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再怎么賞也該在譜上,一件件的添置了才是,抬了幾箱子東西發下去,不是紀氏性子,她以為出了大事,兩只手撐住紀氏:“娘只管說,嚇不著我!” 紀氏伸手就摸了女兒的鬢角,撫過她的額頭臉頰:“哪里有什么大事兒了,總歸要賞的,一并發下去省得開庫了,我這兒還有許多事好忙,三月三的花宴跟你八meimei的周歲,澄哥兒又要去應童生試,還有大jiejie那兒,孩子的滿月禮得預備著送進宮去?!?/br> 明潼聽她一句句說的舒緩,可心里卻知道再不是因為這些,她眼睛一掃,瓊珠幾個退到飛罩外頭,她摟了紀氏的肩:“娘不必瞞我,家里可是有大事?”說著咬一咬唇兒:“是爹爹要進新人?” 這話不該女兒說的,可她也顧不得了,紀氏不以為忤,伸手覆住了女兒的手,見她氣的發抖,反而輕笑起來:“傻囡囡,便是進門也是個通房,我怎么會為了這樣的事情難受?!?/br> 看女兒一臉不信,她反倒不知如何開口了,她怕的是太子夸了一句顏家女兒好品貌,品性不知,容貌就更不知道了,太子開了這個口,是想綁了顏家上大船,若是有那個意思,滿院子數過來,也只有明潼合適了。 明芃是定給了梅家的,余下的又都庶出女兒,看來看去,也只明潼最險,這還不過提了一句,丈夫就發起這個夢來,若是再說一回兩回,等他的官做的更大,那女兒豈不必要抬進宮去了。 紀氏手掌心叫指甲摳破了皮,這些話她一個人也不敢露,可她就是死,也絕不能讓女兒成了護官符,出了一個王妃還不夠,成王同太子那樣好,還不夠?! 紀氏心里緩緩舒了一口氣兒,拍拍明沅:“不是這樁子事,你自家大了,三月三那一天,好幾家夫人要來的,咱們好好看一看?!?/br> 明潼滿心疑竇,知道絕計不止這么簡單,卻不再問,把頭挨靠在紀氏肩上,心里冷笑不止,這些個男人,嘴巴上說的好聽,有了嫡子卻還不是往外頭尋花問柳,母親已經這好了,還有什么不順心意的呢? 明沅打落月閣回來,才進門看見采菽幾個鋪了一桌子東西,你挑我撿的比劃著:“這是怎么了,你們是挨著個兒的要去走親戚呀?” 采菽一笑:“不是呢,太太屋子里的瓊珠jiejie,要嫁給平姑姑的兒子,太太特許了,要在外院辦兩桌酒,咱們都去的,要給姑娘告假呢?!?/br> “倒真是喜事兒了,采薇拿一匹紅綢出來,算是我給的賀禮?!毕氯私Y親辦酒卻是再沒有過的體面,明沅一頓又道:“再挑一對金頭銀腳的簪子出來?!?/br> ☆、第125章 喜餅 瓊珠是紀氏身邊最得臉的大丫頭,她的親事是平姑姑親自去求了紀氏的,早幾年就已經定了,只平姑姑的兒子比瓊珠要小上三歲,才一直耽誤到了現在。 “怪道的,你們不說我且不知道瓊珠jiejie都十九了,我還當是太太要多留她幾年呢?!本偶t在穗州鄉下也見著過梳起不嫁的,自家能紡得絲織得布還能扎得一手好花,養活自個兒有余,還能養得家里,她原來也想走那條路,哪里知道母親急病,這才賣了她。 女大三倒不是什么稀奇事,高平是顏連章的長隨,平姑姑又是紀氏這里得臉的嬤嬤,瓊珠能進這樣的人家,在丫頭們看來已是極好的親事了,那大了的三歲,也俱都抹去了不提。 “哪兒呀,瓊珠jiejie這么得太太喜歡,哪會不安排好了,依我看,你jiejie也快了。你說我穿哪一件衣裳去吃酒?”采薇說得這話就拿出衣裳來比劃,采菽聽見這一句先自抿了嘴兒笑起來。 這下可不得了,俱都圍上去問:“可是你jiejie也有信兒了?”采菽是先還忍著不說,等叫她們圍攏起來又是呵癢又是捏嘴的這才忍不過了:“你們可別說出去,我jiejie到年末就要擺酒的?!?/br> 卷碧結親的這家沒有平姑姑家里體面,卻勝在那人打小兒住對門的,采菽說得這一句,后邊可就瞞不得了,叫一屋子丫頭催著全倒了出來,明沅坐在里間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卷碧是從小就跟他青梅竹馬長大的,一院子里頭的小子丫頭沒一個不知道他倆是一對兒,不意女兒還能叫提到上房里當差,原來就是彼此有意的,只差沒過定了,卷碧當了幾年差,又提到了二等,急急換過了信物,雖沒說開,卻早就是有人家的人了。 明沅翻著手上的帳冊,一面聽一面嘆,到了這兒,她還兩眼一抹望不見星星太陽呢,倒是底下的丫頭更寬松些。 這事兒也早早就回過紀氏,怕有別個來求,卷碧一向是個溫吞性子,自來不同人爭執紅臉,也就無人拿這話來取笑她,可瓊珠卻有些橫空出世,說是三年前就求了,怎么半點兒音信也不曾聽見。 采茵拿手肘頂一頂采菽:“你jiejie這事兒,知道的人再少總有漏出風來的,便屋里頭旁個不說,底下也有個辦喜盒裁新衣的,年尾辦事兒,年前就開始忙起來了,連著我們家里也收著喜果喜餅了,怎么那一個半點都不知道?!?/br> 采茵說的是卷碧家,她們隔著一個院落,都是鄰居早就接著了信,只她不常家去才不知道,下人院子里便有來問的,也是問采菽了。 這還是已經要結親了,還瞞得風雨不透,縱是房里的丫頭不碎嘴,底下的婆子哪有瞞得住的,采菽被苦問不過,好半日才道:“說是……說是瓊珠jiejie怕羞,只太太問了她的意思,別個俱不知道的?!?/br> 不說卷碧不知道,就是跟瓊珠一個屋子的瓊玉也不知道,這里頭的彎彎繞繞丫頭們扯上一回便又罷了,明沅卻聽住了,確是一點風聲都不曾聽見,卷碧那兒嫁妝都繡了這許多時候了,瓊珠這里卻才開了庫賞下紅緞子去。 要不是瓊珠管著紀氏的首飾衣裳,都要錯認了是紀氏留下來的當妾的,可看著樣兒又不像,紀氏可沒提過身邊的丫頭當通房當妾,可要真是看中了瓊珠何必拖上這三年。 可也不過白說一句,事兒都定下來的,太太給臉,那兩桌酒水定的可是五兩銀的例,按說宅門里頭也沒什么好東西不曾吃過了,這卻不一樣,不是上頭賞下來的,是單給她們開的。 幾個丫頭把妝奩全拿出來了,采薇不獨請了上房里的丫頭,連著她們這頭也沒落下,平姑姑家里單獨有個院子的,此時已經鋪設好了,到了日子請了姐妹過去坐。 她們難得樂一樂,明沅也由著她們,還把上頭發下來的胭脂頭油摸出來給她們用,聽說瓊珠是十六歲就定下來了,卷碧還要更早,這么一算采薇也到了年紀了。 采薇接下來就是采茵,采菽跟采苓兩個年紀也差不多了,她這里不久就要大換血,要是采薇采茵走了,頭一個屋里東西就得有人接手,采菽倒是行的,采茵是管著廚事的,采苓卻不行,還得九紅頂上去,灃哥兒的小廝也得挑起來了。 明沅看著帳冊把要添減的人加了一回,一向閑適習慣了,倒把這事給忘了,別房里的丫頭有姨娘打算,除了姨娘還有親娘老子在外頭幫著相看,她這里的采薇跟九紅卻是買來的,得她幫著她們籌劃起來。 平姑姑那頭也送了一份喜餅到小香洲來,明沅拿了緞子簪子往正房去,瓊珠屋里頭立了許多人,她把東西給了采薇,自個兒到喜姑姑屋里去了。 喜姑姑這些年越發離不得上房,安姑姑貶到了莊子上,她的事兒也全由喜姑姑擔起來,可小香洲里卻不留著她的屋子,里頭的被褥帳子也是按季換新的,到了天晴還開窗透氣熏香,喜姑姑一見她來滿面是笑:“姑娘怎么得空過來的,可是帳瞧不明白了?” “看姑姑說的,我必得有事兒才來尋你不成?!闭f著坐下來挽了她的胳膊,看她腳上的睡鞋問道:“姑姑穿著可好,我特意放寬松些的?!?/br> “好,怎么不好,這事兒原不該沾手?!毕补霉蒙焓志兔嗣縻涞念^發,雖隔得遠了倒比見蘇姨娘要自在的多,明沅靠了她的肩頭:“我省得,這是采茵做的,我不過描個樣子?!?/br> 明沅見她桌上攤著帖子禮單,側頭一看巧月并不在,想是一并到瓊珠屋里湊熱鬧去了,伸手拿了筆幫她對了兩筆:“這是什么禮單子,竟這許多東西?!?/br> 喜姑姑拿了茶盅兒托著吃了一口茶,笑道:“是三月三,這一回說要給八姑娘過周歲的?!辈坏让縻鋯栮H了茶盅放到桌了,摸了帕子擦嘴:“原也不是為著她,你別往心里去?!?/br> 明沅再拿眼兒往那單子上頭一掃就明白過來,她跟喜姑姑說的比姐妹丫頭說的都要透:“姑姑實話透給我,到底怎么著了,我看著那幾箱東西心里直跳呢?!?/br> “這是打擂臺呢,同你不相干?!痹俨幌喔梢策€是池魚,就怕一同遭殃,見明沅臉上惴惴,把茶葉沫子嚼了吐在帕子里:“今年同去歲似的,才好過太平年?!?/br> 明沅原也是這個想頭,擱下禮單子扶了喜姑姑的胳膊:“瞧見太太這兒瓊珠jiejie的事,倒讓我想起采薇來了,她跟九紅兩個同別人不一樣,既進了院子,我就得cao這份心,姑姑替我留神看一看?!?/br> 喜姑姑不意她竟提起這個來,怔一怔拿手指頭點了她:“真是的,也不知道哪兒學來的?!弊约疫€是半大的姑娘,倒幫別人cao心起婚嫁來了。 “總歸跟我一場,這會兒挑起來已經晚了,若有好的姑姑可替我看著點兒?!辈赊钡幕槭屡率呛貌坏侥莾喝?,她到了年紀,明潼那里的大篆也到了年紀了,一道配人,外頭怎么有那許多好的能配,遠的不說,她跟大篆兩個,擺在眼前是人都會挑大篆,往后就好給明潼當陪房。 喜姑姑拍拍她:“你是個有心的,我幫你看著采薇就是?!闭f著她便笑了一笑:“至于九紅,我早兩年就看好了,六姑娘不必惦記她啦?!?/br> 明沅一怔,見喜姑一臉笑模樣,想到錘子張大了口:“姑姑這是……” 喜姑姑笑著睇了她一眼兒,九紅邁腿進來,她見著明沅就念叨:“姑娘,瓊珠jiejie那兒許多好東西呢,我抓了把棗子,你也吃一個甜甜嘴兒?!鄙焓纸o了明沅一個,又塞最一個給喜姑姑。 這丫頭還知道自個兒叫瞧中了,等回去的路上,她一路都在說瓊珠那套衣裳多么好看,再疏心大意的女子,見著了嫁衣還是喜歡:“瓊珠jiejie說了,太太給了她一顆珠子綴在衣裳上呢?!?/br> 她一臉的艷羨,眼睛都在發光,明沅側頭看了她:“這有什么,等你出嫁那天,我也給你一顆?!北炔簧霞o氏賜的那么多,可一顆珠子還是能給的,若是喜姑姑真有這個意思就更要給了,卻不知道九紅喜不喜歡錘子。 九紅這會兒已經快十三了,還是一團孩氣,也沒個大姑娘的樣子,在采薇跟前更是如此,明沅還是上一回見過錘子,他跟著外頭的管事在鋪子里頭上柜,總比小廝跑腿要強得多,算起來也十五了,這會兒只怕已經有丫頭看上他了。 明沅深悔沒趕緊給采薇尋摸起來,便是院子里丫頭嫁得晚,這會兒也該定下來了,九紅不防她說起這個兒,羞的滿面通紅,跺了腳:“還是個姑娘呢,說這些個瘋話?!?/br> “這怎么是瘋話,連著采薇我都托了姑姑了,等給你們找起好的來,該早兩年的,我竟沒想著?!毕胫艘查_不出口,早兩年她還是個女娃,開口說這些,不論誰聽了都要當是采薇挑唆她的,真傳到紀氏那里,采薇就不必活了。 九紅紅了臉兒,抿了嘴悄悄笑,明沅看出些端倪來:“你告訴我,可是外頭院里有人瞧中你了?還是瞧中了采薇,問別個都是鋸嘴葫蘆,你說,我再不說出去?!?/br> 九紅來的地方是穗州鄉間,這些年教是教的規矩了,可她小時候看的那些卻沒忘,膽子比另幾個不知大了多少,見著四處無人就笑:“我不知道算不算的,他送了我一朵紅絨花?!?/br> 竟還真有!明沅唬了一跳,要不是錘子可怎么辦,她穩住心神再問,九紅怎么也不肯答了。 第二日姐妹幾個還似往常一樣去請安,才到了門口卷碧就道:“今兒太太身上不舒坦,姑娘們回吧,明兒再來?!?/br> 她原來見人就帶笑,這會兒卻怎么也扯不開嘴角,明沅幾個對視一回,都帶上一句問候,轉身回去同一個仆婦差點兒撞著,明洛立了眉毛就要訓人,紀氏房里的婆子卻拉了她沒口子的陪罪,急急往紀氏上房去了。 到夜里,采菽回來,搓著胳膊說:“太太,太太房里的瓊玉,失腳滑到池子里了?!?/br> ☆、第126章 紅福果 “這是怎的了?”采薇頭一個先跳了起來,她昨兒還去賀過瓊珠,那會兒瓊玉便不在,說是屋子里頭東西堆的多,連她的床上都叫堆滿了,她便跟卷碧凝紅兩個睡了一個屋,把大屋子留給了瓊珠一個,讓她好安心備嫁。 采菽灌了半杯茶,也顧不得冷熱了,外頭還下雪,她卻跑得一身汗,幾個丫頭圍了她,采薇一把扯了她的袖子:“到底是什么事兒?” “我……我jiejie說,這兩日瓊珠jiejie夜里頭常悶在被子里哭?!辈奢淖詠聿欢嗫谏?,明沅屋里的事兒不往外說,卷碧告訴她的話尋常也不說出來,這會兒說得這一句,才還吵吵嚷嚷的屋子立時安靜下來。 連明沅都給怔住了,吸一口氣問道:“人呢?人怎么了?” 采菽垂了頭,這事兒原來也瞞不?。骸罢f是叫人來抬了?!?/br> 屋里又是一陣靜默,人便是此時沒事,瞧著也沒幾日的活頭了,卷碧哭的淚人一般,原是她跟凝紅兩個發覺了的,說這幾日瓊玉一向吃不下飯,只當是身上不好,瓊珠備嫁,紀氏又忙著三月三,前頭忙的腳打后腦勺了,哪里還顧得上她。 還往前頭藥房里給她抓過一帖藥,小丫頭煎了一碗給她吃,說是吃了之后悶頭睡了發發汗,哪知道擺了夜飯回來就不見了,等找著人,已經嗆了水,撈上來倒是有氣兒的,可也是面如金紙無力回天了。 連鋪蓋跟隨身衣裳都叫卷碧理出來,這事兒原該是瓊珠來做,可她卻悶了頭在床上不起來,別個當她心里不好受,瓊玉一向跟她一個屋的,她要辦喜事,瓊玉人卻沒了,還是凝紅跟卷碧給翻了衣服出來,紀氏指了兩個年老的婆子給瓊玉換過衣裳。 這自然不光是換一身衣裳了,那兩個婆子還把瓊玉身上驗了一回,人還有氣兒呢,先當作死人看待了,先是看皮子破不破,再去看下身,確是處子才松一口氣。 這兩個婆子也是穩妥人,到這會兒了,不穩妥也不行,叫她們來收拾,還能收拾什么,等會兒報上去便她們不說太太也是要問的,這會兒瞧真了,蓮瓣未開花心未分,確是處子。 這兩個心里倒先松了一口氣兒,若差著些,后頭還不知道有多少腌臟事兒,到這兒截住了,把事兒圓過去也就罷了。 原就是怕她自個兒尋了短的,萬幸身子清清白白,瓊玉人還沒走,先遭了這一回罪,只她昏迷過去,也不知道自己叫人這么擺弄,兩個婆子給她換了干凈衣裳,這才往紀氏跟前回報。 紀氏自來沒有生過這樣大的氣,扶著額頭半晌長出一口氣,也不想再深究了,只說她這是腳滑了跌下去的,罰了看園子的婆子,又給瓊玉預備賠送的衣服,還賜下去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再沒有這樣的例,她老子娘接了她,謝過主家的恩典,頭磕得砰砰響,瓊玉的娘已經直不起來了,還是她嬸子來接的她,拿了這銀子眼睛直冒火星子,嘴里念叨兩句“倒是大發了?!?/br> “這會兒怕是叫她老子娘抬回去了?!辈奢恼f完了,幾個丫頭都不知道怎么開口,若她夜里不曾哭,那許是真個失了腳,可有了這樁事倒蒙上了疑云,上房里頭瓊玉住的屋子叫封了起來,丫頭婆子都不許亂走。 “都不許說了,全都咽進肚里去,再不許往外頭去傳?!泵縻浒櫫嗣碱^,人人都知道事情不簡單,誰也不敢開這個口。 紀氏連著幾日不曾開顏,到第三日上,瓊玉沒了的消息才傳進后宅來,她才是花骨朵的年紀,算是橫死,還有說要給她去后園里頭喊喊魂的,卻哪個敢提起來。 紀氏叫人往廟里給她燒了兩卷經,卷碧凝紅兩個把瓊玉這些年的積攢俱都理起來送回去,她是大丫頭,總也有一只箱籠,可就是這只箱籠橫生枝節,里頭有一付男人用的綁腿兒。 這東西若不是抖落開來再沒人知道,只當是裹腹若是襪帶,哪里知道包衣裳的包襖沒裹嚴實,就這么翻出來,青藍色的,一看就是男人用的。 上房好些個丫頭都瞧見了,卻都裝著沒看見,還不敢相互通氣兒,瓊玉的家人收了,也悶不作聲,哪里知道事兒卻沒完,高平家的兒子高德興在外頭嚷嚷著要退親。 一剎時鬧得紛紛揚揚,原來趕到在節前就要辦喜事的,高家住的院子里頭喜字紅綢都貼掛起來了,可高德興卻怎么也不肯娶瓊珠了。 原來別個就打趣他喪了一張臉,不像娶親的樣子,到他叫嚷出來還譏笑起他來,那可是太太跟前的丫頭,滿院子還能有比這更好的親事不成。 高德興卻只是不肯,鬧上了瓊珠家,說要退親,哪是這么容易的事兒,都已經要辦宴了,下人間沒什么喜帖,都是送了紅喜餅,瓊珠得著這么份體面的親事,托外廚房蒸了百來個喜餅挨家送出去,這條夾道里頭住著的俱得著了。 瓊珠的哥哥聽見了,出來就是一拳頭砸在高德興身上,壓著他打,把院里放著的喜餅盒子打翻了,踩了一地的餅屑。 平姑姑拎了兒子回去,原來是這家子扒著她們,這會兒卻是他們家好聲好氣的賠不是了,直拍了胸脯說兒子犯了混,回去好好教他就是。 好一場的鬧,原來的親家這回成了仇家,瓊珠的家人哪里肯干休,先還指著高平跟平姑姑兩個勸著兒子,直到高德興嚷出一句,他原來求的就不是瓊珠! 這句話一說出來,原來扯著要打架的俱都停了手,高德興原來求的是瓊玉,而瓊玉已經裹上了白布,叫一口薄棺抬了出去。 她既沒出嫁只能還吃娘家飯,有個兄弟還好些,可瓊玉只有一個meimei,才七八歲,往后也是要嫁人的,如今新喪還有人飄錢燒紙,等過得兩年連一碗飯都斷了。 她娘老子老實了一輩子,叫人欺負到頭上也不敢冒頭,只縮在屋里,倒是她meimei有氣性,外頭嚷成那樣子,一盆冷水當頭潑了出去,指著高德興就罵:“我jiejie清清白白,你自家不要臉皮扯個死人當墊背,就不怕她夜里站你家的床頭!” 說得這話惡狠狠刮了平姑姑一眼,不過一個小姑娘,那眼睛卻跟刀子似的刺過來,刮的平姑姑心頭一虛。 這兩個有事沒事,當娘的怎么會不知道,就住在對院的瓊珠沒瞧上,卻看上了隔了幾個院的瓊玉,原來確也有這個想頭,總歸一樣是大丫頭,太太身邊出來的再不能差了。 到了年紀好容易能開口求了,便沒有那一樁事,這個體面也還是有的,平姑姑開口前正逢著瓊珠進來送茶。 人只那一念之差,瓊珠可管著紀氏私房的,屋里庫里有什么她心里自有一本帳,瓊玉倒是先來的,卻還不及瓊珠,一樣二樣是求,不如求個更好的回去,她把這些在心里滾上兩回,再張口就把桃換成了李。 回來只說開口求了,等紀氏那里傳出信來,兒子著急上火催她進去再改的時候,平姑姑一指頭點在兒子的腦門上:“你也不想想,那是太太開的口,也輪得著咱們挑三揀四!你是豬油蒙了心了!” 高德興失魂落魄,平姑姑卻料定了兒子沒那個膽兒鬧出去,誰知道瓊玉竟投了水,撈上來人沒死她先是松一口氣,還想著養養許就好了,等人抬出來的時候,她又擔心莫非是跟兒子有了首尾,等知道是清白的大松一口氣,把這事兒蒙過去就算了。 一向聽話的兒子睜著眼兒幾日不睡,她既要忙喜事又要勸說他:“人都已經沒了,咱們多燒幾卷經就算了,你可莫為了這個,再把眼前這個給丟了?!?/br> 看著兒子點了頭,誰知道他還是犯了混,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連瓊珠也好幾日不曾出來了。