倒是日日過來看兩回的,可卻拘了鄭辰不許她來,明潼待她一向好,她心里過意不去,天天都問,等紀氏一走,她可不就來了。

    明潼拉了她這番哭,她便恨恨碎得一口,嘴里罵了鄭衍,明潼卻還替他說話:“他哪里知道那畜牲這樣兇暴,他的孩兒他難道不疼?!闭f得這一句,實再說不出來,便道:“那個丫頭,還請meimei替我去看一看,若不是她在前頭,說不得咬著的就是我了?!?/br>
    鄭辰果然依言去問了,知道那丫頭死了,捂著胸口干嘔,回來告訴了明潼,明潼又是淌淚,小篆苦勸:“這是作小月子呢,比作月子還得更精心些,把眼睛哭壞了怎辦?!?/br>
    明潼叫小篆拿出錢來,給了鄭辰,讓她把這錢補給這家子,再叫人超度一回:“總是作了孽的,可別叫你哥哥擔了才好?!?/br>
    狗是他牽進來的,可不得由他擔著惡果,鄭辰肚里哪里藏得住話,立時告訴了鄭夫人,鄭夫人也跟著一驚,白白天沒了條人命,她也給了銀子發送的,這會兒想到是兒子作下來事兒,趕緊叫人念經燒紙。

    出了這樣大的事,鄭侯爺那里怎么瞞得住,他先只當是明潼摔著了才落的胎,等府里傳起這流言來,才知道竟是兒子玩狗惹下的禍事,氣的把兒子拿到跟前,拿皮鞭子抽得幾下。

    鄭衍從小長到大,甚個時候挨過打,滾在地上哀叫,還沒叫上兩聲,鄭夫人就來了,年紀越大她越不怕丈夫,指了他就罵起來,這個年紀了也不怕他再折騰個兒子了來,一面rou疼一面去攔丈夫的鞭子,口里還直埋怨:“便是作個樣子,也不能真打?!?/br>
    把鄭侯爺氣的說不出話來,扔了鞭子就往外頭去,大夏天衣裳薄,這么幾鞭子就見起了鞭痕,皮上一道道的紅印子,鄭夫人一疊聲催大夫,上藥看診,連明潼那里都淡了幾日。

    明潼這頭只作不知,鄭辰卻原原本本把她的話全告訴了鄭衍,鄭衍人趴在床上,聽得她這幾句恨不能立時起來去看明潼,同她悔過一番。

    鄭夫人這時候再說些明潼嬌氣難養的話,鄭衍原是不則聲的,這會兒倒反口了,那樣子他是見著的,這么撲過去,兩三個都沒拉住,趴了一日等不得傷好,就扶著屁股往明潼屋子里去。

    他心里發虛,便把他不往屋里來全推到鄭侯爺身上,說自家受傷,好容易好些了,這才能過來,明潼自然知道是假的,心里冷笑,卻白著一張臉兒垂淚,見著他跪著還要起來扶他,兩個人重歸于好,鄭衍摟了她放下心來,明潼人靠在他懷里,闔了眼兒抖著肩膀,心里想的,卻是再等得十天半個月,等他心里這勁頭過了,就能給他他納妾了。

    紀氏回到家中已經是夏至,見著各處都安排得當,揉得額角歪在榻上,心里還在盤算著人選,是從外頭買了來,還是打家里選過去。

    瓊珠端得茶來,把家里各處的事兒回上去,又道:“四少爺怎么也不肯往六姑娘屋子里去,咱們勸不動他?!?/br>
    紀氏擺了擺手,她這幾天很是清減了,滿面倦色,喝不下熱茶,只覺得通身燥得慌,心里為著明潼發急,瓊珠說得這句,她也沒放在心上:“跟灃哥兒一道也好,可出了什么差子?”

    官哥兒沒往明沅那里去,倒跟灃哥兒兩個住了幾天,明沅日日過來打理衣食,把瓊珠擠到后頭去了,她是jiejie,又是正經得了紀氏吩咐的,當著下人的面派下事去,便都到她這兒來回了,官哥兒一天吃什么用什么,甚個時候起床上學習字,樣樣都清楚。

    明潼病了,官哥兒心里掛念,借了他的口,明沅也能吩咐上房的丫頭理東西送到鄭家去,紀氏人還沒回來,隔得一天就能收著東西,心里滿意,才剛邁進家門,便見著夏至的東西都預備好了,明潼落了胎,紀氏并不欲告訴紀家人。

    既是過夏至節,便該送了三鮮去,她人不家,家里事便是管事婆子在料理,那番忙亂哪里還能想到這個,下面人年年都備的,自然不必吩咐,明沅幾個也不過開口問一聲。

    今歲的三鮮禮盒就是姐妹幾個給定下的,鄭家那里自然是樣樣都要齊全,地三鮮水三鮮樹三鮮樣樣都不少,紀氏見著櫻桃梅子都按筐裝送出去了,問明了程家紀家跟紀舜英那兒都沒落下,沖瓊珠點點頭。

    七蕊一向跟小香洲走的近,這會兒正給紀氏打扇,見著瓊珠回事把明沅抹了去,便快口一聲:“六姑娘親自看過的,這才分了三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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