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夏氏在妯娌里頭自來不顯,只占了賢惠兩個字兒,這回說的這番話,倒叫紀老太太看她一眼,沖她點頭一看,黃氏咬咬牙:“可不是的,小姑娘家家的,送得太厚,怕壓了她的福氣,我便想著送些絹花緞子,花花黎黎的,才襯她們年輕面嫩?!?/br> 紀老太太怎會不知她打的是個甚樣主意,抬眼掃她一下,笑了一聲:“說得很是,便是年少才該穿得花哨些,如今也不知道哪兒吹來的一鼓子歪風,說什么年歲小什么色兒都能襯得出,非把小姑娘家往素里打扮,我們老骨頭了,倒要穿紅著綠,按著我說,就該年輕的時候穿起來,越是年長越該穩重了?!?/br> 說的黃氏面上火辣辣的痛,紀老太太這話,是拿明沅開了個頭,說的卻是純寧,那花團錦簇的緞子,可不比素緞子花銷多,黃氏又自來不愛看她穿著奢華,年歲越長,越是往素里頭做了,她這素是真素,比得明湘那些個天水碧上綴得細珠兒,紫丁香上盤得金再不相同。 老太太這一句還是暗指,下一句就打了黃氏的臉:“把我那兒兩套芙蓉石的瓔珞拿出來,一個給純寧一個給純馨,再看看有什么襯她們的緞子,白放著也是霉壞了,趕緊拿出去裁判衣裳穿起來,走出去也不丟紀家的臉?!?/br> 說著又叫丫頭撿出個白玉雕的玉蘭花插出來往禮單子上頭補得一筆,黃氏一口氣忍的心肝疼,回去便把緞子換過,咬牙添了個金鐲子,心里卻還想著老太太這回的大手筆。 那可是花插!通身是羊脂白玉雕的,下面有個紫檀小座,里頭是真能灌得水插得花兒的,這么就給送了出去,黃氏怎么不心疼。 她憤憤咬牙,等嬤嬤來問補上多重的黃金,她這眼睛里恨不得能噴出火來,光頭的金鐲怎么能看,總得帶嵌帶寶,抖了唇挑了個累絲嵌珠的一對兒,心里還疼著,這么一對兒,可有七兩五錢重了,一面想一面恨,黃金有價玉無價,這送出去的,可都是華哥兒的東西。 到底把緞子換了,老太太那里又尋了緞子綢羅出來,算起來也是兩抬,叫人往顏家送過去,紀氏收得賀禮,眼睛一掃就知道那些是老太太的,哪些是黃氏的,見著夏氏那一幅頭面沖喜姑姑點一點頭:“我記著,純馨定了親,就快了?!?/br> 喜姑姑立時點頭,這些個禮自然是要還的,夏氏給紀氏作臉,那紀氏到時的賀禮也就不會薄了,她把這一份記下,全看過一回,往明沅房里送去。 黃氏送來的緞子必是得裁了衣裳穿出去的,老太太的那個花插她倒是真喜歡,明洛明湘各自看過一回,明湘手指一點這瓶兒:“最妙就是這雕的黃皮蟲兒了?!痹且惶庤Υ玫?,這樣一雕倒活泛起來。 明洛明湘都定得親事,這兩個碰著面,倒比原來那尷尬好得多了,又逢著明沅作生日,紀氏有意叫她們練手,總歸請來的也是小姑娘們,便有甚地方不周到了,也不打緊。 明沅便把她們倆都邀了來,愛看戲的明洛來給她列戲單子,周的明湘就來幫手看看食器人還少些什么,都坐在一個屋里頭了,總能說得兩句話,原來是背了人一句話都不開口的,這會兒也能說上兩句了。 秋日里莊頭上送了活蟹來,既有這樣鮮物,便按著大小撿出兩簍來,要辦個螃蟹宴,請來的人也是原就相熟的,明潼那里帶了小姑子過門,純寧純馨還有靜貞跟思慧,明沅特意把靜貞思慧跟明洛明湘排在一桌上。 紀舜英的賀禮送到的時候,三個人正安排食器,說著要去討紀氏那兒的大玻璃盆子,里頭擱上菊花好洗手,又好看又新奇,那個原是夏日里吃宴用來擺開菜的,這會兒裝上水盛上花,擺在座中,吃蟹前后就拿這個洗手。 外頭抬了禮進來,明洛先撲哧笑了一聲,打趣倒:“好啦,這回可該把成套的紫砂杯子送來了?!闭f著掩了口吃吃笑起來。 明沅便不當著她的面看,她那眼睛也轉個不停,明沅無法,拿了禮單子一打開,頭一個入眼的就是十捆各色絲線,再有一百方素帕子。 明洛伸頭一看,笑的歪倒在羅漢榻上,哪里還能動彈,捂著肚皮笑個不住,她一下撞到明湘身上,可卻偏偏坐不起來,兩個人滾作了一團,等丫頭把她們倆分開,明洛頭上的珠釵都笑掉了。 “我……我不成了……”說得這四個字,又是一通笑,明沅捏著禮單子,也不知要說什么好,下面什么竹籮漆盒茉莉粉玫瑰粉便罷了,雖是尋常事物,好歹有心了,可這素帕子又是什么。 連明沅都不解在其意,只把這些個東西擱到一邊,這亂七八糟也太多了些,里頭倒撿出些木石雕件,卻不知派什么用場,翻到最下面,有一個小匣子,打開來一看竟是各色花箋,灑金的帶香的,還有印得暗花的,零零總總倒有十多樣,看著就是往墨鋪里頭撿了好的順手就買了來的。 明沅把里頭漆盒漆器拿出來,再把花箋放到書桌上壓下鎮紙上面,別個是再沒地方好放了,里頭一個大漆盒叫一團雪看中了,這個是一件兒七套的,從大到小,它往里頭一跳,窩住了便不肯再出來了。 再一個葫蘆,外頭看著是黑底描金漆的,打開一看,里頭竟是酒器,有酒杯有酒注,小小一個壺把,好倒七杯酒吃,這個便是用來賞玩的了。 明沅既得了他的禮,也該回給他,正逢著廚房辦宴,哥兒姐兒們的嘴巴都刁,官哥兒就不肯吃螃蟹,他怕咬,丫頭挑出來的rou他又不肯吃,見著她們都拿八件兒吃蟹,拆了半天也只那一點rou,紀氏便吩咐了廚房拆出螃蟹rou跟黃來,專熬了蟹醬備著,存的時候也長,想吃的挖些出來便是。 明沅也看著灶上的人拿搟面杖在蟹腿上一滾,整個兒蟹rou就出來了,她要了兩罐頭來,按紀氏的性子,必還得回禮的,只等著一道給紀舜英送去就是。 等夜里點了燈,九紅在給她通頭發了,采薇進來問:“姑娘,那十捆絲線跟那些個素帕子,往哪兒放?”帕子這東西是真不缺,各色花卉的明沅都不少,為著配衣裳又得做幾方,一匣子早早拿出來熨燙過了,可不比這素帕子好的多。 這個姑爺只怕有些缺心眼子,哪家子姑娘不喜歡繡件兒,偏他送了素帕子來,若那不知道,豈不是面紅羞愧,只當未婚夫覺得她針線不好呢。 明沅想著那帕子又是一笑,真個拿過來看了,這才瞧見是細葛布的,正好夏日里頭用,有青有藍有白,她挑了一塊出來,伸手從妝匣子里拿出眉筆來,在帕子兩只角上勾出兩只螃蟹來。 一時功夫就得了,拿著金銀線繡出來,兩邊再繡兩朵金桂花,取個意頭,跟那兩罐子蟹膏一道送回去。 紀舜英收到東西,見是兩只瓷罐頭,打開來一看里頭是黃澄澄的蟹膏,夜里就拿這些做了蟹粉豆腐吃,等打開軟包抖開里頭的絲帕,拿手指頭摳摳帕子角落上的螃蟹,一會兒是水鴨子一會兒是大螃蟹,紀舜英抬起頭,看住青松:“錫州可有甚水產沒有?” ☆、第214章 壽桃包 明沅生日這天,雖說是大辦,卻也沒為個小輩就闔府扎彩綢的例,只請了相熟的女眷家來,在水閣上頭擺了宴,又請得一班小戲。 顏家在大花園子里頭,把原來的枇杷園改建成了小戲臺,兩邊栽得枇杷樹,又在臺前開花圃種上月月紅,這花不到冬日俱都成花,這會兒開得正好,坐遠了望過去,只見著一片花叢里頭,旦角兒正在飛水袖。 明沅既是壽星,便坐在紀氏身邊,主位也還是當家太太的,明沅并不喜歡看戲,咿咿呀呀聽不懂不說,里頭諸多規矩體統全是作給女人看的,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把窯洞守穿了也無事,丈夫帶得新人進家門十八天,她便一病西去了。 看這些還得贊她是個古井無波,一片冰心的賢德婦人,小娘子們聽見這些唱段俱都懨懨,到得夫人們處,卻聽的有滋味兒,明洛就坐在明沅后頭,椅子錯開了擺,把頭往前一湊:“早知道這個,還不如看智取生辰綱?!?/br> 明洛如今專拿這個典故來打趣明沅,把紀舜英送來的那一在張素帕子當作大笑話,明沅卻知道這東西也只有繡娘買回去做,只怕店家見是個年輕公子問,張口就說了個虛數,哪知道他竟真個買下來了,不知道的,還當他要開絲線鋪子了。 明沅微微側了頭去看她,伸出手指刮刮臉:“打趣誰呢,我倒想過,只外頭班子說不讓唱了,還壞了好些行頭呢?!?/br> 紀氏聽得一句,倒是一奇,她們辦宴點戲,總是往熱鬧里唱,譬如《報恩》《拜壽》再有便是《白蛇》,連著西廂梁祝都不能點的,就怕調唆壞了小娘子,把心看野了,這些個打打殺殺,也時興過一段兒,只女人家不愛這番熱鬧。 不意就不能叫唱了,她倒問得一聲:“我竟不知道這個,六丫頭問了?”連著外頭請戲班子,紀氏也一并放手交給三個女孩兒去做,既是請了戲班,就得問會哪一出戲,揀最拿手的送上來。 明沅大大方方,一面說一面指著頭上的金牡丹:“我早知道五jiejie要拿我取笑的,誰叫我要了她的套牡丹首飾來,便是預備叫她來點的,哪知道問下去說這戲舊年年末就不許唱了?!?/br> 紀氏聽見明沅問明洛要首飾,知道是明洛給的賀禮,叫明沅逗笑了,一把拍了她,轉頭便對明洛說:“這值什么,我那兒還有一付更好的賞給你?!?/br> 聽見明沅叫一聲偏心,笑著回轉來,往臺上一看:“這倒稀罕了,咱們如今是不興這個了,往年可不曾少點,倒是可憐見兒的,我說那個小旦怎么唱詞兒都不圓熟,原是新戲?!?/br> 一個戲班子能整唱一出大戲,那就能走江湖討生活了,練出來一整出戲來得多少時候,一時說禁了,那可不斷了生路,急趕出旁的,還怕砸了自家的招牌。 不許唱戲倒還是頭一回聽說,在座的婦人說得這句便罷了,只說多賞些下去便罷,笑過便算,還有聽的入神的,連這頭是個什么動靜都不曾聽見。 鄭辰坐在明潼身邊便是如此,她眼睛瞬也不瞬的盯住臺上俱都聽著笑得一聲,明潼心里卻咯噔一記,她記著有一年宮里擺宴,請了外頭的戲班子來,元貴妃點得一出《林沖夜奔》,當時圣人不曾說什么,元貴妃喜歡看話本子,還專叫了宮外頭會口技的人拿聲捏調的讀給她聽,一人通讀全書,有一點兒叫她不襯意的,便拉出去打板子。 這回打人的不是元貴妃,圣人當時哄了她高興,等宴一散,這個戲班子,就不見了,里頭那個打戲精妙,能徒手后翻二十下的武生,才剛在金陵城打出名氣來,說沒也就沒了。 宮里頭沒的,你說往哪兒去了,余下的人都在猜測,是元貴妃見著年輕的戲子多看了兩眼,給的賞厚,圣人吃味兒了。 元貴妃自然知道了,沖著圣人撒嬌作癡,兩個連出行都同攆,元貴妃就坐了圣人的攆在宮里頭來回,撞著了張皇后,也不把簾子掀開下來行禮。 這都是后話了,再怎么算也得是兩年之后,如今看來,是這出戲犯了圣人的忌諱,可哪里犯忌諱,卻不得而知。 明潼閨中閑時少,小時候囫圇塞得教養規矩就進了宮,到宮里想看這些個話本閑書更不能夠,這出戲自來不曾看全過,看得一折折的,還是宮里牌位上的你點一出,我點一出拼湊起來的,只知道這話本子是鄭家那位先人寫的。 明潼打了主意回去便把這書尋出來看一回,或是問問鄭衍,他許也能說得出來,心頭略定,再去看鄭辰,還看著戲臺子,倒咬得唇兒,她喜歡哪一個不好,偏偏喜歡了景順侯家的兒子。 景順侯曹家比定遠伯家里還更慘些,定遠伯好歹還保了祭田,一家子雖賣妾散仆,總還能過得下去,景順侯卻是全家抄斬,半個活口都沒留下,分明有詹家傅家蔣家,里頭蔣家往后還要升錦衣衛副指揮使的,她一個都沒瞧中,還央到自家這里,想讓自個兒替她到鄭夫人那里說合。 只當離了太子便無事,誰知道還有這一出,明洛定的詹家,紀氏便托了喜姑姑往明潼這里跑了一回,明潼原就想過,這幾家里頭,除了蔣家高升了,詹家傅家倒不曾聽見消息,那時死的俱是公侯伯,想來無事,這才去信給母親,詹家這門親可結。 哪知道偏偏是她夫家的小姑子,上趕著往火坑里頭跳,偏偏鄭辰是個不撞南墻死不回頭的性子,明潼又不好拿話堵她,輕易也糊弄不住,好容易尋了由頭把她緩住,就拿她自家作比:“我同你哥哥,也是見了幾回才定下的,你瞧中了他,他可瞧中你了,咱們不得試一試的?總歸他同你哥哥好,尋了由頭再見幾回就是,最好,是他來求你?!?/br> 鄭辰一聽是這個道理,這才把心思按捺住了,卻時不時的想著什么時候再見一回,若不是她實不好意思跟鄭衍提,說不得鄭衍都已經把那人請回來了。 明潼一想著這些就額角一跳一跳的痛,她正恍神,眼睛一掃,卻掃到明芃那兒,她也跟鄭辰一個模樣,只盯著戲臺眼中閃光,明潼往戲臺子上一瞥,正唱到重逢,她原只當這輩子不同,卻不知梅季明真還要走那條路去。 前邊明沅明洛一道湊趣,后頭又有明湘帶笑坐著,靜貞并不曾少看戲,趙家大宴小宴一年辦得二三十,家里長輩這個作完壽便又倒了那一個的生辰,這些個戲老人最愛,看著上頭唱,都能背出詞來了。 等上邊上完一折,底下夫人們便笑了:“我們在這兒,她們總不能樂,今兒既是作生日,咱們只往花廳去,給她們讓出場子來,憑她們樂罷?!?/br> 明沅知道這是紀氏留出空來叫靜貞見一見澄哥兒,這事兒是交到她手上的,立起來招呼明洛明湘自家點戲,她往外頭去送兩步,行到靜貞身邊,沖她使了一個眼色。 靜貞不明所以,卻也站起來往跟著她走,兩個一道送到了花廊盡頭,再轉身走回來時,明沅便道:“你別慌,等會子,我二哥哥從廊那頭過來?!?/br> 靜貞不聽則罷,一聽之下滿臉通紅,嘴里結巴著說不出話來,她是見過澄哥兒的,也知道家里有意給她定下這樁親事,可這么對面相逢,確有些不合規矩。 趙靜貞面紅耳赤,伸手就想捂了臉,明沅卻一把拉了她:“我實話對你說,咱們在宅子里頭能見著幾個外男,似王寶釧似的,看門見個乞丐都覺得是英偉男兒,你真覺得那好?說得會子話,還能叫你斷臂沉塘?有我跟著,又不壞閨譽,你只看看是不是你想嫁的,你肯不肯等就是了?!?/br> 見趙靜貞還只羞著不開口,明沅嘆得口氣:“看戲落淚,那是替古人擔憂,若是往后不好,可不一輩子不好?!?/br> 趙靜貞眼見得對面兒有人提了燈籠過來,知道是澄哥兒來了,此時也顧不得臉紅,跺得腳兒:“趕緊走罷,我……我再不能……”這不規矩,可這四個字卻說不出來。 明沅也不強求她,嘆一口氣,心想這兩個無緣,堪堪繞過回廊,后頭澄哥兒卻趕了上來:“六meimei等等?!?/br> 趙靜貞這便有些惱他,既想著不打照面了,追過來作甚,哪知道澄哥兒站在三步外立住了:“這環佩,可是六meimei的?!?/br> 趙靜貞一急,她才剛急著轉身,腰上掛的絲絳落到地上,側了身子一看,見他站在后頭,手上托得一方帕子,帕子里頭才是自家那枚玉環,明沅見她這樣,約摸不成,伸手接過來:“多謝二哥哥?!?/br> 趙靜貞忽的咬了唇兒,拉住明沅的袖子,眼睛里頭映著光:“他,許不許我識字?!泵縻浣兴龁柕靡徽?,原來這姑娘,竟只有求這個,眼見著澄哥兒已經反身回去了,明沅伸出手去捏捏她的手:“我替你問,若肯,我便給你送一本字帖過去?!?/br> 等她們回到席上,上頭的戲已經改成《貴妃醉酒》,上邊那個貴妃披紅戴金,拿了折扇擺身段,下面早已經熱熱鬧鬧說開了,明洛正跟思慧坐在一處,思慧眼眶還紅起來,明洛正自無脫身之術,見著明沅趕緊叫她:“壽星可來了,咱們送得這許多賀儀,你可用什么回禮?我可不要花箋?!?/br> 只留下小娘子們了,說話便松快一些,知道花箋典故的明湘還彎起嘴角,明沅咳嗽一聲清清喉嚨:“我哪兒就這么小氣,一斤珠子,通通磨成粉,給你搽臉去?!?/br> ☆、第215章 三白 紀舜英送來那一斤珠子,是錫州產的太湖珠,色不比南珠個頭不比東珠,穗州是出南珠的地方,比那西洋運過來的紅藍寶便宜的多,給明蓁送去的那件桃花珍珠衫,就是全用的南珠。 再看這太湖珠,便覺得個頭小了些,只勝在色澤瑩潤,倒能串些個手串珠花戴著玩,明沅果然把那一斤珠子拿出來分了,小雖小,卻飽滿圓潤,嵌個珍珠冠兒也能戴得出去。 柳芽兒坐在檐下挑珠子,采菽來回見著她道:“秋老虎也曬人,你怎么不到里頭挑去?!绷績禾ь^沖她一笑:“才剛姑娘也叫過了,里頭總歸暗些,我怕挑出來顏色不均,要送人的東西怎么好馬虎了?!?/br> “等著,我給你端湯來?!辈奢倪M去倒了甌兒酸梅汁,見她面前擺了椅子,上頭就是紀舜英送來的漆盒,擺得五個,按著顏色來分,里頭全白的粉紅的還有紅中帶紫的,她捏起一顆細看,再往匣子里頭比對,這才擺進去。 “真是份水磨功夫?!辈赊倍肆私嫾喭堇镱^,見著柳芽兒跟前那五個匣子都快擺滿了,布袋里還余得許多,專還有個口袋是放殘珠的,珠子上有小坑的,顏色不均的,都不能要,等挑好了,送下去磨珍珠粉,采薇見她挑的認真,笑一聲道:“等會子分粉,多給你一瓶?!?/br> 采菽手上事了了,也坐下來幫著挑,見著采薇捧得綃紗問一聲:“這是打哪兒來?”采薇略停下步子,側了身:“昨兒叫我去領的綃紗,換季糊窗子用的,今年的色兒倒好看,說是新染的,我看見太太那兒的,上邊是染金的團花呢?!?/br> 曬了一夏天,再亮的顏色也曬褪了,夏日里尤其換的勤,越是熱的時候用的越是青水碧,到秋日里的,外頭紅楓堆霞,里頭也得用素的,再到冬季,那便是什么鮮亮就用什么了。 說得這句見著她們倆手上都不停,嘖得一聲:“姑爺可真是,那外頭打好的冠兒手串又不難得,非得巴巴的送了這些來?!?/br> 柳芽兒抿了嘴兒一笑:“這才是待姑娘好呢,不知道姑娘喜歡什么,送了這一斤來,想穿個手串做個冠兒都成?!?/br> “那一百方素帕子,也定是不知道姑娘喜歡什么,便叫她自個兒繡了?”采薇掩了口就笑,三個丫頭想著那厚厚一摞絲線帕子俱都笑的打顫,又咬了唇兒不給明沅聽見:“這珠子又要干什么用?” “姑娘說了,要配塊紅玉穿一百零八百顆的手串兒,又說四姑娘五姑娘那兒都要送,我看這些個串了也就沒剩下了?!辈赊闭局f得會兒話,采苓便出來把東西接了過去,采薇干脆也坐下來一道挑撿:“我進去正聽幾個婆子說,咱們又要發新衣了?!?/br> 采菽一怔:“不是才領過的,怎的又要裁了?”紀氏不是個苛扣的主母,家里富裕了日子好過,便也時常打賞下人,重陽節的時候,除了每人有重陽糕能領,還發了一套衣衫下來,才沒幾日,倒又要做新的。 “不獨新衣裳,還有一個月的月錢呢?!辈赊陛p笑一聲:“家里怕是要有什么喜事兒了?”上回子多發錢,是澄哥兒中了童子試,往后就是生員能進學考秀才了,袁氏那里還不如紀氏這里動靜大。 為著這個袁氏還慪氣,紀氏一出手就是多加一個月的月錢,倒顯得她不為著兒子高興,只好也吩咐下去,怕叫顏老太爺看了心里頭不舒服。 別個心里舒服了,她便不樂意了,說出來的話也中聽,話里話外都是顏連章有錢鈔,同她們這些干吃租子的不一樣。 紀氏再沒給她留臉,聽見她這一句,也不還回,只對顏老太爺說,江州族里的祭田又加了三百畝,加這些田,算是族中的,可說是一族的,算一算也只有些旁支,顏家實是沒什么親戚,這些個田的田租子還是收在自家手里,只這些卻得拿出來平分的。 袁氏心頭才剛一喜,后頭顏老太爺就著紀氏直點頭,她再不說話也不成了,便給北府里的下人,也人領得一身新衣,再多得一個月的月錢。 紀氏這樣高興,卻是趙家點頭應下了,明沅問了澄哥兒的意思,這個比現代相親結婚還不如,可總比盲婚啞嫁要好上些。 明沅專叫廚房里蒸了桃花糕,往前頭學里送去,灃哥兒見著jiejie笑瞇了眼睛,雖在外頭開了院,也還是一天往明沅這里來一回的,趁著夫子午歇,帶了明沅進去,就在澄哥兒習字的屋子里頭,明沅端出糕來,往他跟前一推。 才蒸出來的桃花糕又軟又香,澄哥兒卻不伸手去拿,反笑看了明沅:“六meimei必是帶了口信來的,如何?” “趙家如何太太相必也同哥哥說了,只她托我問一問,若是嫁了你,她可能讀書習字?”趙大人是個老古板,一門心思把女兒養成四德娘子,說讀書是圣人事,是男人們該干的事兒,女人家碰了,便是糟蹋了先賢的圣典。 澄哥兒不意明沅有此一問,明沅嘆一口氣:“她不似我們,家里是不許她碰筆墨的,只她自個兒很是想學?!?/br> 澄哥兒一聽她想認字,原來是無可無不可的,他就已經決定順著紀氏的心意了,聽得這話笑了,這方才低頭捏了一塊桃花糕:“勞六meimei等一晚上,明兒我給你回音?!?/br> 明沅猜著澄哥兒也不會不肯,可見他不立時應下,倒有些吃不準了,哪知道隔得一夜,他讓灃哥兒帶了一本字字帖過來。 這上頭墨跡還是新的,明沅一看就知道是澄哥兒的字,只怕是夜里急趕著寫出來的,最末幾張的墨跡帶點兒濕意,連著針書冊邊上還染了蠟燭油漬,他只當趙家姑娘不曾習字,先寫了一本《千字文》出來,拿包裹送到明沅這兒。 明沅打開一看就笑了,靜貞只怕再想不到會收到這個,捎手往趙家送去,隔得些時候趙夫人身邊的嬤嬤便來了,這事兒算是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